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女人的本能,柳葉兒對阮若詩這個名字很抗拒,雖然她們素不相識仍是下意識地排斥,如果有可能的話,她希望這輩子都不要見到這個女人,永遠不要出現在許家恆面前。
許家美心態扭曲,將自己的哥哥視作己有,得不到迴應就想方設法讓他痛苦,意圖破壞他們夫妻的感情。得益於她的瘋狂,阮若詩再次成爲許家上下的夢魘。好在許家恆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他珍惜現在的生活不願回想過去,即使他曾深深愛過那個女人。
許家恆的想法切乎實際,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人總要往前看的。往事再美也無法取代現實的溫暖,快樂也好,痛苦也罷,都是過眼雲煙。
柳葉兒坐立不安惟恐他們夫妻感情變質,其實,許家恆想歸想,不過只是很朦朧的記憶,他連這個女人的相貌都想不起來,索性就什麼都不想了。許家恆察覺到柳葉兒的不安,不停用行動表示對她的愛。柳葉兒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她本就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又怎會跟自己的相公過不去。
就在這件事逐漸被淡忘的時候,小阮,許家恆的表嫂,居然是阮若詩的堂姐。世間充滿各種巧合,有些事不想去面對,卻偏偏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阮若詩和許家恆真心相愛過,柳葉兒不想承認也不行,從苗氏幸災樂禍的嘲諷,到許家人閃爍其辭的態度,以及小阮同情憐惜的語氣。阮若詩拗不過家人的逼迫,狠心不見連夜趕來的許家恆,和心上人分手她也很難過,但又沒有爲愛抗爭的勇氣,只能眼睜睜看着幸福離她而去。
經歷了失戀的痛苦,一向逆來順受的千金小姐心如死水,只能被動接受家人安排的親事嫁給她不愛的人。即便如此,上天還覺得她的痛苦不夠多,在她出嫁一個月前,未婚夫暴斃而亡,她也落下了剋夫的罵名。
不知道爲什麼,柳葉兒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同爲女人,阮若詩的處境確實很值得同情。而她只是一味的排斥,甚至想抹殺她的存在,生怕許家恆想起她。其實,阮若詩又有什麼錯呢?她是迫於無奈才離開許家恆,她也是很痛苦的!
柳葉兒的心揪得緊緊的,阮若詩的存在足以威脅她和許家恆的感情,她的同情未免太虛僞了,她的這種想法本身就很矯情。
小阮的脣一張一合還在說些什麼,柳葉兒完全聽不進去,直到翠菊在桌子底下扯了下她的衣服纔回過神來。
“哦,嗯,是挺可憐的……”
小阮沒察覺到柳葉兒的異樣,放下碗筷又嘆了聲:“堂妹一直鬱鬱寡歡,這麼一來,她的日子就更難過了。剋夫的流言傳遍京城大街小巷,不知道是哪個壞心眼的,拿她和未婚夫的八字說事,說她命硬非得剋死一個才能嫁得出去。”
“唉,謊話說了千遍也就成真的了,夫家承受不住喪子之痛,反過來怪罪堂妹。堂叔爲此大病一場,全家人急得要命,誰有心思安慰最受委屈的堂妹。沒想到她一時想不開懸樑自盡,要不是丫鬟叫她吃飯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柳葉兒手一抖,險些摔碎了碗:“她、她懸樑自盡?”
“是啊,她受不了接踵而來的打擊,這種日子,活着比死了還痛苦。堂堂尚書千金,從小就被疼着寵着,何時遭過這份罪。被人指着脊樑骨罵,不敢出門終日以淚洗面,她想有個了斷也是情理之中。”
“那麼,她現在想開點了嗎?”
“想開?怕是這輩子都想不開了,女人的名譽比性命還重要啊!現在雖說時刻有人看着,但她要是真想尋死誰又能攔得住呀!”
柳葉兒戳着碗裡的飯粒,心事重重難以下嚥。
翠菊迅速扒完飯菜,起身收起空碗碟:“這世上的事不是我們凡人能管得了的,相信一切自有天意。表嫂子,錯不在你堂妹,老天一定會還她個公道。”
小阮長吁口氣:“但願如此,堂妹人這麼好,不該受這種罪。”
翠菊沒再搭腔,轉而面向孫安安:“吃完了嗎,我去洗碗。”
孫安安在家向來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沒說客氣話就把碗筷給她了。柳葉兒實在吃不下去了,剩下小半碗飯又怕翠菊看見,匆忙起來直奔竈房:“翠菊姐忙了一上午,還是我來洗碗吧!”
小阮也跟着站起來收拾碗筷:“你們是客人,這種粗活我來做……”
“自家人不用客套。”翠菊搶過她手裡的碗筷,熟絡地笑道,“表嫂子,云云,你們歇會兒吧!這點活兒一會兒就好,累不着我的,呵呵……”
小阮不好多說什麼,只好由她去了,孫云云心神不寧四處張望:“奇怪,怎麼大哥他們還沒回來?大哥把兩位表哥領哪兒去了?會不會喝多了在池子裡睡着啦?”
“怎麼會呢,大白天的喝啥酒啊,再說你大哥身上也沒帶酒!”小阮不自覺地維護相公,“放心,你大哥懂得分寸的,不會做那麼離譜的事。”
孫云云柳眉一挑:“那可不一定,他一天不喝酒就渾身難受,在家的時候還怕父親唸叨,現在出來了誰還管得住他?”
“你大哥不會帶表弟一起喝的,他們只是去認地方,就算泡溫泉也泡不久,他不吃飯家恆和家彥還得吃呢!”小阮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敢確定,孫小武大大咧咧的,壞事不敢做小錯連着出,他身上就算帶酒也不會讓她知道。
“我不管,爹讓我看着大哥,他要是出了差錯就都怪你。”
“這,這……要不,咱們去看看?”
孫云云兩眼放光,很快又裝作不情不願的樣子:“畢竟是我大哥,我也不想他在爹面前難做。可是,幾個大男人泡溫泉,我們兩個女的難道要去偷看?”
“不會那麼尷尬的,我知道溫泉在哪兒,我們只要在附近等着就行。”
“那麼,我就勉爲其難陪你去吧!”
小阮和孫云云前腳剛出門,翠菊就等不及安慰柳葉兒了。
“少夫人,表嫂子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更不要透露給少爺,你明白嗎?”
柳葉兒有氣無力地洗碗,搖了搖頭:“我沒有想過要告訴家恆,不過,你不覺得她很可憐嗎?”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用不着你同情,不要忘了,她是你最有威脅力的情敵!”
“翠菊姐,話也不用這麼說吧,要不是她拒絕家恆,我和家恆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將心比心,她愛的人娶了別人,不得已嫁給不愛的人,卻又落得個剋夫的罵名。唉……”
“沒錯,要不是她放棄,少爺絕不會罷休。但這又能怨誰呢?她爲什麼不能像家慧一樣堅持自己的愛情?凡事有因就有果,她有今天都是自找的!少夫人,你纔是少爺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有工夫同情她,不如爲自己打算一下。以後要是有了什麼變故,你如何能守得住少夫人的位置。”
柳葉兒怔怔地看着她,心臟像是被只無形的手用力掐了下:“你說……以後,會有變故……”
翠菊擦乾淨碗碟放在桌上,無奈地嘆道:“也許是我想多了,表嫂子竟然是阮小姐的堂姐。就算世上真有這麼湊巧的事,也不可能像她說的那樣。既然大房和她是親戚,難道平時沒有任何走動嗎?她真不曉得少爺和阮小姐的過去?少夫人,這種話除了你信,我是不會相信的。”
“如今阮小姐身敗名裂,再嫁名門是沒指望了,況且她一心求死,阮家不敢再逼她了。許家在阮尚書眼裡只是個土財主,卻比普通人家好多了,大房一直拉攏夫人,除了爲將來做打算,也不排除有這方面的原因。如果阮小姐和少爺重修舊好,對她來說只有好處。阮家恐怕也有這個想法,不然表嫂子幹嗎跟你說這麼多,家醜不可外揚,她可是個聰明人。”
柳葉兒確實沒看出來小阮別有用心,翠菊這麼一說心裡更不安了:“那你的意思是,她在試探我?”
“你心裡有數就好,不用多問了。可能在外人看來,阮小姐比你更適合做少夫人。我和你相處時間長了,你對少爺的好我都看在眼裡,該提醒的一定要讓你知道。葉兒,有時候好人未必會有好報,你可憐她同情她,要是換個位置,她不見得會爲你着想。我不想你糊里糊塗幫了別人害苦自己,女人爲了家庭,使點手段是必須的。”
“謝謝你,翠菊姐,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擔心表嫂會想方設法暗示家恆……”
“那倒不會,家彥和家恆寸步不離她沒機會!”翠菊沉吟片刻,道,“許家有家美,孫家有表嫂,夫人要是知道孫二伯的兒媳跟阮小姐有關係,肯定讓你們立刻回去!算了,我們多留個心眼,別表現得太明顯。”
“葉兒,總之你不要心軟,尤其是這種事堅決不能妥協。你呀,就是改不了這幅直性子,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阮小姐是死是活與你何干,你還至於當成心事。別傻了,難道你能大方到把少爺讓給別人?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你沒必要內疚,你這樣做沒有錯!”
“我沒有錯……”柳葉兒喃喃地重複着,翠菊的說法是很殘酷,卻是真正爲她着想。現在許家恆的心在她身上,她要好好把握纔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如果她沒有珍惜,只能怪自己沒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