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銘沒去過柳州,在今天之前,他甚至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地名。
出發前路銘特意用手機搜索了一下柳州這個地方,資料上的介紹簡潔得不可思議,他通篇看下來,也就得出兩個有用信息,柳州是個地處南方三面環山的小鎮,人口簡單。
似乎有點遠呢。路銘摸了摸腦袋,出來的時候沒想到小昭會帶他去柳媽媽的家鄉,他只背了一個書包,別說禮物就連換洗的衣物都沒帶。
一眼就看出路銘在糾結什麼,楚昭無奈地搖了搖頭,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可以吃午飯了。他瞥了一眼沉思的路銘,伸手揉了下他的腦袋,“先去二樓吃點東西。”
車站的二樓雖然都是吃飯的地方,但現在還是年初,初八後纔會全面營業,楚昭在開門營業的幾家店裡隨意選了一家,拉着不在狀態的路銘進去了。
“要一份番茄牛肉麪。”楚昭點好後,把菜單遞到路銘跟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啦。先點吃的。”
路銘看也不看菜單,對着候在一旁的服務員直接點單:“我要一份和他一樣的。”
對於吃飯一事路銘一向熱衷,但今天即將邁上的柳州之行對路銘來說有着非同一般的意義,倒是佔據了他全幅心神,就連吃飯一事也隨意起來。
好在這家麪店的味道不錯,路銘也算是吃得開心,不過結賬的時候這娃看着賬單就有些怨念了,剛走出店門,他就小聲地嘀咕了一句:“車站的店也太坑了,吃一碗麪都得搶銀行。”
楚昭聽着他誇張的抱怨,笑了笑,難得溫情了一次:“沒事,我養得起你。”
“你當然要養我。”路銘故作不在意地說道,嘴角卻忍不住高高地翹起,這種好聽的話,小昭可是很難得才說一次。
坐的是火車,光車程就有六個小時。路銘計算了一下時間,又拿起車票仔細看了一眼,忍不住“咦”了一聲:“小昭,怎麼到的是A市?不是去柳州嗎?”
“先到A市,再坐大巴去柳州。”楚昭溫聲解釋道。
“A市去柳州要多久啊?”
“兩個小時多一點。”楚昭拍了拍路銘的肩膀,示意他坐到位子上,別站在過道。
路銘把包解下來,抱在懷裡。六個小時加兩個小時,那就是整整八個多小時,也就是說他們到柳州的時候都九點多了。
他轉過頭,抿了抿脣,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小昭,你定了酒店了嗎?”
楚昭靜靜地看了路銘一會兒,搖了搖頭,“柳州是小地方,只有小旅館,到了再找。”
說這話的時候楚昭心裡也有些緊張,路銘畢竟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少年,柳州這樣的窮鄉僻壤,若不是自己的緣故,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踏足那裡,也不知道那樣簡陋的環境路銘能不能接受。
出乎意料的是,聽了楚昭的話路銘竟然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眨了眨圓潤的大眼睛,露出幾分羞澀:“這樣我就放心了,要是什麼都讓你準備好了,我多不好意思。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找房子吧。”
“嗯,好。”楚昭放輕了聲音,看着路銘討喜的眉眼,忽然就想起了高一剛開學的那段日子。
他一直想不明白,路銘是怎麼看上自己的,
雖然這話聽着很搞笑,但確確實實是路銘的原話。因爲家庭的緣故,他從小到大都很好地扮演着一個默默無聞表現不出衆的小孩,在班上也從來都是坐在倒數幾排,如果可以的話,他會直接選靠牆角的位置,清淨而且無需和人打交道。
到昌平中學的第一天,新同學大多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互相認識,他避開人聲選了角落的位置,剛把書包塞到桌肚裡準備趴到桌上眯一會兒,旁邊就伸過來一隻手戳了戳他的手背。
那是他和路銘的第一次見面,少年白淨的臉龐像是鍍了一層光,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明朗,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
那是和他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裡的人,楚昭的第一直覺就是避開,然而路銘表現得很自來熟,先是自報了家門,然後就拐着彎各種問他話。
他心裡雖然有些不耐煩,但出於良好的教養,還是耐心回答了路銘層出不窮的問題,並且下定決心要遠離路銘這樣一個自來熟的發光體,他想過的是平淡如水的生活,路銘這樣的人卻註定了要生活在人們的注目之下。
後來是怎麼和路銘成爲至交好友的呢,楚昭其實有些記不大清楚了,但那時他已經發覺路銘並不想他所想的那樣,對所有人都自來熟地貼上去,他的熱情僅僅侷限於對待幾個人,而其中很大的一部分都投注在了自己身上。
“小昭,你在想什麼?”看着楚昭發呆的樣子,路銘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臉。
楚昭忽視他作亂的手,言語有些感慨:“在想人和人之間的緣分。”
路銘嘿嘿笑了兩聲,忽然把臉湊了過去,他捲翹的長睫毛輕輕掃過楚昭的臉頰。
癢癢的,似乎一直癢到了心裡,楚昭忍住想要扭頭的衝動,鎮定地看着路銘:“你湊這麼近幹嗎?”
“說悄悄話當然要湊得近一點啊。”路銘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趴在楚昭耳旁,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小昭,再過半年我們就要畢業了。到時候我們會分開嗎?”
還有半年時間,他們就要參加高考,走上人生無數岔路口中的一個,誰也不知道彼此會去往那個方向。
楚昭抿了抿脣,沒有說話,路銘也不介意,自顧自地往下說:“我想和你去同一所大學。你現在就這麼忙,上大學之後肯定就更忙碌了,要是在一個學校我見到你的機會就會多一點。”
楚昭心裡一動,總覺得路銘的說法有哪裡不對勁,但具體哪裡不對,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伸手輕輕推開路銘的腦袋,不動聲色地避過了大學這個話題:“還沒考呢,考慮這些太早了。車上無聊,你要不要睡一會兒?”
路銘垂下眼淡淡地“嗯”了一聲,從包裡掏出耳機戴上,胡亂點了首歌,扭頭看了楚昭一眼:“那我睡了。”
說完就轉過頭朝着窗外,閉上了眼。
楚昭動了動嘴,想要說點什麼,看着路銘沉靜的樣子,又覺得無從說起,他緩緩擡起手,摸了路銘發頂一下,然後從包裡找出耳機戴上。
楚昭剛閉上眼,路銘的眼睛就睜開了,他怔怔地看着窗外疾馳而過的樹木,忽然有種莫名的悲傷,沒有誰可以陪誰一生,可是他一點也不想有一天要和小昭揮手道別。
他想起
和楚昭的第一次見面,那是開學的第一天,他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玩手機,前面的女生說話聲音很大,喋喋不休地討論着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聽到邪魅狂狷這樣的詞,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剛想起身出去打個電話跟姐姐吐槽,一擡眼就看到了楚昭。
明明只是一個長得俊美一些的男孩子,但路銘就是覺得他和自己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默默彎下挺直的腰板,趴在桌子上隱蔽地打量着楚昭。
後來,楚昭朝他走過來,選擇了與他隔着一個走道的位子,一切回憶都是從這一天開始的。
快六點的時候,車廂裡開了燈,冬天的天黑得格外早,窗外已經是朦朦黑的一片,看不清楚景色。
車上德爾旅客大多開始吃自己帶的食物,濃濃的泡麪香味散發在車廂裡,引誘着人們肚子裡的饞蟲。
路銘伸手摘下耳機,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楚昭坐在他外面的位子,閉着眼睡得香甜。
路銘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鬼使神差地湊過去,用額頭輕輕地貼了一下他的額頭。
“怎麼了?”楚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路銘飛快縮回腦袋,心跳亂得很,他咬了咬脣,聲音有些微的不穩:“吃晚飯時間到啦。”
楚昭揉了揉眼睛,沒注意到路銘的異樣,只是聽他提到晚飯,就拉開書包拿了兩盒拉麪王出來,他把書包扔到路銘腿上,聲音懶洋洋的:“坐着,我去泡麪。”
過了一會兒,路銘見到他一手捧着一盒面難度頗高地走了過來,好像隨時能把面潑出來一樣,連忙起身接了一盒面過來,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幹嗎不叫我一起去。”
“幫你泡麪你還不樂意。”楚昭懶懶的看了他一眼,視線下移,落在路銘手邊的盒子上,語氣危險,“不吃就拿過來。”
路銘哼了一聲,雙手護在盒子上,不說話了。
他們七點一刻到站,吃完麪就把包背好準備着下車了,楚昭像是怕路銘走丟了似的,一隻手抓着他的胳膊一直沒放,路銘乖巧地跟在他身側,哪怕A市的火車站比起N市的簡直是雲泥之別,他竟然也覺得挺好看的。
車站裡的客人不多,大多神色疲倦,說話要麼帶着濃厚的地方口音,要麼就是路銘半句也聽不懂的方言,他好奇地打量着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汽車站設在火車站的右側大廳,買票的時候甚至連身份證也不用,售票員是個四十來歲的阿姨,看到楚昭身上明顯不是便宜貨的大衣,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小夥子是柳州人呀?”
這樣精緻的孩子,看着根本就不像是柳州那地方的,肯定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楚昭笑笑,簡單地回了一句:“我媽媽是柳州人。”
路銘眨了眨眼睛,聽着楚昭的回答總算猜出那阿姨問的大概是什麼了,見那阿姨視線時不時地轉過來,眼底滿滿的好奇,雖然沒有惡意,他但總覺得有些彆扭,右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踢着腳面。
“車上味道不好聞,去旁邊站站吧。”楚昭原本是擔心路銘受不了車上的氣味纔打算快開車了再上去,但他也注意到了路銘的不自在,隱晦地看了一眼售票阿姨,拉着路銘走遠了兩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