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氛圍在兩人之間蔓延,葉雲飛很想若無其事的掠過這個話題,然而卻無法忽略自己心頭的那一絲苦澀,他和霍小四相識十幾年,
又怎麼分辨得不出來霍小四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若是以前,他大可以大大方方的敞開了說,而現在,他對待霍小四卻再也無法像以前那般隨意,許是分開後重新獲得,相處之間總帶着那麼一絲小心翼翼的味道,生怕一步小心就引爆了兩個人之間隱藏的矛盾。是啊,矛盾,他再怎麼不願意承認,也知道他和霍小四之間是存在問題的,他永遠無法坦坦蕩蕩的愛霍小四,無論他如何努力,他對霍小四總是存在隱瞞的,不管有意還是無意,他算計着霍家,無意就是在算計着霍小四。哪怕他無數次在心裡試圖說服自己,卻無法否認,他是在傷害霍小四,他一直都在傷害霍小四。
“如果沒有什麼要說的話,我掛了。”電話那頭響起霍小四喜怒難辨的聲音,葉雲飛回過神來,嘴角露出一抹苦澀,“嗯,你好好休息吧。”
掛了電話後,沉吟片刻,葉雲飛還是打電話給宋祁讓他暫停了手頭的計劃,宋祁這幾天爲了葉雲飛的事情真的是忙得腳不沾地,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最後關頭,葉雲飛突然來這麼一句暫停,差點沒把宋祁氣死。
“你怎麼回事啊!這事情是說停就能停的嗎!鍾臣遠現在人已經在大京了,霍家那邊宴會也要着手辦了,你的人也應該安排好了。你等了這麼久,不就是等着這一刻嗎!現在說停,你是不是瘋了。”
真的是氣極了,宋祁第一次毫不客氣的質問葉雲飛,一番話說下來氣都不帶喘的,若不是葉雲飛此刻人不在他面前,要不他真的很想一拳揍過去讓葉雲飛清醒清醒。
“宋祁。”葉雲飛突然喊了他一聲,聲音裡透着濃濃的疲倦,還有悲哀,“我沒有瘋,我只是在想一個問題,霍小四那麼聰明,我一動手她就能猜到,如果這件事情成功了,她會不會又找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躲起來呢?”
男人的聲音仿若呢喃,脆弱,無助,像是迷路的孩子一樣彷徨。宋祁眼神一滯,原本怒氣張揚的眉眼沉靜下來,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突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他對霍小四瞭解不深,可是他了解葉雲飛,他從未見過他那樣絕望的模樣,而這一切都是因爲他口中那個叫做霍小四的女人。世間的情愛原本沒有道理,可愛情不是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的相遇,而是兩個家庭的相識,霍小四再愛葉雲飛,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葉雲飛算計霍家人而無動於衷。
這原本就是一道無解的題目,宋祁擡起手揉了揉眉心,然而心情還是沉鬱的讓他透不過氣,他張了張嘴,聲音澀然:“真的要停止嗎?”
“停止吧。”葉雲飛輕嘆了一聲,就算錯失這次的機會會讓他的計劃變得更加困難,可是比起失去那個人的痛苦,他內心的煎熬似乎變得微不足道。
宋祁沒有多勸,他要幫的不過是葉雲飛這個人,如今葉雲飛叫了停,那麼就讓一切停止吧。
不過心底到底沒有放下這件事情,想到這段時間的努力都將變成無用功,宋祁就感覺心裡有一團鬱氣,這讓他一整天都沒有好臉色
。宋祁雖然在世紀文化公司是老闆之下最有地位的人,但平日裡他都是笑眯眯的,難得的一次低氣壓,倒是把不少人都嚇到了。
哪怕有些人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要找宋祁的,都暗暗算計着時間打算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這個時候上去找宋祁不是典型的上去找罵嘛。誰都不願意當觸黴頭的傻子,不過還真有這麼一個傻子不怕罵的去找了宋祁,不是別人,正是鍾路。
若說找自己的隨便換個人,宋祁都會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氣,擺出個好臉色,可是這個人既然是鍾路的話,宋祁還真懶得掩飾自己的不悅,他冷冷的掃了鍾路一眼,也不讓他坐下,只是不耐煩的問了句,“有事嗎?”
鍾路彷彿感受不到他的不悅,他的手裡一直緊緊的抓着一個信封,此刻聽了宋祁的話,他低下頭,看着手裡的信封眼神裡露出幾分糾結,然而最後他還是將信封擺在了宋祁面前。
“這是什麼?”宋祁擰起眉,伸手拿起信封,辭職信?
鍾路不着痕跡的打量了他兩眼,又低下頭去,“我有其他安排了,今天是過來辭職的。”
“要進鍾氏了?”宋祁揚眉問道,鍾路擡眼看去,宋祁的眼底透着諷刺,顯然是早就知道自己要進鍾氏的時間,他的心裡莫名涌起一股怒意,直視着宋祁的眼睛,捏緊拳頭道:“對,我要進鍾氏了!”
宋祁瞧着鍾路,勾了勾嘴角,原本沒想說刻薄的話,可是收起信封的那一刻,鬼使神差的就說了一句:“也對,鍾家人當然要進鍾氏,我們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這句話多多少少有些諷刺和失禮,話一說完,他就覺得有些不妥當,
擡眼看去,鍾路的臉都氣白了,而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宋祁看着他的後腦勺,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喊住他,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交惡了也無所謂。
鍾路曾經想過,在世紀文化公司做一個小小的文案策劃,平平淡淡的過一生,他從未想過要去爭取不屬於他的東西,然而就連這麼一個小小的心願,最後都沒能成真。鍾臣遠強勢決定了他的去處,根本不容許他拒絕,他原本還抱着一絲希望,或許鍾超不會贊成鍾臣遠的提議呢?然而他註定要失望了,鍾臣遠中午來找他,晚上鍾超就給他打了電話,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要他進鍾氏好好奮鬥,根本不給他開口拒絕的機會。
你姓鍾,鍾家的子弟都是進家族企業工作的。鍾路想起鍾臣遠說的這句話,如果,他不姓鍾,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令人絕望的人生?可是他不姓鍾,又能姓什麼呢?這是他無法更改的事實,哪怕,他無比痛恨曾經在無數個深刻奢望有一天能脫離這個姓氏。
他不是一無所知的傻子,鍾家是什麼地方,說白了就是豺狼之地,鍾臣遠這個男人更是危險,如果他違背了鍾臣遠的意思,恐怕會遭到他絕不留情的報復罷。而他,面對鍾臣遠的報復,根本沒有回手的餘地,他想活下去啊,在忍受對鍾家的厭惡和活下去之間,他只能選擇後者。
鍾路的東西很少,收拾完之後不過一個箱子,他甚至不需要和同事們告別,因爲從來沒有人將他真正放在心上,將他當作真正的夥伴。他認真的看着
自己面前的那張桌子,這樣小小的一張樸實的桌子,以後卻也不再屬於他。
“鍾路。”出乎意料的,鍾路印象中永遠冷淡的上司李姐出現在了這裡。
鍾路驚訝的看着她,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李姐對自己笑,他張了張嘴,好半晌,才喃喃的喊道:“李姐。”
好似有千言萬語,最後卻只有這麼一聲,陌生而又熟悉的稱呼。
李姐心裡也有些難受,她原以爲自己可以留下鍾路,沒想到,這個孩子最後還是要離開。她上前兩步,拍了拍鍾路的肩膀,第一次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對他表示了自己的關心:“去到新的公司,要和同事打好關係,不要只會埋頭做事,那樣會吃虧的,知道嗎?”
這樣久違的關心,鍾路忘了有多久沒有感受到了,他覺得眼睛有些疼,卻努力的露出一個笑容,他原本就長得好看,這麼一笑更是英俊,他感激的看着李姐,真心誠意道:“謝謝您。”
李姐嘆了口氣,“時間不早了,去吧。”
鍾路點點頭,收起臉上的笑容,懷裡抱着一個箱子,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個待了接近兩個月的地方。原本以爲不會再難過,然而踏進電梯的那一步,他竟然有些想哭,他知道這一次離開,他可能再也不會踏進這個地方了。
電梯角落裡站着一個女人,從鍾路走進電梯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就再也沒有從鍾路身上移開過。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楚靜寧,而她,認得鍾路。從正面看的話,並不怎麼看的出來鍾路和鍾臣南的相似,然而鍾路轉過身後,從她這個角度看出去,鍾路真的挺像鍾臣南的。
血緣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楚靜寧心中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她看着鍾路泛紅的眼眶,有些出神。不知過了多久,她回過神來,感覺到腳下一沉,她瞥了一眼樓層按鍵的位置,電梯停在了十三樓,電梯門緩緩打開,門外卻沒有人,許是搭乘另一部電梯下樓了。
鍾路伸出手,輕輕按在了關閉的按鈕。
隨着他的動作,楚靜寧終於猶疑着喊出了他的名字:“鍾路。”
鍾路身體一僵,這個聲音很耳熟,儘管他只聽過幾次,但他記得這是誰的聲音,他緩緩轉過身,儘管竭力掩飾,眼神裡還是透着一絲緊張。
感覺到他的緊張,楚靜寧反而放鬆了下來,她看了一眼鍾路抱在懷裡的箱子,溫聲問道:“要走了?”
鍾路點點頭,沒說話,抱着箱子的手卻收緊了幾分,他可以在接受李姐的關心時保持鎮定,然而當和自己說話的人變成了楚靜寧之後,他竟然緊張到手心冒汗。
而接下來,楚靜寧說的話,更是讓他徹底傻眼了。
“鍾家不是好地方,你在那裡,要小心一點,保護好自己。如果哪天,真的遇到了難事,打電話給我吧。”
鍾路傻愣愣的看着楚靜寧拿出一支筆在他的箱子內側寫了一串號碼,字跡清秀,他的心裡熱熱的,彷彿那串號碼不是寫在箱子上,而是刻在了他心上。
“我到了,再見。”電梯停下,楚靜寧收起筆,從鍾路身邊走出去,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她在鍾路的手臂上輕輕拍了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