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章 老兵的氣場
蒲英輕抿薄脣,昂首挺胸,上前一步,一個立正,微笑點頭,大方地說:“大家好,我叫蒲英!來報到晚了,對這裡的環境很不熟悉,請各位戰友……哦不,是各位同學,以後多幫助、多指點!”
“哦……”“行啊。”“知道了。”
室內的五名女生,有的眉頭輕皺,有的微微一哂,隨便敷衍了幾聲,又都低下頭繼續忙着給各自的軍裝粘貼新發的軍銜標誌。
洪琳見她們只顧自己談論得熱火朝天,卻無人禮貌地招呼一下新來的蒲英,不覺有些難堪。
怕蒲英下不來臺,她忙過來拉着蒲英的手,問:“英子,你先坐下歇歇,吃過飯了嗎?”
蒲英這才收回了臉上笑得微僵的笑容,平靜地說:“我在飛機上吃過了,現在還不餓。”
她的面色雖然平靜,心裡卻多少有了些波瀾。
這兩三年來,蒲英已經習慣了軍營集體生活的嚴肅緊張和團結活潑,習慣了和戰友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姐妹情誼,從來沒想到——來到軍校卻會遭遇這樣的冷遇。
這讓她的心理難免有些落差。軍校和部隊,看來還是不太一樣!
不過,蒲英畢竟經歷了太多的大風大浪,很快就調適好了心情,擺擺手讓面色還有些尷尬的洪琳忙自己的去。
她則默默地走向門口,準備把謝治平放在門外的兩件行李拖進來。
李青青冷眼旁觀,心裡感到一陣快意——後門兵就別想在這裡受人待見!
她很快搶在蒲英前面,將門一下子拉開,走出去後,又突然回頭通知道:“對了,你們快點收拾,七點半集合去洗澡!”
說完轉身,卻不小心撞倒了蒲英的箱子,她跺着腳,回頭瞪視蒲英:“你怎麼搞的?箱子也不放好?”
蒲英已經看出來。這位學姐是在故意找茬了。
她也不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靜靜地看着李青青。
“我說錯了嗎?”李青青對她沉默的抗議有些不滿,又瞪了她一眼。
但是一對上蒲英的眼神,明明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李青青卻忽然感到後背心涼颼颼的一陣發冷,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她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看——沒有吹風啊?
不知道自己剛纔是被狙擊手的殺氣所傷的李青青,色厲內荏地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蒲英不禁在心裡暗笑。
這纔對視了一秒鐘,就受不了啦?真是——勝之不武啊。
她低頭看看那個被撞倒的箱子。慢慢地蹲下身去。
蒲英的姿勢很特別——腰部保持着正直。一手扶着沒倒的箱子。上身側斜着,另一隻手去夠那個箱子。
在行動上,她看上去比特殊情況的苗苗,彎腰撿個東西還困難!
洪琳聽到李青青的聲音。已經從門裡衝了出來,見到這情況,急忙上前來扶蒲英,“班長,我來。”
“我沒事!”蒲英堅持着自己將箱子扶了起來,然後提醒洪琳,“你剛纔叫我什麼?”
“哦……我知道了,以後再不叫了。”
洪琳的臉色有點黯然.剛纔和老班長重逢的喜悅心情,此刻已經消減了許多。因爲她也看出了蒲英的處境不太妙。
她一邊幫蒲英推箱子,一邊低聲說道:“那個李青青,過幾天就回自己隊裡了,你不用太在意她。”
“嗯,我以後就靠你罩着了。”蒲英開起了玩笑。
“別這麼說。她們……其實也不難相處的。”
洪琳苦笑着,欲言又止。
蒲英根據過去了解的情況,再結合自己剛纔的遭遇,已經感受到了地方新學員和戰士學員之間那道若有若無的鴻溝。
她可以想象,洪琳之前作爲五隊唯一的戰士學員,恐怕也沒少受那些天之驕女們的擠兌。
現在,洪琳大概也剛剛和那幾位能做到睦鄰友好,自己還是別給洪琳添麻煩了。
蒲英是這麼想的,洪琳卻將照顧老班長視爲義不容辭的責任。
進屋後,洪琳也不跟蒲英商量,直接把自己的被褥搬到了那張空的上鋪,然後從被服櫃裡拿出預留給蒲英的那套新被褥,鋪在了自己原來睡的那張下鋪。
蒲英的腰部有傷,確實不方便住在需要爬高爬低的上鋪,所以她也沒有矯情,隨便謝了一聲後,就開始收拾起自己的牀鋪。
這一收拾,她發現自己還真的是有些力不從心。
正常人平時很難感覺到腰的重要性,這次腰椎受傷後,蒲英才發現——腰真的太重要了!
行走、負重、轉身、維持身體的各種姿勢……這些,都需要腰部來協調。它就像是運動系統的一個樞紐,軀體和四肢的大動作,幾乎都離不開它。
現在,只是一個簡單的壓實被子的動作,蒲英跪在牀上剛壓了幾下,就因爲腰部的痠痛導致胳膊使不上力,只好停下來歇着了。
洪琳動作迅速地整理好了上鋪的內務,又走了過來,關心地問:“是不是新被子不好壓?我來幫你壓吧?”
“不用了!”蒲英不想浪費時間,果斷地說:“新被子沒一個星期壓不出形來。我帶了舊被子,就用那個好了。”
“行!”洪琳馬上幫着她從行李裡拿被子。
那五個表面上各忙各的、實際都豎起耳朵聽着蒲英動靜的女生們,相互使了個眼色。
然後一個女生拖長了聲音,陰陽怪氣地說:“還是老兵‘牛’啊!哪兒像我們,新人新被子,只能老老實實地壓兩個月!”
其他女生或隨口附和,或發出噗哧噗哧的輕笑聲。
洪琳的眉頭一皺,正要讓她們閉嘴,蒲英卻攔住她,搖了搖頭。
蒲英一點沒把這種小兒科的冷嘲熱諷當回事,反而微笑着,像是成心氣她們似地說道;“謝謝誇獎啊!老兵嘛,不牛一點,怎麼配叫老兵呢?”
剛纔說話的女生,沒想到她的臉皮這麼厚。“你——”了一聲就無語了。
不過她們人多力量大,很快,一個女生反擊了,“你既然那麼牛,怎麼不參加軍訓?也好讓我們見識一下老兵的牛氣啊!”
蒲英面色平和,眼神誠懇地說:“受傷了,還在恢復期……不過我保證,期末考覈時,你們就可以看到我的牛氣了!”
這話的字面意思明明很囂張,蒲英的表情卻很謙遜。彷彿在爲不能讓她們見識到她的牛氣而抱歉。
幾個小姑娘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對付這種人。半天才說出一句毫無氣勢的“那我們等着”。
一場不太愉快的對話結束了。幾個小姑娘耿耿於懷,蒲英卻一點沒把她們的話放在心上。
沒辦法,誰讓她們的戰鬥力太弱了!——不堪爲敵,勝之不武啊。
其實這些高中剛畢業的小姑娘們。雖然傲氣,心地還是比較善良的。
晚些時候,大家一起去浴室洗澡。
當蒲英站在外間的衣帽櫃前脫下外衣,又小心地去解護腰的時候,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一些背對着這邊,仍然在說笑的人,也被旁邊的人指點着,紛紛回過頭來看。
於是,五隊和六隊所有的女學員們。都注意到了蒲英解下來的那條前後包着兩塊鋼板的特殊護腰,也看到了蒲英雪白的纖腰上被勒出的一道道紅印,更看到了她腰後那道較新的手術傷疤,以及背上、胳膊上、腿上數道縱橫交錯的陳舊傷痕。
不要說這些一向嬌生慣養、軍訓兩個月就已經覺得吃了天大的苦的小姑娘們了,就是洪琳看到了那些傷痕。心裡也大受震動。
她忍不住走過去,將自己的大毛巾披在蒲英的背上,幫她擋去了其他人好奇的目光,然後攙扶着她往裡間的淋浴花灑走去。
“班……英子,你身上怎麼有這麼多傷痕啊?”洪琳扶着蒲英的右臂,正好看到了那道被小混混砍傷的長長的刀疤,心疼地問。
“還好吧,也不是很多了,有些都已經淡化,不明顯了。這些都是訓練中受的傷,怪我運氣不好。”蒲英輕描淡寫地說完,還看了洪琳一眼,示意她不要泄露自己的背景。
“……你們那個地方,訓練也太苦了吧?”洪琳還是忍不住抱怨着。
“苦中也有樂嘛!現在的我……”蒲英懷念地說道:“再想吃那份苦,都不能夠了!”
晚點名的時候,富教導員和侯隊長正式將蒲英介紹給了五隊的全體成員。
雖然他們沒有詳盡介紹蒲英的軍功和榮譽,但還是提到了她曾獲得過全軍通信兵技能大賽個人總成績第三的好成績,並且是女子特種兵。
後一點讓新生們都很感興趣,所以大家給蒲英的掌聲還蠻熱烈的,尤其是男學員們。不過,就算是蒲英沒有那些經歷,他們也歡迎隊伍裡多一個妹子,何況是看上去還挺白嫩的一個軟妹子呢。
當然,不久之後,五隊的男生們就知道了,那個蒲英是軟妹子的判斷是多麼不靠譜了。
晚點名之後,蒲英也發現,同班的幾個小女生對自己的臉色沒有之前那麼冷淡了,偶爾還有人主動告訴自己一些物品該到哪裡拿取之類的瑣事。
顯然,是那些傷疤激起了她們的同情心。
就憑這一點,蒲英相信;自己可以和這些小姑娘們,在今後的幾年中好好相處。
不過,小姑娘們在始終對蒲英抱有成見的李青青班長面前,還是繼續疏遠着蒲英。
蒲英心裡並不着急,因爲李青青不可能一直當自己的班長。過幾天,只要她走了,同班的這些女孩,自然會慢慢和自己混熟的。
而且,就是這幾天,她也一點不覺得寂寞。
不但洪琳總是跟她形影不離的,對門十班的樑菲菲也常常過來找她說話,甚至帶動着十班的人和蒲英的關係,比十一班的還更親近一些。
所以,蒲英的軍校生活,雖然一開始有些小雨陰霾,但還是漸漸地開始融入新環境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新學員們舉行了宣誓授銜儀式,又參加了國慶的校際閱兵式。
至此,新生的新訓科目就基本完成了,只剩下最後一個傳統項目——三百公里野外拉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