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接見授官
殿試傳臚後的第二日,新科進士中的一甲三名要再次進宮,由皇帝親自接見並授以官職。
武英殿中,寧福海手持聖旨,朝跪在下首的顧雲霽三人朗聲念道:“陛下諭旨:授殿試一甲第一名程炎,從六品翰林修撰;授一甲第二名方子歸、一甲第三名顧雲霽,正七品翰林編修。欽此。”
狀元授修撰,榜眼和探花授編修,也算老定例了,並非是按個人喜好區別對待。顧雲霽三人自然沒什麼不滿的想法,於是齊齊跪伏下去:“臣等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三位愛卿起來吧。”景豐帝今日看起來心情很不錯的樣子,親自走下臺階將三人虛扶了起來。
將面前三個風華正茂的新科進士打量一遍,景豐帝眼中盡是滿意,朝寧福海笑道:“瞧瞧,今年的一甲進士多年輕,都是二十歲上下的樣子,一個賽一個的挺拔俊俏。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僅從科舉取士來看,便可知朝廷的未來定是蓬勃向上啊。”
寧福海笑着接話:“陛下正當年紀,新科進士們也都年輕,恰好可以在陛下的帶領下使我大夏朝蒸蒸日上,一日更比一日強盛繁榮。”
景豐帝聽得心裡熨帖,開懷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說的正是,將來就是要靠這些年輕人吶。”
說着,景豐帝的目光從三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到了顧雲霽身上。
“顧雲霽……”景豐帝將他上下看了一圈,嘴裡念着他的名字,“記得三年前在鹿溪書院時,朕說過希望能在殿試上見到你,而今你不僅做到了,還一舉考中了探花,着實令朕沒想到。”
顧雲霽恭謹道:“陛下聖旨,臣不敢不遵。”
景豐帝笑了笑,順口揭過這個話題:“前些年你家出了個顧明宣,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已是不凡,眼下更是不得了。不僅有你,還有你的哥哥,好像是名列二甲……對吧?”
顧雲霽道:“是,臣的長兄顧雲霄,名列二甲第十四名。”
“對,顧雲霄,朕想起來了。”景豐帝拍了拍腦袋,調侃道,“今年這一科裡,你是一甲第三,你哥哥是一甲第十四。此番顧家一門雙進士,顧尚書怕是樂得晚上覺都睡不着吧!”
顧雲霽不卑不亢:“家中又出了兩個可爲陛下盡效之人,堂叔自然是高興的。”
輕輕一笑後,景豐帝未做評價,又轉向了方子歸,“你父親方述當年弱冠之年便得中狀元,如今你也是不遑多讓,一舉考中榜眼,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方子歸微微頷首:“陛下過獎。”
將方子歸又看了幾眼,景豐帝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疑惑問道:“朕才反應過來,那年朕去鹿溪書院時,是不是已經見過你們三個了?”
寧福海應聲道:“是的陛下。當時您問徐山長有哪些資質尚可的好苗子,徐山長就帶了幾個給您認識,其中就有三位大人。”
“哦?這麼巧?”景豐帝挑了挑眉毛,表情玩味,“看來徐承裕眼光不錯嘛,隨便挑的三個人,居然就是本屆科舉的一甲。如此更好,有了這層關係,朕同你們說起話來也就更方便了。”
輪流問過探花和榜眼,景豐帝的注意力終於來到了狀元身上。
處在景豐帝的灼灼目光下,程炎低垂着眼眸,神色沉靜自然,從頭到腳都體現着從容不迫的風度。
景豐帝暗暗點頭,對這個自己親自提拔上來的狀元是越看越滿意,笑着道:“十八歲的狀元,若朕沒記錯,程炎應該是近幾十年間最年輕的狀元了吧?”
寧福海道:“上一個像程大人這麼年輕的狀元,還是在景宗一朝,也是十八歲,距今已經快七十年了。”
景豐帝不由感嘆:“嘖嘖嘖,七十年,多難得啊。其實這一批的新科進士裡,朕最欣賞的就是程炎,知道爲什麼嗎?”
剛問完,景豐帝就自問自答:“因爲他是你們當中最不容易的一個。若論才學,你們三個各有所長,其實很難分出高下。但若論這一路考來的艱辛,你們誰都比不上他。”
“所謂‘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程炎就是這句話的最好體現。他沒有你們那麼顯赫的家世,沒有那麼優渥的家境,但他從不曾自輕自賤,硬是憑着自己的努力,和你們站到了同一高度。”
程炎一言不發地聽着,垂眸將萬千心緒都掩藏了起來,面色雖如常,袖中的手指卻是一點點收緊。
景豐帝渾然未覺,語氣漸漸激昂起來:“正因如此,朕纔要將他點爲狀元,讓天下士子都看看,朝廷取士就是這麼不拘一格。但凡有才,不論出身如何,均可錄用!”
衆人齊聲道:“陛下英明。”
程炎慢了一瞬:“……陛下英明,微臣,謝陛下厚愛。”
說出這句話,程炎驀然覺得胸中堵得厲害,上不去下不來,讓他難以順暢呼吸。
原來景豐帝將他點爲狀元不是因爲他的才學,不是因爲他的相貌,也不是因爲他的品性,僅僅是因爲他的出身比其他人都更貧寒,所以纔將他特意擢升爲狀元。
說來諷刺,因爲自己這低賤的出身,他從小到大不知遭到了多少冷眼奚落,受到了多少刁難侮辱。如今他歷經千辛萬苦才站到此處,偏偏要告訴他讓他在衆人之中脫穎而出的,正是他那引以爲恥的出身,這難道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嗎?
昨日程炎還信誓旦旦地與方子歸說,他考中狀元憑藉的是自己的實力,他配得上這個位置。而景豐帝剛剛的這番話,正如兩個巴掌,響亮地落在了他的臉上,將他的驕傲扇得蕩然無存。
他可以接受自己的失敗,可以接受自己纔不如人,但他萬萬不能接受的,就是施捨與可憐。
他程炎是比不上別人的家世,但他從不認爲自己比任何人差,也不需要誰因爲他的出身而對他降低標準或特意擢拔。
不公正不平等的比賽,對他而言無異於侮辱,若有選擇,他寧可不要。
走出武英殿,程炎望着遠處的天邊,眸中墨色幽深得可怕。
總有一天,他要讓所有人都看看,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施捨,他也能拿到他想要的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