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沒被人打過,追債那會兒,經常被人圍着打。
可是,任何一次,都沒有像這次那樣來得痛不欲生。與這次相比,前幾次簡直就是被人捶了幾下肩膀那樣不值一提。
三十分鐘我怎麼熬過來的,我已經沒有力氣去多想。
我只知道,當那些人把我扔在後巷的垃圾堆旁邊的時候,我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能動的。我的意識也是模模糊糊的,我就在充滿惡臭和老鼠叫的後巷裡昏死了過去。
我不知道醒來的時候是第幾天的凌晨,但是值得慶幸的是,我的四肢能活動了,雖然我整個人還是覺得痠痛無力,全身上下每個地方都在叫囂着,可是我的心情是輕鬆的,我終於擺脫了那個身份,用我自己的力量。
我一步步地,朝邵銘陽家的方向走去。
這是我此刻唯一想要去的地方,現在除了他,我真的一無所有了。
我上了的士,在司機驚恐的眼神中來到了邵銘陽的別墅。
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門鈴。
“你好,哪位?”過了不小一會兒,才聽到邵銘陽有些慵懶的聲音從喇叭裡傳出來。
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我幾乎有些激動,我扶着欄杆,費力地喊:“邵銘陽……”
裡面沉默了2秒,然後邵銘陽急促地喊:“洛洛?是洛洛嗎?”
然後我看見邵銘陽穿着一件低領的毛衣就這麼衝了出來,我倒在他懷裡的第一個反應是:笨蛋,穿這麼少出來也不怕凍着。
然而我開口的第一句卻是:“邵銘陽,我打的的錢還沒給呢。”
邵銘陽對我這一身的傷,一句話沒多說,一句話也沒多問。
有時候我真覺得邵銘陽讓我覺得恐懼,他什麼都不問,我覺得那是因爲他什麼都知道。就像這次,我想,他應該知道我是去做了什麼事。
邵銘陽把私人醫生叫來了別墅,此時我有些神志不清,我想我大概是發高燒了。
我迷迷糊糊地病着,期間我能感覺到一直有人呆在我身邊照顧我,幫我清洗傷口,給我塗酒精進行物理降溫。
我發現,只要那個人握着我的手,我就會變得很安心,睡得也更沉。
再次清醒的時候,我的精神很好,可是我的嗓子幹疼地發不聲音。
“發不聲音就不要說話,我給你熬了粥,我端過來趁熱吃點好嗎?”
我點點頭。
程彧函和紀念都來看過我。
本來,我也就他們這兩個朋友。
紀念來看我的時候,把我一頓數落,我知道,他是關心我,纔會這麼生氣。
“我說洛夕,你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讓人這麼不省心啊!?你以爲你自己很能耐啊,跑去跟梅姐單挑,幸好你有命回來,你要他/媽/的一去不回,我一定追到陰曹地府也要把你給生吞活剝嘍!逞什麼英雄啊,你是英雄麼你!”
我含着笑看着他,心裡還是挺樂的。紀念炸毛,他確實是因爲擔心壞了。
“你笑毛笑!沒啥可笑的,笑個屁!”
“我都這樣了你還開的了口罵我,損人不損人啊?”我沙啞着嗓子跟他叫板。
“這話我怎麼聽着有點耳熟呢?”
“你現在知道上次我在你家看見你那一身傷時候是啥心情了吧。”
“得!咱誰也別跟誰貧,說正經事兒!”
“什麼正經事兒?”
“你哥的事兒,你過去了?”
我立刻就覺得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一個對我來說最親最愛的人死了,一個曾經對我來說是我生活下去的原動力的人不在了,我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短的幾天時間就忘卻了悲痛。可是我能怎麼做,我再怎麼哭怎麼鬧他也不會回來我身邊,再喊我一聲“小夕”,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安靜地躺在那裡,笑着聽我說着外面的趣事。
紀念見我這表情,有些瞭然地說:“小夕,有時候,逞強真的是你的強項。不過在我們面前你瞎撐個什麼勁兒啊?朋友用來幹嘛的,除了用來兩肋插刀之外,還能陪着你同苦同樂!你還當不當我是你哥兒們啊?”
“小念,我也說不清我現在是什麼感覺。盺軒哥從樓上跳下去的那一瞬間,我覺得我的世界徹底崩潰了,我知道無論我以後的生活變成什麼樣兒,無論我以後是否過得快樂,我都是不完整的了。少了盺軒哥,心裡好像就少了什麼一樣。其實,事情本來不應該這樣的,我才找到我的幸福,老天爺就讓我掉入了深淵。可是我能去怪誰?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我自己求你去找梅姐,是我自願出來賣,我怨不得別人。盺軒哥的死,我怨不得別人。我去找梅姐的時候,我就知道她一定不會輕易放我走,我幾乎抱着必死的決心。一開始,她說讓我陪別的男人睡覺,這樣就會放了我。我怎麼可能會同意,盺軒哥就是因爲這個纔會死,我怎麼還能輕易屈服。所以我拔出了隨身帶着的匕首,當時是有點視死如歸的架勢,但其實我的底氣並不足的,心裡也很慌,我一個小丫頭,能鬥得過那老妖精麼。不過好在,她被我那陣仗給暫時唬住了。一堆人圍着我打的時候,我居然覺得痛快,真的。我想,我是應該受到點什麼懲罰的,因爲是我間接害死了盺軒哥,我不能活得這麼便宜。我把那些拳打腳踢當做是對我自己的懲罰呢。身體很痛,但心裡是輕鬆的,彷彿這是對我自己的救贖。”
“我清醒的那一刻,第一個想見到的人,就是邵銘陽。我依賴他,痛苦的時候我只想到他,我不需要跟他說我的任何事,可他彷彿什麼都知道一般。其實這樣也好,讓我再把經歷過的事情再說一遍給他聽,對我來說其實也是折磨。我一點也不怕他知道我出去幹了什麼,在他面前我還有什麼臉沒丟過呢。我想了想,其實上天待我還不算太糟,我父母死的時候,有盺軒哥陪在我身邊。盺軒哥不在了,又出現了一個邵銘陽陪着我。人要知足,我現在,要學會知足。失去親人的痛固然深刻,可我要儘快從悲傷中出來,我要如盺軒哥死前說的那般,我要幸福。我要活得幸福,給他看。”
紀念輕摸我的頭,道:“這不想得挺明白,挺透徹的麼。”
我擡頭對他笑,眼角餘光看見穿着一身居家服,靠在門框上的邵銘陽。
我朝他淡然一笑。
我要堅強,一切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