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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運府邸一會後,少筠安心在家繡嫁妝。除此之外,她親自過問了外賬房的賬目。

話雖如此,但其實外賬房並沒有太多賬目可理。蔡波素來就是理帳的好手,早前富安殘鹽、揚州開中鹽,這些賬目蔡波都理得十分清楚明白,少筠也很放心。但自桑貴在北邊大手花錢之後,桑氏賬目上,僅剩下寥寥幾千兩銀子,自自然無帳可理。

既然如此,少筠省了一些俗務,每日不是繡花就是與母親商議自己的婚事,再則就是與梅英、芷茵兩位小姐通通書信。

進了十一月,河南河北傳回消息。

侍菊抵達河北見到桑貴,話沒多說一句,咬着牙就甩了桑貴兩個耳刮子!桑貴當時就懵了,正要發脾氣,卻看見侍菊眼含熱淚。侍菊將家裡榮叔、榮嬸的擔心全都全都拿出來數落桑貴,然後又說道少筠如何面上平靜心裡憂心都說了出來,徹徹底底的罵得桑貴又是感動又是羞愧,連話都說不出來。

雖然侍菊是罵人罵了個痛快,但是桑貴做事時,她卻沒有橫插一腳。桑貴十分靈醒,從侍菊的態度中順利摸得少筠心思,因此沒有理會老柴老楊的保守做法,放開膽量,在河南河北油料市場上大手操作,逼得走投無路的地主們不得不接受高價的油料壓榨。自此花出去的五萬兩如同流水一般,嘩啦啦的流回了桑貴的口袋。

就在河南河北兩處情況穩定時,桑貴將油市撂下給老楊老柴,簡短的給少筠寫了一封信後,馬不停蹄的同侍菊趕往遼東一帶。

少筠接到消息,心中大鬆!此次冒險,乃是她人生中始料未及的大事故!桑貴那把利刃,在她胸膛裡開山劈石,生生劈出了一番丘壑,一番視野!所幸的是桑貴並非志大才疏,也確實沒有辜負她與萬錢都同時看重他!

直至此時,李氏及桑氏一族諸人方纔恍然大悟,紛紛誇讚少筠獨具眼光、桑貴英才高卓!卻一致忽略掉了中間所有的運籌帷幄和驚心動魄!其中李氏更是拿帕子捂着胸口,拍着少筠罵道:“小蹄子!你連你娘也瞞着,若真有什麼事情,把這一家子賣了,也湊不齊那五萬兩銀子!你怎麼就敢放桑貴那小子出去……”

少筠笑而不語,真真切切的體會着驚心動魄的興奮、無所畏懼的豪情,以及之後的疲憊感、放鬆感。這一回,桑家會在她的帶領之下成功突圍而出了吧!

榮耀,在重重險阻之後如期而至,二八嘉華的桑少筠,有理由意氣風發!

接到消息的桑少箬第一時間省親歸寧,看見少筠坐在繡架前繡着春天的煙雨賞梨圖,姿態依舊嫺靜優美,因此笑道:“梨花人繡梨花春,你這也是繡你這一輩子了!這圖繡了多少了?我可是眼巴巴的等着他完工呢!”

少筠擡頭一笑,又接連走了十幾針,直至完成了一朵花之後才站起來,笑道:“從賀夫人家出來,我天天繡,眼下得了一半了,可得抓緊些才能繡完了。”

少箬站着賞了一會,又俯身細細看了一回,才直起身子:“如今你足不出戶,也像個大家閨秀,可惜桑貴的惡事傳的街知巷聞,連帶妹妹你都成了風雲人物。依我看呢,來年你是必定能跟着賀轉運使前往金陵了!”

少筠笑笑,朝侍蘭招手:“蘭子,把阿貴和侍菊的信都給姐姐瞧瞧。”,說着又看向少箬:“小時候看着大伯爹爹去金陵,可羨慕。我吵着要跟去,爹爹還不許,只哄我說要帶很好看的雨花石回來給我,可這麼多年,一粒石子兒都沒見着!”

少箬好笑,一面接了信一面說道:“雨花石!人家玩奇石的名士一大把!有好的,早就收完了,咱們家雖然有些銀子,但哪能跟人家比!不信,你這一回自己去瞧瞧就知道了。”,說着看信。

侍菊的信頗長,詳細的記錄了當日發生事宜,談到桑貴河南河北的前後,還談及早在侍菊抵達河南河北當初,就已經有大量的地主聞風而動,想要從桑貴手中轉租油作坊,其中不乏當地的權勢人物。老柴及老楊眼見有利可圖,都贊同桑貴及早脫手,回本前往遼東販賣鹽引。但桑貴一意孤行,不肯轉租,非要賺足銀子。最後是侍菊給他投了贊成票,全力支持他順利操縱了河南河北油作坊生意,他才得以實施計劃!旋即,一行四人分開兩撥,老楊老柴留在河南河北,處理油作坊租賃生意,侍菊桑貴,單槍匹馬闖關東!

桑貴的信則簡單的多,只有以下幾句意簡言賅、輕描淡寫:“二小姐臺鑒,河北河南一事,小姐已悉知,今預計淨賺五萬兩。現與小姐英僕侍菊往遼東去,務必在除夕祭祀前趕回。另,小姐英僕確實英明。”

少箬看着看着就笑出來,揚了揚手上的信箋:“桑貴這小子,你打他罵他怕是沒用的,非得像侍菊這樣一見面就開罵又肯真心幫着他的才能叫他沒脾氣。筠兒,這侍菊派得好啊!這一下闔府上下,只怕對你是恭敬有加了!”

少筠搖搖頭:“淨賺五萬兩,不錯,但我裡頭還花了一萬兩銀子給他前後打點呢!他雖然聰明敢做,卻少了那份周全。看看吧,看看他同侍菊一道,能換多少鹽引回來,我這一回纔算是圓滿了。”

少箬斜睨這少筠,嗔怪道:“還抱怨呢!我看你呀,是心裡頭得意,面上都顯出來了!這一萬兩銀子橫豎也是進你夫家口袋,你還有什麼不足的?你仔細着,要叫四叔婆知道你拿了一萬兩銀子給萬錢打點,別看她人前稱呼你,人後她也能嚼你的舌根!”

少筠淺笑:“橫豎這筆賬我壓根就不過外賬房,連蔡波都不能曉得,裡邊的人又怎麼會知道?”

少箬挑眉,想了想又問道:“是你心裡又尋思什麼了吧?”

少筠想了想,又說道:“我是有些念頭,但是不大成熟。”

“你說來聽聽?”

“既然我定了親,出閣也是早晚的事。”,少筠緩緩說道:“家裡少原,看這樣子是難當大任的,日後娶的妻子,若不能當大任,咱們正支大權旁落,也是早晚的事,此爲一難;富安鄉下,當年的煎鹽老掌故,老的老,年輕的,因爲前頭的事,離心的離心,眼下有些青黃不接的勢頭,此爲二難。家中桑貴有才卻又穩重不足,少嘉哥雖收斂了少爺脾氣,但不能說成氣候,此爲三難 。人有不足,根基又不穩,這三條難處,筠兒這些日子都在思量。姐姐可有些好法子麼?”

少箬一面聽一面想,最後才說道:“這頭一條,不能急,只能慢慢留心着好姑娘;這第二條,筠妹妹你倒是太謙虛了,上一回爲殘鹽一事,你理應做了周全安排,雖然眼下不是形勢大好,則未必大壞;第三條麼,桑貴可留,但要留人掣肘於他,少嘉則可從旁靜觀,成器則可託大任,不成,養一輩子也罷了。總之,都不是一日兩日就能解決好的。”

“怕就怕,我並沒有太多的時間來做這件事了。”

少箬好笑:“怎麼,着急着出嫁了?萬爺也沒催你呢!”

少筠嗔了少箬一眼:“我哪兒急了!姐姐,大冷的天,你跑這一趟難道就爲教訓我着急出閣?小竹子可不依啊!”

少箬捂着嘴笑,然後又變得有些感嘆的:“看你做事,十分有分寸,但是有時候看你做人又十分的調皮。哎,筠兒,一轉眼,你說你都快出閣了!日後咱們姐妹一人在東街,一人在城外,孃家又在西街,這萬一萬爺說要你跟着回四川,咱們可真難見着了。所以呀,我趁着你還沒出嫁,能疼你的只管多疼你一點!”,說着招呼鶯兒:“鶯兒,來,將老爺親自選的禮盒送上來給你二小姐過目!”

鶯兒眉開眼笑又擠眉弄眼的捧着一個大的錦緞盒子湊上來:“二小姐,您可仔細着閃迷了眼睛!”

少箬撲哧一聲笑,少筠這含笑看了鶯兒一眼,才問少箬:“姐姐,府上銀子使不完?上一回你簪子釵子插了一頭、鐲子鏈子帶了一手還不夠呢?”,說着伸手去打開禮盒。

這一打開,果真金碧輝煌的閃迷了少筠的眼:一套硃紅色織錦以金線滾針繡了富貴綿延牡丹的吉服並質地優良的大紅絹制中衣、富貴綿延牡丹綾羅裙,又有龍鳳呈祥的霞帔、飄帶、蓋頭,連壓飄帶的雙魚比目配都一應俱全。少筠輕輕撫摸,又細細看那繡工,不禁誇到:“這是婚禮吉服?織錦已是昂貴至極,上頭的金線……姐姐,你知道我不能穿……而且,姐夫這份禮太過貴重!”

鶯兒撇撇嘴,眼睛裡卻掩飾不住的笑意:“這就嚇住了?二小姐,這盒子可沉,鶯兒託的手都要斷了,您呀,且慢着看!”,說着將盒子轉到桌子上,然後揭開裝衣裳的第一層,得意洋洋的:“快看!”

少筠、連同侍梅、侍蘭一同湊上去,禁不住嘖嘖稱歎。只見盒子第二層乃是婚禮當日的全套首飾:一支孔雀開屏累絲嵌紅寶銜珠正步搖,一支嵌紅寶插梳,其餘花鈿、耳環,鐲子,無不金澄澄的耀眼;幾人還沒有看夠時,鶯兒又掀開第三層,裡頭則是一盒子的日常配用首飾,或輕盈精緻,或素淡有意境,真正是符合少筠脾氣身份的好東西。

侍梅搖搖頭,看着少箬:“大小姐,虧您搬了來!我看着都腿軟,這要是半路撒了出來,還不得惹賊子惦記呢!”,說着又拉着鶯兒:“一會回去你們可得仔細着別叫人跟着了……”

少箬聽聞了哈哈大笑:“哎喲!哪來這麼憨的丫頭!這一盒子東西,我還能叫人看見、惦記着?”

侍蘭斜睨了侍梅一眼:“真真丟臉,我這裡腿軟還裝了裝,你呢!一句話出來就露了怯,叫人笑話你沒見識!”,說着又對少箬苦着臉說:“大小姐,侍蘭也腿軟……”

少筠笑個不住,拉着少箬說:“姐姐,姐夫這回大破費了!何必呢……”

“他捨得花,你就由得他花,”,少箬斂了笑,不經意間語氣又滿是意味:“桑貴此行,開始低調,後來……滿揚州府誰不知道他的能耐?筠兒,你能跟着官老爺去金陵,不僅對桑家是好事,就連姑父在富安,你姐夫在官場,都大有裨益。這一回你與萬爺結親,以你的身份,以萬爺的身份,綾羅綢緞,你出閣當日,穿得起有餘。”

聽到這兒,少筠不期然想起在富安時萬錢曾對她說過,姐夫迎娶姐姐,未必沒有別的計較。如今看來,果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交聯着彼此。她點點頭,沒再說話。

少箬見狀又說:“再說,早前爲苑苑聯姻一事,你姐夫已然對不住你,再加之此後苑苑三番幾次的拉扯你,他呀,心裡說不出的懊惱呢。如今你不但不怪他,反而叫他得了好處,他心裡能不慚愧?所以,這禮物,你大方收下,權當我這做姐姐的往日不稱職,今日多疼你一點。”

少筠想了想,輕輕點頭:“昔日的事,我從未放在心上,揭過去就罷了。”

少箬握着少筠的手:“你我一直就是患難與共的姐妹!”

“也是共享富貴的姐妹……”

……

作者有話要說:烈火烹油、鮮花着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