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國良把手裡溫紋的照片換成了溫紋的女兒溫心的照片,極有興趣地招呼兒子過來一起欣賞。“振宇,你快看這女孩!長得怎麼樣?漂亮吧!”
淡淡地瞥了眼厲國良手裡的照片,厲振宇並沒有多大的觸動。一個容貌清麗的年輕女孩,依稀跟方若蘭長得有幾分肖似,不過遠比方若蘭更美麗。他不知道父親如此鄭重其事地讓他看這張照片有何用意,便耐心地等候下文。
厲國良深覷了兒子一眼,用近乎討好的口吻商量道:“讓她給你當媳婦好不好!”
——讓她給你當媳婦好不好!
此時就算是一個晴天霹靂響在厲振宇的面前都不會比他聽到這句話更讓他感到驚訝!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他的父親是不是病糊塗了!“爸爸,你病昏頭了吧!”
厲國良卻是極度認真的,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振宇,爸爸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我是認真的在求你,幫爸爸完成此生最後的遺願!娶了這位名叫溫心的女孩,她是個好女孩,值得你真心相付……”
“爸爸,夏雪就在書房門外的前廳裡候着!她纔是你的兒媳婦!她的肚子裡懷着你的親孫兒!你現在竟然又讓我娶別的女人……”厲振宇實在不願意相信他的父親如此荒唐,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他又無法不信。“你到底安得什麼心!”
“我知道!”厲國良低嘆了口氣,道:“夏雪懷孕的事情我知道了!這是喜事!是好事!不過,你還是要娶溫心做妻子!婚禮如期舉行,但是新娘子要換成溫心!”
“你神經錯亂了!”極度驚怒之下,厲振宇開始對父親出言不遜。“到底發得哪門子癲!”
“就這樣吧!”厲國良心意已決,沒有商榷的餘地。“婚事爸爸會爲你安排,你就等着做新郎吧!至於夏雪……可以把她當外室養起來,等她生下孩子,我們厲家不會虧待她!”
“夠了!”厲振宇忍無可忍,他忿然打斷了厲國良,怒道:“以爲我跟你一樣嗎?可以妻妾同堂,盡享齊人之福!我沒有你的福氣!”
“振宇!”厲國良換了哀求的語氣,頹然道:“爸爸這輩子並沒有求過你什麼!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只求你這一件事情!你就滿足爸爸最後的遺願吧!爸爸此生無緣跟溫紋做夫妻,讓你和她的女兒做夫妻也好……”
“溫紋!”厲振宇定定神,目光轉向了厲國良拿給他看的第一張照片。原來這個女人不是方若蘭,她叫溫紋!“她是誰!”
“她是爸爸此生最愛的女人!”厲國良悲傷地看着兒子,語聲幾近哽咽:“也是爸爸此生最大的遺憾!她已經去世了,遺留下一介弱女,孤苦無依!振宇,你就收了她吧!給她一個名份!保她衣食無憂!你喜歡夏雪,可以繼續寵愛她,爸爸不反對,也不會要求你跟她分手!只是求你娶了溫心,現在她在溫家過着豬狗不如的生活,你娶她才能將她徹底解救出來……”
“原來你一直苦撐到現在是爲了這個姓溫的女人!”厲振宇終於明白了!
此前他跟陸遠航交流過,爲何厲國良早就耗到油幹燈枯卻是遲遲不肯嚥氣!陸遠航說以他的行醫經驗來判斷,這種病人一般有心願未了,爲了完成心願強撐着一口氣!
陸遠航認爲厲國良是想看着他唯一的兒子娶妻成家,而厲振宇一度也是這麼認爲的!直到今天,直到現在,他才懂得厲國良的真實心意。原來父親苦撐到今日並非是爲了他,而是爲了這個愛而不得的女人!他的遺憾竟然要他的兒子來彌補,他讓他的兒子娶他心愛女人的女兒!
“對!是爲了她!爸爸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厲國良苦苦哀求着兒子:“振宇,你就圓了爸爸此生最後的遺願吧!你一定要娶溫心……”
“休想!”厲振宇毫不猶豫地嚴辭拒絕了,他告訴他:“如果這是你此生最後的遺願,那你就只能帶着遺憾進棺材了!”說罷,他不再看厲國良,轉身就走。
“振宇!你……你這個不肖子!咳咳……咳咳咳……”厲國良一口氣沒上來,劇烈地咳嗽着。他臉色涌起可怕的潮紅,痛苦地申吟着,這是極度缺氧的表現。突然,他從椅子上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準備離開書房的厲振宇聞聲回過頭,見厲國良已經摔倒在地,不由一驚,連忙回身快步走過去扶起他。“爸爸!爸爸!你醒醒!”
*
“方姨,厲伯父是不是病得很嚴重?”夏雪跟方若蘭兩人相處的時候,她終於小聲地開口道。
“是的!”方若蘭滿面愁容,低聲嘆道:“他已近油幹燈枯,就靠一口氣硬撐着!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厲國良久臥病榻,大家都習慣了他的體弱多病,對於這一天也早有心理準備。可是,作爲他的枕邊人,方若蘭仍然無法接受,難過流淚,這也屬正常。
“方姨,你該做好思想準備!如果……厲伯父真得……不好,你也要保重身體!”夏雪很心疼方若蘭,她雖然跟她跟厲振宇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卻給了他們親生母親般的慈愛。
夏雪真心希望方若蘭能夠活得幸福快樂些!
“我不知道……是否能夠接受!”方若蘭搖頭,嘆息道:“真到了那天,也許我該隨他一起去……”
“方姨,這是什麼年代了,你還有這種想法!”夏雪表示不可思議,忙勸道:“就算是厲伯父不在了,你還有我還有振宇啊!”
方若蘭似乎有所觸動,擡起淚眸看着夏雪,喃喃地道:“我只是國良的外室,不知道他會怎麼安排我!我無兒無女無親無故,他再離開我,我真得不知道該怎麼生活!”
看着方若蘭茫然惶惑的樣子,夏雪深深地同情,她想再寬慰她幾句,卻聽到書房裡傳來一陣嘈亂的響動。兩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忙站起身覷過去。
只見幾個保鏢七手八腳地從書房裡擡出了厲國良,厲振宇則緊隨在旁,嘴裡不時大聲地呼喊着:“爸爸!爸爸!”
“國良!”方若蘭大驚失色,連忙飛步跑過去。她最害怕的一幕終於發生了,厲國良被擡出了書房。
夏雪見此情景,遽然變色,忙也奔過去。只見厲國良雙目緊閉,嘴脣已經發紫,這是心臟驟停,嚴重缺氧的表現。
衆人以最快的速度奔出室外,將厲國良塞進早就隨時準備在那裡的救護車,然後紛紛跳上車,向着醫院的方向飛馳而去。
*
雲城,溫家。
又是一個淒涼的夜!
溫心躺在牀上,清麗的臉龐蒼白而憔悴,眼中有着萬念絕決的冰冷。她微微地喘息着,嘴脣乾涸到裂皮。
沒有呼喚任何人給她倒杯水,因爲她知道在這個家裡,她呼喚不動任何人。儘管她纔是溫家的主人,可是現在的她卻是連傭人都不如的。
積攢了一點兒力氣,溫心總算是爬起身,慢慢地爬下牀,扶着桌椅牆壁,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挪。她走得很慢,但一直走總能走出這間屋子。
臥室外面的廳堂裡有臺飲水機,那裡有她現在急需的水源。
終於摸到了飲水機前,她用杯子接了一杯溫水。渴急眼的她,仰頭一口氣灌了下去。
接下來就是劇烈的喘息,她虛弱到幾乎無法站立,只能靠在牆壁上。手臂無力地垂下,杯子掉落在地,發出一聲悶響。好在木地板比如有彈性,杯子並未跌破。
就是這樣的響動引來了一個人,一個她此時最厭惡最不想見到的人!
“誰啊!誰在那裡!”一個男人粗聲粗氣地問着。
溫心將自己的身體緊緊貼在牆壁上,以減少存在感。但她畢竟是人不是畫,怎麼可能不被安華髮現。
“是你啊!不在牀上躺着挺屍,跑出來幹什麼!”安華厭惡地瞪了她一眼,嘴裡罵罵咧咧地:“滾回你的屋裡去!”
沒有任何的爭辯,溫心安靜得像一條魚。
從小到大,她就知道自己在這個家裡的地位,因此她從不抗爭什麼,那隻會讓她死得更快。
默默地轉身,默默地蹣跚着腳步,一點點地往她的臥室裡挪着。
“等等!”安華再次喊住她,眼裡閃起淫邪之意。“餓了吧!要不要我給你弄點兒好吃的?鴿子湯?還是醬牛肉,或者米粥煎包!”
天下哪有免費的晚餐!溫心寧願餓肚子,也不想求他。她沒說話,繼續一點點地挪步。
“靠,不知好歹的玩意!”安華習慣了隨時對她破口大罵,“餓死你!看你的骨頭有多硬!”
對於這樣的出言不遜,溫心早就習慣了。甚至比這更難聽的話她都不知道聽過多少。
“站住!”安華卻不肯就這麼放她走,一把抓住她的皓腕,將她拽回到他的身邊。
“你放開我!”溫心有些緊張,私下沒人的時候,安華總是對她動手動腳的,而她怎麼做都是錯!順從是淫蕩,反抗是欠揍。而她捱過的揍早就不計其數,因爲她從來都不會順從他,卻仍然被趙玉鳳按上淫蕩的罪名!
“乖順一點兒!”安華的大眼睛裡閃着淫邪的光芒,貪婪地盯着身邊的女子。她赤着玉足,身穿單薄的睡衣,曲線畢露,令他獸性大發。他壓低聲音脅迫道:“易凌風已經不要你了!現在除了我,你還能依靠誰?”
溫馨苦笑無聲,依靠誰?誰能讓她依靠?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靠得住的男人!曾經對易凌風有過幻想,結果她輸得一敗塗地,更別提安華這個禽獸。
“放開我,我不舒服!”溫馨並沒有撒謊,她真得病了!在徹骨的寒冷之後,身體竟然火燙起來,腦子昏沉,喉嚨嘶啞,連站都站不穩。
安華打開手機照了照她,看到女子蒼白憔悴的病容,再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嘴裡低低地咒一聲,說:“我去給你拿藥!”
*
急救室的燈一直亮着,厲振宇和夏雪守候在門外,方若蘭在低低地啜泣着,氣氛緊張而壓抑。
夏雪拉着方若蘭的手,低聲勸慰着,方若蘭卻是垂淚不語。
厲振宇臉色極難看,坐在那裡有些失魂落魄。
距厲國良送進急救室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竟然還是沒有絲毫的消息。看得出來,這次發病情況十分嚴重。
這時,杜樺來了!
“國良,國良怎麼樣了!”杜樺一改平日跟厲國良誓不兩立的敵對立場,神色看起來很是焦灼。
方若蘭兀自低首垂淚,厲振宇好像沒聽到般,夏雪只好站起身,把厲國良突然發病的事情大略說了一遍。“厲伯父不知道叫振宇進書房裡談什麼話,結果突然發病了!”
“唔,”杜樺美眸轉了轉,以帕掩面,哭道:“這可怎麼辦呀!但願能搶救得過來!國良,你千萬千萬不要有事啊!”
像徵性地哭喊了兩聲,杜樺蹭到了厲振宇的旁邊,小聲地問道:“你爸跟你說什麼沒有?”見兒子不吭聲,又壓低聲音,問道:“他是不是說他死後要我離厲家?”
厲振宇總算擡起頭,神色冷冷地:“沒有!”
“噢!”杜樺鬆了口氣,她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就好!至於其他,她也不是那麼在意。狠狠地剜了旁邊的方若蘭一眼,想到厲國良可能分割給方若蘭的鉅額財產,不禁心疼如割。“他是不是要分公司的股權給那個賤人!”
“沒有。”厲振宇忍住想將她拎開的衝動,冷冷地說:“媽,你能不能讓我安靜一會兒!”
杜樺發現兒子臉色很糟糕,心情更糟糕,這才發現問題的嚴重性,連忙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你爸爸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厲振宇口風很緊,始終沒有吐露半個字。“你讓我靜靜!”
“好好,媽知道你現在擔心你爸爸,體諒你的心情!算了,我不問了!”杜樺識趣地不再追問。
她站起身,走到夏雪的身邊,一把將夏雪的手拉過來,示威地瞪了方若蘭一眼。哼道:“這可是我的兒媳婦!某人想獻殷勤也得找對主兒才行啊!有本事自己生個兒子,也給你領一個媳婦來,那纔是你的兒媳婦!懂吧!”
方若蘭早就習慣了杜樺的各種強勢跋扈霸道,因此當作耳旁風,並不予理睬。
夏雪不由有些尷尬,她發現自己夾在兩個女人中間,真得左右爲難。一個是厲振宇的親媽,一個是深受她尊敬的方姨。她不好冷落了哪一個,也不好故意親近哪一個,只好保持沉默。或者,儘量離開危險區域,避免隨時觸雷。
“我過去看看振宇!他一直不說話,我有些擔心!”夏雪這句話是對那兩個女人說的,說完,不等她們的回答,她就站起身,趕緊避開了。
走到厲振宇的身邊,夏雪什麼話都沒有說,她只是緊挨着他坐下,伸手握住他的大手,給予他安慰和力量。厲振宇擡起頭,望向夏雪,幽邃的黑眸有些複雜的落寞。
“每次生死關劫,厲伯父都闖過來了!這次我相信也一樣有驚無險,振作些!”夏雪輕聲地安慰道。
話音剛落,還不等厲振宇作出迴應,好像專門爲了印證夏雪的話,急救室的門立刻打開了,陸遠航摘下口罩疾步走出來,報告了個好消息:“醒過來了!”
這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暗暗鬆了口氣,他們一起站起身準備迎接再次死裡逃生的厲國良!
陸遠航走近過來,悄聲地對厲振宇說:“我真佩服乾爹!明明不行了,居然還能搶救過來!這簡直是生命的奇蹟!”
厲國良的各種臟器都已嚴重衰竭,隨時都可能心臟驟停。可是,每次搶救他都能很配合地活過來,這讓見多識廣的陸遠航也歎爲觀止。
“……”厲振宇臉色極難看,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當然明白,厲國良只所以苦撐不死,是因爲心願未了!可是,父親的那個心願簡直荒唐之極,他怎麼能遵從他的遺願,拋棄他的未婚妻去娶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
厲國良被推出了急救室,嘴上戴着呼吸罩,眼睛大睜着,從被推出急救室的那刻起,就急切地搜索着兒子的身影。他微微擡高手臂,似乎是想呼喚誰。
“國良!”方若蘭哭着撲過去,一把攥住了那隻槁木般枯瘦的手,哽咽着泣不成聲:“謝天謝地你又醒過來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
“走開!”杜樺一把推開了方若蘭,罵道:“沒看到國良是喊振宇過去啊!你杵在這裡乾嚎什麼,沒眼色的東西!”
方若蘭頓時嚥下了哭聲,委屈地看着厲國良。可是厲國良的目光始終沒有看她,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兒子厲振宇。
“都讓開,病人要進特護病房!”一位醫生走過來,催促道。
厲國良再次努力擡起手臂,眼睛也死死地瞅着兒子。
夏雪推了厲振宇一把,他只好硬着頭皮跟過去。
“振宇,快點!你爸爸叫你呢!”杜樺很神氣地瞪了方若蘭一眼,然後將兒子拽過來。“你爸爸有話對你說!你是他唯一的兒子,這種時候,他當然要對你交待些事情了!”
看着杜樺喜滋滋的神色,厲振宇只覺心口綻開無盡的苦澀,整個人的動作都變得僵硬不自然。他被動地跟隨着厲國良的推牀一直進到了特護病房。
衆人七手八腳地將厲國良擡到了病牀上,給他安上了各種醫療測量機器,隨時測量他的血壓、脈搏、心律等等數據,源源不斷地傳到醫護室,便於醫生隨時監測他的情況。
厲國良嘴上還戴着氧氣罩,因此說不出話來。他很着急,幾次試圖想將嘴上的罩子取下來,都被醫生和護士阻止了。
“病人剛剛脫離危險,情況並不穩定!這種時候堅決不能摘下氧氣罩!”一位護士嚴肅地說道。
陸遠航走過去,仔細觀察了一番厲國良的神色,俯身下去,在厲國良的耳邊問道:“乾爹,你有什麼心事未了嗎?可以寫出來!”
厲振宇簡直想掐死陸遠航,這個自作聰明的傢伙!
果然,經過陸遠航的提醒,厲國良立刻點頭同意。於是,紙筆拿到了厲國良的面前,可惜他身軟手顫,半天也寫不出一個字來。
夏雪推了厲振宇一把,她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奇怪。這種時候,他沒有圍着厲國良噓長問短,只是僵立在那裡發呆。“振宇,你過去啊!”
厲振宇終於還是走了過去,站在厲國良的面前,他面色沉寂如水,看不出悲喜,只有深深的無奈和悵惘。“爸爸,如果你真得深愛過一個女人,就該明白愛而不得是怎樣的一種痛苦!這輩子,你飽嘗相思之苦,縱然妻妾在側仍然心意難足。難道,你要把同樣的痛苦強加到我的身上?溫心是誰?我根本不認識她!你居然讓娶她做妻子,簡直荒唐之極!夏雪是我的未婚妻,我對她許下了一生一世的承諾,而且她還懷了我的骨肉,難道你想讓我做一個始亂終棄無情無義之徒嗎?”
這番話說出口,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厲振宇說的什麼?無人能聽懂!溫心又是誰?厲國良讓兒子娶那位名叫溫心的女子?這究竟什麼情況!
衆人面面相窺,顯然都疑惑不解。只有方若蘭仍然垂首低聲啜泣着,似乎並沒有意外和驚詫。難道說,她早就知曉了其中的真相?
“溫心是誰?”杜樺第一個出聲問道。
厲國良竟然又爲兒子訂下了一門親事,她不由產生了幾分興趣。雖說對夏雪還算滿意,但終歸心裡還是有幾分嫌棄夏雪出身寒微,又是養女的身份,連親生父母都不清楚,這樣的女子嫁給兒子總覺得高攀了!她雖然和厲國良的關係極僵冷,一直處在對立的狀態,不過對於兒子的婚事,兩人觀點卻是驚人的一致,都覺得夏雪有些配不上他們的寶貝兒子。
如果厲國良能爲兒子改訂另一個門當戶對的親事,杜樺也不是那麼反對,但必須要得搞清楚女方是什麼身份!性格怎麼樣!最好能像蘇琳那樣漂亮又懂事……
“是爸爸心愛女人的女兒!”厲振宇替厲國良回答,他的黑眸裡含着難言的譏諷,冷冷地接道:“這輩子沒有娶到那個女人是他最大的遺憾,所以他讓我娶那個女人的女兒!”
“啊!”
“呃!”
“豈有此理!”
“啊”一聲驚呼是陸遠航脫口而出的,他簡直驚呆了!“呃”是夏雪壓抑地低呼,她只覺心頭狂跳,似乎大禍臨頭;“豈有此理”是杜樺說的,簡直要氣瘋!
“誰是他心愛的女人!”杜樺不由跳腳,細眉倒豎,怒聲問道:“難道除了方若蘭還有別的女人!”
她怎麼完全不知道!這些年來,厲國良的身邊除了方若蘭也沒發現別的女人啊!
厲振宇注視着戴着氧氣罩苦於無法表達的厲國良,沉聲接道:“爸爸,恕我不能滿足你的遺願!讓我拋棄夏雪,真得做不到!”
夏雪渾身一震,清眸覷向那個傲然立在牀病前的男子,他的身影是那麼的偉岸,他的聲音是那麼的迷人,他的承諾是那麼的堅定!這個對她允諾了一生一世的男子,任何時候他都不會負她!他做到了!哪怕面對彌留之際即將撒手人寰的親生父親,他都沒有絲毫的動搖和改變!
她夏雪,此生真得沒有看錯人!這樣的男子,值得她傾盡身心相付!
突然,厲國良一把揪下了嘴上的氧氣罩,急劇地喘息着,發出斷斷續續地微弱聲音:“……振宇……算爸爸求你……溫心是她……唯一的女兒……在溫家孤苦無依……剛剛遭到拋棄還打了胎……如果你不娶她……她這輩子就完了……爸爸放心不下,咽不下這口氣哇!”
聽到厲國良的這番話,所有人都呆住了!陸遠航條件反射地看向夏雪,而夏雪直接當場石化。
原來,厲國良苦撐着不肯嚥氣,竟然是爲了這個名叫溫心的女子!他心心念念地找到了她,想讓她變成自己的兒媳婦,娶進厲家!
可是,在厲國良的心裡,難道就沒有自己存在的半分地位和價值嗎?夏雪怎麼都無法相信,厲國良竟然如此涼薄無情!她不但跟厲振宇婚期將近,而且還懷了身孕!這種時候,他竟然毫不猶豫地讓他的兒子改娶他人,可見自己在厲國良的眼裡和心裡是多麼的無足輕重!
甚至,當着他的妻妾,他如此地擡愛溫家女兒,完全沒有顧忌妻妾的感受。杜樺也就罷了,多年夫妻早就勢成火火。可是方若蘭卻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兩人恩愛多年,此時在他眼裡竟然也沒有分毫的地位。
厲國良此時唯一關心的就是那位溫家的女兒,唯一想做的就是讓溫家女兒變成自己的兒媳婦!除此之外,他一概不關心,一概不顧忌!
“你病糊塗了吧!”杜樺又是第一個反對,簡直怒不可遏。“放着夏雪這樣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不要,竟然讓振宇去娶一個遭到拋棄還剛打過胎的賤女人,我看你被狐狸精迷住了心竅,待作死啊!那個女人究竟長得什麼天姿國色,把你迷惑得神魂顛倒,這種荒唐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啊!越老越不正經,越老越荒唐!不行,我反對!振宇和夏雪的婚禮如期舉行,絕不會去娶那個什麼溫心!外面的賤貨生的女兒肯定也是賤貨,不許進我們厲家的門!”
聽說溫心是情敵的女兒,而且還被拋棄打過胎,杜樺頓時厭惡透頂,完全喪失了興趣!當場立刻表態,順便送了個順水人情給夏雪,畢竟兒子喜歡她!這種時候,她站到夏雪這邊,也能在兒子面前給自己加分。
“你……滾!”厲國良指了指門口,對杜樺說。
“我爲什麼要滾!”大概是意識到厲國良時日無多,很快就要翹了!杜樺的膽子大起來,她站到兒子的身邊,神氣地說:“我是爲了振宇着想,不像你這麼自私!臨死前只想着你的情人,把兒子當成討好你情人的工具!我沒有錯!我不滾!”
杜樺最怕厲國良驅趕她離開厲家,因此趕緊拉上厲振宇,表明自己是站在他這邊的,堅決擁護他反對娶溫心!這樣,就算是厲國良要驅趕自己,但他活不了幾天,等他死後,厲振宇也會再把自己接回來。
方若蘭心碎欲絕,她轉過身去,默默地抽泣着,硬是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只是肩膀不停地聳動,哭得聲咽喉堵,看起來讓人很難受。
夏雪也無心去安慰方若蘭了,現在的她似乎自身難保!因爲厲家的這爺倆正在爲要不要拋棄她迎接另一位女子進門而發生激烈的爭執!此時,她的去留完全在厲振宇的一念之間!
不由伸手撫向自己的小腹,清眸多了幾分哀傷和忐忑。最懼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還沒有名份就懷上了厲振宇的孩子,這種時候,任何變故都可能給她造成致命的傷害!不管厲家會不會娶她進門,她的孩子卻必須留在厲家!因爲厲家不可能同意她帶走孩子!
這樣的傷害,夏雪無法承受。如果真到了反目成仇的那天,她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態面對滿目瘡痍的殘局!
陸遠航是局外人,他此時不便插口,只能以目光安慰夏雪。可是夏雪根本無心去看他,因此他多情的目光白白浪費了!略略躊躇之後,他還是悄悄地走到了夏雪的身旁,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雪終於回過神,匆匆瞥過他一眼,便又心亂如麻地轉過頭。
“別擔心!如果他不娶你……”陸遠航終於鼓起勇氣,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俯近她的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表白道:“我娶你!”
接連受到意外打擊,夏雪不堪重負。此時乍然聽到陸遠航的話,又是一驚,腳底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
“小心!”陸遠航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關切地道:“你有身孕,小心些!”
夏雪只覺渾身虛脫般,沒有絲毫的力氣。但她仍然還是拼盡全力推開了陸遠航,特意走了幾步拉開跟他的距離,以示——我跟此人不熟!
陸遠航俊目閃了閃,有些黯然。原來她還是不信任他!不對,她是完全不相信他!在她的心裡,他就是個濫情的花花公子而已!
一片沉默中,厲振宇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有些嘶啞,黑眸淬着冰寒,冷冷地說:“如果實在放心不下她,必須要把她娶進厲家,不如你娶了她吧!”
“咳!”厲國良一口氣沒上來,臉色頓時又僵硬起來,好像患了瘧疾般,身體不停地打擺子。
幸好陸遠航在側,他有豐富的搶救經驗,連忙推開衆人上前,對厲國良進行心臟復甦搶救。
“咳咳咳……”厲國良吐出一口濃痰,終於又悠悠地醒轉過來。他再次睜開眼睛,搜尋着兒子的身影,擡起手臂,用乾枯的手指戳着他:“你……你這個逆子……”
厲振宇卻是神情坦然,毫無愧色。他對視着父親慍惱的目光,淡淡地道:“既然已經有了一個方姨,我也不介意再多一個溫姨!既成全了你的心願又不會耽誤她!反正,就算你勉強我娶她進門,我也只是把她擺在那裡而已!既然是擺在那裡的掛件,不如掛到你的屋裡,反正你喜歡看她!”
“……”剛剛甦醒過來的厲國良差點兒又氣暈過去,只能反來覆去地重複一句話:“逆子!逆子……”
“振宇!你別再刺激乾爹!”陸遠航嚴厲警告道:“現在任何刺激對他來說都是致命的!除非你想看到他含恨而終!”
厲振宇喉節劇烈竄動,想說什麼到底還是壓了下去!畢竟,厲國良是他的親生父親,又在彌留之際。面對父親的固執和昏聵,他只能以沉默相對。
“乾爹,你先冷靜一下!”陸遠航勸了厲國良幾句,道:“這件事情無法操之過急!畢竟夏雪有了身孕,厲振宇和她婚期將近,這個時候你冷不丁地讓振宇改娶別的女孩,他肯定接受不了!這樣吧!你給他一段考慮接受的時間……”
“不用考慮,我不同意!”厲振宇堅決不肯給厲國良幻想的餘地,也不想欺騙一個即將離世的親人。“即使勉強我娶了她,我也不會善待她!讓我爸爸趁早爲她另作打算吧!他要不想收她,就給她另擇佳婿,不用考慮我!”
“……”陸遠航悻悻地瞪他一眼,要不要這麼堅決!這小子,難怪夏雪那麼待見他,在個人立場上還真叫一個堅定!有此人相比較,難怪自己怎麼都難入夏雪的眼了!
長喟一聲,厲國良流下兩滴遺憾的淚水,喃喃地自語道:“罷了罷了!強擰的瓜不甜!我不勉強你了!”
厲振宇長吁一口氣,終於轉首將目光投向身後的夏雪。他知道她一直在看着他,他知道她一直在等着他的回答,他知道自己的決定可能影響到他們的一生!此時,他終於有勇氣跟她對視目光,用目光告訴她,他沒有辜負她!沒有辜負他們之間的承諾和信任!
他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幸福已經唾手可得,他絕不會爲了任何人任何事情而辜負他們的婚姻和感情!越少苟且,就越少曖昧!他不是迂腐之人,更不會爲了所謂的遺願而葬送自己一生的幸福!
夏雪同樣默默注視着厲振宇,四目相對的一刻,他們讀懂了彼此的心意和決心。沒有什麼可以改變他們的意願,也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他們的婚禮!他們在共同努力,構建屬於他們倆的愛巢,一起迎擋風風雨雨!
“夏雪!”厲國良轉而呼喚夏雪,他轉過頭望向她,神色帶了幾分愧疚和自責,喃喃地道:“不要責怪爸爸,爸爸也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你們倆結婚的那天,爸爸……爸在這裡祝你們夫妻恩愛,白頭到老,不像爸爸這樣……抱憾終生……”
夏雪咬了咬脣,低下頭,垂下眼眸。對於這個方纔還在極力鼓動厲振宇悔婚改娶溫心的長輩,她實在難以生出尊敬。但她面對一個彌留之際的垂危病人,也不會表現出任何不悅的神情。因此,她只能沉默,無聲地沉默。
“夏雪!”厲國良卻是不肯罷休,提出了他的另一個要求:“叫我一聲爸爸!”
夏雪渾身一震,厲國良竟然已經接受了她!很難想象,這個方纔還在以死相逼兒子改娶的公爹,現在就坦然接受了自己這個兒媳。變化真得很劇烈,令她有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我不一定能活到你們結婚那天……現在就叫我一聲爸爸!”厲國良氣息懨懨地再次懇求道。
夏雪轉頭看向厲振宇,厲振宇伸手攬住她的纖腰,安慰地輕聲鼓勵道:“爸爸快不行了,你就滿足他臨終前的遺願吧!”
得到厲振宇的答覆,夏雪這才放下心。她轉頭看向苦苦等待的厲國良,輕聲地喚了聲:“爸爸!”
“……”厲國良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目光轉而望向夏雪纖細的腰身,慢慢地道:“孩子出生的時候,要去給我上喜墳!”
在逼迫兒子娶溫心的想法失敗之後,厲國良徹底死心。所以,他的注意力總算是轉到了夏雪的肚子上。那裡有厲家的未來和希望,爲了這個希望,他願在臨終前真心接受夏雪做兒媳!
在夏雪看來,此時的厲國良纔是一個長輩應有的正常表現吧!終於知道關心下還未出生的孫兒,肯把心思挪一些放在兒子和兒媳身上。看來,他對強迫兒子娶溫心的事情是徹底絕唸了。
夏雪微微點頭,答應了一聲:“嗯。”
“乾爹,你能活到一百歲呢!”陸遠航連忙出言安慰道:“多少次了你都能挺過來,這說明乾爹神勇無敵,閻王小鬼都要給您讓道!”
“呵呵,”厲國良知道陸遠航在安慰自己,卻忍不住苦笑。他擺了擺手,虛弱到氣息懨懨。“都走吧!遠航留下陪我!”
衆人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時候,厲國良選擇留下陸遠航,他的乾兒子!
陸遠航卻是半分都沒有感到榮幸,相反,他如臨大敵,俊目已現緊張之色。略略猶豫之後,他還是趕緊申明立場:“乾爹,我……我還沒打算結婚!”
厲國良眼見對親兒子逼婚無望,他可能把主意打到了他的乾兒子陸遠航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