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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筠整遐以待,淺淺說道:“我是要說什麼,但我要說的不止是對姑姑說,而是要給合族長輩交代清楚。”

桑氏臉一下變得煞白,怒火囂天的同時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洶涌而來……

少筠話音才落,侍蘭擠了上來,附着少筠耳旁說了兩句。

少筠聽了淺淺一笑,回過頭來對李氏說:“娘,您消消氣。這件事情您與姑姑各說各話,說了好幾年了,何必呢?擡槓麼,總得一人一頭才擡得起來,您若不擡了,也自然就消停了。今日竹園裡上院裡只怕都是沒有飯吃的,不如到女兒那裡去賞賞竹子吧!”,說着攙了李氏,頭也不回的領着一衆丫頭出了上院。

李氏出了門,忍不住流眼淚:“這麼多年忍氣吞聲!真是氣得頭髮都白了!偏你小時候那麼淘氣,叫她三天兩頭的關着你餓着你,那時候真愁死我了!可是後來,看着你那樣的脾氣竟被教訓成了個啞巴,想想你爹在時你的模樣,我這做孃的是什麼滋味!忍了這麼多年,到底還是到了這份上……”

李氏泣不成聲,少筠遞了帕子一路走一路安慰母親:“娘,做人做事,得掂量着前後。小時候我捱了教訓,您和大伯母不是這樣教導我的?您別傷心,筠兒有話對您說,下午還有好些事情要安排着呢!”

李氏也覺得在女兒面前這樣哭着不成樣子,也勉強收斂了情緒,兩母女一徑走進了竹園。

等李氏坐下了,重新洗了臉勻了面,少筠也換了家常衣裳,少筠才問侍蘭:“桑貴如今人在哪裡?”

侍蘭對着李氏略施一禮,笑着向少筠回話:“方纔是樑夫人遣了人過來,老楊叔接了就派了嫲嫲過來告訴我的。想是樑夫人雷厲風行,聽老楊叔說,昨天才一回家就派了樑府的小廝去富安接桑貴,今天一大早,桑貴就到了鹽運司衙門了。”

少筠點頭,原來姐姐在姐夫心裡總是有不小的分量的:“富安那邊妥當麼?”

侍蘭笑着說:“小姐不必擔心,老柴叔就在那邊駐守着,何況我聽老楊叔說了,桑貴在那邊已經妥當安排好了,連榮叔也沒說什麼的呢!只是……”,侍蘭有些猶豫的看了李氏一眼,暗自掂量了一番又說道:“大小姐說了,一衙門都是耳目,這事瞞不住人,小姐少不得又得受委屈……”

話到這裡,李氏按捺不住了,忙拉着少筠問:“怎麼了?你今天究竟要做什麼?”

少筠笑着拍了拍李氏的手,然後吩咐侍蘭侍菊:“侍蘭,你辛苦一下,跟着老楊叔的馬車去一趟東街羊兒巷,給姐姐道聲辛苦,請她明日務必回孃家一趟,就說……她雖然出嫁,可好歹還是桑家的大小姐。”

侍蘭應了一聲是就出去了。少筠這纔回過頭來對李氏說:“娘,筠兒明日要演一場好戲,請娘以二太太的身份,把咱們桑家的長輩都到府裡的大堂坐一坐!”

李氏拿着帕子捂着嘴:“什麼?”

少筠又一笑:“富安鹽場的老榮頭,娘想必也是知道的?他的兒子,女兒見過了,頗有幾分精明,我與姐姐商議了,決定啓用他做賬房先生,日後爲我大房二房跑鹽換鹽引!”

李氏真真到吸一口冷氣:“你竟然!我的兒!你可闖了大禍……”

話未說完,桑氏領着一羣丫頭僕婦,氣勢洶洶涌進竹園……

桑氏扶着柳四娘一把闖進了少筠房中,臉上彷彿是決鬥般的威風凜凜。

少筠淺淺一笑,吩咐侍菊:“侍菊,竹園飯菜沒有,一盞茶水總還是有的,給姑姑上茶!”

桑氏嘴角一掛,一抹冷笑把氣氛生硬的降了下來。她橫了柳四娘一眼,嘴角抿住了。柳四娘瑟縮了一下,最後壯着膽說:“茶水麼?小姐房裡連這茶水,也是管家太太掙回來的!”

侍菊聽聞了噗嗤一聲笑,接話道:“那正好了,管家太太喝了這盞茶,可不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桑氏看了侍菊一眼,慢慢的臉便黑了,變得輕薄危險的聲調說道:“看着有人不知道規矩,你們就不知道教訓着?”

少筠聽見桑氏這麼說,立即就站起來,侍菊聰明,早連忙躲到少筠身後。少筠笑着看了侍菊一眼,然後說:“姑姑,您別急,我也知道您爲什麼來。剛纔柳四娘說連這竹園的一盞茶水,尚且是姑姑您掙回來的。大約是您管家多年,到底都忘了,當年大伯、我爹爹還有您一共三房,爺爺早就留了話,運鹽鹽利三房需得不偏不倚。怎麼到了今日,這桑家上下成了您一房的私物?若我所記不錯,當日我少箬姐姐出閣,嫁妝豐厚,原因就在於她是大房裡唯一的傳人,族中長輩都說就算不能給她分家,也絕不能待薄她。竹園自爺爺那時候起,就指明瞭是給爹爹住的,我二房上有我母親,下有我和少原弟弟,桑家裡邊,就算不佔個一半,也總能分個三分!柳四娘這話,難道是姑姑教的?若是,姑姑您也不怕族裡的長輩家法伺候您!若不是,姑姑還是趁早打發了這樣挑撥離間的小人!”

桑氏忍着一口氣,橫了柳四娘一眼,嘴裡蹦出話來:“滾下去,沒用的老東西!”,而後,她深吸一口氣:“今天我不是來與你論是論非的!桑少筠,我得了消息,你竟然想自立門戶?!”

少筠整遐以待,淺淺笑道:“姑姑是說桑貴在鹽運司掛了號的事情?”

“不知好歹也罷了!你這個沒王法的小賤人!”,桑氏不顧體面,張口開罵:“我桑家從來都是兩淮販鹽的頭一號人家!祖宗家法明明白白,合族之力販鹽,但朝廷戶部金科裡只有一人掛號,就是爲保着桑氏一族的長治久安!你如今打的什麼主意,趁早打消!否則不怪我在族裡長輩面前對你行大家法!”

沒王法的小賤人?桑若華,你利益薰心,大約忘記了桑少筠是你嫡親的侄女了吧!少筠原本並不懼怕桑氏,但桑氏此話一出,少筠不得不憤怒。她當下冷了神色:“姑姑,您大約忘了,我是您的親侄女,不是外邊與您競爭的商家!”

“你也知道你是我的晚輩!我是你姑姑!從小看着你長大,一手一腳養你的姑姑!”

少筠搖搖頭:“養我?姑姑,兩淮人家誰不知道你養我,是養着一個童養媳?這話不是誰說的,正正就是您兒子少嘉表哥親口說出來的!當年箬姐姐要您把管家大權交給她,您不肯,費盡了心思,終於熬得姐姐出閣。這才幾年,就開始打我的主意!就因爲您知道,大伯爹爹和您三兄妹,您是最小的,桑家的產業無論是箬姐姐管、我管、少原弟弟管,都比您名正言順!您步步相逼,我哪兒還有地方可步步退卻?族裡的長輩不乏明理有威望的,您要對我用大家法,好!我桑少筠既然敢走這步棋,也不怕粉身碎骨!何況,桑貴是富安鹽場老榮頭的兒子,大伯在的時候就想栽培他,如今我就是不打着姐姐的旗號,單是打着我二房的旗號出來自立門戶,也絕沒有什麼不可以!”

一番話說得桑氏頻頻點頭,大怒道:“你這就是明擺了要和我打擂臺了!好個小賤人!小時候就知道你不學好,我還以爲早年教訓你,你真學乖了,原來跟着你娘學了這些下作的伎倆!”

少筠眯了眯眼,針鋒相對:“多謝姑姑教訓我!當初姑姑爲打掉我娘和大伯母的威風,天天拿我做筏子,我不懂事,所以常常被關在這竹園裡餓着!竹園裡頭,我又冷又餓,這才懂得,爹爹去了,他再疼我,也幫不了我了。姑姑就是爹爹的親妹妹,爲了這副身家,也顧不得什麼親戚情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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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筠一句話,桑氏抿了嘴。李氏想到當初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委屈,不禁哭了出來:“姑太太,你不要欺人太甚了,這桑家,就是告到官府那兒,我們二房也還有三分。少筠是你侄女,你一口一句小賤人的罵她,你又有什麼臉面?”

桑氏冷哼一聲:“告到官府?只管去告!看看官府買不買你的帳!我桑若華這十年經營,豈是你一個黃毛小丫頭說掀倒就能掀倒的?你也太小瞧桑家在兩淮的地位!既然你不識擡舉,也就別怪我狠心!”

桑氏話到這裡拂袖而去,留下了少筠母女。李氏哭道:“我的兒,你既看得這樣清楚,還何必如此?轉運使大人同她十年交情,怎麼會幫咱們孤兒寡母說一句話?就是你姨媽哪兒……爲你哥哥那件事,自然也不會願意拉咱們一把的。”

少筠暗自平息了怒火,然後又去扶李氏坐下,細細寬慰道:“轉運使那一面,筠兒暫且不提。但是姨媽那處……娘,咱們並沒有一分一毫對不住康府!早前是姨媽給咱們透了話,後來出爾反爾,這原本就不是我們理虧。姑姑這件事情,少筠原本就沒指望康知府會給我一句公道話,但求他袖手旁觀而已。”

少筠一說到康家,李氏又忍不住:“你與青陽落到這步田地,還不都是你哥哥那個不成器的?!你姑姑反倒拿這個來作踐你!筠兒……”

少筠聽到這裡截住李氏,然後躲進李氏懷裡:“娘,別說這些了,筠兒不想聽。您不如指揮丫頭去請族裡的長輩吧。咱們一家三口,全指望着明天呢……”

李氏嘆了一口氣,硬是鼓起了勇氣:“你放心,無論你做了什麼,爲孃的,總幫你擔着就是!”,說着一一去張羅。

李氏一走,竹園登時清淨下來,這時候侍蘭侍菊侍梅清漪才進來,圍着少筠。少筠一看丫頭們都一臉緊張的,不禁好笑:“怎麼這模樣呢?擔心什麼?”

清漪輕輕笑開,坐到少筠身邊:“都擔心你,管家太太說那樣的話,小姐你……”

侍菊也說:“管家太太也算個女人家……”

侍梅安靜,只拉着侍蘭對少筠說:“我還是頭一回見管家太太生這樣大的氣,說話都不顧體面了……”

侍蘭皺着眉:“小姐,我別的都不怕,就是那萬爺……成敗都在他那處了!”

清漪偏了偏頭,淺笑道:“小姐心裡有數的吧?”

少筠點點頭,看着四個善解人意又溫暖善良的丫頭,多少覺得溫暖:“別擔心,萬錢的精明只怕遠在我們之上。就是明日沒有個結果,近段日子也會有的。至於姑姑的那些話……我並不放在心上……”

正說着,李氏的丫頭靈兒一臉緊張的跑進來:“二小姐二小姐!管家太太派了許多人出門,連姑老爺也出去了……”

少筠搖頭,清漪笑開:“二太太到底還是擔心!”

少筠打發了靈兒:“回去告訴母親,就說我知道了,讓她寬寬心。”

……

作者有話要說:康知府……應該會管普通的民事訴訟……鹽政雖然管不着。明天是大戲……少筠初出茅廬的這一出,應該還不算最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