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嵐總是出語驚人,這讓拿着藥的兩米多的白大褂也微微愣了一下,看向顧嵐的眼神變得十分微妙,當他用那個眼神看人時,就像被看的人有病一樣。
絕大多數時間,一個人有沒有病都是可以看出症狀的。
比如感冒發燒身體不舒服或者其他病,都是有明顯特徵和症狀,不過還有一種病,是“有人覺得你有病”。
當一個人覺得你有病,其他人都覺得你沒病時,那你可能覺得自己沒有病。
可是當不止一個人,甚至周圍所有人都覺得你有病時。
那你沒有病,也就變成有病了。
這個高大的白大褂看向顧嵐的目光,就給顧嵐這種感覺,她瞬間感覺自己和周圍格格不入,因爲醫生,判定你有病。
白大褂和顧嵐對視,他的笑容仍舊非常溫柔,溫柔之中還含着關切,“027號病人,你覺得自己身體,好點了麼?”
顧嵐側目看了看自己肩膀上昏迷的女鬼,又看看白大褂,認真地搖頭,“沒有,這地方讓我覺得,很糟糕。”
“而且我很餓,我沒想到食堂裡都是飯。我想吃肉啊。”
白大褂看向顧嵐的目光更憐憫了,他溫聲說,“你爲什麼會覺得,餐廳內都是藥呢?明明,都是飯啊。”
顧嵐十分認真地說,“你覺得,那些事飯?”
白大褂溫聲說,“對,是飯。這裡都是飯。你看那邊還有熱好的米飯,有肉菜蔬菜,有炒土豆炒青菜,也有燉排骨。”
顧嵐往後看,看到了在自助餐區一排一排顏色各異的藥劑,有口服劑,也有膠囊,還有一些泡好的顏色暗沉一看就很苦的藥湯。
這東西,是燉排骨?
顧嵐看白大褂的眼光,也像是看這個病人。
顧嵐認真地說,“你真的確定?”
白大褂的眼神也越發認真,“我真的確定。你有很嚴重的被害妄想症,你的病是醫院內十幾位專家聯合就診的。”
白大褂看向顧嵐的目光再次充滿了憐憫。
“你的症狀就是,會自動將周圍的一切想象成鬼怪,而且你總覺得有人想害你。甚至,你懷疑你的世界不是真實的,是有人操控的。”
這確實沒錯。
顧嵐承認,“對啊。”
白大褂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對顧嵐說,“你看着我,是不是像一個怪物?我身後的醫生也是怪物?”
顧嵐覺得這個醫生再說廢話。
她懶得說,而是扛着女鬼走到景雲奎身邊,景雲奎此時的狀態不太對,他低着頭,看向地面,雙手捂住臉,將自己的表情完全藏起來。
在白大褂和顧嵐聊天的期間,景雲奎一句話也沒說話,他整個人靜止不動,彷彿要將什麼東西藏起來。
顧嵐不由地有些擔憂景雲奎,她站在景雲奎身邊,小聲說。
“你怎麼了?難道你也要發瘋?”
“你要發瘋了我就把你打暈哈。”
顧嵐體貼地說着,景雲奎仍舊沒有說話。
而這時身高兩米的白大褂輕輕嘆了口氣,他對顧嵐說,“我們坐着說吧。對了,你爲什麼一直保持着一種好像扛着什麼東西的狀態?”
顧嵐聽到這句話,看向白大褂,“你看不見鬼?”
白大褂輕輕地搖了搖頭,他似乎不覺得可笑,只覺得可悲。
“坐下吧。如果你擔心坐下我會害你的話,我們也可以站着說。只要你能不要失控就行。”
顧嵐覺得這個醫生有點意思,她也不想做,畢竟這個白大褂說的確實是她想的,顧嵐說,“好,那你繼續說……”
顧嵐還沒說完,她身後就伸出一隻手。
紫羅蘭髮色的男人臉已經完全變得血肉模糊,臉上佈滿了手指的抓痕,血順着臉頰留下來,而他的眼神中滿是發病的瘋狂。
“飯……我要吃飯……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飯了。這裡的飯都不合我的胃口。不好好吃東西,我會死的……我會餓死的……”
抓着顧嵐的手非常用力,似乎要將顧嵐的肩膀也卸下來一樣。
突出的眼睛泛着紅色的血絲,男人滿臉盯着男人手裡紅色的藥瓶,男人重重嘆了口氣,“如你所見,這個人有暴食症。”
“不管吃多少飯,他都會覺得非常飢餓。曾經在極端的情況下,他吃了自己的手指,甚至抓破自己的臉吃肉……”
“他的臉一直面目全非,所以白天他也不敢和其他病人相處,晚上的時候纔會偷偷溜到食堂裡吃飯。”
白大褂說的有理有據,他舉起手中的藥瓶,“這是一頓紅燒肉。他最喜歡的食物。”
顧嵐盯着白大褂手中的藥瓶,不管橫看豎看,她甚至彎下腰從下面看,這玩意兒就是藥瓶。
白大褂見顧嵐這麼好奇,他直接問紫羅蘭髮色的病人。
“這是肉麼?”
“是肉……”,男人的聲音沙啞,他的聲音中滿是飢餓和貪婪,光是聽到都知道他有多麼渴望這個“肉”。
白大褂問身後的醫生們,“這是肉麼?”
託着頭的白大褂們,手上的頭開口說,“確實是肉啊。”
人們都在說這是肉。
而顧嵐看這玩意兒就是藥。
她肩膀上扛着一個鬼,可是其他人都看不見這個鬼。
唯一能夠和顧嵐看到一樣東西的景雲奎此時似乎陷入了一種混亂的狀態,一直沒有擡起頭來,顧嵐喊他也不回話。
這種情況真的是很棘手。
顧嵐掂了掂肩膀上的鬼,能夠感覺到東西壓着自己的感覺。
不過,人的五感是可以被矇蔽的。
聽覺視覺都可以騙人。
尤其是,顧嵐現在確實是個病人,她穿着病號服,走在精神病院之中,如果她看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顧嵐想象一下一個瘋子衝出病房,然後在一羣醫生面前拍着並不存在的皮球,而後又去廁所裡盯着鏡子裝鬼。
最後,她扛着並不存在的鬼坐着滑稽的姿勢,來到餐廳內。
當着醫生的面,說飯是藥。
如果這一切都是顧嵐的幻覺,那這個場景還真是挺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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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想着,顧嵐就笑了。
白大褂攤開手,手裡只有一瓶在顧嵐眼裡看起來猩紅色的藥。
“顧嵐,我手中沒有刀具,我對你也沒有任何惡意,你病了,我只是想治癒你而已。”
“我知道你感覺醫生都是怪物,你眼中的世界其實是……不對勁的。”
“你可以嘗試接受一下我的思維,我不着急,慢慢來。”
白大褂的聲音很溫柔,顧嵐身後的男人由於飢餓而產生的粗重的喘息也並不是演戲。
有時候人喜歡看吃播,明明看不到,但是看吃食物的人的樣子,腦袋裡就會自動產生“這東西很美味”的感覺。
這個東西,對於身後的男人來說,肯定很特別。
顧嵐卻擡起手,一把拉住了紫羅蘭髮色毀容男人的手臂,她的手很緊,男人根本無法掙脫,於是他用手去摧殘顧嵐的手臂。
紫羅蘭髮色的男人的手還沒有碰到顧嵐,顧嵐覺得麻煩,乾脆直接將他一個手刀放倒,她嘆了口氣說。
“還沒挖到我,我就覺得不舒服。一個人得受多大的刺激,才能一直抓着自己的臉,甚至完全感覺不到這種疼痛。”
說完,顧嵐看向白大褂。
“對了你想讓我信任你是麼?那,你叫我怎麼信任你?總得有個理由吧。”
兩米高的白大褂指了指顧嵐的衣服。
“因爲,你是病人。”
“你有病例。”
說着,白大褂從口袋裡拿出了自己的醫師證,這個醫師證在顧嵐的眼裡是正常的,眼前這個男人叫做齊中傑,43歲,神經精神病院醫務科科長。
照片上的男人容貌整潔,面帶溫柔的笑容,看起來很正常。
起碼比面前這個身高兩米二,臉龐慘白,笑容像是戴着一張假面具的怪物正常太多了。
顧嵐盯着醫師證看了許久,又看看白大褂,認真地說,“都說歲月和工作催人老。你這工作前和工作後倒也確實是兩個人。”
齊中傑溫柔地看着顧嵐,“嗯……你如果一定要這麼說的話,我本來是可以由着你的。”
“病人的康復是需要時間的。可是,你的症狀過於嚴重。”
“你當晚襲擊了去002病房巡查的醫生,並且在他們面前張狂大笑,而後又和002號病人從病房內逃了出來。”
“我接到通知就直接來食堂找你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話,你覺得所有人的都是怪物,所以你出於自衛才反擊。就算給你看監控攝像,你看到的仍舊會是異像。”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