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三人懼是一驚,能令素來冷靜的林掌櫃大呼小叫的事情,肯定不會一般。
龍遠山站起身來,朝外面迎道:“進來說話,發生什麼事了?”
“老爺,剛剛收到的消息,不老泉那邊,似乎已經有動靜了。”他擡頭看了看席間三人,突然發現了燕傲男,聲音低了下去。
燕傲男微微一怔,不老泉,那豈不是在水窯村。
“幾波人馬對準那麼一塊肥肉,又有圓易劉氏的人從中周旋,那裡早該有動靜了。”方銅倒是不在意,繼續淺飲了杯中的一口老酒道。
見他如是說,看來他們對水窯村那邊的情況,也是瞭如指掌的,燕傲男沒有搭話,心裡卻不免好奇地想,他說的幾拔人馬指的是哪些人。
而且,大通與圓易不應該是一體的嗎?不過想到劉氏兄妹對龍氏的態度,到了今天這樣的局面也能理解。
“如果他們的人,比我們更快的話,要怎麼辦?”林掌櫃不安地道。
龍遠山也已經重新坐了回去,接過他的話道:“如果真能這麼迅速,對我們來說,反倒是件好事了。”
“嗯,你仔細說說看,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方銅飲酒直接用的是細嘴的圓壺,裡面的酒不知是多少年的陳釀香得很,如今一手執壺,一手審問的姿態,倒有些置身事外的感覺。
林掌櫃看了眼自家老爺方道:“昨天夜裡有個老外悄悄上了山,不知道帶了什麼東西去,今天那裡鬧得動靜很大,整個村寨都震了震。他們該不會是用火藥炮攻了吧?”
“笑話,豈會那麼蠢?難道先人就沒有這般做過?我想應該是他們用什麼手段,觸動了不老泉的某個機關了。既然動靜這麼大,那麼藏也藏不住了。”方銅興災樂禍地道。
“如今的人,可比你們那個時代要聰明的多,他們總能找藉口掩飾掉的。”龍遠山不意爲然地道。
“是的,官方的說法就有好幾種。有的說是因爲建希望小學打地基的時候誤操作,也有開發商主動承認,是他們建度假別墅時沒有按規範操作。無論是哪種,政府罰點款之類,就會安然無事了。”林掌櫃彙報道。
“媽蛋,想不到他們還這麼有辦法,算了,就算他們再有什麼能耐,也不過是替我們作墊腳石罷了,‘開山’的地點只有一個。”方銅篤定般道。
林掌櫃似乎對這位過分自信的“酒鬼”不太相信,眼光一個勁地朝自家老爺瞄,龍遠山朝他擺擺手道:“你先下去吧,讓我們的人都打起精神來。有什麼消息及時來彙報,不要再大呼小叫了。”
受命的林掌櫃緩緩退了下去,帶上了門。
“燕姑娘,我記得你也在水窯村呆過,甚至還去過不老泉,你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龍遠山見燕傲男始終沒出聲,卻似乎有所感觸的樣子問道。
“龍伯父,之前我便聽說過有個叫藍波的商人要去那裡建希望小學,而且應該已經在實施當中,就是不知道林掌櫃剛剛提到的外國人會不會是他了。”燕傲男疑惑地道。
“喔,那個做投資生意卻熱衷中國古董收藏的老外,我也是有所耳聞。”龍遠山明瞭地點點頭。
“不老泉那邊,我倒沒有特別的印象,只是對於你們說的與劉希易兄妹有關,有點想不通。”燕傲男說出了心中所想。
“圓易那對兄弟佔據不老泉也有些年頭了。”龍遠山淡淡地應道:“我們吃飯吧。”
其實真正吃飯的人,也就龍遠山和她,方銅似乎只對酒感興趣。
拋開最初的戒備之心,方銅的確是個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趣人,即興跟燕傲男談起了他們方家當年在老九門盜墓的趣事。
譬如說,當年在西嶺有個貴族的古墓,多少人都沒有辦法,結果還是他爺爺的爺爺出面,單憑一手洛陽鏟就順順當當地完工了。
方銅說當年的老祖宗下去沒幾個時辰就把埋了幾千年的寶貝取了出來,當時論資排輩在上面守着的人都看呆了,別人以爲很順當,結果老祖宗回去才透露,他在裡面看到了大糉子,要不是隨身帶了黑驢蹄子對付,早就交待在了那裡。
再比如說,當年他自己在閩南一帶,聽說有一座古墓連國家考古隊都束手無策,憑着年輕氣盛,花了一個星期的功夫踩點下去,找準了入口,一個人一天就把那墓給端了。
“世人都不恥雞鳴狗盜,要我說盜墓纔是對人類文明作出最大貢獻的事情,燕姑娘你認爲呢?”方銅不知是不是有了酒勁,把平生最意難平的事情就這般說了出來。
“不知道方伯父作何解?”燕傲男恭敬地道。
她知道方銅肯定接下來還有話要說,對於一個話多的酒鬼而言,帶一副傾聽的耳朵就最爲合適不過了。
“人類歷史上,最最珍貴的財富都被黃土掩埋了,沉睡在某一處,期待着後人去讓他們覺醒。也只有它們能夠無言地將最扭曲的歷史糾正過來。”方銅像一個哲人一樣道。
“方伯父說的有道理。”燕傲男覺得他的話很值得回味。
“你不要敷衍我,媽蛋,我就弄不明白,怎麼在我們那個年代,考古就是合法的事情,盜墓就不被允許了,要知道我的技術絕對甩他們那些人幾十條街。”方銅憤憤不平地道。
“許多盜墓是爲了一己之利,並不是爲了什麼歷史文化與文明,國家控制起來,也是爲了合理地保護,當然也是爲了變相地強國。”龍遠山笑着勸慰。
“統統都是扯蛋,還有比我更懂得保護墓穴的嗎?有多少次,我進去出來過的地方,他們想要再去,都沒有辦法。”方銅頗爲自得地道。
“你當然厲害,否則也不能成爲我們靈異古董研究社的靈魂人物,我這個社長也不過是虛名罷了。”龍遠山笑着附和。
“去去去,你是損我的吧。研究社成立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開山’成功,我知道這一日終究不會遠了。”方銅盯着他的灑壺,目光深遠地道。
燕傲男原本也跟着笑,慢慢便有一種笑不出來的感覺。
山中並無什麼消遣,又因爲燕傲男他們上山一行本就是極其的隱秘,做了相當厲害的保密工作,如今她也並不方便出去。
據龍遠山介紹,研究社的正門倒是稀鬆平常的很,就是乾陵某個不知名的小景點旁,掛了政府名義的天文觀測臺。
如果有人從正門進來,也能夠看到幾架款式較舊的觀天望遠鏡,地震儀之類的物件,這種機構全國各地都有,自然不會引人注意。
方銅倒是有意思,見這個小姑娘膽量大的驚人,這幾日“纏”着她,將那些他聽聞過的,經歷過的奇異盜墓事件講個不停。
古墓裡面孔姣好,宛若未死的女屍,結果被人取出了口中的夜明珠就頓時香消玉隕;海葬墓裡遇到的那種人身魚尾的“美人魚”,她們的眼淚掉出來都會變成珍珠等等,開始還是諸如此類小姑娘愛聽的,帶點浪漫的故事,到了後面便越來越血腥暴力了。
“燕姑娘,你相信人有靈魂這一說嗎?你覺得那些人到了現代還會復活嗎?”方銅有時候也不由感嘆地問她。
“我相信。”燕傲男悠悠地道。要不怎麼解釋她自己的存在呢。
“燕姑娘,這麼多年輕人裡,還是你最投我的味,不像當年我跟別人提起這些的時候,他們都用看瘋子的眼光看我。其實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燕傲男最是沒有好奇心了,卻還是被他神神叨叨的樣子看得不自在,勉力笑問:“什麼秘密呢?”
“噓,這個秘密,我連龍兄都不曾透露過。你知道我爲什麼執意要在這裡‘開山’嗎?因爲這裡有一個時空轉換器,可以讓人穿越時空呢。”
方銅醉眼朦朧的樣子,但是盯得她心驚,燕傲男又不免揣測,難道他知道自己是穿越而來的古人了嗎?
“啊?真的嗎?”燕傲男吃驚地問。
“當然是真的,什麼聖寶讓人羽化飛仙,那是傳說裡的故事,卻也是真實發生過的,那些人不是成仙了,而是**與靈魂一起去了其他朝代啊。”方銅酒氣熏天,漲得滿臉通紅地道,如果換作別人聽了他的說法,肯定是要當他瘋子的。
可是燕傲男卻不這麼認爲,反而心動地想,真的可以穿越時空嗎?
“怎麼樣,小姑娘也心動了吧。我雖然不怎麼出去,不過也聽說,現在外面的小年輕流行看什麼穿越劇。其實那些也並不全是空穴來風呢,如果能夠讓我打開‘天門’,就能夠送她們去圓一次夢。”方銅一邊拍打着桌面敲出有規律的節奏,一邊誇口道。
彷彿受了某種蠱惑般,燕傲男雙目漸漸放光,忍不住問:“真的嗎?”
方銅似乎並沒有在意她的急切與異樣,反而滿臉傲然與得意地道:“我方銅什麼時候騙過人,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這個機會給你,燕姑娘想去哪個朝代呢?”
“這個……我還沒有想好。”唐朝已經在嘴邊,但是她卻沒有那個膽說出口,反而顧左右而言其他地道:“方伯父你是真的喝醉了,先好好躺會吧。”
燕傲男匆匆地出了門,沒有留意到方銅漸漸變得清明笑得如老狐狸一般的眼睛。
接下來的日子,燕傲男連去找方銅聊天都不敢了,好在因爲離他所說的“開山”之日越來越近,龍遠山與方銅也越來越忙,好幾次吃飯的時候都沒有碰上。
終於有一天,午後閒庭散步的空檔,林掌櫃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滿臉嚴肅地道:“燕姑娘,我家老爺讓你換一套勁乾的衣服,準備妥當跟着他一起出發了。”
“好。”燕傲男半是期待半是猶疑地應道。心裡想的卻是,就是今天了嗎?
等她跟着林掌櫃出現在二位前輩最愛帶她喝茶閒聊的涼亭時,方銅一改這幾日的醉態,精神抖擻的模樣。龍遠山也很精幹,身後跟着一幫魁梧的壯漢。
除了他們居然還有一位熟人,正是多日不見的黑土。黑土看到出行的人當中有她,也是微微訝然的模樣。
開路走的方向,居然是上次帶她取龍佩的雲臺,不過入口卻並不是溫泉後面的那個地方,只見龍遠山不知道碰觸了哪裡的機刮,突然,溫泉的四角都升起一個四方形的石壇,每一隻石壇上,都有一件石雕,正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方獸。
四獸臉朝與溫泉潭的反方向,隨着那四獸底座緩緩升起,溫泉潭的水居然汩汩地不知流向了何方,漸漸露出一排石階來。
白騰騰的霧氣漸漸散動,黑土手握洛陽鏟走在了最前方,壯漢們都跟緊了他。燕傲男等四人跟着他們,反倒像是來旅遊觀光的,手裡也不像他們都扛着各種工具。
這些人顯然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到此處也不是第一次,順着石階往下,裡面居然別有洞天,還有一處“小天地”。
奇花異草,山明水秀,也不知是到了哪裡,入眼而來都不似人間之景。衆人對美景卻並無過分關注,也就是第一次進來的燕傲男與林掌櫃多看了幾眼。
大約行了半小時左右,便雙轉入了一個有機刮的洞府,這些機刮做得妙不可言,即便是現代也很難有人能夠模仿出來,而這行人能夠打開,也都歸功於方銅的祖上技藝。
燕傲男也是這才知道,黑土居然是方銅的關門弟子,對於這個沉默低調的男人,她不由多看了幾眼。
終於兜兜轉轉,來到了一處封閉的石屋。
此處石屋很神奇,沒有光照,也不見其他照明的工具,裡面卻如白晝一般。那股源源不斷彷彿從地下冒出騰騰的蒸汽,令踩踏在其間的人,如騰雲駕霧。
每一步踩進去,都感覺踩不到底,燕傲男開始極不習慣,慢慢多走幾步方適應。稍稍吁了一口氣,再定晴看四周,卻不由驚得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