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再遇

蘇晉和紅葉喜事的請帖發出去後, 奶媽竟然得了重症,連牀都起不了了,婚禮迫在眉睫, 可是奶媽是紅葉唯一在世的親人, 這種情況下, 兩人要是計劃不變的舉行婚禮, 外面的人怎麼說, 最主要碼頭和公司裡的人怎麼看蘇晉。

孝義是從古至今都無法撼動的,紅葉最近越發的沉默了,臉上沒有一點新娘子的喜色, 沉默寡言的在奶媽身邊伺候着,蘇晉原本是挺着急的, 可是後來不知紅葉和他說了什麼, 他就開始一心的忙起了別的事情。經常會來蘇家看奶媽, 不過得不到好臉色而已。

“小姐!”

蘇暖煙進去時,紅葉正在給奶媽喂藥。

她擺擺手示意紅葉繼續, 站在了距離牀頭兩米遠的地方,“奶孃,身體感覺好些沒有?”

“老奴身子不爭氣,讓小姐擔心了!”奶媽聲音氣若游絲,面色慘白, 額前的髮絲浸在滲出的汗溼裡, 軟噠噠的趴着。

蘇暖煙神色莫名, “沒事, 我就是來看看, 一會要出去了。這裡有紅葉伺候,我很放心!”

奶媽這病來的突然, 最近潮州的天氣寒冷,可是氣溫並沒有多大變化,家裡很暖和,又不出去,按理是不會高燒不退纔是。找了醫生來看,說是發熱,沒有原因,吃了藥,打了針,溫度前一晚上退下去,第二天又會漲上來,不停的反覆,卻也沒有很嚴重,反正就這樣不溫不火的拖着。原本是要送去醫院的,可是奶媽不願意,西醫不頂用,這兩天又開始換中醫。

奶媽原本亮着的眸子暗了下來,蠕動着嘴脣,下巴微微擡起,看着蘇暖煙,想要說什麼,可是她卻沒有等到,蘇暖煙已經轉身出了門。

“娘,你就好好養身體吧。我已經和蘇晉說好了,要是到了正日子,您的身體還沒有轉色,那我們就不宴客了,領了證,讓小姐主持,我就是蘇晉的妻子了!”紅葉一如既然柔順的附耳在自己孃親的耳邊,輕輕的,不急不緩,一字一頓很清晰的將自己的意思傳入了耳中。

奶媽猝然轉頭,兩眼圓瞪,“你,你這個不孝女!你娘我都快死了,你還想着嫁人?”她嘶啞着喉嚨,吼出這句,然後馬上不停的咳了起來,手在胸口處撫着。

紅葉柔弱的眸子一橫,嘴角的笑意勾了起來,“娘,別人不知道,我可是很清楚,不過娘吃過的鹽比我走的路還要多,應該知道,是藥三分毒,更何況是對於沒病的人。以後開始,我會按時煎好藥,伺候孃親。既然你不想女兒風風光光的出嫁,那女兒就聽你的好了!”她眼裡的哀傷掩飾不住,她不明白,爲什麼自己的孃親要如此的對待她,難道她真的不是孃親所生?

奶媽一個氣喘不過來,直接哽在了那裡,難受的甩着手,想要起來打在紅葉身上。

看着自己孃親一點悔意都沒有,紅葉強忍着心裡的難受,端着藥碗轉身,不再看她。

奶媽胸口劇烈起伏,簇火的眼眸盯着紅葉的背影,這樣養不熟的白眼狼,自己這般作踐身體,還不是爲了她,失落的靠在牀頭,年紀越來越大了,紅葉又是個傻的,她有時候特想跟女兒好好掰扯掰扯,可是又怕女兒那一根筋的性子壞了事。她一直覺得這麼多年來,自己對蘇家做了那麼多,就這麼淨身出去實在是太虧了,所以這次才愛百般阻攔不行的情況下,吃下了那顆秘藥,身體會莫名其妙的發熱,可是檢查不出來原因。

岳母病了,蘇晉肯定會將婚禮延期,到時自己再想別的辦法。只是現在已經被自己女兒知道了,看來是行不通了,想到這裡,奶媽從牆角的一個小盒子裡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一粒藥丸,直接咀嚼着嚥了下去,實在不行,只能想辦法自己留下了。

扈青菱過段時間就要去留學了,今天蘇暖煙特意抽出一天時間來陪她。

“先去哪裡?”上了車,蘇暖煙笑意盈盈的問道,這一世,總算有一個人不一樣了。上一世,扈青菱是個怎麼樣的女孩子,其實她並不清楚,她忙着討好趙洪濤,等到兩人訂婚後,她又忙着討好趙家人,後來,她如願嫁給趙洪濤,住在趙家的深宅大院裡,成了那裡面小小院子的一個主人,請安問好,吃飯穿衣,倚在窗沿上等待丈夫的歸來,直到被人算計而亡。扈青菱呢,可能一直被扈七保護的好好的,不因世事,有着小女孩的天真與幻想,只是後來突遭災難,年華早逝。

扈青菱經歷了趙洪海的懵懂情動,很快幻滅,現在沉穩了很多。“先去聽戲吧,聽說薈萃園是潮州最大的戲院,長這麼大我還沒有去過呢!”有些嬌憨的抱怨道。

蘇暖煙微微頷首,今天主角不是自己,她只要陪着就好了。

薈萃園坐北朝南,左右對稱,從外觀上看高三層,平頂,建築風格偏西式,分前廳、劇場、表演臺三部分。

一進門,裝飾華麗的前臺就站着熙熙攘攘購買票的人。一層是普通座位區,二三層爲包廂。

“蘇大小姐,歡迎光臨!”劇院的大堂經理站在服務桌子後面,看到蘇暖煙從外面進來,頗有些意外起身相迎。以前蘇老大在的時候,可是薈萃園的常客,打賞也很豐厚,蘇大小姐長長跟着來,自從蘇老大去了後,這大小姐可是從來沒有來過。

蘇暖煙客氣的笑了下,“最近生意不錯吧!”

“託蘇大小姐的福,天氣冷了後,來戲院看戲的人反倒多了起來,蘇大小姐來的時間頂好,今天可是李月桂挑臺,《新茶花》,你看外面那排隊買票的,都是衝着她來的!”大堂經理殷勤的介紹着,領着兩人朝樓上的包間走去。

李月桂是最近才紅起來,原本薈萃園打頭的是她師傅,不過從去年開始,她便開始久咳不止,上不了臺了,李月桂這纔有了亮眼的機會,也算是唱功了得,容貌不凡,一出場,大受歡迎。

“那敢情好,我也是好久沒來了,這薈萃樓更新換代也夠快的了!”蘇暖煙淡淡的說道,戲臺無情,你嗓子爭氣,臺柱子就是你,稍微出現點問題,等着替你的人太多了。李月桂能出名,多少有她師傅的影響在裡面。可是等到後來李月桂出名了,最慘的那人也是她師傅,一輩子無兒無女,辛辛苦苦培育了一個徒弟,偏是個狼心狗肺的。

現在李月桂的師傅還能好吃好喝的被供着,用不了一年,就要受苦了。別人不知道,蘇暖煙卻是知道一點,因爲那時候在趙家,趙洪濤的姨娘很喜歡看戲,經常和自己嘮叨,李月桂學成的挺早的,一直出不了頭,就是被自己的師傅壓制着,後來師傅得了重病,這纔不得已推了徒弟出去,沒想到竟然一炮而紅。

等到戲開演了,蘇暖煙仔細一打量,扮相嬌俏,顧盼猶憐,就連自己都眼前一亮,更何況是那些觀衆呢。一顰一笑,一擡手一投足,恰到好處,引人入勝。聲音婉轉嬌啼,唱腔圓潤。

“沒意思!”扈青菱坐在椅子上,捂住嘴巴打了個哈欠,那些個闊太太整天個不是打麻將就是逛戲園子,她以爲是一件多麼享受的事呢。現在自己一體會才知道,無趣的緊。一堆人站在上面,穿着厚重的戲服,臉上塗的連本來面目都識不清,西里呼嚕的唱着聽不太懂的詞,坐的腰都疼,再加上還有人不停的叫好,扈青菱覺得自己真的可能沒有富貴太太的命。

蘇暖煙笑了下,又將頭轉向了臺下,馬上就要到尾聲了。聽戲這種愛好,是要培養的,畢竟扈青菱以前並沒有接觸過。

戲一完了,扈青菱又嫌下面人多,一直等到人都散光了,這才起身,兩個人準備去外面吃點東西。剛走到二樓直通一樓的拐角處,就聽到響動,擡眼往下一瞧,一男一女正站在下面。

女的身材窈窕,五官玲攏,眉目如畫,低着頭,抽抽噎噎的,拿着手絹擦着眼淚,男的一襲合體的中山裝,面目緊繃,古銅色的皮膚,手裡拿着一封信。

扈青菱擠眉弄眼的小聲詢問蘇暖煙,“要不要回避?”

要是按照往日裡的習慣,蘇暖煙肯定會拉着扈青菱返身回二樓或者發出聲響,提醒下樓下的兩人,畢竟冒然的出去,很不禮貌。不過不知怎麼呢,在認出來那男的是於偉淵,女的是李月桂後,她不自覺就癟緊了嘴巴,拉着扈青菱,鹿皮小靴的尖跟重重的踩在樓梯上,出現在兩人面前。

聽到聲響,於偉淵警覺的擡起頭,眼神犀利射向來人。蘇暖煙清麗的身影就這麼毫無預警的闖入了他的視線裡,他猝然便皺起了眉頭。暗惱怎麼偏偏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了她,這下肯定誤會了。

蘇暖煙看到他皺起的眉頭,不舒服的一撇頭,故意不去看他,腳步卻沒有慢下來,孩子氣的咬着下脣,等要經過兩人時,恨恨的說了句,“薄倖之人!”頭也不回的拉着扈青菱走了出去。

“煙兒,你怎麼呢?”扈青菱敏感的察覺出了蘇暖煙情緒的不對勁,那會是莫名其妙,這會是失落。轉念想到剛纔那一幕,“你認識他?”不是女的她,而是男的他。

搖搖頭,“不認識!”很快速,有點欲蓋彌彰,看扈青菱不相信的樣子,又加了句,“我怎麼會認識那種人!”

蘇暖煙自己也說不清爲什麼會不知所措,心裡一抽一抽的很難受,明明這個人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上一世算是自己的一個愛慕者,而這一世,那短短的一次見面,連相識都算不上。算了,不想了,有李月桂那樣的美人在前,這一世他應該不會再注意到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