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送葬隊

夜色蒼茫,孤星殘月在黑幕中,射出微弱的光芒,風吹過樹木發出梭梭的悲鳴聲,蕭索淒涼。

一個黑影在林中穿梭亦如蜻蜓點水,輕盈落地,身姿頎長動作利落乾脆。

“身邊蒼蠅太多,廢了些時間。”來人道,清朗鏗鏘,透着年少的凌厲。

聲落,一蒙面人從暗中走出,道,“事情可有進展?”

聲淡如白水,清如淺溪,透人心拂人氣。

“依然豪無頭緒,每次都在要緊處便被人斷了線索。”來人道,語氣透着不甘與急躁。

“這事急不來。”蒙面人頓了頓又道,“京中近段暗中浮動似乎要有何動作,你可曾聽聞。”

“我一直明察暗訪這事卻未得任何消息,對方隱藏頗深策劃周全頗難對付。”來人搖頭嘆氣,甚爲挫敗。

“如今邊疆告急若京城再出狀況必擾民心,此事不可馬虎。”蒙面人之聲掠起漣漪。

來人堅定道,“我會繼續打探,不讓賊人得逞。”

“凡事平心而應,不可操之過急。”溫潤撫心,幽谷傳音。

來人被識破心境,懊惱道,“我如今總是沉不住氣草木皆兵,卻不知爲何。”

蒙面人淡淡道,“此劫乃你必遭。”

“何意?”

蒙面人並不作答,雙眸如深潭映月。

知其故弄玄虛,便不再深問,轉移話題道,“那毒你可有眉目?我查遍衆書竟毫無線索。”

“古書記載卻有異族人以煉毒人之俗,從小以毒餵食,常年浸於毒水煉就之,過程非常人可忍受,稍有不甚便殘傷命喪,煉千人只可得一人。”

“可這與她所說不符。”來人道。

蒙面人反問,“你確信她乃實話?”

來人低頭不語。

“亦是如此你還敢把她留在身邊?”蒙面人問道,語氣依然平而無波。

半響,來人才緩緩道,“我既不可證明她無辜亦不可證明她乃歹人,若是歹人無證據不可妄殺,放虎歸山更是大患,留於身旁可控於掌中,若是無辜所有事皆因我而出,更應助其脫難。”

“盡於此?”

“否則?”

蒙面人輕笑,“你自個想通透便好。”

“你話中有話。”來人抓住話端道。

蒙面人從容應道,“有心人自多心。”

“你若無事我便走了,相見不易並非是來胡侃的,有這閒工夫我還不如多睡會。”來人不耐煩道。

蒙面人自顧自道,“你氣不平,念雜了。”

來人不再糾纏甩袖轉身,錯腳點地一躍而起,逝於林間。

蒙面人凝望,半響才離去。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這兩邊都跳又意味何事?

不管是何,這跳了一上午楚慈差點崩潰了,整個腦筋都跟着跳似的。

“別跳了!”楚慈按捺不住,驚鴻一吼。

瘦猴精正捧着一張剛出爐的大餅一顛一顛的奔過來,卻被這一吼震得不清一閃神大餅啪的掉到地上,瘦猴精盯着大餅一臉心痛道,“楚大人,我就溜出去買個餅您不至於發這麼大的火吧?”

楚慈清清嗓子道,“誰讓你來的不是時候,吹吹就好,有何大驚小怪的。”

聞言,瘦猴精更哀怨了,“這道走的都是死人糞車,牲畜死囚,你讓我吃這地上撿起來的東西?”

“少吃一餐也死不了,當減肥了。”楚慈胡謅道。

瘦猴精看看自個跟骨架似的身板,嘴角直抽搐。

楚慈卻驚喜的發現,這麼一吼眼皮竟然不跳了,頓時心情大好。

“不就一個餅麼,下次請你喝酒。”

“真的?”瘦猴精大喜。

“等我漲了月錢立馬請你。”

瘦猴精又蔫了下去,這可是得等到猴年馬月了。

“呔,你可別看不起我,我有預感咱要升官了。”楚慈眯眼睥睨。

瘦猴精聞言連忙辯解道,“我不是這意思,只是您一升官哪還顧得上咱啊。”

“我是那麼沒良心的人嗎,走到哪也不忘咱苦難弟兄啊。”楚慈正言道,可心底也想不明白今兒便抽什麼風扯起這話來。

霍簡迎光踏來,盔甲在陽光下閃耀,甚是威武。

“霍大哥!”瘦猴精見此驚喜喚道,兩眼放光滿是崇拜。

楚慈揪住瘦猴精的衣領給扯了回來,道“你這孩子竟敢在我面前倒戈。”

瘦猴精訕訕笑道,“哪能啊,咱最近跟霍大哥練武,這不是又想請求指教嗎,這可是爲了保護大人您而學吶。”

“少來,就你這小身板還想保護我?我看你是想跳槽跟霍大哥混吧,怎麼,嫌我這廟小了?”楚慈嗤道。

瘦猴精連忙向前諂媚道,“楚大人清正廉明體恤下屬,我怎可能會有那念頭。”

“忽悠誰呢,你求上進是好,但如僅是因爲覺得威風,我勸你趁早放棄,那盔甲可不是這麼好穿的。”楚慈一副老夫子模樣教導道。

“爲何?”

楚慈指着霍簡的盔甲道,“你明天在身上掛幾張鐵皮試試,你光看面上風光,你可知他們衣服下會悶出多少水泡?”

霍簡拍着楚慈的肩膀笑道。“你這話說得有意思。”

楚慈只覺肩膀上一陣鈍痛,連忙躲閃,“霍大哥你要再拍幾下我可得陷進土裡了。”

霍簡連忙收手,“看我這腦子,沒把你拍傷了吧。”

“放心,我皮厚。”見霍簡率領手下紮下,楚慈不由疑惑道,“這還沒到晚上呢,你們怎麼就紮下來了?”

“最近不太平,現在白天我們也得過來守着。”

“有這麼嚴重嗎?”

“具體上頭也沒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這正好,人多熱鬧,省得我這閒得拍蒼蠅。”楚慈拍手叫好,她在這都快可以接蜘蛛網了,整天聽那瘦猴精說八卦都膩味了。

鼓樂鞭炮聲遠遠傳來,又有殯儀隊過城門,聽着響聲便知乃大戶人家,場面必爲壯觀,果然,遠遠便見浩浩蕩蕩的隊伍從遠處走來。

此地有陪葬的之說,有錢人家尤其皇孫貴族一死,那妻妾往往都跟着陪葬,只留有正夫人持家,因此一個殯儀隊中有數個棺材並非稀奇,而來者則將其腐朽之根發揮得淋漓盡致,十來口棺材湊成一排,整個隊伍有幾百米長,甚是浩大。

楚慈雖已見過不少,但心底依然爲那些無辜枉死的人悲哀嘆息,這女人在這世地位也忒低了,生前幾個女人共侍一夫便罷了,這一個不慎還落得成陪葬品的命運,她現在更是不敢嫁了,唯恐一個不小心命都給嫁沒了。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果然精闢。

楚慈向來不參與搜查之事,如今又來了霍簡一夥人,她更是悠哉的背手來回晃盪不參合進去。

死者乃同順鏢局當家人,因此送葬之人多乃練武之人,看起來頗爲架勢。

“楊煙桿,這有何問題?”楚慈見楊煙桿抽巴着煙凝視着若有所思,便拉過一旁低聲問道。

楊煙桿附耳低聲道,“這裡面有貓膩!”

“怎麼說?”

“這細說我也道不出來,但想我守這門數十載,見過的殯儀隊那比走過的橋還多,這有些不尋常的我不看都可感覺出來。”楊煙桿肯定道。

楚慈輕皺眉,細細琢磨。

霍簡一夥認真搜查着,似覺不妥又找不出破綻,一時不讓通行來,可那些親屬不樂意了,開始抱怨起來。

“大人,這還有多少時候啊。”一人披麻戴孝似爲領頭人上前詢問道。

“此乃例行檢查不得馬虎,再說了你們這老爺子這一走就難回京城玩耍了,多待一會也是讓他最後看一眼,着急個甚?”

“我們這下葬可是算了時辰,這不是擔心給耽誤了嗎。”領頭人一臉着急道。

楚慈擺擺手,不以爲然道,“不會誤了你們的事,最近風頭緊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是,是,官爺辛苦了。”那人諂媚道,暗地偷偷塞給楚慈一錠銀子。

楚慈楞了片刻,隨即不動聲色的收下,皺起眉搖頭道。

“你們爲何選今日下葬?”

“老爺子突然暴斃,按家鄉習俗守靈三日必得出喪,而且算卦說今日正乃好日子,所以便乃今日此時,官爺有何說法?”

“今日乃極陰,時辰也乃極陰,又從廣玄門而過,只怕是……”楚慈停了下來,故弄玄虛。

“官爺但說無妨。” 領頭人會意,又塞了一錠銀子。

楚慈四方探望,這才神秘兮兮道,“極陰之時下極陰,魂繞千回易魂回。”

此時鼓樂聲停,楚慈這聲不高不低使得一片人聽得清切,頓時一片靜然。

“不過你們都乃練武之人也便無所謂了,又是自家人若真如此也是喜事。”

領頭人連連點頭稱是。

“霍大哥,你搜得怎樣?”楚慈拉住霍簡問道。

霍簡劍眉皺起道“京中不太平,這會出這麼多人,只怕……”

“這也非人所願,若是搜不出個所以,便是得放行,要誤了時辰亦不好交代。”

領頭人在一邊附和,霍簡雖是不甘也得收回隊伍。

送葬隊遠去,霍簡朝着那方向,總覺不妥。

“霍大哥,你是不是也覺得這些人有古怪?”楚慈順着霍簡的目光望去道。

霍簡回頭,楚慈肯定道,“我也有所有察覺。”

未等霍簡應答,楚慈從兜裡掏出剛那領頭人送的銀子,道,“這是那人給的。”

瘦猴精一見,驚道,“此乃大忌,大人你怎敢收,快快拿去除邪省得沾了晦氣。”

“之前楊煙桿說這中間有貓膩我還有所疑慮,如今我更是深信了,若非有問題,這最基本習俗理應弄清,就算要塞銀子,那也是裹着帆布避住戾氣的。”楚慈拋着銀子玩耍,這可是她上任以來第一次收到紅包。

“你既是懷疑爲何還勸我放行?這般不是放虎歸山?”霍簡不解道。

楚慈緩緩道,“我們毫無證據貿然行事實爲不妥,一來若是弄錯對方必不肯罷休,這鏢局能開必是上頭有人非我們可阻擋,二來果真有異要是不放行難保會狗急跳牆,這些人都乃會武之人,人員衆多單憑你我幾人豈非送死而已。”

霍簡恍然大悟,“所言極是,我這便派人跟上一探究竟。”

楚慈點頭,心裡暗道,這些人反應也忒快了,原本還想賣弄幾下,卻被人探出來了。

“可得小心莫要被人察覺出來,不管是何都十分麻煩。”

霍簡握拳,隨即編派人手暗中跟蹤,不可魯莽而爲。

申時,傳來急令,鎖城門皆不可出。

據聞乃失了官銀,全城封鎖搜查,各城門加派人手防破門而出。

“楚大人,你說這會不會跟剛那送葬隊有關?”瘦猴精低聲道。

楚慈佯作捋須道,“極有可能。”

“那你和霍大哥爲何不上報?”瘦猴精甚是疑惑道。

楚慈解釋道,“據聞這銀兩喪失甚多,當時仔細搜查並未發現,雖然他們可疑無證據也無可奈何,若是冒然上報那後果非我們可承擔得起的,若非最後時刻還是靜守爲妙,現在正等霍大哥那邊的信兒。”

說曹操曹操到,霍簡迎面走來,楚慈站起身來道,“霍大哥,事情如何。”

“未曾發現有何異樣。”霍簡搖頭道。

“莫非是我們多疑?”瘦猴精道。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據聞這銀子是賑邊疆抗敵所用,如若遺失雖可補缺但卻是一個下馬威損了軍中士氣。”霍簡正言道。

“如果查出這銀子從我們這運走的,到時丟官職是小誤了軍事被連累掉腦袋那可是大事不妙。”楚慈聳言道,嚇得瘦猴精直哆嗦。

“如若真是這幫人,這麼大筆銀子會藏在哪呢?”瘦猴精咽咽口水道。

霍簡嘆氣道,“這同順鏢局也有些來頭,如若沒有確鑿證據甚是不好辦。”

蹲在一旁的楊煙桿也湊了過來,“那銀子藏得隱秘,又顧及死者安寧,除非對方自個開口說話,否則難以查辦。”

“這不等於守株待兔了嗎。”瘦猴精嗤鼻道。

衆人無計可施,只得坐等消息。

“不行,我得回家一趟!”楚慈突然站起身道。

“也?”衆人楞然。

未等人反應,楚慈便消失無影,只遠遠聽到,

“我去搬救兵馬上就回來,你們莫要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