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一打開門的時候，聽到了洗衣機轉動的聲音，他的心裡一陣輕鬆：她還在，她還在。
來到衛生間，她正立在洗衣機前，不知在想着什麼，竟沒注意到他的到來。
“喂，馬小妞，又在發什麼呆？”
她猛地擡起頭，眼神裡有欣喜，卻故意冷冷地說：“管我。”
“不會是在想我吧。”遠一來到她跟前，俯下身嬉皮笑臉地道。
她聞到了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氣和陌生的香氣，心裡一陣厭煩：肯定到哪裡去鬼混了。
“自戀。”她不屑地說道。
“真沒想我？”遠一看到她很不耐煩，卻故意要逗她。
她沒理他，關掉洗衣閥門，把衣服拿出來放到脫水筒，又按下脫水閥門。
遠一不再說話，立在門口看着她做事，心裡感到很踏實，有一種享受的感覺。
小絡知道他在看她，沒有感到不自在，也不理他，因爲她已習慣做事的時候被他死死地盯着了。
“喂，馬小妞你都不關心我今天去哪兒了嗎？”她去陽臺上搭衣服，他跟在後面，突然問道。
“我只是你的保姆，爲什麼要關心你？”她扭過頭不動聲色地說道。
“嗯哼。”遠一翹起嘴角，不以爲然地哼了一聲。
“我說你除了跟着我就沒別的事可以幹了嗎？”
“恩……啊，我餓了，去做飯吧。”他在旁邊的長竹椅上躺下，舒展着身體，慵懶地道。
小絡的心跳又不自覺地加快了，因爲他躺在那裡的樣子實在迷人。但她故意不去看他，默默搭完衣服就進去了。
過了會兒，小絡端了一盤核桃仁出來：“餓的話先吃這個吧，時間還早，晚飯過會再做。”
遠一坐起來，接過盤子：“核桃？”他很奇怪她會拿來這種難看的東西讓他吃，因爲平常他的零食都是既美觀又可口的水果。
“別瞅我，這個對胃好。”
“我的胃很好，幹嗎要吃這個。”他有些緊張地說道。
“因爲除了這個沒別的可以讓你吃了，今天超市裡的水果都不太新鮮，況且這個味道也不錯。”
“可我還是想吃水果，這個太膩了。”
“別像小孩子似的，水果沒核桃養胃。”
“我說過我的胃很好。”他突然變得很不開心，提高了聲調對她道。
她愣了一下：明明胃不好，幹嗎不承認，真是的。
其實，今天超市裡的水果很新鮮，倒是沒有現成的核桃仁，這盤核桃仁是她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剝好的。
小絡沒有告訴遠一這些，只冷冷對他說：“吃不吃隨你。”
“呵呵，小絡絡不會是你自己想吃纔買的吧。”他卻又逗起小絡來。
“是啊，你不想吃的話正合我意呢。”小絡也故意笑道。
“唔……這樣啊。”說着，他慢通通地吃起核桃來“放心，我會留很多給你的。”
“那謝謝你了。”然後小絡走開了。
她到自己房間裡，本想打電話問一下阿惠新工作的情況，沒想到阿惠關着機，就有些不安地出來想問問林遠一爲阿惠找的工作到底是怎麼樣的。
“反正是很好的工作，你可以親自去問她，具體做什麼我也不清楚。”他仍在慢慢吃着核桃。
小絡問不出什麼，就算了，在心裡希望着不要一切都只是林遠一的空話。
她又到廚房裡看看麪糰已發酵的差不多了，就開始準備晚餐。
把饅頭蒸上之後，小絡又開始煮粥。
慢慢地，饅頭和粥的香氣就開始在房間裡瀰漫，就連坐在外面的遠一也聞到了。陽臺上的遠一與其說在吃核桃，不如說在把玩核桃。聞到香氣後，他像小孩似地抽抽鼻子，放下核桃，來到客廳，在沙發上躺下來。他閉上眼睛，臉上浮起了溫暖的笑容。
遠一躺了一會兒本來想起來洗澡的，但忍不住來到了廚房門口。小絡正在炒菜，廚房裡有很清淡的香氣。
她忙碌的背影還顯得有些身量不足，就像一個小女孩戴着媽媽的圍裙在那裡做飯，可是，她的動作很熟練，讓遠一覺得親切。他忍不住走上前，從背後溫柔地摟住她的腰，臉埋在她的脖頸裡。
“真的不關心我今天去哪兒了嗎？”他在她耳邊低語。
她嚇了一跳，還沒等他說完，就趕緊關上火，使勁掙開他，轉過身，退後了幾步。然後很生氣地盯着他：“誰要關心你！告訴你我這次留下來不是爲了和你搞曖昧
，也不是爲了供你消遣寂寞，我是想看你到底能爲阿惠找一個什麼樣的工作，所以你找別人關心你去吧！”
“上次爲了家人，這次爲了朋友，小絡絡可真是有情有意啊。”遠一把雙臂抱在胸前，笑道。
小絡覺得林遠一在嘲笑自己，她內心升起一股憤怒：只有你們這些有錢人才會把感情看的一文不值。
因爲林遠一的擁抱，小絡的臉本來就有些紅，這下更紅了。
“小絡絡你在害羞嗎？”看到她的臉紅得厲害，遠一過來擡起她的下巴逗道。
“啪”小絡生氣地打開他的手“我警告你不要隨隨便便抱我，更不要對我做一些越軌的舉動，不然我會報警告你性騷擾。”
“很痛哎！”他把被打的手擡起放到小絡眼前，上面真的有被打的紅色印記。然後他完全無視小絡的警告，緊緊抱住她：“連抱抱都不可以嗎？我偏要抱。”
“幹什麼？放開！”
“你再掙扎的話，我會更過分哦。”
“林遠一，你不怕我真的會報警嗎？”
“哦，我怕。”他慢慢放開她，故作認真地道。他又摸摸小絡的頭頂：“不打擾你做飯了，我去洗個澡，要做得美味點哦。”
林遠一出去了，小絡卻絲毫不感到輕鬆，她又想逃離這個房子了。
“爲什麼不是包子而是饅頭？”林遠一又開始挑三揀四了。
“……”
“爲什麼是紅棗粥而不是綠豆粥？”
“……”
“你不知道我很討厭吃胡蘿蔔嗎？”
“……”
“爲什麼不說話？”
“偶爾換換口味不好嗎？”
“突然換食譜，你今天也太不正常了，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吧？”遠一放下碗筷笑道。
“跟着你一直吃那些東西都吃膩了，所以突然想換個口味，沒什麼不正常的。”
“真是自私的傢伙，也不問問我喜不喜歡。”遠一像小孩似得賭氣道。
“別抱怨了，這些對胃好，吃東西不能光憑愛好，還要考慮到身體狀況。”
“我的胃很健康。”他緊張起來。
“爲什麼一直否認，有胃病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誰告訴你我有胃病的？”他一把拉住小絡的胳膊，有些神經質地問道。
“阿惠告訴我的。”
“看來你很關心我嘛，一聽說我有胃病就趕緊買來養胃的東西。”
“我只是關心你的胃，和關心你是兩回事，關心主人的胃是做保姆的職責，所以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你……”遠一無話可說，只得無奈地捧着小絡的腦袋輕搖着：“馬小絡，你知道嗎？你這個樣子真的很令人討厭。”
“正好，我也很討厭你。”小絡弄開他的手，平靜地道。
“我去工作了，不要打擾我。”他盯了小絡幾秒，就從座位起來，關臥室門的時候很用力，顯得很生氣的樣子。
他像這樣突然生氣地離開餐桌，小絡也已經習慣了，所以她一個人坐在那裡平靜地吃晚飯就去收拾碗筷。
讓馬小絡一直討厭自己不是他一直希望的嗎？可爲什麼越來越不能忍受聽到馬小絡說討厭自己之類的話呢？所以剛纔聽到小絡那樣說，他的心裡就直冒火。可是，小絡她不知道這一點。
小絡什麼都不知道，她似乎也沒有興趣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面對潔白的畫稿，遠一卻不知道該畫什麼。他胡亂在紙上塗鴉着，卻畫出一個少女的臉。他一看，嚇一跳，因爲那臉龐像極了馬小絡的。他趕緊扯下它，扔在地上。他很厭煩，把上衣脫了，還是沒有思路。
他一沒靈感，就會想喝紅酒。於是，他來到廚房，卻發現冰箱裡剩下的半瓶紅酒不見了。原來放紅酒的地方換成了一瓶花生奶。
“馬小絡……”他來到客廳，大聲喊道。
“怎麼了？”聲音是從衛生間傳來的。
“你快出來，我有話問你。”
“你別進來，我馬上就好了。”
等了一會兒，小絡出來了。
“冰箱裡的紅酒怎麼不見了，是你偷喝了嗎？”他坐在沙發上，把電視遙控器在手上拋着玩，看見小絡出來，就笑道。
“哦，冰箱裡放不下，我把它放到別的地方了。”
“去找來。“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渴的話喝水或者花生奶也不錯哦。”
“你得了
健忘症嗎？快去幫我找，或下去幫我買一瓶。”
“非喝不行嗎？紅酒對胃不好。”
“不行。”小絡沒有辦法，可她又實在不想把故意藏起來的紅酒再拿出來。她想：有胃病的人是決不能喝酒的，林遠一就像一個小孩子，她不能由着一個小孩胡來。
“那我也不行。”
“不行什麼？”
“我不知道紅酒在哪兒，也不會去幫你買。”
“爲什麼？”
“因爲你有胃病，我有責任阻止你喝酒。”
“小絡絡，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遠一起來，向小絡慢慢靠近，她本能地後退，卻被他緊緊拉住“你在暗示我，你很擔心我。”
“我不想因爲我的照顧不周，你的胃病有所惡化。”
“即使惡化了，也沒人責怪你，你害怕什麼呢。”
“我不害怕什麼，我只想盡到我的責任。”
“馬小絡！……”遠一的笑消失了，他緊緊地抓着她的肩膀，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嘴脣。
小絡的腦袋一片空白，幾乎忘了呼吸，血液也好像一下都涌到了頭頂。等她意識到自己正和林遠一接吻，或確切地說，是林遠一在吻她時，她便對他又拍又打，她的反抗太激烈，林遠一隻好放開了她。
“馬小絡，承認吧，承認你是因爲喜歡我才極力阻止我喝酒，你今天的所有行爲都是因爲你早就愛上我了。”
“林遠一，你這個瘋子！”小絡渾身都在發抖，她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脣，憤怒地轉身進了廚房。
遠一立在那兒，苦澀地笑了。
她拿着半瓶紅酒出來，生氣地把它遞給他：“喝吧，喝死算了！”她“通的”關上門，在牀上躺下，臉上始終燙的的厲害，想起剛纔的那個吻，似乎渾身都在火爐裡。可是，她的內心又覺得難過：明明就是擔心他，爲什麼不肯承認呢？難道自己真的喜歡上他了嗎？不，我不要喜歡他，絕對不要！頂多是出於責任，我纔想着買核桃，換食譜和藏起他的紅酒……
我真是瘋了呢。遠一把半瓶紅酒一下都倒入肚中，胃立馬隱隱作痛，可此時，他的心更痛。
他終於支撐着來到牀前，然後倒了下去。
“媽媽，胃好痛啊”遠一臉貼着枕頭，喃喃道“馬小絡，討厭我吧，繼續討厭我吧。”
痛疼讓他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能那樣趴着等待痛感的減弱。
屋內沒開燈，有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窗簾隨風浮動，月光變得影影綽綽，彷彿漆黑河面上泛起的點點星光。灑在遠一裸露的脊背上，就彷彿給他那細嫩柔軟的肌膚畫出了粼粼的波紋。
“我做了宵夜，你要吃嗎？”
林遠一有吃宵夜的習慣，今天小絡原本打算不幫他做宵夜的，一來因爲他今天把她弄得很生氣，另一方面，她知道有胃病的人吃宵夜不好，但想到他晚飯沒吃多少，又喝了酒，胃肯定受不了，她就忍不住起來幫他做了宵夜，不管怎麼樣，小絡對生病的人還是比較寬容的。
小絡正要敲門，卻發現門沒關，於是她開燈進去，看到林遠一正安靜地趴在牀上。
“胃痛，吃不了。”他回答的聲音有幾分虛弱。
“吃藥了嗎？”她把青菜雞蛋麪放在旁邊的桌上，問道。
“沒有，等着你來餵我。”
小絡搖搖頭，想到他是病人，就只能順着他。
“藥呢？”
“在桌子上。”
“那是衛生素片。”
“裡面是止痛藥，我怕你發現我有胃病，就換了瓶子。”
小絡嘆了口氣，扶他起來，又喂他吃了藥。
“好多了，你去睡吧。”
她看到他像一個乖巧的孩子躺在被子下對她笑道，可是那笑容卻讓她的心被什麼揪了一下似的，於是，她堅持要喂他吃完麪再去睡。
他沒有拒絕。
“馬小絡。”
“恩。”
“沒什麼。”
“那我去睡了。”
小絡鬆了口氣，起身離開的時候，發現地上有一副畫，畫上少女的臉龐讓她覺得很熟悉，不過，她沒多想，就徑直走到門口，關燈之前，她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林遠一，發現他像孩子般安靜地睡着了。
明天早上起來不知這傢伙又會怎樣鬧騰呢。她躺在牀上，突然變得很輕鬆。或許她爲自己找到了一個留下來的更合理的理由吧。
半瓶紅酒帶來的爭執就這樣被平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