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嵐說完這句話之後，空氣彷彿都因此而安靜下來。
花胤看着顧嵐的臉，看着顧嵐的眼睛，看着顧嵐抓着自己的手，那顆他自己都不知道曾經存在過的心臟開始輕微地跳動。
良久，花胤說，“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他其實能夠聽懂的。
他就是在噩夢之中死亡，又復活的，一個很悲慘的傢伙。
之所以用“傢伙”來形容，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人還是鬼。
他的人生到死，都是一場噩夢，他從出生開始就被藏在牀底，當成別人的替身，他以爲死就是解脫。
可是死後，他遇到上一任花胤，那個鬼讓他看到了更猙獰的死後世界。
死後的一切完全都顛覆。
曾經給他飯吃，不曾鄙視他的老人其實每次都在他的飯菜裡吐口水，每次帶着笑看他把飯吃乾淨，是爲了看他的笑話。
曾經說過他和其他人一樣，大家不應該對他和對其他人不同的人，會溫柔地抱他，關注他成長，耐心聽他傾吐心聲的人，實際上把他小心翼翼的心聲講給其他人當作笑話聽。
曾經他以爲溫柔的笑意，其實是看他笑話的不懷好意，曾經他以爲的溫柔，都是等着他墮入陷阱好直接把他埋到土裡……
那個時候，他覺得死了真好啊。
如果那個時候死了，他就不用知道死後的那些事情了，他起碼能夠懷着心裡僅存的一點點溫暖離開這個世界。
可惜的是……
“我就是想要你死啊，顧嵐。我不是什麼好人，救了你的人是你自己。”
花胤輕聲說着，“醒來時看到自己躺在棺材裡死亡，很多人直接崩潰，而你打量周圍。”
“明明知道危險，卻還是願意爲了朋友選擇答應我的要求。而你對於這些並不懼怕，直到……”
花胤沒有繼續說，顧嵐替他說道。
“知道那個店主偷拍我的視頻，我真的怕了。我真的覺得我不乾淨了。這種情景吧，一般只在穿越小說女主穿越前的經歷上存在過。”
“嗯，或者說，一般女主還不知道這種事情就自盡了。”
“如果讓所有人都回到事情發生之後，面對這種事，還真的蠻崩潰的。我其實很少感受到崩潰的時候，卻沒想到，其實崩潰就在我身邊。”
“所以，花胤，你離開吧，我留在這裡就行了。”
顧嵐的心態又好了起來，“我死後的世界對於活着的我來說太糟糕了。所以，我要把更糟糕的東西都除去。”
“還有，我一定要找到你存在的痕跡，我想去你的世界看看。”
花胤靜靜地看着顧嵐，他又沉默了很久，才說。
“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你也不要覺得我對你溫柔……”
顧嵐乾脆直接拉着花胤的手坐下，她的目光直直看着花胤的眼睛。
花胤幾乎想象不到，在顧嵐已經死去的身體裡，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在輕輕顫動，是因爲她像是活着一般有火熱的心麼？
顧嵐眨眨眼，“你是不是覺得有點硌得慌？啊，我從桌子上偷偷拿了個鬧鐘，它總是顫，質量不太好，一會我去樓下再拿一個。”
花胤：……
他在想什麼？還火熱的心？呵？
顧嵐見花胤的表情輕鬆了些，她將鬧鐘從口袋裡拿出來，對花胤說。
“好啦！溫柔就是溫柔嘛！什麼躺在棺材裡不害怕啦，如果你讓我入夢的時候在我朋友已經死的時候，如果你不答應幫我，如果你不幫我改攝像頭……”
“那麼多如果，都是你的溫柔，不用不好意思。”
顧嵐費力地想眨眨眼睛，結果僵硬的眼皮一動不動，她只能嘆氣。
“想給你wink一下的，無奈身體不允許啊。反正，你的溫柔我都懂，你真是個溫柔細膩還美麗大方……”
花胤還沒被這麼說過，整個人都特別不適應，“好了，別說了，時間到了，我該走了。”
顧嵐拿出的鐘表上顯示着時間。
已經早上了。
花胤不知道怎麼面對看穿了他僅有的溫柔的顧嵐，看似淡定其實慌張地走掉了，走之前他還忍不住再看向顧嵐。
“其實……我也可以白天在的，只要你挽留一下。”
顧嵐好像根本沒有聽懂花胤的明示，直接揮揮手，“沒事沒事，你快回去休息吧。辛苦一晚上了，身體吃不消的。”
“我能吃得消，我現在又不是人。”
花胤又沉默了一會，接着，他又說，“其實，那個約定也不是契約，現在我帶你出去的話……”
顧嵐又揮揮手，“不啦不啦，我這個人特別言而有信。而且你帶我出去，你晚上回來還會是一個孤獨的鬼。”
花胤此時，越發不捨的離開，他低聲說，
“你說過，我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鬼，你是一個能夠看到我的死人，在這裡，我們就應該結伴而行。”
“我覺得我這麼離開是不是不太好……”
顧嵐認真地看着花胤，“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花胤誠實地搖搖頭，“沒有。”
顧嵐說，“好，那你現在聽過了。我的嘴就是騙人的鬼，我不和你結伴前行了，我要替你負重前行。你快走吧，你磨磨唧唧地浪費我時間啦。”
花胤聽到顧嵐這麼說，他再次沉默了許久，從這個世界緩緩消失。
夢境的盡頭是宿舍。
他可以在兩個地方來回穿梭。
可是花胤從夢境中離開，躺在冰冷的牀上，他感覺，夢境的盡頭，是顧嵐……
三分鐘後，雲哲毫無起伏的聲音響起。
“花胤，你回來了，主人呢？”
花胤抿着脣，緩緩坐起來，看着宿舍內注意到他的胥煥聞、雲哲，和狀似不在意其實偷偷打量他的閻霄和景雲奎，他沉默了良久，輕聲說。
“顧嵐，回不來了。”
“她被困在那個夢境裡，成爲下一個替身……我夢境的規則就是這……”
花胤還沒說完，雲哲的眼神陡然改變，一直沒有什麼表情的娃娃臉少年提着花胤的領子，幾乎將花胤拽起來。
雲哲的眼睛泛紅充血，“你怎麼敢，對我的主人……！主人那麼善良，那麼柔弱——！”
……
留在夢境之中的顧嵐打了個噴嚏，她摸摸自己的鼻子，總覺得有人在罵她。
不過無所謂了，她被罵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顧嵐摸着鼻子坐在椅子上笑了笑，她看着自己蒼白的手，輕輕握成拳頭，“嗯，還是有力量的。”
“花胤走了啊，那做有些事就方便了，畢竟嘛，我也不想給未來的舍友留下什麼糟糕的印象……”
這麼說着，顧嵐站了起來，她提着店主的脖子，將店主丟進了洗手間。
三十分鐘後，顧嵐從裡面出來，她拿起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乾自己手上的血跡，而後下樓將嚇傻的店主兒子抓了過來丟到洗手間。
又過了一個小時，顧嵐打開洗手間門，看也不看裡面瑟瑟發抖半死不活的兩個人，拿起手機，大概檢查了一下視頻，她冷冷地說。
“很喜歡拍是吧？你們先上小網站，然後上社會新聞，最後入獄，安排的挺好的吧。”
“放心，我不會讓你們那麼快就結束的，我只是讓你們感受一下我當初的感覺。”
如果房間裡藏着隱形攝像機，那就像被一隻無形的眼睛一直在窺視一般，想想就讓人恐懼不安。
顧嵐扭過頭看着抱成一團的兩個人，輕聲說。
“我會永遠注視着你們，不管你們在哪裡。”
說完，顧嵐拿着手機離開。
屋內傳來了兩個男人的哀嚎，“救命啊！有鬼啊！”
“她……她會永遠看着我們……怎麼辦，怎麼逃？”
“遇到鬼怎麼逃……她就是想把我們一點一點折磨死！”
顧嵐聽到這聲音，知道，過不了多久，這兩個人就得去精神病院，而她，現在拿着店主的銀行卡，準備從裡面取出自己的撫卹金和賠償款。
當然，這賠償款裡也包括店主的家產，店主也要賠償她不是。
然後，她準備去——
購物！
把前世捨不得買的東西，能買的都買個遍！
吃好吃的！
哪怕沒味道了也要吃！
開車兜風！
蹦迪！
喪屍蹦迪肯定很帥吧哈哈。
不用擔心明天，不用擔心未來，不用存錢，不用幹活！
別人花工資，她花自己的撫卹金和賠償款，豈不美哉？
顧嵐心情特別好地哼着小調，走下樓。
而她這歌聲，在樓上的人耳中就是鬼的催命曲，再次把人嚇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