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看不清前路的時候,總是會習慣性的去看看自己信任的那個人站在同樣的交叉路口時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以此來確定自己的方向。可是說到底,楚靜寧其實和鍾路並沒有什麼關係,鍾路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樣的一種心態來到這裡的,其實他的內心比楚靜寧還要疑惑。因爲楚靜寧看不透的只是他這種莫名其妙的行爲,可是他看不透的卻是自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說點什麼。”鍾路沮喪的放下手裡的山竹,抽了一張紙巾狠狠的擦拭自己手掌上的汁水,他那麼用力,像是要抹去生命中的灰點一般,甚至於紙巾都已經破了,他還是努力的擦着手上擦不乾淨的痕跡。
楚靜寧看着他這樣,突然就有些心疼,“別擦了,去洗個手吧。”她把鍾路從座位上拉起來,把他推到洗水池前,打開水龍頭抓着他的手放到水下,這才收回了手。
從頭到尾,鍾路的眼睛都不敢正視楚靜寧,只是機械化的雙手互相揉搓着,把手洗乾淨。他就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在面對大人的時候油然的感到心虛,可是又沒法剋制着內心想要親近的感情。
“洗乾淨了?”楚靜寧看了一眼,見他手上已經沒有那些暗紫色的汁水,就抽了兩張紙巾遞給他,她專注的看着鍾路的臉龐,可是對方的眼睛卻始終微垂着,躲避她的視線。
“鍾路。”她輕嘆了一口氣,突然感到一陣無力,“如果有什麼感到爲難的,不能告訴我嗎?”
鍾路怔了一下,猛然擡起頭,“不是的……”他用力的搖了搖頭,不善言辭的他除了不斷重複“不是的”這三個字,並不能說出其他的解釋。
他其實是很想過來和她說說話的,可是又覺得這樣不好,可是哪裡說不好,他又說不上來,最後就陷入一個無限矛盾的境地。可是他清楚的明白一點,他不想讓她對自己感到失望。可是剛剛,她的情緒分明有些不對。
“別生氣,我不是不想告訴你,就是不知道怎麼說。”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的臉色,乾巴巴的解釋道。
楚靜寧看着他漲紅了臉手足無措的樣子,突然就笑出了聲,“好了,別這麼緊張,我沒有生氣,有什麼話坐下來慢慢說好吧?”
當然好!鍾路簡直求之不得,這回不用楚靜寧伸手拉他,他就很自覺的坐回了座位上,雙手交叉垂放在桌面上,坐姿端正到近乎小學生上課時候的狀態。
“別那麼緊張,放鬆點。”楚靜寧看着鍾路緊張的眼睛,微微擡起手,隔着空氣在他腦袋上放做了一個撫摸的姿勢,然而在她想要收回手的時候,鍾路卻做了一個讓她不敢置信的動作,他的身體微微前傾,腦袋很輕的在她的手心蹭了蹭。
手心是柔軟的觸感,都說頭髮柔軟的男生心也軟,楚靜寧的手下意識的收緊又漸漸舒展開,溫聲道:“最近工作上的還順心嗎?”
鍾路坐直身體,微微的點了點頭,斟酌着措辭,“工作
比較緊張,有時候需要熬夜。不過沒有太大的問題。”事實上,他已經連着熬夜好幾天了,大概是他之前再三拒絕了鍾臣遠的安排讓對方惱羞成怒,最近一段時間,他的工作量急劇增大,而且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明顯不是在他的工作範圍之內。但是沒有人認爲這樣有什麼不對,就連他的上司也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甚至還有人在暗地裡嘲笑他自以爲是,以卵擊石。
楚靜寧聞言並沒有懷疑,點頭後欣慰地笑了笑,“工作順心就好。”她確實有些心疼鍾路,可是人和人之間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她沒有和鍾路相處過,如今面對面坐着,也找不到合適的相處模式,除了這一句乾巴巴的話,竟然是無話可說。
鍾路也察覺到氣氛又變得尷尬起來,理智上他應該早點提出告辭,避免讓尷尬的氣氛繼續蔓延,可是情感上他並不想這麼早離開,他不知道下一次自己會不會還能鼓足勇氣過來找她。
他的目光在休息室裡慢慢掃動着,牆上的油畫畫的是向日葵,色調溫暖而明亮,傢俱也是讓人心情愉悅的暖色調,一切都讓他感到非常溫暖,非常喜歡。
楚靜寧看着他這樣,眼中氤氳出一種莫名的情緒,想也沒想的脫口而出:“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頓飯?”話剛出口,她的眉頭就微微皺起,她記起還在景宸的包廂裡睡得香甜的楚昭,楚昭知道鍾路的存在,很不幸的是,楚昭對鍾路並無好感,甚至還因爲鍾路尷尬的身份而帶着一些微妙的敵意。雖然鍾路的身份就連鍾臣南都不在意,但是楚靜寧不能不考慮楚昭的想法。
人心都是長偏的,她不想因爲自己對鍾路的一時心軟,就讓楚昭心裡不舒坦。
可是話都說出口了,臨時改口似乎對鍾路是更大的傷害,楚靜寧頭疼了,無比悔恨自己在開口前沒有好好的過一遍腦子。
鍾路聽到楚靜寧邀請的時候,心裡是喜悅的,但是這份喜悅並沒有衝昏他的頭腦,他敏銳的察覺到楚靜寧的情緒似乎有些懊惱,在細微的觀察過她的表情後,他心裡一沉,但是很快的,他無聲地點了點頭,笑起來,“我很高興你邀請我一起吃飯,不過我晚上有別的安排,就不一起吃飯了,以後有機會再一起吧。”
他因爲她的懊惱而沮喪,卻也因爲她的猶豫而重新開心起來,儘管這些多變的情緒她可能都不知道,可是隻要他明白他在她心裡並不是完全可有可無的人,這樣就已經夠了。至於那些她更加看重的人,他從來就沒想過能取代那些人的位置,他不貪心,他只要一個小小的位置就夠了。
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着楚靜寧,目光溫和如水,“我先回去了,下回有空一起吃飯。”
楚靜寧怔了一下,輕輕的點了點頭,可是他仍舊維持着低頭的只是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等待些什麼。 wWW¸t t k a n¸¢〇
她有些不解,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腦中上過一個念頭,儘管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她還是試探着說道:“下回
有空我約你吃飯。”
鍾路聽到這句話果然開心起來,他抿着脣點了點頭,這才饒過桌子往外走,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麼,停下腳步回身對她揮了揮手,“嫂子,再見。”
楚靜寧看着他燦爛的笑容,只覺得心裡酸酸暖暖的,有些傻氣的揮了揮手,“再見。”
這場見面,從始至終楚靜寧都沒搞明白鍾路的目的,可是在鍾路走後,她突然覺得對方是因何而來完全不重要。她能感受到鍾路對自己沒有敵意,甚至還有一些親近,那種親近的感覺和楚昭身上傳遞給她的感覺極爲相似。她一開始還覺得疑惑,後來回想起鍾路的審身世,也覺得情有可原。鍾路的成長曆程其實和楚昭和相似,只是楚昭在母親去世後身邊尚且還有自己,而鍾路,他除了自己什麼也沒有,父親不像父親,兄長不像兄長,他在這世上,竟然是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親人。或許是出於對溫暖的渴望,纔會因爲自己散發的善意而下意識的靠過來吧。
接下來的時間裡,楚靜寧都在思考一個問題,要不要給鍾臣南打電話告訴他那天白澤宇說的話,其實白澤宇來找過她的當天她就想告訴鍾臣南這件事了,只是後來吳老突然打電話讓她們過去一趟,她就暫時放下了這件事,等到晚上打電話的時候,聽着他疲憊的聲音,她下意識的就忘了這回事。
可是今天,鍾路的到來,讓她又想起了這件事。明明兩件事之間找不到一丁點聯繫,當時自覺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白澤宇突然到訪說出的那些模棱兩可的話,鍾路疲倦的神色和含糊不清的說辭,兩者之間就像蒙着一層厚厚的霧,她看不透那層霧,只是心裡隱隱不安。
可是等她終於下定決心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卻發現對方的手機關機了,原本心裡還只是有些不安,到了現在這份不安已經被放大的數倍。她焦慮的在休息室裡走來走去,從房間的這頭走到那頭,手裡緊緊攥着手機,儘管打不通,卻堅持不懈的撥打着對方的號碼。
一直到姚經理打來電話,鍾臣南的手機始終關機。目前還沒有任何事實證明鍾臣南是不是發生了意外,楚靜寧不想讓自己的焦躁影響到別人,怕姚經理察覺到自己的情緒不對,她接了電話後沒有多說話,表示自己會等司機過來就掛了電話。
她不知道的,景宸會所裡,姚經理掛了電話後,在辦公室裡待了好一會兒後纔出來。
司機來得很快,依舊是中午的那一個,楚靜寧禮貌的點頭後,就坐進了後車座,路上她始終緊緊攥着手機,眼睛卻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手心突然震動了一下,她猛然拿起手機,屏幕上的號碼熟悉到骨子裡,她顫抖着手點開一看:
阿寧,我在外面,手機沒電了,回去給你回電。
她高高提起的心頓時就落了下去,整個人像是繃緊的弦突然鬆懈下來,一時間竟是連回短信這麼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