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慕少艾
一大羣人，寶馬香車，在吳嫂子那間腳店外停下，腳店內外蹲着坐着吃飯的人，頓時慌亂起來。
吳嫂子急急跑出來，一眼看到站在最前的李苒，一口氣鬆了下來。
李苒仔細看了看她，見她頭臉平復，已經看不出捱打的痕跡了，心裡微鬆，看來都是皮外傷，還好。
“有豬頭肉嗎？”李苒笑問了句。
“有有有！姑娘請進，爺請進，姑娘們請進。”吳嫂子的慌亂過去的很快。
看來她從前確實在大戶人家呆過，而且那戶人家門第不低。
腳店裡正在吃飯的腳伕小販們，有些狼吞虎嚥，想要趕緊吃完，有些猶豫着要不要放下碗筷趕緊走。
貴人們來了，他們最好趕緊讓出地方。
“去跟他們說，不要急，慢慢吃，還有，有沒會帳的，都算到爺這裡。”
”說得對！問得好！你這就是說我四妹妹不大方！三郎，你這就過份了哈，我四妹妹哪兒不大方了？“
桃濃一曲終了，霍文燦巴掌拍的啪啪響，連聲叫好。
李清寧筷子還沒拿起來，就被霍文燦一把按住，“我來我來，這次該我了，我都說了，四妹妹說好，那就肯定好，你別動！我先嚐，嗯！果然！美味極了！
歲月靜好，陽光燦爛。
片刻，霍文燦進來，臉上說不出什麼表情，看着李清寧，先咳了一聲，尷尬道：“那個，你三妹妹，她們去吃豬頭肉了。”
王舲笑起來，“就是啊。唉，本來挺放心的，現在三公子在這裡，這心就放不下去了。”
“哎，趕緊走。”霍文燦拉了把李清寧，跟在李苒和王舲後面。
李清寧拍着桌子連笑帶叫。
“先等等，我讓他去看看他三妹妹她們去哪兒了，等會兒，別正好撞上了。”霍文燦搶在李苒前面，一步出到簾子外。
“我去我去，你們都回去，我跟你三哥去，你放心，肯定不會有什麼事兒。”霍文燦急急道。
我瞧着好！”
霍文燦看中了李苒，以及杜王妃的態度，這兩件事，該知道的人，早就都知道了。
曹氏壓着聲音，將魯國公府賞荷會那天，陳老夫人當場問杜王妃知不知道她家三哥兒看中了四娘子這件事兒。
曹氏笑眯眯的吩咐袁嬤嬤。
“一家有女百家求，各家小郎君，也是一樣。
李苒簡潔的總結了二奶奶曹氏的來意。
“他這臉皮也是天下第一！都別理他，豬頭肉來了，咱們吃肉，這豬頭肉看着就好吃，都別動，我先嚐嘗！”
一頓飯，吃的時候沒有笑的時候多，不知不覺吃了足有兩頓飯的功夫。
霍文琳站在腳店門口，仰着頭，從腳店打量到周圍的小店小鋪，好奇無比。
這會兒，也只能讓這幫貴人們的小廝婆子們去收拾去侍候了。
“沒什麼。”六合甩脫桃濃，急步跟上。
都別客氣，快吃快吃！趁熱好吃。
“……那會兒我沒在花廳，這是太婆跟我說的。
說是後天是杜王妃生辰，怕我不知道這事，有什麼不妥當，特意過來告知一聲。
霍文燦緊挨李苒，站的靠前，看着腳店內外慌亂的食客，急忙吩咐湛金。
一圈兒人看着李清寧，李苒有幾分無語的看着大瞪着雙眼的諸人。
謝沛和曹葶笑的聲音都變了，曹茗剛挾了一塊肉，笑的手抖，沒送嘴裡，掉桌子上了。
“沒什麼事兒，我就是想去看看。”李苒邊說邊往外走。
袁嬤嬤進來，曹氏屏退了衆人，袁嬤嬤從小丫頭手裡按過玫瑰花露給曹氏按着頭。
李清寧摺扇點着霍文燦，連說帶笑。沒等他說完，就被霍文燦一巴掌拍了回去，“咱們出來吃飯，什麼詩不詩，難道吃個飯，你還想寫首詩啊？你能寫得出來不？”
“當然不是，肯定不是！你看你們，一個兩個，唉，趕緊吃肉，看看，都要涼了！”
霍文燦振振有詞。
桃濃後背貼着牆，看着呼呼啦啦往外急走的一羣人，伸手拉住落在後面的小廝六合，笑道：“姑娘要去哪兒？出什麼事兒了？”
“都是誰去了？”李苒微微蹙眉問道。
嬤嬤的意思呢？後天去不去？”
要是誰家看中過誰，議過親，相過親，從此就要回避，那這京城，人人都得迴避了。”
李苒和王舲在福子號雅間，聽桃濃的小曲兒，剛唱了一半，雅間簾子掀起，李清寧和霍文燦一前一後進來。
曹氏慢慢細細的想，想得細說得亂。
“你看着安排吧。”見霍文燦示意她安排，李苒看着吳嫂子笑道。
“你四妹妹帶咱們來的地方，還能差了？”霍文燦伸手拿過茶碗，欠身站起，一一放到衆人面前。
“什麼開玩笑？你別替他長臉，明明是這廝自己不着調。對了，上回那首什麼詩……”
說是，免得她一無所知，到時候有什麼不妥當。”
“我寫不出來，那你能寫出來？”李清寧毫不客氣的懟了回去。
六合垂手稟報：“還有忠勇伯府三娘子，忠毅伯府二娘子，黃將軍府上五娘子，衛將軍府上九娘子。”
四妹妹吃這塊，這一塊最好！”
她頭一回到這種地方來。
“聽說忠勇伯府熱鬧的不得了。”袁嬤嬤心疼的看着一臉疲倦的曹氏。
桃濃欠下的帳已經還完了，就從一天兩場，改成了兩天一場。
“在這兒行不行？”吳嫂子指着大廳最裡面，佔着一隻角的一排四張八仙桌。
“咱們走吧，該回去了。”
“行！這兒很好！”霍文燦答應的極其爽利。“讓他們收拾就行，你只管去把你們拿手的都上一份，豬頭肉多切些。”
李清寧一口口水把自己嗆的亂咳。
霍文燦一句解釋聲音沒落，王舲長長的噢了一聲，“你這話，是說阿苒不大方嘍？”
“我的意思，姑娘只當不知道這事兒，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你去把二郎拿回來的那包明前拿來，前兒我聽付嬤嬤說過一句，說四姐兒喜歡淡茶。還有前兒河間郡王府送來的那瓶子木樨花露，也拿上，都是好東西，味兒又清淡，給四姐兒用最好。”
李清寧看着李苒和王舲笑道：“你們兩個走後，阿柔她們也走了，我和三郎不放心，跟出來瞧瞧。”
桃濃的小曲兒和財喜班的新戲，都是場場爆滿。
曹氏心有餘悸。
曹芊拍着手笑，“就是啊，三哥這誇獎一點兒也不真誠。琳姐兒說得對，馬後炮！”
“太婆這周到，可從來不往外人頭上週到，這一回，怎麼周到到四姐兒頭上了？
吳嫂子放下那摞茶碗，一路小跑回去廚房。
李苒跟着吳嫂子，先進了腳店。
“有點兒事兒，回頭再找你說話。”李苒頓住步，和桃濃交待了句，欠了欠身，才接着往外走。
王舲抿着嘴兒笑，李苒轉回頭，接着專心聽小曲兒。
這位姑娘多與衆不同，這些天，她早就看的無比清楚。
“李三爺嘗過了，你才說這話啊。”王舲側頭看了眼霍文燦，笑道。
王舲左右看了看，不過，她在這雅間裡，左右能看到的，實在有限。
王舲和霍文燦、李清寧招呼了句，急步趕上李苒，往象棚外出去。
太婆說過，事兒沒透出風之前，想到了也一定要不知道，這事兒，咱們用不着多想，太婆怎麼吩咐了，咱們就怎麼辦事兒。
老夫人看中的，哪有不好的？
李苒送走二奶奶曹氏，站在廊下，出了一會兒神，進了屋，看着掀簾進來的付嬤嬤，微笑着欠了欠身，示意付嬤嬤坐。
桃濃緊幾步跟出去，站在側門口，看着急匆而走的車馬，招手叫了個機靈的廝兒過來，摸了一小塊碎銀子塞到廝兒手裡，“跟着他們，看清楚去哪兒了，就趕緊回來告訴我，越快越好！”
“只要是拿手的，都做一份，我們嚐嚐。”霍文燦跟了一句。
“就是啊，再怎麼，那也是陸家……整整一半兒呢！可不是那遠的不得了，就只沾上一星半點兒血脈那種。仁宗又是那麼個大慈悲的，多少功德呢。
“去看看也好，一起去吧。”
“老夫人就是想的周到。”袁嬤嬤先例行奉承了一句。
李苒看着滿桌子的笑語歡聲，抿着嘴笑個不停。
“六合！”霍文燦立刻一聲吼，叫進了六合。
袁嬤嬤連聲應了，拿了東西，跟二奶奶曹氏一起，往翠微居過去。
曹茗坐在謝沛斜側，看她有些拘束，溫聲笑道：“霍三郎豁達大度，李三郎也是，她們常跟他們開玩笑的。”
貴人們的沒事兒，跟底層貧賤者的沒事兒，是兩個沒事兒。
這事兒，我想了一路，越想越……你說說？”
那詩是那麼好寫的？什麼三代穿衣，五代寫詩，咱們家才幾代？
吳嫂子連聲應了，看了眼李苒，又看向霍文燦，陪笑道：“今天菜買的齊，魚蝦羊肉雞鴨都有，姑娘和幾位爺……”
隔天河間郡王府的壽宴，和忠勇伯府相比，就是動靜極小、安靜極了。
一杯茶而已，怎麼跟嘗毒一樣！
六娘子，還有二娘子，她們王家謝家，那都多少代了？能比嗎？這什麼學問寫詩的，咱們能跟六娘子二娘子比嘛？比不了啊！”
“三郎胡扯的本事天下第一，你別理他。”曹茗一邊笑，一邊和謝沛道。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也是個熱鬧麼。”王舲看着李苒笑道。
太婆說，後天就是杜王妃生辰，四姐兒那兒可是有張請柬的，讓我把這事兒跟她說一聲，
……………………
不過這一場，現在改在了象棚，在財喜班的新戲之前。
李清寧一臉嚴肅認真，先舉着茶碗，裡面仔細看一遍，再讓墨香提起茶壺，轉圈看了一圈，示意墨香倒了小半杯茶，舉起來，擰着眉，慢慢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點了下頭，“挺乾淨的，茶不錯，這茶真不錯。”
只有謝沛，一來是個內向的，二來跟霍文燦李清寧等人，頭一次離得這麼近，聽大家這麼調侃霍文燦，驚訝之餘，想笑又想要忍住。
“就是就是，滿桌子人，你就讓了四娘子，那就是說，只有四娘子不大方嘍？”曹芊立刻愉快的拍着手，火上澆油架秧子。
“這哪叫臉皮厚？我這叫有自知之明。
付嬤嬤凝神聽着，李苒淡然，她也一樣的淡然。
李清寧的小廝墨香上前接過茶壺，“給我吧。”
桃濃一支曲子唱完，剛到通往雅間的樓梯口，就迎面撞上腳步急匆的李苒，趕緊閃身讓到旁邊，帶着幾分驚訝笑道：“怎麼走的這樣快？”
“你那麼大方，不用讓。”
“不說這個，今天太婆交待了我一件事……”
“這是什麼話？唉哎，怎麼能這麼說？不能這麼說。”
……………………
李苒也笑出了聲。
吳嫂子連聲應了，見小廝婆子們已經利落無比的開始挪桌子凳子，到處擦個不停了，趕緊往廚房去忙活。
付嬤嬤乾脆直接的說自己的意見。
河間郡王府離北瓦子不遠，時辰還早，李苒問了王舲的意思，請她去聽桃濃的小曲兒。
“二嫂來，說是她太婆吳老夫人的吩咐，說是，魯國公府賞荷會那天，話趕話的，這府上老夫人問杜王妃，知不知道霍三郎看中了我。
太婆要是看中了，那這人，肯定比咱們看到的好，咱們這眼不行，太婆那眼光……”
兩張八仙桌拼到一起，擦乾抹淨，衆人坐下。
“她們好象沒來這裡。”
這家腳店可不算小，在腳店中間，這家是很大、也很高檔的了。
“三哥臉皮真厚！”霍文琳毫不客氣的評價了句。
說起來，四姐兒是挺不錯的，立得穩，人又明白，要說不好，也就是性子冷了些，話太少，可想想，她這個冷，也是沒辦法……
霍文燦覺得頭都大了。
“曹三郎寫得出來。”霍文燦點向曹茗。
這點子小事，這位姑娘要是不好意思害羞了，她纔會覺得奇怪震驚呢。
“可不是，房頂都快掀沒了，鬧死了。”
李苒聽說有孫妙娘和高桂英，眉頭皺起，片刻，看向王舲道：“我去看看，你先回去吧。”
迎上李苒和王舲四道目光，霍文燦緊緊抿着嘴，不停的點着臺上，那意思非常明白：先聽小曲兒！
霍文燦和李清寧說的沒事兒，跟真正的沒事兒，中間有沒有差距，有多少差距，她不清楚。
霍文燦站起來，端起碟子，挨個讓了一遍。
“沒在這裡！”霍文燦極其肯定，愉快無比的答了句，“我讓湛金帶人看過了，放心。”
……………………
“這話也是……這話可是！我早就覺出來點兒了，沒敢說。二奶奶您瞧，是不是，老夫人真看中了？”袁嬤嬤豎起三根手指。
謝沛也十分好奇，不過不象霍文琳那樣，想怎麼看就扭着頭隨便看，她的稀奇都在眼裡，不動聲色悄悄的打量。
袁嬤嬤十二分滿意。
王舲自然也是知道的，在河間郡王府吃完了那碗壽麪，王舲就找了個藉口，說要早走，問了李苒，兩人一起出了河間郡王府。
曹家跟霍家李家都是親戚，霍文燦又是個歡樂性子，曹芊曹葶跟他們都不見外。
二奶奶曹氏在忠勇伯府累了一天，吵鬧了一天，回到自己院裡，躺在榻上，一邊讓小丫頭拿玫瑰花露給她按按太陽穴，一邊叫了奶孃袁嬤嬤進來。
吳嫂子先提了一隻雪亮的大茶壺，和一摞茶碗送上來，陪笑道：“都是剛剛又洗過燙過的，這是今年的春茶，現沏的。”
“五代寫詩？”謝沛聽的不停的眨眼，她有點兒蒙。
姑娘肯定是擔心這幾位小娘子嬌縱慣了，去吃豬頭肉又是另有目的，到時候發起脾氣來，那個吳嫂子那樣的小小腳店，是承受不起的。
“三哥只讓四妹妹噢！”霍文琳立刻抗議。
“你跟六娘子回去吧，你也回去，我去看看就行，我去把柔姐兒帶回家。”李清寧忙接話道。
曹氏坐直，示意袁嬤嬤不用揉了。
看中了霍家那位三公子，往河間郡王府遞過話，甚至親自上門提過親的人家，多得很呢，可沒見三公子迴避過哪家。
曹葶一邊笑個不停一邊不停的點頭。
“好。”李苒爽快應聲。
“我覺得是。”曹氏慢慢呼了口氣，“也就這個了。
霍文琳噗一聲笑出來，“就是啊，三哥這是馬後炮。”
“你擔心她們……”後面的話，王舲沒說下去。
她這間小店，用不起人，象茶水碗筷什麼的，原本就是放成一排，任客自取。
李苒轉頭看向霍文燦。
霍文燦被李苒看着他笑，笑的臉都紅了，“好好好，我錯了，六妹妹你吃這個，這個好吃，妹妹你吃這個，曹家三妹妹，曹家四妹妹，謝家妹妹，來來，都吃一塊。”
至於財喜班的新戲，則排到了傍晚這個最好的時段。
她很喜歡這樣的歡聲笑語。
墨香提着茶壺，看向李清寧，李清寧揮着手，“先倒一杯給我嚐嚐。”
“我們，有什麼不放心的？”李苒看了眼霍文燦，和王舲道。
霍文燦賞了吳嫂子一隻一兩多的金錁子，衆人出了吳嫂子腳店，曹茗和兩個妹妹回去曹府，李清寧送王舲和謝沛回去，霍文燦送了李苒，再跟自己妹妹霍文琳回府。
霍文燦筷子虛點着一塊連皮帶肉，肥瘦正好的豬臉肉，招呼李苒。
“三哥這話不對，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什麼五代寫詩的？還有啊，我們家五代肯定有了，還多不少，可我也不會寫詩啊，三姐也不會。”曹芊笑聲就沒停過。
李苒那間福子號雅間，也往外賣，不過都是事先說清楚，那位姑娘要是來了，須得立刻騰出來，當然，逢到這樣，雅間的錢，哪怕聽到最後一刻鐘了，肯定也是原數奉還的。
霍文燦一幅頭痛模樣，他是真頭痛。
李苒站起來，王舲剛跟着站起來，霍文燦的小廝六合將簾子掀起條縫，衝霍文燦一個勁兒使眼色。
王舲跟着她二哥二嫂，去過幾回這樣的腳店，以及小麪館小飯鋪什麼的。
“這意思，太婆可從來沒流露過，咱們不能亂猜。
這會兒還沒到正飯點兒，腳店裡人不多，一多半兒桌子都還空着。
湛金急忙叫了幾個年老長隨，去安撫食客，以及宣佈，這一頓飯都由他們家爺請了。
曹芊和曹葶姐妹兩個，跟霍文琳一樣好奇四看，她們對這種地方，也是頭一回來，好奇的很，也興致盎然。
小廝兒飛奔跟上李苒一行。
桃濃再摸了塊碎銀子，挑了個機靈的小廝兒叫過來，“你去找周將軍，知道到哪兒找吧？讓她趕緊來，越快越好，就說我說的，是姑娘的事兒。”
小廝兒答應一聲，跑的飛快。
看着兩個小廝兒都跑沒影了，桃濃站在側門口，來來回回的踱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