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恆認定阮氏不會放過他,與其等她顛倒是非造謠生事,不如事先告訴他最在乎的人,即使日後糾纏起來,也不怕有嘴說不清了。
柳葉兒端來熱騰騰的薑湯,許家恆穿戴整齊正準備出去,他接過柳葉兒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家恆,你剛回來又要去哪兒?我煮好了薑湯,你喝一點再走吧!”柳葉兒納悶地望着許家恆,騰出手來掀開湯煲的蓋子,倒出小半碗遞給他,“來,喝點薑湯……”
許家恆推辭不過,端起碗來喝了兩口,顧不得多做解釋,重又拉起她的手:“葉兒,我們去見娘,我有話要對你們說!”
“哦,哦……”柳葉兒察覺到他有很重要的心事,沒有多問,順從地跟他走了。
玉順坐在梳妝鏡前,望着鏡中的翠菊雙手靈巧地爲她梳髮髻,滿意地笑着誇獎道:“小菊啊,你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你梳的髮髻整個許府無人能比,做的衣裳也不次於京城的繡坊。看哪,這個彩雲髻梳得真好看,不過我年紀這麼大了,梳這種頭髮不合適吧!”
“哪有,夫人您還年輕,怎麼梳都合適!”翠菊揚起嘴角,看着鏡中的玉順,甜絲絲的笑道,“自打翠菊跟隨夫人,您就是這幅模樣,十幾年來沒變化呢!”
“咳咳……你這丫頭睜眼說瞎話哪,十幾年過去了,我的模樣怎麼可能沒變?!好啦,以後你可別這麼說,人家聽見要笑話的……”
“夫人,你處處忍讓實在太小心了,在意這個在意那個的,寧願自己吃虧也不願意得罪人。您這麼多年不爭不鬧,人家都以爲咱們三房好欺負,俗話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樣下去可不行的。好在少爺爭氣繼承了家業,從今往後三房終於要揚眉吐氣了,您也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啦!”
玉順沉默片刻,緩緩搖頭:“就算家恆做了大當家,三房還是以前的三房,我們不跟人爭不跟人搶,只要家人和睦就行了,其他的,我真的沒想過。小菊,你記住我今天說的話,許家人多嘴雜,別去招惹那些是非,好好過咱們的小日子,家恆和葉兒沒事就好!”
翠菊梳好髮髻,將手裡的牛角梳子放在梳妝檯上,接着打開首飾盒取出一件頭飾給玉順過目:“夫人,戴這件好嗎?!”
玉順看了眼,無奈地點點頭:“好,戴哪件都一樣,反正都是老爺給的,我沒得選。”
翠菊沒有吭聲,插好那支釵淡淡地笑道:“夫人,您放心,我和您一樣不會計較什麼,您和少爺就是我的全部,你們過得好我就別無所求了。至於那些功名利祿,誰愛爭就爭去,但誰要敢跟你們過不去,我拼到底也不會罷休!”
玉順轉過身握住她的手,擡起頭來,動容道:“孩子,當初我救你,不是要你用一輩子來報答。你有你的生活,怎能爲了我們母子蹉跎歲月,你聰明能幹心靈手巧,人長得美又懂事,其實,我正爲你尋覓婆家,有合適的就去請人說媒。小菊,你不要一門心思只想着我們,也要爲自己打算哪,今後這裡就是你的孃家,我和家恆、葉兒都是你的親人……”
“夫人,我不走,您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要永遠陪着您,照顧少爺和少夫人……”翠菊說到感傷處,不禁有些哽咽,“沒有您我早就活不下去了,您讓我走,我能走到哪兒去……”
“好孩子,我怎麼捨得你走,只是……唉,我不說了,小菊,你的事你自己做主,我不勉強你了,你可別多想啊……”
玉順和翠菊正在說話,許家恆拉着柳葉兒急匆匆地推門而入,柳葉兒連忙欠身,歉然道:“娘,翠菊姐,不好意思打擾了,家恆說有點事,所以……”
“娘,大娘沒來找過你嗎?!”許家恆一見面就忙不迭地追問,“爹呢?!爹有沒有來過?!”
玉順怔怔地看着他,隱約感覺到發生了什麼,她扶着梳妝檯站了起來,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與平常無異,輕聲問道:“家恆,發生什麼事了?!你爹和大娘沒來找過我啊!”
翠菊警惕地打量着心神不寧的許家恆,走到柳葉兒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擔心。
許家恆轉身去關門,神情已經鎮靜了許多,他擡起手,說:“你們坐吧,我有話要說!”
玉順、柳葉兒和翠菊都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但都曉得此事非同小可,惴惴不安地圍坐在一起,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許家恆深吸口氣,坐在柳葉兒身邊,握住她的手,終於鼓起勇氣開了口。
許家恆將昨晚與阮若詩見面的經過敘述了遍,他們兩人的談話簡短了些,迷藥那段也是一語帶過,他只希望她們相信事實,免得日後有人故意挑唆。
玉順聽着聽着,氣得渾身直打哆嗦,儘管許家恆沒說阮氏從中作梗,但明眼人都知道是誰所爲。阮氏一直以來都在利用她,利用她討好許老夫人,利用她對付她的兒子。阮氏啊阮氏,枉她叫她這麼多年的“大姐”,到頭來沒有半點兒感情不說,她只不過是個被人利用的工具。
柳葉兒心裡百感交集,她沒想到阮氏連這種下作的手段都能使出來,她相信她的愛人沒有說謊,一想到昨晚那場劫難就不由後怕,萬一阮氏得逞,後果不堪設想。阮氏表面上放棄了阮許兩家結親的想法,背地裡卻從沒消停過,甚至下藥毒害許家的子孫。
翠菊恨得牙癢癢,羅帕攥在手裡都快揉碎了,阮氏仗着她大哥在,得寸進尺變本加厲,慫恿阮若詩大鬧壽宴不說,現今連害人的招數都用上了。她爲了達到目的六親不認,簡直沒有人性!
“娘,葉兒,翠菊姐,昨晚大致就是這種情況,我之所以說出來,只是不想你們擔心。我不希望你們爲了我的事生氣,也不想你們與人爭論,答應我別放在心上好嗎?!”
玉順心疼地點點頭:“家恆,你別擔心,娘做事有分寸……”
話音未落,翠菊兩眼一瞪,氣道:“人家都欺負到頭上來了,哪能這麼容易息事寧人?!就算礙於老夫人的面子,我也不能容忍大房繼續胡作非爲!”
柳葉兒心裡比誰都氣,但她不想許家恆難做,只好故作動容道:“翠菊姐,既然對方還沒動靜,咱們不妨冷靜下來想想對策,一時衝動只會誤事。娘常說事事以和爲貴,我們不去招惹別人,但也不能平白無故受人欺負。家恆跟我們好好談,也是不想事情鬧大,我們應該體諒他的用心良苦纔是!”
“話雖如此,不過這要忍耐到什麼時候啊……”翠菊唉聲嘆氣連連搖頭,攤開雙手皺眉道,“剛纔我還和夫人說來着,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處處忍讓未必就有好結果。阮氏她以爲自己是誰啊,憑什麼擺佈家恆的人生?!她就見不得咱們過幾天好日子,她非要插進來一腳不可!好吧,我的話太多了,這會兒也不冷靜,咱們就照葉兒說得辦,想好對策再說。夫人,您意下如何?!”
許家恆遭受這種侮辱,玉順怎麼可能不生氣呢,其實,她已經盤算好了,如果許老爺或阮氏找上門來該怎麼應付。只是她不方便在許家恆面前多說什麼,她不想讓孩子們擔憂,她只想一力承擔。
“這樣也好,家恆、葉兒、翠菊,你們先商量商量再說。我有點頭疼,就不過去用早飯了,老夫人若是問起,你們知道怎麼說吧!”
許家恆和柳葉兒連忙點頭,翠菊起身去扶玉順,玉順擺擺手:“我想自個兒安靜一會兒,你們都出去吧!”
三人只得告退,翠菊忽然想起什麼匆匆離去,許家恆自責不該講出事實讓母親煩心,柳葉兒勸他想開點,該來的總要面對,事先做好心理準備也是好的。
翠菊託人打聽,沒打聽到阮氏的下落,反而得知阮尚書與許老爺密談的消息。心下一急,顧不得玉順的勸告,直奔許老夫人的住處而去。事到如今,只有許老夫人出面才能徹底解決,若是等許老爺和阮尚書談妥的話,只怕後悔都來不及了。
走到院外,翠菊看見王媽手託托盤從老夫人房中退出來,神情凝重似有難言之隱無處訴說。王媽滿懷心事,翠菊就在眼前也沒留意,險些撞個正着才恍然驚醒。
“哦,翠菊啊,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王媽語無倫次,眼神閃爍掩飾不住驚慌之色,尷尬地岔開話題,“我們去飯廳吧,大家都到齊了嗎,嗯,老夫人就不去用早飯了,我們走吧……”
翠菊恭敬地欠身道:“翠菊前來有事相求老夫人,事情緊急,煩請王媽通報一聲!“
王媽爲難地皺着眉頭,輕聲道:“與三房有關的吧,早上聽管家說阮尚書來了,難道又說阮小姐和家恆的事?!這樣吧,你先跟我說說怎麼回事,小心旁人聽見,你跟我來!”
翠菊跟隨王媽走到院子角落,確認四下無人之後,將昨晚那件事原原本本告訴了她。王媽臉色大變,長吁口氣,哀聲道:“沒想到,真沒想到啊……翠菊呀,你聽我一言好嗎,此事暫時不要驚動老夫人,她老人家最近不太舒服……”
“王媽,我明白的,若非情況緊急,我也不想讓老夫人煩神!”
“翠菊,你先回去,這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我現在就去見老爺!”
“勞煩王媽,翠菊感激不盡……”
“什麼勞煩不勞煩的,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事不宜遲,話不多說,回頭等我消息!”
翠菊目送王媽走遠,心裡七上八下不得安寧,她沒法裝沒事人,想了想還是追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