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嵐這一覺睡的很沉。
屋內燃着薰香,香爐裡冒出的白煙嫋嫋,屋內有一種讓人聞着就犯暈的味道。
顧嵐做了一個夢,夢裡她被困在一個漆黑的房間裡。
房間裡沒有光,但是她能夠感受到房間到處都是緊緊盯着她的眼睛。
顧嵐很少做夢,或者說,她貌似沒有什麼時間做夢,每天的高強度運動讓她身體和意識都抓緊了每次休息的時刻,讓她的睡眠雖然量少但是質量高。
夢裡她站在漆黑的屋子內,什麼都看不清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模樣,不知道自己是人還是鬼。
在絕對漆黑失去感官的地方,沒有任何參照物,時間的流逝是無法感覺的。
顧嵐分不清自己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她在夢裡說話——
“喂,有人沒有?”
她感覺到自己在說話,可是她也無法確定自己有沒有張嘴,或者說,她到底有沒有嘴巴。
她失去的不光是對外界的感知,失去的還有對自己的感知。
顧嵐像是一個漂浮在另外一個世界的幽靈。
然後,她聽到這個世界裡響起了其他的聲音。
“去死吧,我詛咒你去死!”
“你爲什麼活着,你不應該活着的,你明明應該死去的……快死去,快死去快死去……”
“把你埋在樹下面,就沒有人知道了吧……”
“求求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已經快瘋了!不要再逼我了!你爲什麼不死!爲什麼不死!”
“如果你沒有出生就好了,沒有出生就不會面對這一切,不會被欺負,不會被拋棄,不會被……”
這些惡毒的話語從虛空中傳出。
顧嵐貌似沒有身體,但是這些詛咒人和喪氣的聲音卻像是有無形的力量一樣,像是枷鎖一般地想要將顧嵐困在這裡。
聽不好的言論會影響心情。
這些惡毒的話語剛開始只是一個枷鎖,後面,它會形成一個繭,將人包裹在裡面。
顧嵐感覺到了語言的力量。
黑暗之中的話語越來越多,聲音有小孩,也有老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他們的話語聲越來越近,彷彿要將在這裡的顧嵐推入地獄。
被霸凌的人絕望地想要死去,想要顧嵐也死去。
被害者被埋在樹下……
被父母傷害不斷索取的孩子想要詛咒父母想要離開這個世界……
他們的恨堆積在這裡,形成了一個漆黑的讓人絕望的世界。
這時,在這個黑暗的最中心突然響起了顧嵐的聲音。
“喂,你們是人,還是復讀機啊!——”
顧嵐的話並沒有讓這些詛咒的聲音響起,他們仍舊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着負面能量。
顧嵐也分不清這裡是她的夢還是其他的夢,但是問題不大——
聽到這些聲音,顧嵐在黑暗中大喊——
“你們詛咒我是吧!你們沒文化麼詛咒人就那麼幾句?!”
“詛咒我去死的那個,你咒我我就會死了,你以爲你的詛咒就能實現了?我還會反彈呢!彈彈彈,彈走魚尾紋彈奏你個瓜慫!”
“說人爲什麼活着的,我建議你多看書!我推薦你看稻盛和夫寫的《人爲什麼活着》。”
“本書共三部分二十一章,作者用淺顯易懂的語言,從宇宙、心智、慾望、人類的本性、人生的考驗、苦惱與憎恨、共生與競爭等多個維度深入探討了“人爲什麼活着”這一哲學基本命題……”
“太長了你自己看書吧,和後面那個不停說自己爲什麼活着的人一起看。不想活了可以去聽網抑雲,看看把悲傷留給讀者把快樂留給自己的餘華老師的《活着》。”
“建議不想活着就從這裡離開,都不活了還廢話那麼多,當自己死了不行麼?不要妨礙我致鬱下一個。”
“後面那個,埋樹下面的,你是法盲麼?埋樹下是埋在什麼樹下?爲什麼不會被發現?你是在哪裡買的躲過攝像頭了麼?”
“所謂桃養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歇後語都這麼說,你埋李子樹下面會被發現的話。我其實建議埋在櫻花樹下,所謂櫻花樹下面死人越多花開的越爛漫,反正你都是會被抓,不如做點貢獻。”
“還有後面的是哪個來着,求求你不要來找你,你快瘋了的那位。你直接瘋了好了,瘋子殺人不犯法啊。你比對方橫,對方纔會怕你。你是正常人他是逼迫者,他怕你什麼……”
“好了,下一位。”
顧嵐記性很好,她身爲資深精神病患者027號,對各種精神病都有着自己的想法,她很想治癒大家。
當然,如果不治癒,那就致鬱吧,問題都不大,反正都死不死活不活的,不如讓生活更精彩。
詭異的黑暗之中,顧嵐可能就剩下嘴了,人都不知道存不存在。
她感覺不到時間,空間,感覺不到自己,能夠面對的只有無邊的黑暗和謾罵,於是在這種情況下,顧嵐成爲了一名“心理諮詢師”。
她對這些事情都很好奇啊。
既然都好奇了,那怎麼可能會害怕。
她喋喋不休,對這些明顯發出不正常聲音的人認真教導。
“其實死不可怕,兄弟你不過就是被綠了麼。變成厲鬼回去糾纏他們啊!你都是鬼了,還怕啥!光會詛咒人沒有殺傷力怪不得被綠啊!你得支棱起來!”
“父母把你泡進缸裡了?那你就變成鬼躲在屋子裡,在他們洗臉的時候看着鏡子時出現,在他們睡覺時出現在他們的牀邊……等等,當然別鑽進馬桶裡,有點髒。”
“啊還有……”
顧嵐躺在牀上,睡的很香。
她牀邊披着紅紗的花胤靜靜地看着顧嵐的臉。
這張臉他並不熟悉,但是莫名的比原來的容貌更貼合顧嵐的氣質。
這是001號給顧嵐設計的臉麼……
001號怎麼可能比他更懂顧嵐,他懂顧嵐的骨骼……
這麼想着,花胤冷冰冰的手放在了顧嵐的手腕上,他想要在顧嵐睡着時一寸一寸地感受顧嵐的骨骼和骨節。
他能夠出現在這裡,是因爲他自己特殊的能力追蹤到了001號。
顧嵐的每個舍友都不簡單。
既然所有人都知道001號晚上不會和他們一起入睡,那誰會不防備呢,在宿舍裡每個人着急是真的着急,但是之所以每個人各自去尋找,是因爲他們都有自己能夠尋找的方法。
花胤來的是不是最早的還不知道,但是他來的位置最穩,最巧。
他來到就看到了一個不知廉恥的男人試圖勾搭他的顧嵐。
他本來可以殺了那個男人的,但是他想到自己的手即將觸摸顧嵐的骨骼,他的手不能被其他人的血液弄髒。
如果他觸碰了那個不知廉恥的男人,而後他又用手去觸碰顧嵐,就等於顧嵐和那個男人間接接觸了。
花胤不願意。
當然他也有不用動手就能將對方肢解的方法,不過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將人盤問後關了起來。
他要問問顧嵐,有沒有碰這個男人,如果顧嵐對這個男人有感情……
那他就要當着顧嵐的面宰了他。
花胤想着,殷紅的脣緩緩勾起笑意,笑的無比血腥。
如果不是宿舍那幾個傢伙都很難纏,現在,他們也應該是泡在福爾馬林裡的一具具屍體。
花胤醒着,手指繼續沿着顧嵐的手腕向上摸——
而後一股莫大的吸力從顧嵐身上傳來。
花胤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面前就變得一陣漆黑,身體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失重感。
等到他睜開眼睛時——
他發現自己瞎了。
他眼前一片漆黑,無論他怎麼睜開眼睛閉上眼睛,都是一片漆黑。
這種絕對的黑看不到任何一點光亮和希望,感受和平時天黑不見光是完全不同。
“我……看不見了?!”
花胤擡起手觸摸着自己的眼睛。
他還要看顧嵐——
“花胤,你怎麼在這兒?”
顧嵐聽到了花胤的聲音,她覺得很奇怪。
她不是在做夢麼,花胤怎麼跑到她的夢裡了?
但是很快,顧嵐就想清楚了。
哈,肯定是因爲花胤也病的不清啊。
顧嵐不等花胤說話,都笑着對花胤說。
“花胤你排隊哈,不能因爲你是我的舍友就插隊,還有很多個患者需要被治療和激勵。你稍等等。”
“那位不停地只會說死字的那位,你換個方式說行不行?”
“爲正義事業而死叫“就義”,爲國家和人民而死叫“獻身”、“犧牲”、“捐軀”、“殉國”、“殉職”,死於意外事故叫“遇難”,年幼而亡叫“夭折”……你說的是哪一種啊?”
“真的,多讀書再說話好不好,沒文化,真可怕!”
顧嵐一個人如此積極向上,周圍的這些詛咒聲都不知不覺消了不少。
花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剛要說話,就聽到了黑暗中如同唸咒一般不間斷地像是有幾十個在不停詛咒唸咒的聲音。
在這種漆黑和絕望之中,聽着絕望的聲音——
花胤忍不住笑了,他看不到顧嵐的人,只能通過聲音判斷顧嵐的方位,同時他向顧嵐移動。
“顧嵐,顧嵐這是你的夢境……?你一直想要一個夢境,沒想到你自己是有夢境的,而你的夢境這麼的……美味,而且,有趣。”
這裡有好多鬼啊。
不得不說,花胤有點餓。
顧嵐聽到美味,也有點餓,不光餓,她還困。
這麼繼續努力下去,她就要猝死了!
晚上睡覺,進入舍友夢境。
白天睡覺,進入自己夢境。
人啊,能不能不做夢?
顧嵐對花胤說,“胤啊,我想睡一會,這裡,就交給你了。我知道你有治療精神病和教書育人的能力,你肯定能夠感化他們,讓他們學會做一個猛鬼的。”
人可能不能不做夢。
但是在自己的夢裡,不會再做夢了吧?
顧嵐準備在這裡睡一會,如果夢裡再做夢……她決定回到宿舍的世界裡,就去拍《盜夢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