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克還是硬着頭皮敲響了托馬斯的房門,手裡握着那捲蓋着英格蘭皇室專用火漆的信籤也顯得特別沉重。這已經是第三封信了,如果托馬斯大人還沒有任何回覆和表示的話……
“誰?特里克?等一下,我就來。”臥室裡傳來托馬斯低沉渾厚的聲音,不過聽起來有些沙啞和曖昧。特里克應了一聲退後兩步,儘量距離門遠一些,以防等下開門之後看到裡面的情況會使人尷尬。
就在特里克擺正三觀,想着“非禮勿視”的時候,隔壁的一扇門拉開了,因爲特里克的後背距離這扇門很近,所以開門聲嚇了特里克一跳,身子不自覺的向前竄了一步,再回頭就看到了艾琳陽光燦爛的笑臉:“嗨,早啊,特里克管家。”
艾琳把門拉開,對着特里克扯着裙襬行了一個標準的蹲裡,微垂的頭看起來謙虛、溫柔無比。
“呃,艾琳,你不是在……”特里克驚訝的看着艾琳,又看看另一邊托馬斯的方面,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心中卻暗自埋怨那個冒失的男僕,居然彙報了那麼不實的情況,一定是他守夜的時候睡着了,所以沒有留意托馬斯大人和艾琳究竟做了什麼,也許真的是聊天也說不定呢。
“我睡的很好,謝謝關心。”艾琳又是溫柔一笑,然後徑直下樓去了,估計是打算先吃早餐。
而這時候,托馬斯才拉開了房門,一邊繫着鈕釦一邊問特里克:“什麼事?”但看到特里克舉起了手裡的那捲綁着紅色絲帶的羊皮紙信籤的時候,托馬斯的臉色微微一沉。
“嗨,托馬斯,你得做出決定了,信差還在樓下等着你的回覆,難道說你就這樣一直不出聲嗎?那你的爵位怎麼辦?”特里克急了使勁兒的把手裡的信籤塞在托馬斯的手裡,示意他儘快拿個主意。
“回頭再說吧,告訴那個信差說我出去打獵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願意等的話就讓他在這裡等吧,回信是沒有的,不過可以給他一日三餐都提供麪包和魚子醬。”托馬斯說完,把手裡的信籤又塞回到特里克手裡,把襯衫的扣子繫好,又轉身回屋裡拿着一件黑色帶紅色流蘇的小外套,披上就往樓下走去。
特里克看到托馬斯要下樓急的追了過去:“嗨,托馬斯,信差還在樓下呢。”言外之意,你讓我去向信差撒謊,說你出去打獵了,可你現在還大搖大擺的下樓吃飯嗎?這個謊話不是不攻自破了。
“我吃我的飯,你回你的話,有影響嗎?”托馬斯挑一下眉毛,覺得最近特里克的腦子越發的不好使了,這原本就是一個謊話,難道還要自己配合着他去打圓場嗎?如果這樣的話,自己不如真的帶着艾琳去打獵更好。
想到這裡,托馬斯的笑容又嫵媚了起來,覺得這個主意也不錯,記得上次打獵還收穫了一頭鹿呢,艾琳可是對自己的能力驚歎不已呀。如此這次能夠再收穫點什麼,艾琳對自己是不是更加着迷了?男人嘛,就總是喜歡顯示自己的強壯有力,喜歡征服那些看似不可能又充滿危險的東西,所以纔會特別熱衷狩獵這樣的事情的。
托馬斯心情大好的下樓來,完全無視了還焦急的等在大廳裡的信差,而是直接來到艾琳的旁邊,坐在她側面拿過餐布蓋在腿上,一邊悠閒的問着艾琳:“等下我們去莊園吧,帶上維德和迪克、亞娜,我們去狩獵。”
“狩獵!好啊,不過這次你要注意安全,別再撞斷了肋骨。”艾琳遞過一片塗抹好黃油的麪包,對托馬斯打趣的說着。
“你不是有了隨隊的軍醫和貼身的女醫生?那就一起帶着,也許用的着呢。”托馬斯倒是完全不介意艾琳近似於挖苦的打趣,結果艾琳給他的麪包咬了一口,微微皺眉。
“怎麼了?不好吃嗎?”艾琳一下子就撲捉到托馬斯表情的改變,急急的問着。
“你該和娜塔莎先學習一下怎麼照顧你的男人。首先我不喜歡早餐吃的太油膩,所以黃油不用塗的那麼厚,還有就是我不喜歡蜂蜜塗在黃油的上面,那樣咬下去會感覺有些粘。”托馬斯認真的建議着,不過卻沒有放下手裡的麪包,仍舊尊重艾琳的勞動成果,把那片面包吃完了。
“你這毛病得該,太貴族的生活就顯得有些矯情了。一片面包而已,蜂蜜塗在上面或是下面有什麼區別?大男人一個,還要什麼口感。要是讓你去難民營住上幾個月,估計回來的時候白麪包加白開水你都吃的津津有味。實在不濟,你可以去廚房的小樓,嘗試一下那裡的早餐、午餐和晚餐,你會品嚐到脫水之後的乾菜葉伴着一些黑糊糊的醬汁是什麼口感了;還有火腿,比你寫字的羊皮紙還要薄。”艾琳白了托馬斯一眼,大聲的訓斥着。
如果不是現在他們的關係已經很親密了,或者還是停留在他們最初見面的那個階段,估計艾琳會毫不猶豫的把手裡的黃油直接拍在托馬斯的臉上。
“哦?是嗎?我可不記得我是這樣苛刻我的傭人的,尤其還是可愛又漂亮的小女傭們。”托馬斯說着,親自塗了一片面包遞到艾琳的面前,“嚐嚐吧,這是按照我說的方式塗過的麪包,這可不是我矯情,完全是口味相差太多了。另外,我們用餐之後廚房的女傭纔開飯,你可以跟我去看看那裡的情況。”
艾琳白了托馬斯一眼,但還是接過了他手裡的麪包咬了一口。慢慢的嚼了兩下,艾琳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不過她可不是嫌這麪包難吃,而是感覺托馬斯說的有道理,這樣改變了一下黃油和蜂蜜的塗抹順序,結果咬在嘴裡的感覺確實滑爽了很多,也不會因爲過多的黃油而膩口了。
“怎麼樣?早餐的講究其實不多,只不過需要搭配的順序要講究一點而已。”托馬斯又把牛奶給艾琳倒滿杯,然後親自送到她的嘴邊,“可愛的艾琳小姐,請接受我的服務吧,你太瘦了,看的我真心疼。”
“切,被你喂成豬就好看了嗎?”艾琳嘴硬的頂一句,不過還是湊過頭來,喝了一口牛奶。牛奶是溫熱的,濃郁的奶香把口中黃油的味道加重了,但又不是那麼濃稠,一股甜膩的感覺充滿了口腔,在這清爽迷人的早上顯得別樣的溫情。艾琳從來沒有想過,一頓早餐可以有這麼多的美好感覺,尤其是看着面前美男溫柔的笑臉,吃着他親手送上的早餐,感受着明媚的陽光從窗口傾斜下來,灑滿一室的溫暖……
“托馬斯大人,您真的要去狩獵?”特里克一臉的無奈加彷徨。剛剛送走了信差,還奉送了一個銀幣,告訴信差只要回覆“托馬斯大人在忙於公務”就好了,沒有想到托馬斯大人真的準備去狩獵,還真是“公務繁忙”呀。
“這次就不用你去了,又維德就可以了。另外,艾琳的隊伍裡也會挑選兩個好手一起去的,你只要把出發前的物資準備好,認真的檢查武器裝備就好了。”托馬斯說完,拉着艾琳出了門,而且真的是向着廚房的小樓走去的。
“托馬斯,別告訴我說你已經給手下的女傭改善飲食標準了,我聽說現在是食物匱乏時期。”艾琳想起剛剛她和托馬斯的早餐,感覺其實也是非常簡單的。身爲一個伯爵都只能吃如此簡單的早餐,那手下人的食物會好到哪兒去?
“其實你去莊園之後,這裡的條件就改善了,因爲之前聽說你在這裡住的很不開心,所以我怕有一天你會回到這裡來,繼續之前的那種不開心。”托馬斯認真的說着。
其實,廚房裡庫利太太和羅拉各成一派,相互制約又相互排擠,這是托馬斯有些耳聞的,不過因爲他真的很忙,所以實在不想要因爲這點小事耽誤精神;而庫利太太經常用自己手裡的那點權利欺壓手下的女傭,並且一再剋扣她們應得的福利,這個倒是托馬斯所不知道的。
因爲托馬斯從來不會虧待他手下的傭人和女傭,雖然食物簡單,但並不會用過期或是質量非常差的食材,分量也肯定可以保證大家可以吃飽,不會因爲營養不良而暈倒。可自從艾琳暈倒之後,托馬斯就開始讓特里克留意廚房的情況了,在認真的調查了一段時間,證明確實有這樣的事情之後,托馬斯就開始讓特里克治理廚房的情況。
不過,那時候艾琳已經被送去了農場,而農場的條件相對更好一些,所以艾琳並不知道廚房發生的情況。而托馬斯或是特里克當然也不會把這種小事掛在嘴邊的。
但既然今天提到了,托馬斯纔想起應該讓艾琳去看一下目前已經改善一新的廚房了。而且,托馬斯總是不希望艾琳覺得自己是個苛刻的主人,更不想要讓艾琳認爲,當初自己是故意把她塞到廚房去受苦的。
一進了廚房,艾琳就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雖然以前的廚房也是乾淨整潔,但總是會有種壓抑的感覺。而現在看起來,走過他們面前的女傭的臉色不再是營養不良的黃綠色,笑容也顯得自然了許多;羅拉仍然是面無表情,看起來非常的刻板,但向托馬斯和艾琳行禮的時候並不做作,也沒有勉強。
“羅拉,我只是帶艾琳來看看現在的環境,還有大家改善之後的早餐,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了,你去忙吧。”托馬斯從來都沒有什麼架子,也不需要身邊被女傭們包圍着,即使大家都想要藉着向托馬斯大人施禮而引起他的注意,但那些年輕的女傭在看到艾琳的時候,眼神裡或多或少的都會有些複雜的情緒。
有人是羨慕艾琳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原本艾琳也是這個廚房工作的女傭,還是那種提水、打掃的下等女傭,現在卻可以站在托馬斯大人的旁邊;也有人是嫉妒和憤恨的眼神,覺得艾琳除了手段狠辣一點之外,就沒有其他的優點了,卻憑什麼是她得到了托馬斯大人的青睞。
(而那些嫉妒的人說艾琳狠辣,無非是因爲她曾經把庫利太太的胳膊扭到脫臼,還把她掉在廁所裡大加懲罰;而現在,那位“可憐”的庫利太太還在馬廄裡幹活呢,可見艾琳是個多麼卑鄙又記仇的小人了。)
“請跟我來吧,艾琳小姐,這還要感謝於你的恩賜呢。”羅拉的表情依然刻板,和艾琳說話的時候也沒見怎麼客氣。不過艾琳總算是把庫利太太弄走了,這倒是對羅拉的一個不小的幫助,所以她和艾琳的說話的時候,雖然沒有那份恭敬,倒也還算是平和。
艾琳知道男人有不進廚房的規矩,這點娜塔莎也告訴過她,說維德就從來不進廚房。所以艾琳和羅拉去廚房的餐廳,托馬斯當然是要留在大廳裡的。當艾琳和羅拉走進那些女傭用餐的飯廳,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現在的伙食和之前已經有了很大的差別。
每人的餐盤裡都有兩片塗抹了黃油的麪包,還有半個煮雞蛋。蔬菜沙拉雖然只有那麼一丁點,但醬汁絕不是原來那種黑糊糊的東西了。總體來說,已經好了不止一個檔次了。
“中午大家會得到兩片火腿和一條小沙丁魚,還有番茄湯和一些磨菇醬;晚餐有時候是稀飯加蔬菜,有時候是點心和沙拉,偶爾還有水果,總得來說,分量比以前多的多,而且食材也豐富了。”羅拉認真的介紹着。
“太好了,我真想再回來這裡住上一段時間呢。”艾琳說的是真心話,因爲那段在廚房工作的日子雖然辛苦,也是沒有煩惱無憂無慮的日子。如果像是現在這樣的條件,這樣和諧的氣氛,那麼她真心想要重新來過。
那時候,克爾麗娜還在,迪麗還總是那麼的小心翼翼,但卻以自己馬首是瞻;就算是庫利太太總是想要找自己的麻煩,可仔細想想自己並沒有吃虧過,她打自己一巴掌,自己都是雙倍奉還的。
“還有一個好地方,我想艾琳小姐你一定願意去看看。”羅拉的語氣很平淡,就連語調的升降都沒有,顯得過分的刻板了。這不僅讓艾琳有些錯覺,覺得是不是羅拉說的是反話,其實有個很糟糕的地方需要自己去看看?
不過,當羅拉帶着艾琳走出餐廳,向一邊的浴室走去的時候,艾琳那不好的回憶又回來了。想當初因爲自己手腳慢了,也不瞭解規矩,所以還被罰要清理浴室呢。
托馬斯還站在大廳的中央,時不時的要接受那些吃過飯從大廳路過的女傭飄送過來的曖昧眼神,看艾琳又向一邊的浴室走去,不僅嘆了口氣,然後轉身先一步離開了廚房的小樓。屋裡的這些女人的眼神很“可怕”讓托馬斯覺得很不舒服,看來不準女傭在城堡服務還是對的。而且托馬斯到現在還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因爲輕微的潔癖而對其他的女人敬而遠之,可從他見到艾琳的第一眼開始,就不自覺的想要接近呢。
而當艾琳被羅拉帶到了原本印象中陰冷、潮溼、髒兮兮的浴室之後才發現,記憶裡的那個浴室已經大有改觀。凹凸不平的地面已經重新用水泥抹平,而且牆角還增加了幾個排水孔和一個水龍頭。
原本放在中間的兩個大木桶也變成了四個稍微小一些的木桶,而且是那種可以在下面生火,將水燒暖的桶子,無疑這樣可以有溫水沐浴了。
最吸引艾琳眼球的是靠牆放了兩排木頭架子,上面整齊的擺放着摺疊好的白色的布巾,看數量足夠人手一塊了。而另外一個架子還空置着,應該是給女傭們放衣服和隨身物品的。
“怎麼樣,艾琳小姐?”羅拉的語氣終於有了一絲的舒緩,顯然這樣的沐浴條件是連她都感到滿意的。
“我真沒有想到,這裡真的變好了。”艾琳確實感覺很驚訝。
羅拉卻勾了一下,嘴角,顯然是想要笑一下,但她長期的面無表情已經讓她的臉部肌肉僵硬了,所以笑容沒有綻放開來,但可以從眼睛裡看到她鬆動的意識和舒心的感覺。羅拉認真的對艾琳說道:“其實,這一切都是托馬斯伯爵大人的意思,但真的應該感謝你,因爲你也應該知道,這是托馬斯大人爲了博得你的歡心,所以你應該懂得感恩。”
“呵呵,羅拉,雖然這些話聽起來不那麼舒服,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艾琳也笑了,然後長長的嘆了口氣。
艾琳從托馬斯把暈倒的自己抱回來之後,就有種特別的感覺了。而現在托馬斯所作的一切,確實都是爲了自己的喜好。可是……,艾琳的心裡不住的抽疼起來,因爲她不知道自己能爲了托馬斯做些什麼,好像從開始就是托馬斯在付出着,而自己都是在無限的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