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月娘

029.月娘

對我而言,見到那些可怕的東西時固然恐懼,但真正的恐懼還是源於內心!

當我明白自己剛纔可能是闖進了身後那座墳墓,在墳堆裡跟那羣洋鬼子糾纏的時候,直害怕得差點當場窒息。

害怕的同時,我也對之前提醒我趕快逃跑的那聲嘆息充滿了感激,如果不是那個聲音讓我及時撞門而出,現在恐怕已經深埋在那座老墳裡面了!

我聽得明白,發出那聲嘆息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無論她是人還是鬼,我必定都會牢記在心!若然我還有得他日歲月,那也絕對會對她報恩。

其實今晚我被劉青玄送到亂墳坡後,屢屢在關鍵時刻都有救星出現,但黑白兩個鬼魂救我是爲了獻給什麼十殿特使;鹿悟仕和炎無思救下我後,卻未把我帶出亂墳坡便匆匆離去,他們相救更像是因爲碰上了;郭壯圖和高個子白人鬼、中田次郎則更是沒安好心……

真正對我好的,好像就只這個發出嘆息、不知是人是鬼的女人!

事實也是這樣,在我感慨的時候,那女聲繼續傳來:“如果還能站起來的話,就趕緊跟我走!”

我轉回頭擡起來一看,只見一個身着青衣、戴着黑紗的道姑站在前方不遠。

見我遲疑,她繼續說:“憑你一條帶血褲子,冷不防除掉一道已經被鎮得快要消失的陰魂可以,但如果等他們反應過來,或者郭壯圖那些陰兵老油子和那些扯着閻王老爺大旗的陰差醒悟,恐怕就在劫難逃了!”

雖然她的語氣有些冷漠,說完後便轉身邁步,但我還是趕緊爬起來追了上去。

不過爲了保險,我在追上去時順便將自己甩落的小褲子拾了起來,以便不測時用來防身。

誰知那道姑身後如長了眼睛似的,也不見她回頭,卻一邊加快腳步一邊喝斥道:“女人要懂潔身自愛,用自身的骯髒東西來防身,那已經是入了魔道,最後必定萬劫不復。你要是再拿着髒物當寶,就別再跟着我了!”

把小褲子扔進草叢後,我心裡有些委屈!我不明白爲什麼來個大姨媽,也就是女人正常的生理反應,爲什麼就是骯髒的了?這道姑看起來很年輕,她應該也會有這每月的煩惱呀,爲什麼也這樣說呢?

不過沒跟着她走多遠,我忽然就明白了!

先是身後響起了“咿裡哇啦”的叫喊聲,我回頭看時,見是那些之前欺負我的洋鬼子追來了。

那時我又已變得沒了半點反抗之力,只得一邊唸叨《清淨經》、一邊加快腳步衝到了道姑的前面……

我的那個行爲有點不恥,因爲我確實是將道姑變成了擋箭牌!還好道姑沒有介意,我只聽見她低沉着聲音怒吼了一聲“滾”,然後就又趕上我身邊繼續走了。

至於身後是個什麼情況,我沒敢看,也沒敢開口問她。

這個神秘的道姑好像很厲害,因爲她就那樣吼了一聲,那些洋鬼子便始終都沒再追上前來!

但下到山腳後,郭壯圖帶着幾個鬼魂居然也出現了,而且還都拿着刀片子,飄在前方堵在了我們的前面。

和欺負我的時候不一樣,郭壯圖帶着鬼魂的虛影二次現身後,看都沒看我一眼,而是盯着我身邊的道姑,滿臉憤慨地質問道:“月娘,你不會是覺得自己大限已到,想提前獻身了吧?你可知這女人是誰,被送到亂墳坡來是爲了什麼嗎?”

這個叫月娘的道姑沒回答,只是從身上取出些用紙疊成的金銀元寶和黃紙錢,堆成一堆混在一起點火燒了。

我更不敢做什麼,就只戰戰兢兢地靠在月娘身邊不離半步。

月娘好像是在行賄郭壯圖他們!待那些東西燃盡後,她向着一堆灰燼做了個輕推的動作,月光下便有一堆閃着微微金光銀光的遠寶影子,向着郭壯圖面前飄去。

“月娘,規矩你是懂的——天道難違!我等守在這幾十上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上至崑崙、下到十殿,都對我們另眼看待!”

郭壯圖也明白月娘的意圖,但他似乎對此很不樂意,自負地哼了一聲後,接着又不滿地說:“想用區區幾錠金銀,就讓我們放棄輪迴的機會,我說月娘,你別以爲自己攀了高枝,就真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

我有點暗自擔心,月娘雖然表現得有些高冷,但她好像也對郭壯圖他們很是忌憚,要不也不會見面就“行賄”了!

面對郭壯圖的自負加威脅,月娘只是淡淡地回了句:“這些元寶,是九宮門的鹿先生親手所疊,我曾聽太乙宮的王騰越說過,鹿先生疊元寶時會加敕老君頌,不僅可買通陰差,就算陰帥陰君,甚至諸天神佛,都是很樂意收入囊中的!”

郭壯圖愣了一下,示意身邊的鬼魂將那些元寶收下,但仍舊堵在那裡不肯讓開,只是臉上多了幾分笑意,繼續說道:“就算這些元寶可買通天上地下,但也買不回我們輪迴轉世,所以嘛,你違約重回亂墳坡的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但這女人你是絕不可帶走的!”

月娘還是老樣子,語氣謙恭但聲音冰冷地應道:“剛纔我聽鹿先生說,他已經在亂墳坡的界碑上畫了陰陽指路符,至少可以鎮住此地洋鬼子三年。跟着他的那個炎師傅也說,三年時間裡他可以雕山刻石,以天地自然靈氣將此地永鎮!”

說着她把臉上面紗輕輕地往下拉了一點,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忽然像夜裡的貓眼似的,在夜色下變成了綠色,雖只一閃而逝,但還是看得我一個激靈。

郭壯圖他們似也看到了,不知是被她所嚇還是聽了她的話,反下所有鬼魂臉色都變了。

月娘接着不緊不慢地繼續說:“他們說的話是真是假我倒不知,畢竟我也是第一次和他們打交道,不過那鹿先生的師父,便是十八年前來過亂墳坡的戚老先生!而我這雙永久陰陽眼,也是剛纔鹿先生纔給我點開的!”

郭壯圖沒再回話,轉身便走,反而是和他一起的另一個鬼物,在離去之前說了句:“月娘,如果你所說屬實,我等拿到鬼門關通牒牌時,必定親自去感謝那鹿先生。”

月娘也不再回應,擡腿繼續往前。

我愣了一下,忙又再跟上……

一路上我仍有擔心,生怕還會遇上那什麼十殿特使,好在一直走出那些亂墳堆,來到了一條鄉村公路上後,都沒再見到什麼鬼魂了。

這條鄉村公路我熟悉,是通往一個苗族村寨的,以前我曾走過幾次。從這裡回我家也不算遠,就算閉着眼睛都找得到!

但我沒有回家,我的爺爺已經被黃真人抓走,爸爸下落不明,媽媽神智失常後也不知去向,說實話家已經不能叫家了,回去又有什麼意思?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我覺得劉青玄在我的家裡,回去後不知該如何面對!我那新婚丈夫好像真的騙了我,他要我坐花轎出來告訴大家,自己與他有了“事實婚姻”,說這樣才能化解村裡的怨氣,誰知他最後是把我送到亂墳坡來,被陰差惡鬼們欺負,還差點被洋鬼子……

所以我仍舊緊跟着月娘,即使她沿鄉村公路走了一小段,便轉入一條我從未走過的小路後,我也跟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

月娘也不理會我,只顧在前面走着。

那條小路很是荒蕪,如果不是月娘在前面走着帶路,天上月光又格外皎潔明亮的話,我恐怕會在這山間徹底迷失方向。

這一路我走得雖然辛苦,但聽着山野間重新響起來的蛙鳴蟬聲,我的內心卻無比的歡悅!當然,我也感慨:人呀,不經歷痛苦,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我們翻過一個小埡口後,只見前方山腳下的一塊空地裡,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四合院,這院裡居然還通着電,遠遠地便能看見電燈的光。

月娘忽然停住腳步,背對着我冒出一句:“王珂,你可要想好,步入此村,你以後一生中恐怕都甩不掉那些鬼神妖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