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下)



後來,小繹考上了縣裡的重點高中,我更沒心思換工作了,因爲小繹讀高中會需要很多錢,那所高中是我夢寐以求的,我不希望小繹因爲錢中途輟學或在學校裡爲難。於是,我決定不管再苦再難,都要多掙錢。在小繹快開學的時候,我就向老闆提出了加工資的事。他很吃驚,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做,不過他溫和地說,這裡的老員工我都還沒給他們加,你纔來不久,要加的話也要過段時間才行,還要看你的表現如何知道嗎?我點點頭。

大約一個月後,他找到我,說現在有個加工資的機會,只看我願不願意。我問是什麼。他說陪他一起去和朋友吃個飯。我想他爲什麼不讓合子去呢,誰都知道這個有着漂亮臉蛋的四川姑娘是他的助理兼情人。他見我在遲疑就道,你不願意的話,還有很多人想要這個機會。我當時覺得只是吃個飯也沒什麼,就趕忙答應了。就把陪老闆吃飯加工資的事告訴了阿惠,她道,小絡,你還是想清楚再決定吧,我覺得不是隻是吃個飯這麼簡單的事情。我望望髮廊裡其他在忙碌的或閒着的女孩兒,對阿惠道,如果我不去的話,機會就是她們的了。阿惠聽後一愣,不再說什麼。我想當時要是聽阿惠的話就好了,可是我真想不出除了吃飯還會有什麼別的事發生,阿惠也沒想到,她也就沒有說服我放棄這個機會,在我跟老闆走之前,她一再囑咐要萬事小心,手機要保持開機。我點點頭。

我那時想的最壞的結果是被灌醉,但我一點都不擔心,因爲我對自己的酒量還是挺有信心的,小時候家裡自己釀酒,練出了好酒量。但他們讓我喝的不是酒而是別的,是我怎麼也想不到的東西。我跟着老闆來到一個極其豪華的酒樓,我承認自己很沒出息沒見過什麼世面,酒樓的豪華竟讓我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我們在豪華包廂裡坐下之後,老闆告訴我其實這次是他的朋友有事找我幫忙。我一頭霧水,老闆只是笑笑說,他朋友來了就知道了。老闆平常不太容易笑,他的笑在當時的我看來的確很意外也覺得很迷人。過會兒,他的朋友來了,是個挺和藹的中年男人,誰知道他那和氣的後面藏着什麼。他見了盯了我幾秒,盯得我莫名其妙的,不過繼而他又溫和地笑道:“不錯,不錯。”他似乎是在對老闆說。然後,他又問我了一些問題,可能是老闆對我的洗腦起了作用吧,我都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我用餘光去瞄老闆,他一臉的平靜,偶爾對他的那位朋友奇怪地笑笑,笑中似乎帶點無奈。然後,老闆的朋友出乎意料地在我手中塞了幾張人民幣,說有事找我幫忙,我很傻竟然“叔叔”“叔叔”地叫他,說,我不能要,還不知道是什麼事呢。他一臉和藹,說我收下錢,他才告訴我是什麼事,我覺得那些錢在我手裡沉甸甸的,對我來說沒有youhuo力是不可能的,老闆也在旁邊冷靜地道,先收下吧,如果是答應不了的事再還也不遲。我便收下了。他說聽老闆說我洗頭洗得不錯,而他的領導是個很講究的人,幹什麼都要有專門的人伺候,以前幫他洗頭的人不小心犯了什麼錯被他辭了,所以他就想爲領導張羅一個新的洗頭的人。然後,他拍着我的肩膀我:有些話說了你也不明白,所以我簡單點告訴你,我就是想讓你幫我去討好我們領導,只要你去幫他洗頭,讓他舒服了,看在是我介紹你去的份上,我在他面前也好過點。我聽後,有種想逃的衝動,但我沒有因爲我手中還握有他的鈔票。我又看到他獨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他喝酒的樣子讓我想起了父親,父親會在母親生了病,家裡莊稼欠收或我和小繹的學費沒着落時這樣一個人獨自飲酒,酒流過喉嚨時會傳來一種沉重的無奈的氣息。而這個男人也讓我覺得他和父親一樣遇到了無奈的事,如果我知道他這樣做別有用意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了。小姑娘,只看你願不願意,叔叔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混到要找一個小姑娘幫忙,可現在的社會……叔叔也是沒辦法。那個男人放下酒杯時,這樣說道。老闆也在旁邊說只是讓你去洗個頭,不僅可以加工資還可以掙雙倍工資,況且這位叔叔還是位科長,都這樣求你了,你要不答應的話,人家的面子往哪兒擱。我猶豫了一會,在同情和可以掙雙份兒工資的youhuo下,我答應了。那個男人立馬笑了,說剛纔光顧着自己喝酒了,要好好敬敬我。我並沒有說我會不會喝酒,他卻讓服務員端來一杯水,說是小姑娘就以水代酒吧,我對他又多了一層好感。毫不猶豫喝下那杯水。

然後,他又熱情地幫我夾菜,可不一會兒,我就覺得頭變得很沉重,眼皮直打架,手連拿筷子的力氣都沒有,我的頭終於慢慢伏在在桌子上。耳邊只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小姑娘,小姑娘……薛老弟,這次謝謝你了。”“楊科長客氣,我店面的事不是還要找你幫忙嗎,只是我擔心找這麼一個青澀的小姑娘在你們局長哪兒能過關嗎?”“我們局長我可最瞭解,那些熟女妖女們讓他膩透了,最近他也正煩着,想換點清淡的,像這種農村來的小姑娘不正和他的胃口嗎?”“哈哈,但願如此……”然後老闆自己走了,我被那個男人帶到賓館被人脫光衣服放在牀上,等着那個所謂的局長來享用。

說到這裡小絡把頭別過去,咬緊牙關,淚纔沒有流出來,可是和她並肩躺着的林遠一能感到她的肩在輕輕顫抖。他用低低的聲音道:“馬小絡,哭出來吧。你的秘密我已經瞭解了個大概,所以你可以不用講下去了。”小絡忍不住扭過頭,遠一的整張臉都很平靜,睫毛在微微抖動,月亮的清輝灑在上面,顯得可愛動人。她卻鼓起勇氣對他說,還是講完吧,這些事一直壓在我心上,講出來算是給我一次釋放的機會。然後,她等着他的迴應,如果他實在不願聽,她就放棄。他突然側過身輕輕摟住她,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低低地說了聲“好”她的臉正好埋在他的臂彎裡,他彷彿給她提供了一個安全的港灣,讓她可以安心地講下去。聆聽着他的心跳,她也慢慢變得平靜下來。

當時,我的內心恨透了那兩個人又恨自己爲什麼這麼容易相信別人的話。同時又很絕望和害怕。可是我渾身使不上一點力,還燥熱得難受,只能默默地流淚。不多會兒,我聽見房間內有人走動的聲音,然後有人用手爲我擦眼淚,我能感到那是雙男人的手,很大,帶着一種厚重感。他又用手在我臉上撫摸着,我不僅沒有躲閃的力氣,還很渴望他的撫摸,我知道是藥物在起作用,雖然內心感到羞恥,但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那時,我的心裡只有一個聲音:我完了。當那個男人的身體覆蓋住我的身體的時候,我已完全認命。然後,我聽到房間響起一陣刺耳而淒涼的叫聲,我的嘴巴被大手捂住,然後我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後,我只覺得渾身發冷,身體下面黏溼一片。噁心和恨意同時涌上心頭,我覺得自己大概很快就會死掉的。所以,我一動不動,手緊緊抓着被單,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我看到一股煙霧飄在頭上方,有什麼堵住了鼻孔不能呼吸,慢慢煙霧幻化成了魔鬼的臉龐,看到那臉龐我害怕得顫抖了一下,猛地閉上了眼睛,我知道自己死期到了,魔鬼來接我下地獄了。那個男人知道我醒了,很輕鬆地吁了口氣,掐掉煙,下了牀。我整個人像死掉了一般仍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我聽到嘩嘩的流水聲,眼淚也忍不住嘩嘩地流了下來。

直到他再次來到牀前“這裡有兩張卡,一張房卡,一張銀行卡,下個週日你再來這裡,銀行卡的密碼是三個3和三個4,我會定期往裡面打錢。”我忍不住想看看這個聲音冰冷的人的醜惡嘴臉。那是我第一次看清關越的樣子,他已西裝革履地站在我面前。雙手正在整理領結,頭髮有些溼。他和我想象中的官員不一樣,他個子很高,身板很直,沒有啤酒肚,眼神溫和卻不夠清澈,五官沒有政治家的精明特質,倒有幾分學者的文雅。整體給人的感覺是這是一個乾淨卻冰冷的中年男人。望着他,我想他憑什麼可以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如此自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他不知道自己在做傷害別人的事嗎。他一定發覺了我在用仇恨的眼光望着他。於是,他面無表情地瞅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到別的地方。然後,他又用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道,我不知道你是被逼的還是自願的,我只知道,你需要我的錢,而我需要的是你的身體,各取所需,誰也怨不了誰,你最好在星期日準時到,趁我對你的身體還感興趣多賺點錢。他說出這樣的話,我的恨意反倒沒有了,也許已經痛得麻木了。我想,他沒發現他面前的這具身體已和死屍沒什麼兩樣嗎,我已決定要不吃不喝地躺在那裡直到死去,因爲我覺得活着對我來說太累了,要時時刻刻提防着成爲別人的工具。於是,我忍不住提醒他道,也許星期日我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他本來要走的,聽了我的話,就又轉回來,把我從牀上抱了起來,我的手緊緊抓着被單,他費好大力氣才我的手掰開,然後我像死人一樣躺在他懷裡,我沒有力氣去反抗,當時的我覺得反抗也沒什麼意義。他把我抱進浴室,可能看到我這個樣子跟本站不

住,就把我放在浴缸裡,慢慢地邊放水邊幫我擦洗,還邊跟我說話,你多大了,我根本沒力氣搭理他,然後,他嘆口氣道,我也有個女兒,你看起來比她也大不了多少。你還這麼小,整天圍着我轉的那羣人爲了討好我,也真是什麼都幹得出來。這次是下面有個科長挪用公款的事露餡了,就用你來搪塞我,想讓我幫他開脫。也許這些事,你還不懂,我只是想告訴你,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骯髒的,你早晚會發現。本來我的背是靠着浴缸的,頭耷拉着,渾身痠痛,這樣坐着已經很吃力了但是聽了他的話覺得更加難受,就一下滑下去像死人一樣躺在浴缸裡,裡面的水越來越多,慢慢就淹到了我的鼻子,我高興起來,我知道我的身體就要慢慢被水淹沒,然後我就可以與外面那個骯髒的世界永遠隔絕。他卻輕輕地把我朝上託了託,我再次滑下去,他再託,這樣幾次反覆之後,他乾脆也進到浴缸裡,把我抱在他懷裡,仍舊一邊洗一邊說話,你這樣的小姑娘我見多了,一開始都是多麼的單純。後來卻變得要多墮落就多墮落。有的是因爲生計自甘墮落,而有的是因爲被騙之後因爲絕望而變的墮落,還有就像你這種去尋死的。尋死的這種最不值,因爲一旦死去,所有可以使自己變好的希望都沒有了,你的死對於傷害你的人絲毫不會有什麼影響,卻讓愛你的人產生痛徹心扉的痛。而只要還有氣息,再墮落的人也有變成以前的自己的希望。而你,你現在要做的不是去尋死,而是好好跟着我,等哪一天我厭煩你了,你就可以用從我這裡得到的錢去開始新的生活。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的,我會好好對你,給你足夠多的錢。聽到他說錢,我的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他竟用嘴脣去吻我的眼睛,並輕聲地說“乖啊”從來沒有人對我做這樣的動作,我的心不自覺地顫抖了下,手不自覺地抓着他的胳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腦袋變得很混亂,彷彿這個男人說的都是真的,我的未來會變得很美好。然後,他打電話讓人送來一套西裝和一套女式內衣。他先幫我穿了內衣,又用浴巾裹着我把我放在外面的沙發上。然後他又換了乾的衣服,他蹲在我面前幫我整理了一下吹乾的頭髮,見我不再是一副死人的樣子,就很輕鬆地站起來要走。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我突然覺得很不甘心,於是跑過去,使勁拉着他的胳膊,不讓他走,我覺得自己有什麼東西被他拿走了,他必須還給我,可是我又說不出是什麼,只能緊緊拉着他,盯着他在心裡說:還給我,還給我。他想撥掉我的手,但我始終不鬆手,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冰冷,並無奈地說了句“你這孩子怎麼回事。”看到他的眼神我立馬沒出息地鬆開了手,聽到他叫我孩子,我更加沒出息地哭了:我害怕,我不知道怎麼出去見人。他拉起我的手,到牀邊坐下,他把我的手放到他的手裡,語氣變得柔和起來,我知道你在怕什麼,其實我也很害怕這件事被人發現,但我還是讓這件事發生了,不要問我爲什麼,很多人做事是不容許有自己的理由的。所以,只要你出去不告訴這裡發生的,你在別人眼中還是你,你並沒有損失什麼,只要我們都保守好秘密,是沒有什麼好怕的,知道嗎?你知道嗎?關越厲害之處就在於他很輕易就讓你對他點頭。然後,他囑咐我好好休息,什麼時候離開這個房間都行,並塞給我幾百塊錢,說去買點有營養的東西補補身體,你太瘦了,看着就讓人心痛。等他走了,一個人的時候我才猛然想起阿惠,我幾乎整晚都沒回去,她一定急瘋了。我在旁邊脫下的衣服裡找到了手機,早被人關了機,我打開一看,果真有20幾通電話全是阿惠打來的。我一下變的無所適從起來,今後該怎麼辦,要不要告訴阿惠,今後怎樣面對我的爸媽,小繹和阿惠。我已是如此骯髒的一個人。我當時真的很無助,我是蹲在窗子下面猶豫着要不要告訴阿惠這件事的。看到窗子,我產生了從上面跳下去的衝動,外面漆黑一片,我想趁天還沒亮,死了一了百了。偏偏關越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我如果現在死了,那麼我這一輩子也就這麼不堪地了結了,可是我又實在沒勇氣面對以後的生活。不管怎麼樣,先要打電話告訴阿惠我沒事,讓她不要擔心,我沒來得及打過去,阿惠就打過來了,她問我,小絡,你還好嗎?然後我感到她在哭,我忙說,阿惠,別哭,我沒事。然後,她哭着說,小絡,你告訴我,你是被逼的,而不是自願的。我知道她一定去問老闆我去哪兒,老闆告訴她什麼,她才這樣問。於是,我說,阿惠,我馬上回去,回去再說。回去的時候,阿惠正站在門口焦急地等我,走近我發現她的眼睛又紅又腫,裡面佈滿了血絲。我變得又難受又內疚。我難受是因爲阿惠因爲我整夜操心不得安寧,內疚是因爲,我剛竟然想對阿惠隱瞞我發生的事,她就像我的親姐妹,發生了什麼事我應該第一時間告訴她,然後和她一起想辦法面對而不是懷疑她會像別人那樣嫌棄自己。阿惠,不要着急,我沒事,我來告訴你一切。我對她道。我努力使自己顯得很平靜。聽完後,阿惠哭得很厲害,她說怎麼也沒想到老闆竟然壞到如此程度。我說,大概老闆會覺得他這樣做是天經地義吧,不擇手段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也應該是他所說的生存的智慧吧。看到哭的阿惠,我很心痛。只有儘量冷靜,不至顯得太難過。阿惠慢慢停止了哭泣,小絡,我不明白,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去傷害別人這算什麼智慧,她的語氣裡有種悲憤。我幫她擦着眼淚道,阿惠,你知道嗎,以前我還覺得他說的話有幾分道理,但現在我覺得他說的每句話都很噁心。我再不相信他的什麼生存的智慧了。那天真的很奇怪,明明應該是阿惠安慰受傷的我,卻換成了我安慰因爲我無限傷心的阿惠。因爲她我才徹底放棄了自殺念頭,是她讓我深刻感受到關越那句話,你的死會讓愛你的人產生痛徹心扉的痛。那段時間我到哪兒阿惠都會跟着,大概擔心我會想不開。我雖然一直對她說,不要擔心我,我不會被這件事打倒。可內心卻有一種世界被毀滅的絕望和恐懼。同時心裡深深恨着那三個引我走上毀滅之路的男人。其中最恨的是老闆。但我卻只能在心裡恨着他,因爲他在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而我在這裡只有阿惠。而這件事真地道追究起來也有我自願的成分,雖然這自願是無意識的。我所能做的就是和阿惠商量以後該怎麼辦。發生了這樣的事,理應是離開那個店,找新的工作。我卻不甘心就這樣離開。他利用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而我呢,我必須也要從他那裡拿到令我滿意的工資。我告訴阿惠,我要繼續在髮廊,如果我一走了之,老闆大概會很開心,不用給我加工資,又沒人來指責他的不是。繼續賺着黑心的錢。況且,我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一下也難以找到新的工作。如果我每天都出現在他面前,即使再冷血,他多少都會感到不舒服吧。所以,我留下來不是爲了報復他,因爲我沒這個能力,而是爲了得到我應該得到的和讓他感到不舒服。可是,這樣做,小絡會感到開心嗎?阿惠望着我憂傷地道。不知爲什麼,我的淚終於一涌而出:可是,我也沒有別的選擇啊,也許這就是命運吧。阿惠聽後緊緊地握着我的手,道,絡,是老天爺瞎了眼讓你遇到這樣的事,我沒用,沒辦法幫你減少傷害,但是不管你以後打算怎麼辦,以什麼樣的方式面對,我都支持你,小絡,從小我就很佩服你,因爲你很堅強,這次你也一定要堅強啊,一切都會過去的。但是,她說着說着,卻低下頭去,大顆大顆的淚珠滴在我們緊握的手上。我連忙安慰她,阿惠,我會的,我不是說過我不會被打倒嗎。可是,說完我卻沒出息地把頭伏在阿惠的肩上,哭了。突然我又覺得自己很沒用,爲什麼要哭,誰又看的見。又突然明白了,在這個城市裡,眼淚只是失敗和懦弱的證明。出來打工是不允許你整天哭哭啼啼的,即使再苦再累再痛也得忍,在決定出來打工那一刻我已沒有退路可走,只能勇敢向前。而現在,更加沒有回頭路。於是,我對阿惠道,我們都不要再哭了,我們都要堅強。阿惠擡頭望着我,卻沒有說話。大概阿惠覺得我們還沒堅強到一滴淚都不流吧,

那件事之後,我再次出現在髮廊裡時,老闆竟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也沒有爲我繼續留下來感到吃驚。這讓我更加恨起他來。我忍不住過去提醒他不要忘了加工資的事,他還有些不耐煩:說過加到時候一定會加的。那一刻我真的恨他到了想殺他的地步。我的肺部充滿了氣體,必須要釋放不然我覺得自己一定會爆炸的。於是,我大聲對他吼道,這下你開心了吧,你毀了我,你滿意了吧,我想你的良心一定是被狗吃了,所以纔會去害和你無冤無仇的人。大庭廣衆之下,被人這樣吼,他卻仍舊面不改色,只是用冷冷的語氣道,你要麼閉嘴要麼給我滾,不要逼我動手。我完全不顧他的威脅,繼續吼了幾句。他果真過來掐住我的後腦勺,把我朝他的辦公室推,旁邊的阿惠早已嚇哭了,她甚至求老闆放過我。合子也過來勸,其他人只是無動於衷地望着老闆把我推進辦公室。當時,我心裡除了恨還有一絲害怕。他把門從裡面反鎖了。把我的頭按進一

個裝有水的臉盆裡。我聽見合子和阿惠在外面喊的聲音,慢慢聽覺在變弱,我以爲自己會被他弄死,在我快要窒息得時候,他放開了我,惡狠狠地對我道,不,他幾乎是在咆哮,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老闆如此失控——這下清醒了吧?我早就告訴過你現實是殘酷的,信了嗎?我告訴你,今天我把你弄死在這兒,都不會有人來過問,你算什麼!你只不過一個農村來的打工妹,誰會在乎你。我承認是我利用了你,把你推給了那個當官的,我害了你,你恨不得殺了我,但你也只是在心裡想想而已,因爲你還沒勇氣這樣做。你很恨我,但也頂多像現在這樣用仇恨的眼神瞪着我而已,因爲你知道無論用什麼手段都鬥不過我。所以,你只能認命,什麼,你說你不認命?不認命你又能爲你的命運做些什麼事。!我的心顫抖起來,真的很想殺了他,可是就像他說的,我沒勇氣,我承擔不起殺人的罪名,我有什麼錯,他害了我,還要來羞辱我,我真的很沒用,只能用逃來解決問題,但我連逃都逃不掉,我還沒來得及開門,他就一把抓過我又把我一把推在地上。又是那種惡狠狠的語氣——又想逃了嗎?經過這件事,還改不了以前的習慣嗎?連語言上的羞辱都忍受不了嗎?那麼這次被人下藥佔有了身體,怎麼就忍受得了呢?要我是你啊,早就自殺了,因爲逃避這種羞辱的辦法只有從地球上消失了,是找不到自殺的工具吧,給——他從辦工桌上拿來一把水果刀——我下意識地往後退——怎麼?嫌小,放心,它殺死一個人足夠了,不想死是吧,因爲你捨不得死,因爲你在這個世界上還有牽掛。我的身體也顫抖起來,生平第一次心痛到身體也顫抖起來,並且覺得很冷,就像你說的,那冷是從心裡發出來的。我使勁咬着牙不讓眼淚流出來,心想越是這個時候就越要爭氣,但他還不放過我,把刀使勁塞到我手上——來,不想死的話,殺了我吧,不想殺我的話,捅我幾刀也行,我絕不告訴別人是你乾的,這樣你就可以毫無顧忌地爲自己報仇了,你看看你手的在抖,連捅我的勇氣都沒有,你能幹什麼,只會在我面前大吼幾聲,引起我的憤怒,或者用仇恨的眼神盯着我讓我不舒服,但這些都有什麼用,還是沒有人爲你所受的傷害買單,這樣只會顯出你的懦弱,讓這個世界對你更肆無忌憚,你是如此懦弱,沒文憑,相貌又一般般,這樣的你有什麼資格在這個城市立足,單純?或好心人?說到這裡,他突然激動起來,笑話,如果像你想得這麼簡單,我今天就不會在你面前了。你怎麼這麼自信,自信別人會像你想的那樣。是的,你有雙手,你肯吃苦,你有使家裡變得更好的堅定信念,但你忘了一件事,你從不肯用自己的腦子,我當時明明提示過你,還不止一次,喝酒的話對長輩更尊敬,讓你喝酒,但你是那麼相信那個人,就是不肯用腦想想我爲什麼要你喝酒,我只能盡我的力量阻止事情的發生,我只有不讓對方覺得我是在提醒你,才讓他覺得我是在幫他。是你沒腦子才發生這樣的事。你什麼都沒有,爲什麼還出來混呢,爲什麼不好好呆在小山村,而要跳進外面的大染缸呢,既然跳進來了,爲什麼要拒絕被它染色呢?是太想改變家裡的情況吧,太想減輕家裡的負擔吧。你是如此急於求成,所以又忘記了天上是不會平白無故掉餡餅的,那個科長給你那麼多錢,是僅僅求你讓你去洗頭那麼簡單嗎,我看你當時準備要起來的,以爲你明白過來了,但爲什麼又坐下來,因爲你不想錯過掙錢的機會,不明白有付出纔有收穫嗎?也許你明白,但從沒想到付出的卻是自己的貞操。現實就是如此殘忍,爲了得到一件東西,會付出十倍的代價。我再也無法忍受了,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錯,與他沒有任何關係。我出自本能擡起手想去打他,他一隻手抓住我揚起的手,另隻手捏住我的嘴巴,不容許我動手也不容許我叫出來,繼續以剛纔的架勢教訓我——說了這麼多,你還是不明白該怎麼辦嗎?還要在我這裡討回公道?!怎麼討?!,你的貞操已經沒了,而且這是許多像你這樣的女孩在這個城市混出會付出的代價,在這裡沒有誰會真正在乎誰,大家都是相互利用,所以你現在要做的是到那個關越身邊好好利用他,等你發現他的利用價值之後,說不定還會感謝我。說完,他放開了我,可是我失去了力氣來打他,也找不到語言來罵他,他出去之前,卻丟下了狠話來威脅我,以後再在我面前吼的話,我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只是動動口開導你了。

我真的很沒用,就那樣眼睜睜看着他走出去,我使勁咬着嘴脣,血都咬出來了,但眼淚還是出來了,然後阿惠進來了,我趕緊低下頭去,因爲約定過不流眼淚,不想她看到,她卻使勁擡起我的頭,我看到她也是淚眼汪汪,然後對我說了對不起,說她沒用。其實,當時很想說是我沒用,但是我卻對她說,我們都犯規了哦,趕快,擦乾,來,然後我幫她擦淚,因爲她要再哭的話,我會更加沒出息,會讓外面的人發現我在哭。阿惠卻邊哭邊要檢查我身上有沒有受傷。我安慰她說,沒受傷,只是很累,想好好睡一覺。然後,阿惠,拉我起來,許是貧血,起來之後,只覺得天眩地轉,眼前一片黑,我用盡力氣問阿惠,天怎麼黑了,然後意識變得很模糊,慢慢什麼都不記得了。

後來醒來就在醫院,除了貧血,還有發燒和大腦受了刺激,貧血和發燒都很正常,可是大腦受了刺激這是多麼破爛的病,我發誓以後再也不要因爲這種原因來住院,我想只有變得足夠堅強才能夠吧,於是,我對幫我倒水的阿惠笑了,她嚇得一把抱住我,道,小絡,不要嚇我想哭就哭吧,我對她道,不是的,阿惠,我想,笑可以使我顯得堅強,雖然事實上並沒有那麼堅強,不管怎樣,只要做到不哭就對了。雖然是有些莫名其妙和神經的話,阿惠還是放心下來,然後她又告訴我,是老闆送我來醫院的,不過是合子求了半天他才答應的。住院手續也是合子幫着辦的,合子那麼好的女孩爲什麼偏要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呢。她感嘆道。

是啊?那麼好的女孩爲什麼會喜歡老闆那麼殘忍冷血的人。我到現在都不明白。

講到這裡的時候,天也差不多快亮了。很奇怪當小絡的目光由外面望向林遠一時,講故事時的心痛感慢慢沒有了。

“天亮了,你趕快到牀上去睡會兒吧。”小絡多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光顧着講自己的事情,竟忘了林遠一,他不僅一夜沒睡,雖說倆人抱在一起可以取暖,還有毯子蓋着,但對胃不好的人來說,地面上傳來的溼氣還是會有影響吧。

但林遠一絲毫不在意,他仍摟着小絡,現在似乎摟得更緊了。

“馬小絡,和我做兄弟吧,以後我就是你的哥哥,我來保護你。”小絡心想,這下安全了,他說要和我做兄弟呢,早點告訴他的話,就會省很多麻煩吧,說不定,他知道我有這樣的經歷連保姆都不讓我做了。他肯定喜歡那種呆呆傻傻的女孩兒做他保姆吧,這樣可以消遣寂寞。

“我說的是真的。”他又低下頭,望着小絡的臉認真地說道。小絡就當是真的,便揚起臉,說了“嗯”“現在,你是哥哥了,應該帶好頭到牀上去睡,好孩子是不應該睡在地上的。”小絡現在感到很輕鬆,忍不住說笑起來。然後,她準備起來。

好奇怪,爲什麼不想放開,就想擁抱着入睡,即使什麼也不做也會感到溫暖和安心,馬小絡,我不想放開,就這樣吧。

“就這樣,再躺會兒怎麼樣。”

“不行,這樣對胃不好。”

遠一想笑,爲什麼她總是惦記自己的胃,不過胃真的痛起來了,他支撐着起來,她在旁邊扶着,到他房間,看他吃完藥,準備離開。又被他一把拉到懷裡“陪陪我嘛,我寂寞了。”她沒有掙扎,因爲想起自己對他的承諾,他寂寞了,會陪他。“你睡吧,睡着了,我再走。”

“不行,你要陪我一起睡,不然你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真是的,哪有哥哥整天黏着弟弟的。”小絡頭皮又開始發麻了,好不容易安穩會兒,又像孩子似的開始鬧了。

“真是的,哪有弟弟丟下寂寞的哥哥不管的。”他也學着小絡的語氣不過有撒嬌的味道,這下小絡完全投降。

“喂,去哪兒?”

“去拿枕頭。”

然後倆人又爲睡一頭還是兩頭出現了分歧,於是猜拳決定,耍賴加運氣,林遠一終於可以抱着小絡入睡了。在他懷裡,小絡沒有感到焦躁不安,反而睡得很安穩。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個被清理得差不多的垃圾箱,身心都處於放鬆狀態。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那種類似於很小的時候,跟夥伴們打鬧嬉戲之後,在父親背上安然睡去的感覺。

“馬小絡,什麼時候把剩下的事也講完吧。”

“恩”小絡迷糊中答道,有人願意收自己的垃圾,自己又爲何不倒呢。

太陽越升越高,陽光仙子偷偷鑽進臥室,在他們的額頭和臉頰上跳起舞。而他們就像一對熟睡的小嬰兒,呼吸輕淺。

(本章完)

我要留下來照顧你工作+錯過故人(上)人間伊甸園之刀疤男人故人(上)再見。。。聚會(下)達成協議傻女人新的生命+結局之外:楊哲我叫林遠一相親(上)感謝(三)父子我會陪着他直到永遠袁伯伯一家(下)合子(下)景年名流會所所有痕跡都只是美麗的幻影“致小絡絡”陷 落(上)離 家人間伊甸園之暴走的小崽子老房子提親所有痕跡都只是美麗的幻影黎安東的表白致命的花香說媒(下)你•我(上)新生報道說媒(上)童年三人行(下)所有痕跡都只是美麗的幻影留宿在外學會優雅的少年+對峙遭 劫祈禱小美要好的同桌+主動索吻阿志,你害怕了意外插曲記憶與擁抱林常的世界(上)哥,你放手吧最浪漫的事營 救誰是簡雅韻家裡的一切(阿惠)爲難的事媽媽威脅我叫林遠一突然好想你婚後遠一的執着所有痕跡都只是美麗的幻影袁伯伯一家(下)安顏日記(告白)短暫的親近故人(上)小繹進城遭 劫雪人我們從此各走各的路+暑假我會陪着他直到永遠請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袁伯伯一家(上)兩個男人之間的較量美幻吃醋安顏日記(初見)兩個男人之間的較量季曼的打算(上)季曼的打算(上)誰是簡雅韻陪伴我是把你當親閨女看待的感謝(三)我們從此各走各的路+暑假高考結束(下)留宿在外安顏日記(變幻)遇見(下)正月拜年(下)遠一的執着人間伊甸園之刀疤男人誰是簡雅韻我叫林遠一換工作被離婚搬家相親(上)感 謝(一)結束陷 落(中)搬家小狗想你了家裡的一切(小絡)留宿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