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說過,這裡已經不歡迎你,我不想再見到你。”
武榮深吸口氣,
“是,你上次這般說過,可陸萍,你現在的所作所爲,卻不像是和我劃清界限,再無往來。”
“我現在的所作所爲?什麼所作所爲?”
陸萍神情裡滿是輕諷。
“那篇博文,是誰寫的?”
“是誰寫的?枉我們還算熟悉,武榮,我記得你曾經還誇過我的文采,說我有當作家的潛力。怎麼?現在卻看不到我的文采了?”
“陸萍,話裡帶刺不是你的風格,告訴我,誰找過你。”
武榮神情認真問道。
“你怕誰來找我?”
陸萍不答反問。
武榮只覺得胸口極度的氣悶,視線落在陸萍臉上,
“我不是怕誰來找我,你什麼都不懂,不過是個柔弱的普通女子,我身居高官之位,多少人虎視眈眈的盯着我的位置,我只是擔心你會被其他人利用!”
“萍萍,我今天過來,你看我的樣子,像是來質問你什麼嗎?我是擔心你!”
“這世上有太多用心險惡的人,他們的險惡甚至讓你覺得是一種善良,是一種救贖。”
“如果這一切都像那篇博文內容一樣,是我聯合其他人陷害我自己的親弟弟,我還是人麼?”
“我用得着這麼多年如一日的照拂你們母子?你說,我能有什麼目的?”
“對,我一直都忘不了你,如果我想把你佔爲己有,我會這麼平平靜靜的讓歲月流逝?阿耀死了十五年,我可曾對你做過半點兒逾矩的行爲?”
“上次……我們鬧得不愉快,的確,我還是沒忍住,漏出了自己心裡那點嫉妒。”
“可這些,難道不是人之常情?”
“我照顧你,因爲你是我的弟媳,我也把阿煜視爲己出……這些,你都看不到嗎?”
“這世上,除了自己的家人,其他哪有人會把旁人的事情當成己任?”
“萍萍,你告訴我,是誰教你做這些,是誰授意的?”
若是今天蘇小萌沒有來這一趟,興許聽着武榮的這一番話,再把這十五年他對她們母子的照拂聯繫到一起,也許陸萍真的就被他說動了。
也許……
她就真的覺得自己是被他人利用而已。
“有時,人心的險惡甚至會讓你覺得這是一種善良,是一種救贖……大伯,這話,您說的是您自己麼?”
開口的是武煜,身形瘦長的少年雙手插在運動褲的褲袋裡,踱着步子過來,斜靠在一旁的沙發上,這麼居高臨下的望着武榮。
對上武煜近乎冷漠的神情,武榮知道……
事情的發展也許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武煜心智成熟,但再成熟也是個未成年的男孩兒,很多東西不是他想掩飾就能掩飾的。
尤其是這一雙幾乎和武耀如出一轍的雙目。
標榜着他們心裡的正義,嫉惡如仇的熠熠雙目。
他……把自己當成仇人……
那篇博文的內容,如果是虛假的,或者有一絲一毫和當時發生的事情對不上,武榮也不至於慌到這地步。
偏偏執筆者的猜測幾乎就是當時那個“陰謀”的再還原。
讓往事,讓早已塵封在他心底,已經淡忘的往事,一點一滴都歷歷在目,變得清晰起來。
武榮知道眼下最想讓自己完蛋的人是蘇小萌。
可是蘇小萌不可能知道這件事,就算是翻着查,也不可能查到這麼詳細。
是……白思東麼?
說起來白思東和武耀雖然是差不多同期的刑警,卻並非同一個執行大隊的。
這兩人有着相似的脾性,真正爲了國家大義,能將自己生命置之度外的人民警察……
他們常常站在大義和小愛的天平中間去做選擇。
一次兩次,就算無數次,他們也都會選擇民族大義。
用他們的話來說,這是當初穿上這一身警服時,就該明白的道理。
在武榮看來,所有的糾結和痛苦,白思東和武耀沒有,所謂的選擇……他們也沒有。
不會的,不是白思東,他和武耀沒有這麼厚的交情,若真是有足夠深厚的交情,白思東斷斷不會等到現在纔出手。
那……是誰?
殷家的其他人麼?
莫非……殷時青?
不會……殷時青爲什麼要這麼做?把他弄下臺對他能有什麼好處?
武榮的心情無比的複雜糾結。
第一次遇上這樣的難題,所有的猜想都成了死結,根本走不通。
“阿煜,呵……大伯是真沒想到,有一天你會這樣對大伯說話。”
武榮扯起嘴角,冷冷的睨了眼武煜,眼神十二萬分的冷冽,
“你母親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什麼都不懂的弱女子,可你好歹也是高中生了,你也隨便聽信旁人對咱們一家人的挑撥?”
“我能問你幾個問題麼?”
武煜並沒有被武榮危險的眼神所威懾道,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好,你問。”
“你敢在這,當着我和我媽,還有我父親的靈位發誓麼?說你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
“……”
武榮抿着脣。
“怎麼?不敢發誓?”
“不是我不敢發誓,而是我的確是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
“當初他要代替我去執行任務,當時我就是死也應該攔住他!無論有什麼理由,該是我的任務就是我去執行!”
“……”
“我這輩子做的最大錯事就是同意讓你父親代替我去執行任務!如若不然,他不會以這樣悲慘的方式作爲結局。”
說的話……真是漂亮啊。
立於窗簾後頭的蘇小萌心裡想。
武榮說的那句話,此時也在她心頭起起伏伏……
有時,人心的險惡甚至會讓你覺得這是一種善良,是一種救贖……
他說的,不就是他自己麼?
人,實在是有太多的手段和方式去僞裝自己。
身經百戰的人,想要在真的簡單的,單純的人面前裝出一副他們想要表現出來的樣子,實在太過容易。
一張面具,他在陸萍母子跟前戴了十五年。
又是一張面具,他在時修面前戴了多久?
得有多善於僞裝,才能讓時修這般精明的人也入了套?
此時聽着武榮在陸萍母子跟前的巧舌如簧……
蘇小萌感到心驚膽戰,脊背發涼的同時,也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心下悲憤難平。
這樣的人,憑什麼身居高位,明明犯下貪污,走私,涉黑等等的大罪名,卻在無知百姓面前裝出一副爲國爲民的姿態……
這張虛僞的面具,蘇小萌此刻恨不得扯開窗簾衝到他面前,連着他的這張人皮都給撕下!
看看這人皮下是真正的血和肉還是蠕動着的無數蛆蟲!
殷時修沒死,可武榮卻是實實在在的謀殺了殷時修一回……
殺夫之仇,殺夫之恨,蘇小萌根本沒法因爲殷時修尚且活着的這個事實減少半分。
武煜的拳頭也緊緊的攥着,此刻他心下的感受和蘇小萌是一樣的……
可像武榮這一類人,也有一樣的致命缺點。
一旦有人撕下了他們臉上僞善的面具,就再不會得到任何人的信任。
即便他像影帝一樣,擺出這世上最真誠無辜的面孔,旁人也不會再信他分毫。
“阿煜,你年紀還小,但大伯看的出,將來你一定會有成就的,會比大伯更加的有本事……等你到大伯這個年紀,坐在大伯這個位置,便會知道……”
“我不想像您一樣身居高位,迷失自我。”
“……”
“我想成爲父親那樣的人,剛正,堅強。”
武榮深吸口氣,
“看來……大伯說再多也無用了……既然你們想要翻案,你們就翻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武榮起身,而就在這時,門鈴聲再一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