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海跟柳氏對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奈。對於一心來佔便宜的張氏,他們畢竟是晚輩,態度強硬的話,準會被這婆媳倆嚷嚷出去說他們不孝。態度要是稍微軟和一點,只怕她們就會像螞蝗一樣,死叮住她們不放。
“李氏,你又來這裡鬧什麼?”正在夫婦倆一籌莫展的時候,老餘頭的聲音,如救命稻草般地出現了。
對於這個公爹,李氏還是有些犯怯的,她弱弱地道:“爹,我是陪着娘來的……”
張氏打斷她的話,換了一張笑臉,對老餘頭道:“老頭子,還是老二有孝心,他們家得了賺錢的方子,要拉我們一起賺錢呢!”
老餘頭聞言,望向餘海的目光中除了歉疚,還帶着些許欣慰。這個兒子從小就孝順,哪怕是抓到一隻山雀,也要拿回家跟大家一起吃。即使成家之後,賺到的錢也從來不藏私,全都交到公中。
唉,是他對不起這個兒子,在那樣困難的時候,把他推出了家門。幸好,兒子挺過來了,腿也保住了……
老餘頭收回視線,瞪了張氏一眼,道:“你說的賺錢的方子,我也知道!不就賣些小菜,賺幾個散錢嗎?你也別起眼,老二家現在可就指着這幾個錢過活呢!”
“什麼幾個散錢?一天有好幾十文的收入呢!比你和老大每天帶回來的還多!這也是老二的一番好意,有錢大家一起賺。他爹,老三過些日子要參加榮軒書院的測試,如果通過了,以後考個秀才舉人什麼的,還不手到什麼來……他現在一家吃住都在鎮上,哪樣不需要錢?”張氏又開始拿小兒子說事,往往百試不爽。
張氏的自說自話,讓小草一家特無語。明明是她逼着他們教她做滷菜的,怎麼到她嘴裡,卻成了他們家自願的了?
小草倒沒什麼,不過向來孝順心軟的餘海,當着爹的面,卻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最後,小草氣哼哼地把昨天用過的調料包,弄了一份給張氏,讓她自己去琢磨去!不過,她假裝忘記,沒有把收拾豬頭和大腸的方法告訴那婆媳倆。
碼頭集市上王屠戶家的豬頭和豬下水,她都是預定下來的。王屠戶又是厚道人,賺誰的錢都是賺,何必賣給別人落個失信的下場?這樣一來,她們的食材貨源不會斷,生意照常做。至於誰能賺到錢……那就自憑本事吧!
且說那週三少周子旭,從江記買了小菜,直接回了家中,正趕上吃飯的時候。
周家三房沒有分家,都聚集在花廳中用餐。一進廳堂,地上鋪着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地磚,房樑繪着五彩的彩色繪飾,掛着豔麗的美人宮燈。
花廳右側立了個紅木多寶格,上面擺着前朝的鬼谷子下山花瓶、景泰藍梅瓶、白玉雙銜環長頸鼓腹瓶,和各種保存完好的精美古董。
左側是一架紫檀邊嵌玉五百羅漢插屏,光鮮亮麗,上面鑲嵌着美玉寶石,奢華得令人轉不開眼睛。
周家老太爺和老太太首座正中坐着,右手邊是周家老大。周家老太爺有三子兩女。老大、老二均是嫡出。老大做生意保守,只能守成,管着家裡的一部分生意,沒什麼建樹也沒啥大錯。
周家老大有兩兒一女,老大是庶出,小兒子雖說是嫡出,對做生意沒啥興趣,一門心思撲在學業上,是名副其實的書呆子。他的大兒子,卻是個有野心的,總會抓住一切機會,向老爺子展示自己。在他未成年時,就幫着父親管理鋪子,而且打理得井井有條,有兩個鋪子在他精心管理下,比以前多了三分之一的進賬。
老爺子交給他的幾件事,他都做得漂漂亮亮。老爺子對他很是滿意。
老二英年早逝,老太爺讓老大肩挑兩房,爲已經娶妻的大兒子聘了沒落世家的旁支小姐爲妻。生下了週三少算是周家二房的後代。週三少的母親倒也是烈性的,生下兒子之後,就把自己定位爲二房未亡人的身份,和周家老大斷了一切來往,獨居周宅西邊的小院中。除了初一十五去給周家老二上香,其餘時候均足不出戶。這也是周子旭母子雖身份尷尬,卻得周老太爺看重的原因之一。
周家老三卻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不堪大任。老大行事畏首畏尾,沒什麼魄力。周老爺子不得不以花甲之年,重新挑起周家這個擔子。兒子這一輩,指望不上了,老爺子只有默默地觀察幾個孫子,希望能選出一個能延續周家輝煌的下任家主。
老大家的周子方,雖說能力不錯,雖說能力不錯,卻畢竟是庶出。自古嫡庶有別,再加上性子有些急躁,有冒進之嫌。貪功冒進往往能使家業毀於一旦。因此老爺子一邊考察的同時,在心中還是打了些折扣的。
老二家的周子旭,從小就表現出了驚人的天賦。雖說最近打了幾個漂亮仗,但畢竟年紀太小。可真叫他急白了頭……
“哈!我挺有口福,正好趕上飯點兒!”週三少周子旭捧着兩罐鹹菜進來,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訕笑着跟祖父祖母見了禮。
周老太爺冷哼一聲,道:“還知道回來!每天都跑得不見人影,不知道的還以爲你週三少有多忙呢!你呀,除了珍饈樓,家裡的生意沒見你沾過手。對了,你年前說的調料作坊的事,張羅得怎麼樣了?你爹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挑起南方五省的生意了!”
周子旭因着身份尷尬,怕被別人慢待了去,便被老太太從小養在身邊,爺孫倆關係向來都不錯,這讓其他孫子輩的羨慕不已。老太爺板着臉的時候,其他孫子都噤若寒蟬,就連周大少也要斟酌一二再開口。而他卻嬉皮笑臉地道:
“祖父,家裡的生意不是還有您呢嗎?您老當益壯的,閒在家裡多無趣。至於我的作坊,您老不是說是給我練手的嗎?我年紀還小,做生意的事,要一點一點的來!”
“十三歲還小?都能定親的年紀了!老二媳婦,你也該開始幫他留意了,訂了親就成了大人了,該給他點正事做了,省得到處跑着不沾家!”周老太爺對他是極度不滿,恨不得摁着他的頭,教他學生意上的事。
二夫人蔣氏溫婉地應了。周子旭衝他娘齜牙咧嘴地笑笑,道:“祖父,您怎麼知道我不關心生意上的事?我也沒亂跑,上次不是在碼頭,發現了味道很不錯的糟小魚嗎?”
不提這茬還好,周老爺子眉頭忍不住皺起來,道:“珍饗樓的廚子,還沒琢磨出糟魚的做法嗎?還自詡是天下名廚呢,還不如一個鄉下丫頭!”
“祖父息怒,並非珍饗樓的廚子徒負虛名,只不過廚藝一道,失之毫厘謬以千里。那糟魚估計是人家祖上穿的獨門秘方,也不是那麼容易就仿效出來的。”大孫子周子方很乖覺地勸道。
周子旭也附和着:“是啊,是啊!再等等唄,如果真做不出來,我再跑一趟,向那小姑娘買了做糟魚的方子就是了。”
周老太太心疼孫子,點頭道:“旭兒說的是!家宴不談生意,都吃飯吧……”
周子旭忙獻寶似的拍拍手中的鹹菜罈子,耍寶似的湊到祖母面前,擠眉弄眼地道:“奶奶最心疼孫兒了!孫兒也心疼您,知道您這幾天胃口不好,特地親自買來了開胃的小菜。您嚐嚐,孫兒一路都是親手捧着過來的呢!”
周老太太看着孫兒的笑臉,心情就舒坦了許多,像小時候一樣,輕輕撫摸着他的腦袋,道:“還是我們旭兒孝順。青蓮,去廚房把小菜調一調拌一拌,大家一起嚐嚐。”
周子旭的娘二夫人蔣氏,寵溺地瞪了兒子一眼,嗔道:“你在老太太面前誇了海口,待會兒不合胃口,看你怎麼收場!”
周子旭在孃親下首坐下,撒嬌似的抱着她的胳膊,甩了甩道:“娘,別人也就算了,您怎麼也得幫兒子充充面子,再不好吃也多嘗幾口啊!”
周老太太指着他,呵呵笑道:“你這猴崽子……就衝你這孝心,祖母也幫你做面子,多吃幾口……”
一盤甜脆小蘿蔔,一盤香辣的酒豆,放在水晶器皿中,用香油調味,擺成精緻的花樣端了上來,酸酸甜甜的味道撲鼻而來,讓人一看就胃口大增。
周老太太的大丫鬟紫棠,用象牙筷幫她夾了一片蘿蔔乾,放進粥碗中。精品香稻細細熬煮成的香濃的粥,配上甜脆可口,又帶着微辣的脆蘿蔔,入口後的口感讓老太太眼睛一亮。
“怎麼樣?奶奶,味道如何?”孫子輩中,就周子旭一人親暱地稱呼老太太“奶奶”,其他人都拘謹得以“祖母”相稱。
周老太太細細地咀嚼着,品味着粥和甜脆蘿蔔帶來的不一樣的口感。良久,纔在孫子期待的眼神中,緩緩點點頭,道:“不錯,不錯!我們家旭兒的眼光,奶奶還能不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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