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好時，聽雨是一大美事。心煩意亂時聽着窗外的雨聲，卻讓人心中生出一種悲涼。趙晗已經停止了哭泣，然而紅腫的眼睛和微紅的鼻尖，讓她整個人看上去顯得可憐兮兮的。
顧宇的眼睛也有些不明顯的紅腫，抿着脣，看上去倔強又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
楚靜寧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好像有千言萬語梗在心頭，卻不知從何說起。她握了握趙晗的手，感覺到對方的手一片冰冷，不由皺了皺眉頭，“我去給你們泡杯茶。”
“不用。”趙晗急忙開口，楚靜寧卻已經鬆開手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休息室的冰箱裡不僅有牛奶，茶杯這樣的東西是必不可少的，畢竟若是來了客人，總不好泡一杯牛奶招待。
之所以沒有讓趙晗和顧宇來休息室，則是楚靜寧的一點私心，無論他們兩人今日是爲何前來，可是目前看來兩個人的情緒都不大對勁，休息室的空間有限，容易在心理上給人產生不美的影響，倒不如讓他們在大廳的藤椅上坐坐，環境明亮空曠，也不至於被窗外淒涼的雨影響。
飲水機剛剛開，燒水需要一個過程，楚靜寧從櫃子裡找出四個杯子，想了想最後還是把手裡的奶粉放了回去，她對喝茶不喜歡也不排斥，只是今日的狀況，似乎並不適合捧着一杯熱牛奶喝。
沒過一會兒，陳妙妙進來了，什麼也沒問，只是站在一旁等着水開，然後幫忙端了兩杯茶出去。
“謝謝，麻煩你了。”趙晗和顧宇沒見過陳妙妙，不知道她的身份，是以接過她手裡的茶時兩個人都有些拘謹。
拘謹之後心底卻泛起深深的苦澀，曾幾何時他們竟然連楚靜寧的世界也走不進去了。
陳妙妙沒理會兩個小孩臉上變化莫測的神色，在她心裡，楚靜寧是她的妹妹，趙晗和顧宇卻只是兩個陌生人，她就算看出來他們的想法，也沒必要多加顧忌。只是捧着一杯茶，一如在家中一樣窩在藤椅裡，姿勢慵懶而愜意，和趙晗顧宇的正襟危坐形成鮮明的對比。
不過她也不是來找不痛快的，坐的位置離窗邊很近，卻離三人有些距離，這樣就算他們想要說些什麼，或許會因爲多了一個陌生人而有些不自在，但絕對不至於尷尬到說不出話來。
三個人圍坐在一塊，手裡各自捧着一杯茶，誰也沒有開口，氣氛有些尷尬，既帶着多年老友之間還剩餘的那絲默契，然而更多的卻是物是人非的無話可說。
他們都長大了，已經不是那年豪情萬丈心中有夢的少年，大家在各自的人生軌跡上行走，若不是這一個毫無防備的來電，楚靜寧其實沒有想過他們還有像這樣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的機會。
她端起茶杯，晃了晃杯子，茶香滿溢撲鼻而來，只是她更愛的到底還是那濃濃的奶香，放下杯子，她看向神色拘謹的趙晗，輕嘆了一口氣，“小晗，還記得我們在學校喝醉酒的那一次，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我們說過的話嗎？”
趙晗的臉色一變，像是一趟平靜的死水被人投入了一顆石子，表面的平靜終於被無情的撕開，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又沒說，只
是低下頭，再擡起頭的時候，眼眶裡已然含了淚，“以後啊，我們也要這樣在一起，一輩子都是好朋友。”
她的聲音都在顫抖，一改少年時期清純的髮型，也不再是素面朝天的青春靚麗，臉上化了淡妝。
然而這一刻，她和六年前的少女，慢慢的重合在了一起，就好像她從未迷失過。
她捧起楚靜寧的手，豆大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她哽咽着向她道歉，卻反反覆覆只有一句對不起。
顧宇不忍的撇開眼，眼睛也紅了，視線拼命的盯着窗外的那棵樹，努力想要忽略趙晗哽咽的聲音，可是心臟卻像是被誰的手用力的捏了一下，一瞬間悶疼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真疼啊，在物是人非的今天，回憶那美好如泡沫的往昔，真的是世界上最嚴厲的酷刑。
手心溼漉漉的，有些黏黏的，但是比不上心裡難受。楚靜寧望着這個幾乎是和自己一塊長大的女孩，擡起另一隻手，輕輕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然後趙晗哭得更慘了，簡直就是小孩子的哭法，哭聲震天，一點也看不出來職場女性的影子。
“小晗，不哭了。”楚靜寧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趙晗，到了這個時候，她隱隱約約是能猜出來他們的來意。
只是，破碎的鏡子想要完好如初，不亞於天方夜譚。他們之間，到底還是生疏了。
不知過了多久，趙晗終於抽噎着擦乾了眼淚，她甚至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陳妙妙的方向，見到她窩在藤椅裡眼睛一直盯着手機上，心裡不知爲何舒了一口氣。
“靜寧，我打算換一個工作環境，已經決定離開N市了。”
楚靜寧靜靜的看着她，她的聲音沙啞，儘管眼睛已經腫的有些難看了，可是臉上的笑意卻很溫和，是真的發自內心的柔和，不像是她剛回國的時候那種帶着刺的笑容。
她困在一場分不清勝負的局裡太久太久，終於願意放過自己。楚靜寧由衷爲她感到開心，“想好要去哪裡了嗎？我記得你高中的時候總是念叨着要去巴黎，要不然直接出國也行。”
趙晗搖了搖頭，臉上帶出幾分無奈，“還是不出國了，畢竟不是去十天半個月的事情。我可不想被我媽整天唸叨個沒完。”
楚靜寧也想起來趙晗是家裡唯一的小孩，趙媽媽恨不得把她揣在兜裡養着，出國的話還真的不大容易。
“雖然不出國，不過我國也是大好河山啊，我想去南邊一點的城市，山明水秀，水土養人。”還有一句話趙晗藏在心裡沒有說，那就是越南的城市離N市越遠，這樣她纔有機會真的忘卻一切重新開始。
楚靜寧沒想那麼多，只是聽趙晗對未來終於有了一個明朗的打算，也想幫她多考慮一些，“工作方面有什麼打算嗎？還是打算不再從事金融了？”
“工作的事我還沒考慮，不過我上司對我印象不錯，我辭職後她說要是確定了去哪記得告訴她一聲，說不定她還能幫我的忙。”說道這裡，趙晗露出一個小竊喜的表情。
上司會說出這樣的話，說明趙晗原來在公司真的混得很不錯，楚靜寧心裡的擔
憂淡了些，“那就好。不用太着急，慢慢做決定。”
趙晗“嗯”了一聲，然後指了指一直沉默不語的顧宇，“顧宇也要離開N市了，不過他比我志向遠大，打算出國深造去了。”
楚靜寧這下是真的大吃一驚，顧宇的性格，其實有些像個半大孩子，從小到大都是順風順水的，按着家裡人安排的路子走，她是真的沒想到他竟然會選擇出國深造這條路。
被她清亮逼人的目光看着，顧宇突然就緊張起來，雙手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頭，低聲解釋道：“趁着年輕，我想多出去走走看看。”
這話聽着其實挺正常的，可是配上顧宇那過分嚴肅的表情，就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就連陳妙妙都不着痕跡的看了顧宇兩眼，然後腦海裡蹦出一個詞，故作老成。
明明還是個單薄的男孩，卻努力想證明自己已經成長爲頂天立地的大男人。
陳妙妙搖了搖頭，給容柯發了一條言簡意賅的短信，替他解惑，她是真的怕了容柯了，才這麼一點時間，就發了好幾條短信過來詢問戰況，她怕自己再不給他彙報一下，他會真的扔下工作往這邊跑。
有一個妹控的男朋友，真的是傷不起。
不過在陳妙妙心中楚靜寧確實是個需要愛護的小妹妹，她見過各種各樣的人，見過太多醜陋不堪的人心，所以她格外喜歡心思簡單的人，楚靜寧就很簡單，喜惡分明，虛與委蛇的手段她不會也不學，而且和容柯一樣，極爲護短。
她自己就是個護短的人，所以她也很享受被人護短的感覺。
杯子裡的茶水快喝完了，她伸了個懶腰，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麼待在這裡的必要了，乾脆就拿着杯子回到休息室窩着，她還是更喜歡柔軟的沙發，可是把整個人都窩在裡面，很舒服。
從見到陳妙妙的第一眼，趙晗就覺得那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特別到她都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可是心裡又隱隱覺得好奇，因爲她和楚靜寧之間的相處太過熟稔，那是很親近的人之間纔會有的感覺。她抿了抿脣，到底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靜寧，那位是你的？”
楚靜寧愣了一下，然後勾脣笑起來，“我嫂子陳妙妙，很漂亮吧。”
不是詢問的語氣，而是肯定中帶着自豪。
不過確實很漂亮，媚骨天成，傾國傾城。趙晗覺得就連那些影視女明星的樣貌都未必有她出彩，也就只有那幾個以美貌著稱的尚且可以相提並論。
她不由有些好奇，這樣美的一個女人，會是做什麼的？
“靜寧，你嫂子是做什麼工作的？”
顧宇也認真的看着楚靜寧，表示了自己的好奇。
楚靜寧歪了歪腦袋，吐出兩個字：“你猜？”
趙晗滯了一下，隨即撲出去抱着楚靜寧，一隻手在她腦袋上胡亂揉着，“你還敢賣關子，快告訴我。”
這樣打打鬧鬧的，讓幾人都有一瞬間的恍惚。
等到楚靜寧從趙晗的魔爪下脫離出來，三個人都不由自主的笑起來，窗外依舊雨聲不歇，室內卻明媚燦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