“艹,狗日的完達山還讓不讓人活了!MN也是廢物,這麼苛刻的標準也能通過?我們這些人都去喝西北風啊!”經營奶站的張金平已經罵了好幾天了,他原本是本地一個有點勢力的小混混,後面慢慢洗白跟人合作開了一家奶站,周圍的奶農想賣奶就必須來他這兒,然後他再把牛奶賣給乳業公司,爲了多賺錢他沒少搞那些歪門邪道的,乳業公司也知道,但這幾年原奶是緊俏貨,他們不要有的是人要,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張金平輕輕鬆鬆就賺到了錢。
但是隨着國家出臺了新的原奶收購標準,這種好日子就過不下去了,標準中對蛋白質含量和細菌總數有嚴格的要求,他想繼續出售摻水牛奶給乳業公司已經不可能了,原本這些散養奶牛所產的牛奶中蛋白質含量就不高,再兌水的話含量就更低了,肯定沒辦法達到國家制定的標準。
散養戶想達標其實也有辦法,3.0的蛋白質含量並非高不可攀,只要捨得給牛精飼料和優質牧草,不用三五天牛奶中的蛋白質含量就會得到提高,但是如此以來奶農的飼養成本就會提高,奶站再想用以前的價格收購就不可能了。
而且搞慣了歪門邪道,賺慣了便宜錢,再讓張金平老老實實賺點小錢,他肯定不樂意,雖然這點小錢對普通人來說已經很多了,可跟以前給牛奶裡兌水賺到的錢相比,張金平就有些看不上眼了。
“哥,我回來了!”正罵的起勁呢,張金平的弟弟張玉傑推門進來了,自從乳業公司停止從他這收購摻水原奶後,張金平便讓張玉傑去打聽,看看有啥法子可以騙過收購人員,前兩次張玉傑都是無功而返,不知道這次會怎樣。
“打聽的咋樣了?張老拐、劉黑七他們找到辦法沒有?”張金平連忙問道,各個奶站之間有競爭也有聯繫,現在遇到緊要關頭,這些奶站的老闆就開始報團取暖了,開始到處打聽迴避標準的辦法。
“打聽到了,聽說有地方開始給牛奶裡面加牛尿,好像能騙過檢測人員,讓牛奶裡面的蛋白質含量達標!”張玉傑臉上滿是喜色,要是這辦法管用的話,他們家就能繼續靠奶站賺大錢了,至於這麼做會不會對消費者產生不好的影響,他們兄弟倆完全沒想過。
“牛尿?給牛奶里加牛尿能騙過檢測?這是啥道理?他們該不是忽悠你哦?”張金平沒念過書,完全搞不懂其中的道理。
“人家給我解釋了,說現在乳業公司檢測原奶中蛋白質的指標主要是氮含量,因爲蛋白質裡面有氮麼,所以就有人根據檢測方法倒推,既然他們檢測的氮含量,那我們用其它東西把牛奶裡面的氮含量提上去不就行了?牛尿裡面就含有氮,所以我們收點牛尿加到牛奶裡就行了!”
“收啥收?你去給那些養牛的說一聲,告訴他們,下次送奶過來的時候帶些牛尿,誰要是不帶就不收誰的牛奶!”張金平連這點錢都不願意出,又把成本加到了奶牛養殖戶身上。
那些奶牛養殖戶也只能服從,然後張金平、張玉傑兄弟倆根據打聽到的比例把牛尿混到牛奶裡面,竟然真的通過了乳業公司的檢測,看來乳業公司使用的檢測方法確實是檢測牛奶中的含氮量。
兄弟倆頓時喜出望外,給牛奶裡面加牛尿不光能達標,還能增加分量,這不是撿錢麼?於是他們又過上了輕輕鬆鬆掙錢的好日子。
然而很快他們又遇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蒐集牛尿也沒那麼容易,散養戶也不知道奶牛啥時候撒尿啊?而且尿是液體,還不能像收集牛糞那樣給牛屁股後面掛個糞兜子,或者乾脆揹着揹簍去撿牛糞,牛尿是既接不住也存不住,尿到地裡一下子就沒了,想蒐集都沒辦法。
不得不承認,掙錢纔是推動技術變革的最大動力,雖然牛尿不好蒐集,但很快就有人想出了其它辦法,不就是給牛奶裡面加氮麼,含氮量高的東西可不只有牛尿,尿素裡面也有大量的氮啊!
這東西不用費心思蒐集,供銷社裡就有買的,咱們挑最便宜的買就是了,這東西又不貴,而且可以混着水來加,雖然多花了點錢,但是賺的更多。
事後讓李耒欲哭無淚的是,好多奶站老闆買的竟然是惠農化肥廠生產的尿素,誰讓惠農的化肥現在鋪貨鋪的最廣、在哪兒都能賣到呢?李耒生產化肥原本是爲了讓農民能有更多收成,沒想到卻被奶站給加到了牛奶裡。
加尿素的辦法也沒用到多久,因爲尿素有怪味,檢測儀器雖然檢測不出來,可檢測員用鼻子一聞就能問出來,誰家的牛奶一股子尿味啊?這種牛奶肯定是不合格的,所以添加尿素的辦法也不管用了。
奶站老闆們又是一頓好罵,但是他們並沒有氣餒,在走歪門邪道這件事上面,他們向來很有毅力,而且這樣的事情之前又不是沒有經歷過。
最早乳業公司收購原奶的時候首先看顏色,牛奶不夠白的話肯定是摻水摻多了,他們就不收,很快奶站就找到了應對辦法,那就是給牛奶裡面加麪湯,麪湯也是白色的,而且可以讓牛奶變得粘稠,如此就能通過檢測了。
等加麪湯的辦法被發現後,他們又開發出用滑石粉來給牛奶增白的方法;同時他們還會給牛奶里加鹼面,以中和因爲牛奶保存時間太長變質產生的酸味乳業公司的檢測方法在變,奶站的應對方法也在變。
雙方利用化學知識展開了一場又一場的交鋒,可謂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鬥到最後,奶站的老闆們都無師自通學會了諸多化學知識,起碼回家給自己的孩子教初中化學肯定不成問題。
於是很多奶站老闆都開始考慮一個問題,有什麼東西既能提高牛奶裡面的氮含量,又不像牛尿那麼難收集,同時還不會像尿素一樣散發異味,人吃了短時間內不會有太大影響,最重要的是這種東西價格也不要太貴.
這麼多苛刻的條件,想要達到恐怕不容易吧?一般人估計會這麼想,然而千萬別小看商人爲了掙錢能付出多大的辛苦,沒過多少時間,竟然真被人找到了這種添加材料,那就是臭名昭著的三聚氰胺。
三聚氰胺是一種生產成本很低的化合物,主要用作製造三聚氰胺甲醛樹脂的主要原料、有機元素分析試劑,也用於有機及樹脂的合成作皮革加工的鞣劑和填充劑,雖然不像尿素那樣隨隨便便就能買到,但是想買也不難。
這種化合物含氮量非常高,這就意味着給牛奶里加三聚氰胺之後,就能摻更多的水,而且還沒有異味,不像加尿素那樣容易被人發現,這些特徵完美地滿足了奶站老闆們的需求。
他們完全忽視了三聚氰胺的危害,根本沒把三聚氰胺能造成膀胱炎症、上皮增生、結石甚至急性腎衰當成一回事,我只想賺錢,這些事情跟我無關,誰要是吃了這些東西得病,那就算他們倒黴!
於是三聚氰胺很快便在各個奶站之間流行開來,真是還形成了產業鏈,有人專門收購三聚氰胺,然後再加上麥芽糊精製作成蛋白粉批發給零售商,然後零售商再賣給奶站的老闆以及奶農手中。
李耒把這些信息通報給完達山的其它股東,“各位,他們這可是在破壞我們整個行業的名聲!還記得當年的溫州皮鞋麼?一直到現在,溫州皮鞋的名聲都沒有緩過來!要是任由他們肆無忌憚的弄虛作假,到時候中國乳業的名聲就會和溫州皮鞋一樣完蛋!我們完達山也會受牽連!”
“太不像話了!”中糧的高總也拍了桌子,我們中糧花了多少人情、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讓原奶收購標準通過,結果你們倒好,竟然用這麼下作的手段來規避檢測,那我們中糧的人情豈不是白欠了?
“這些蛀蟲枉顧消費者的生命安全,我們完達山作爲國內乳業的代表和行業標準的發起者,有義務把他們清除出去!我這就去向有關部門反應!”北大荒的股東也火了,我們搞牧場、搞現代化養殖費了多大力氣、花了多少錢啊,好不容易纔樹立起了絕對的優勢,怎麼能讓這些人給敗壞了?
普通消費者要是遇到這種問題,就算去有關部門反應估計也不會被重視,但在場的這些股東就不一樣了,他們有身份、有地位、有影響力,那怕去了工商總局也是座上客,有關部門肯定得重視。
但李耒覺得這麼做還不夠,只通過從上到下的手段確實能解決這個問題,但頂多也就是一時而已,只要三聚氰胺還能讓奶站老闆賺錢,就肯定有人用,所以他提出了一個新的建議,“找有關部門溝通肯定得有,不過這還不夠,還得引入輿論的力量,我準備和裝墊兒臺說下,讓《焦點訪談》欄目派出記者進行暗訪,把這一黑色產業暴露給全國的觀衆!”
《焦點訪談》是裝墊兒臺從1994年開播的節目,因爲膽子大、敢說話、能說真話很快就成爲全國觀衆關注的對象,並接連製作了諸如309國道山西段交警亂收費現象、鉅額糧款化爲水等高質量的節目,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的反響,也受到了上級領導的表彰,就連朱總都給他們提過詞。
“請《焦點訪談》?這動靜是不是有些大了?而且這畢竟是我們乳業內部的負面新聞,要是爆出來也會拖累完達山的業績吧?”高總有點猶豫。
現在的《焦點訪談》可不是日後改版後的模樣,而是讓人聞之色變的大殺器,多位領導因爲《焦點訪談》的曝光而倒臺,多家企業因爲《焦點訪談》的報道而倒閉,地方上的領導要是聽說《焦點訪談》的記者來自己這兒暗訪,被嚇得腿軟也不是啥稀奇事。
“動靜大就對了,不狠一點兒對得住我們投入的十多億資金,付出的這麼多人情麼?對於這種害羣之馬,一個都不能放過!”李耒提醒他們,完達山爲了建立現代化牧場、生產高質量原奶所花的錢可是海了去了,要是殺雞嚇不住猴子,那這些錢可就白花了。
“而且曝光行業內的壞現象,也不一定會影響整個行業,就比如前幾年《焦點訪談》曝光了冠生園的過期月餅,也沒讓老百姓從此就不吃月餅了吧?長期隱瞞不報纔會毀了整個行業。”三聚氰胺毀了中國乳業,插旗毀了酸菜行業,這都是典型的案例。
“我們可以和裝墊兒臺合作,等《焦點訪談》的暗訪播出後,再搞一個牛奶品質的檢測,讓消費者看看,咱們國內乳業大部分還是好的,他們應該就放心了!”李耒補充道。
現在三聚氰胺纔剛剛開始使用,遠沒有08年那麼氾濫,所以李耒也敢讓裝墊兒臺做這樣的節目;這個問題遲早都會被曝光,既然如此,早點曝光肯定比晚一些要好。
我們完達山的牛奶肯定沒問題,如果再加上檢測評比的話,不僅可以掃蕩行業內的不正之風,換借此機會提升完達山的名氣,想到這些,幾大股東代表都同意了李耒的方案。
然後李耒便開始聯繫《焦點訪談》節目組,他現在的身份可比宋維揚高得多,自然不用僱一大堆人天天打《焦點訪談》的電話。
通過譚鬆韻的關係,李耒約到了《焦點訪談》樑建增,把他請到自己的四合院裡,然後又找來王海作陪。
吃完飯後,李耒將這段時間蒐集到的資料遞給樑建章,“樑製片,我覺得這個問題非常嚴重,很適合《焦點訪談》來報道。”
樑建章纔看了幾頁,就跟李耒一樣忍不住拍了桌子,“這種事情必須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