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算下來,徐書華的產期就在這幾日,顧雲霽天天焦慮得吃不下睡不好。
徐書華身材纖弱,雖然懷孕后豐潤了些,可還是瘦,細細的腰身綴着老大個肚子,對比過於鮮明,看得人心裡害怕。尤其是她月份大了以後,行動愈發不便,走兩步就要喘一會兒,讓顧雲霽總擔心她生產時受不受得住。
前世女性二十歲才能進行婚姻登記,是有科學道理的,不僅是因爲這個年齡的女性心智基本成熟,更是因爲她們的身體已經發育完全,可以承受生育帶來的損傷,有效降低難產率和死亡率。
徐書華目前滿打滿算十九歲,年紀還是有些偏小,再加上這個時代的女子總是被限制行動自由,常常是足不出戶,缺乏鍛鍊,身體不夠強健。
何況兩世的醫學水平也不能相比,婦人產子,無異於過鬼門關。
眼看徐書華將要臨盆,顧雲霽的神經繃得越來越緊,每日胡思亂想。一會兒暢想將來妻兒伴身的家庭歡樂,一會兒又自責爲何要讓徐書華早早懷孕,讓她承受生育之苦。
他有時暗下決心就要這一個孩子,再不讓徐書華懷孕,轉瞬卻又憶起眼下這關都還沒過,竟然就去想以後了。時悲時喜,時苦時樂,徐書華一如既往的平靜從容,顧雲霽倒先要神經衰弱了。
又一次從噩夢中醒來,顧雲霽頭暈目眩,嚇得大汗淋漓。
徐書華給他拭去額間汗珠,柔聲安慰:“又做噩夢了?別怕,我好好地在這兒呢。”
顧雲霽握緊她的手,一顆心漸漸落回實處,聲音發顫地道:“我……我沒事,一個夢罷了,都是假的……”
徐書華不用問也能猜到他夢到了什麼,輕聲道:“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雲霽,你太緊張了。我會好好的,孩子也會好好的,你不要想太多了。”
顧雲霽喉頭艱澀:“……我知道。本來我應該告假在家裡陪你的,但經筵這事來得突然,我又不能推辭,實在是……哎。”
上次宮宴顧雲霽給景豐帝提了個醒,讓他終於認清孰輕孰重,依據嫡長繼承製立了李晉澤爲太子,使朝堂免去一場動亂。事後景豐帝回想起來,愈發覺得顧雲霽眼光清明,思想長遠,便欽點了他爲這次經筵的講官。
顧雲霽才入翰林不到一年,按理說應該再熬上一兩年纔有資格擔任經筵講官,景豐帝提前將他點爲講官,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恩寵和榮耀。
若是在往常,顧雲霽定然喜不自勝,可眼下徐書華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臨盆,屆時他若不在身邊,她心裡就沒有足夠的安全感,顧雲霽自己也不放心。
徐書華寬慰道:“沒關係的,產婆你也請了,郎中你也打過招呼了,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不會出什麼岔子。何況生孩子又不是一時半會兒,少說也要大半日,你就放心地去吧,一定趕得及的。”
顧雲霽輕輕抱住她:“經筵在下午,今日你若要生了,就算不能進宮,也要早點遣人來告訴我,我一定第一時間趕回來。”
徐書華應聲:“好。”
天光大亮,顧雲霽上值去了,受哥哥之託,顧雲巧代他來守着徐書華。
顧雲霽夫婦擔憂生產的同時,顧雲巧也在憂愁自己的婚姻大事,嘀咕道:“我才及笄兩個月,父親母親就已經開始給我相看人家了,就那麼着急把我嫁出去嗎?”
徐書華笑道:“只是相看而已,離你成親嫁人還早着呢。京城之中適婚兒郎衆多,哪個秉性好,哪個有前途,哪家門第高,哪家門第低,這都需要仔細考量比較,怕是光相看就要耗去一兩年的時間,沒那麼快的。”
顧雲巧道:“嫂嫂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徐先生也在爲你相看嗎?”
“那倒沒有,我跟你一樣大的時候,還和爹爹在鹿溪書院,接觸不到京中的勳貴人家。”回想起往事,徐書華眉眼漾開溫柔,“不過那個時候我就已經遇見你哥哥了,倒也用不着相看。”
顧雲巧鬱悶地撇撇嘴:“嫂嫂好幸運。我也想要自己去尋心上人,可惜父親母親不準。”
徐書華無奈:“沒有女兒家自己去相看的。你若實在擔心公公婆婆選不到你喜歡的,你就給個標準,讓你哥哥去找。他和你是同齡人又身爲男子,行事總要比你方便些,就算不能一見鍾情,只要合你心意,日久生情也不錯呀。”
“嗯——標準嘛……”顧雲巧雙手托腮,冥思苦想起來,“要生得俊俏,不能太醜,否則看着那張臉飯都吃不下;人品自不必多說,本人要有一定的前途,但門第不能過高,不然萬一日後我受了欺負,孃家撐腰都不方便;還有,家裡人口要簡單,規矩不能太嚴,我不想被束縛……”
“好好好,先打住。”徐書華聽着她滔滔不絕,哭笑不得地出聲打斷,“你這是在挑夫婿呢還是許願呢?你哥哥可沒那麼大能耐,怕是找不到一個能符合你每一項條件的男子。”
顧雲巧渾不在意:“找不到可以慢慢找嘛,若是能找上個三四年,我也等得住。”
她哪裡是想找個合心意的郎君,分明是想拖延時間,多在家裡待上幾年。女子一旦嫁人就身不由己了,哪有在自己家裡鬆快,徐書華能理解她的心情,道:“好,慢慢找,一定找個讓你稱心如意的。”
若真要說的話,倒是有個人很符合顧雲巧的標準……
徐書華輕輕搖頭,甩開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婚姻大事,就算做不到兩情相悅,至少也要雙方願意才行,不是簡簡單單的“合適”二字就可以的。何況就算二人真有緣分,顧雲霽橫在中間,無論如何也要他先點頭,纔有進一步的可能。
思緒飛遠之際,徐書華突然察覺到了什麼,身子頓時一僵。
顧雲巧見她面色有異,問道:“怎麼了嫂嫂?哪裡不舒服?”
水漬一點點從身下衣襟滲透出來,徐書華一陣心慌,怔怔地看向顧雲巧:“……羊水破了,我應該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