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這世間,敢同她爭奪的人,膽子得夠肥!

勾起柔媚靨,李媚君走到四夫人身前,拉起她的手說:“賀夫人,我總算是把您給盼來了,怎地這麼晚?”

這是套話?套套她們被什麼事情給耽擱?

四夫人掀了掀眉尾,笑道:“還不就是我這婆子毛病多,一早醒來,頭昏眼花的,讓丫頭煎藥喝了纔敢出門,還連累予月等我,我們不敢讓王府馬車等太久,只好請他先回來。”

她敢這麼講話,是因爲確定那名車伕回不來。

幾句話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卻讓李媚君咬牙切擊,她恨惱車伕辦事不力,心底暗付,那種人留之無用,回頭讓人砍個兩刀、送到亂葬崗了事。

“既然來了,就請往前面和我母親同席。”她要將四夫人和予月分開。

“我不過是一介民婦,怎能與王妃同席,郡主別客氣,民婦有幸參加郡主的生辰宴已是莫大光榮,我和予月、思芹同席就成。”四夫笑着婉拒。

想起那日李媚君在賀家的張揚,與今日的親切熱忱,她臉上有幾分尷尬。

“四夫人說的是什麼話呢,您是長輩,理該坐首席,何況咱們馬上就是一家人了,日後好歹也得尊稱您一聲四嬸嬸,您自然是媚君的長輩。”

又抓着那件事不放?八字還沒一橄呢,難不成寶親王真寫了摺子進京,要求皇上下旨賜婚?如果真是這樣……四夫人憂心仲仲地看予月一眼。她纔是擎曦心尖上的人吶。

四夫人笑得極其不自然,“郡主言重。”

李媚君纔不會在意旁人感受,她硬拉住四夫人,堅持說道:“總之啊,今兒個我作壽、我最大,您呢,就與王妃、長輩們一起坐,您卡在這裡,我們姊妹們聊天言笑纔不會不自在,小紅、小綠,請四夫人上座。”

話已經說到這分上,四夫人不得不與予月、思芹分開,她遞了個眼神給女兒,思芹點頭明白,必須和予月寸步不離。

席面開,杯盤交錯,也不知是刻意安排,還是與李媚君交往的都是和她同一款人,在這裡,沒有人講究行不言、食不語,反而各個歡聲笑語、把盞同樂,予月和思芹有幾分拘束,卻入境隨俗,頻頻導人點頭微笑。

席到一半,李媚君起身到各桌面敬酒,走了一輪,來到予月這桌。

她誰都不理,道往予月身邊靠,拿起酒壺,在無人注意時,悄悄輕旋了酒壺蓋子,然後往予月杯裡倒酒,例完後輕轉回來,也在自己杯中斟滿酒。

她笑容可掬道:“妹妹,這杯水酒你得同我幹,就當原諒姊姊那日無理。”

那日,是指哪日?是拿鞭子想修理她那日,還是大喊“婚事是我王府說了算”那日?

予月皺起眉頭,本想推拒,可李媚君哪是可以被拒絕之人?

她再三考量,心想,酒是從同一壺裡倒出來的,應該沒問題,況且衆目睽睽,李媚君還能做出多出格的事?

“謝謝郡主姊姊賞酒。”予月舉起酒杯道。

李媚君滿意了,她媚眼如絲,仰頭將酒給唱下肚,翻轉酒杯,刻意讓予月看清楚,杯子裡頭一滴不剩。

嘆氣,予月把酒杯放到嘴邊,這時一聲輕斥響起——

“不能喝,酒裡頭有毒!”

她心頭一驚,不敢轉頭,只能僵硬着脖子,悄悄地挪了挪眼珠子,在看見那抹熟悉的翠綠色身影時,她確定自己沒聽錯。

那聲音是最近混得有點熟的文婉姊姊,文婉姊姊靠得很近,近到她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氣。

文婉姊姊是個奇特的鬼,靠近她時,予月沒有鬼近身的陰冷感覺,反倒是花香陣陣,教人心曠神怡。

問題是,酒已經到嘴邊,她怎能不喝,況且李媚君兩隻眼睛直勾勾瞪着她看。

她做不來手腳,情急之下,只好假裝失手,一杯酒全往自己身上倒去。

她的動作引來兩道刀子似的銳利目光,予月假裝沒發現,揚起頭,笑得眉彎彎、眼閃閃,說:“郡主姊姊千萬別惱妹妹啊,妹妹是酒喝多了,手腳發軟呢。”

思芹是個機靈丫頭,連忙拿帕子在她身上擦拭。

“哎呀,予月姊姊,你這人酒量淺,跟人家逞什麼強呢,你是光聞酒味就要醉的吶。”她說得似怨似嗔。

“郡主姊姊對不住啊,今兒個是姊姊的好日子,我罰,我自罰一杯。”予月拿起思芹的酒杯,仰頭飲盡。

酒也唱了,予月笑望她的臉,看她還能怎樣挑畔。

吞下氣焰,李媚君笑得尖苛地說:“是姊姊不好,不知道予月妹妹不能喝酒,小紅!”她揚聲,貼身牌女小紅立刻上前。

“你領後姑娘去換下髒衣服。”

“不必麻煩了,反正時候不早,妹妹不如就此告辭。”予月出言。

媚君咬牙切齒,死命盯住她。

那日與賀擎曦在一起時,滿臉的溫柔乖巧模樣,什麼話都不敢多講,怎地,今兒個膽子大了不少,自己講一句,她應一聲?李媚君皮笑肉不笑道:“妹妹,你這是什麼話,難不成要讓人在背後說嘴,說本郡主待客不周?”

“民女不敢。”

握了握拳,笑意凝在嘴邊,她靠近予月耳畔,低聲道:“你最好是不敢。”

李媚君退開兩步,朝小紅使眼色,小紅走來,在兩人錯身時,對着小紅耳畔輕言一句,她點頭、聽見了。

小紅對予月施禮,“後姑娘,請隨我來。”

思芹見狀急忙要跟上,李媚君笑着阻在她身前,“賀姑娘還是坐坐吧,予月妹妹很快就會回來。”

她裝癡扮傻,壓了壓鬢邊穴位,笑着說:“民女知道,只不過酒氣上來,頭有些發暈,既然予月姊姊要出去,我順道一起走走,散散酒氣。”

思芹的話完全挑不出半點錯處,李媚君強忍胸口債懣,死命瞪住她,思芹害怕得緊,卻還是假裝沒發現李媚君的殺人目光,她牢牢地攥住予月的手心,擺朋了不離不棄。

李媚君以爲思芹會因力害怕而妥協,可她那副死活不改的態度,令李媚君怒火蹭地燒上腦門。

她本來不想招惹賀家的,好歹賀思芹是賀擎曦的堂妹,她還盼着皇上的賜婚旨意呢,可這死丫頭天堂有路不肯走,地獄無門非硬闖,既然她自己要找死,也怨不得人。

李媚君撇了撇嘴角,退開兩步、默不作聲,她盯住予月和思芹的背影,眼底閃過兩道冷光。

予月和思芹隨着小紅進入後院,一路上兩人專心記路,不多交談,只是緊握的雙手透露出些許恐俱。

走進院落,小紅領着兩人走至一處屋前,推開門、迎她們進入。這裡本來就是設計要讓後予月和劉先生玉成好事的地方。

發現她沒死,郡主一計不成再起一計,本打算讓後予月唱下混入媚藥的酒,再以她不勝酒力爲由扶至此處休息,然後,引來同樣喝下加料酒的劉先生到此,孤男寡女、的,還能不發生點事兒?

劉先生是王爺的幕僚,王爺對他很是倚重,皮相不壞,長得一派風流,只不過爲人好色,經常出入青樓歌院,玩女人他是高手。

小紅先取來一套乾淨衣服遞給予月,再走到香爐邊放入香料,引火。

此刻,文婉悄然而至,她站到予月身側,一起看着小紅燃香。

予月先是聞到茉莉花香,確定是文婉姊姊來了,一顆心才定下。

文婉在她耳畔說道:“那個香料有問題,看見幾邊的花瓶嗎?去拿起來,趁那丫頭不注意時敲昏她,記住,別敲得太用才,把人給敲死,可就沒好戲看了。”

予月側過臉,望見文婉惡作劇的表情。

好戲?她纔不想看什麼好戲,只想儘快離開這個藏污納垢的寶親王府。

輕輕地,予月對思芹比了個噤聲動作,輕步娜到幾邊,抓起瓶子往小紅身後走去。

香料燃起來了,小紅一面蓋上爐蓋一面說:“姑娘不勝酒力,換好衣裳後,可以在此暫作休息,我會去回四夫人……”

話未說完,方轉頭,看見一個花瓶當着自己的頭落下,一陣暈眩,她倒臥在地面。

“予月姊姊,你在做啥?”思芹壓低聲音問。

“快走!待會兒再同你解釋。”

她拉起思芹飛快地出門,在文婉的帶領下,她們先找到一間沒人的屋子換下衣服,又等過了好一陣子,文婉才讓她們回大廳。

她們回到宴容廳時,發現李媚君、王妃、四夫人以及大半的女客都不在位上,予月思索片刻,對其中幾名女客婉聲說:“予月身子不適,還請姑娘向郡主代爲轉達歉意,我們先離開一步。”

語畢,她們走出寶親王府、回到馬車上,靜待四夫人返回。

兩人等了將近一個時辰,纔等來神色匆鬆的四夫人,看見予月和思芹沒事,她一張慘白的面容才漸漸緩和下來。

思芹見母親這副表情,急忙問:“發生什麼事,阿孃怎會如此驚嚇?”

四夫人先吩咐車伕駕車離開,才低聲對她們道:“李媚君說你們換個衣服怎麼換這麼久,之後,藉口後院春梅開得正好,不如接了你們一道賞梅。那時,我心裡便知有異,卻不得不跟上,李媚君領我們進到一座院落,方到門外就聽見……”

她向兩個女孩看去一眼,隱晦地說:“聽見不雅的聲音。我見李媚君揚起得意笑番,心頭大驚,本想阻止,她卻亮一步推門講入。

“當衆人看清楚躺在地上,與男子做那等齷齪事的是王府裡的婢女,我那顆提了半天高的心才放下。李媚君氣急敗壞,哪還有賞梅的興致,我也不理會她們後來如何,獨自回到廳上,聽見你們對幾個女客的交代,便急急鬆鬆趕出來。”

聽到此,思芹方有些後怕,她把換衣服的經過對母親大略說過一遍後,拉起予月的手問:“予月姊姊,你怎麼知道不對勁?”

她皺眉。總不能說是鬼姊姊來提醒的吧……她想過片刻,解釋道:“我從小就對香氣很敏感,一聞便知那個薰香的味道不對勁,再加上李媚君又是那副作風,我不得不多生出幾分心眼、小心提防,沒想到,還真的出了事。”

思芹搖頭,前思後想把事情一串,擺明了是李媚君的詭計,她輕拍胸口,嚇着了。天底下,怎會有這般可怕的女子!

她哽咽道:“如果不是予月姊姊機警,現在被敗壞名聲的就是咱們了,這個寶親王府,我再也不敢涉足。”

四夫人怒不可遏,想不到李媚君手段這般兇狠惡毒。公公說得沒錯,這種女人若進賀家門,賀家早晚要遭受不幸。

伸開兩手,她把兩個女孩緊緊抱在懷裡,咬牙恨道:“咱們得想個辦法,斷了李媚君的想頭。”

予月回府後就“生病”了,而且病得很厲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大夫進進出出、湯藥不斷,把她生病的名聲直往外傳。

李媚君不相信,上門來探望一回。

聽聞她要來,孫沅沅、賀家二夫人、四夫人、思芹、思爲、思艾、思貞全來,滿滿一屋子都是女人,七雙眼晴道盯住李媚君,鎮防她有機會對予月下手。

予月還怕戲演得不夠逼真,央求幾個鬼姊妹和鬼嬸嬸躺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腳、貼上她的眉眼,讓她顯露出一身病態。

當李媚君看見她發青的臉色、濃濃的黑眼圈,又碰到她冷得像冰的雙手時,便相信予月被嚇得嚴重,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