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堯自紫光臺逃也似的頂着晚風跑出來,羅綺等人追上的時候她已經體力不支了。羅綺將她送回房裡休息,急忙去請了大夫,待得知她脈象無礙後,羅綺擦了一把額頭,才驚覺自己也是跑得滿頭滿身的汗,也是慨嘆大王實在不教人省心。可看她因爲高熱不退而微微發抖,掙脫被子露出的一段蒼白手臂,羅綺又有些心疼起來。
好在大王只昏睡了一個多時辰就醒了,算是叫羅綺與蒼莩二人舒了一口氣,好歹這次沒有再昏上個幾天幾夜的。
可這一個時辰,對莊堯來說,卻抵得過無數個日日夜夜。一夢之間,在無邊熱浪裡,終於得知了王幼姜這短暫一生的經歷。
這位山大王的身世,像看了場電影似的,一幀一幀從腦海裡劃過。莊堯睜着眼,望着帳子上拴着的那塊破了口的鳳紋玉飾,心裡漸漸發苦。
剛穿過來那會兒,還以爲在帳子裡掛玉是這個朝代的習俗,此刻才鬧明白,這跟習俗沒有半點關係,這是她出生之時家中準備的。
這也不知是個什麼朝代,連前朝姓甚名誰也不曾聽說。此地農工商等十分不發達,雖然也有一些手工作坊,多半是大族富戶的家內坊,雖已有造紙術,卻仍用竹簡多一些。農具,兵器等也十分粗笨。
本朝建立未久,不過二代而已,因此尚不算奢靡,百姓生活也還過得去,在城市分區爲坊,在城外除了郡縣所置之村鎮鄉里,也有自發形成之村落,坊間與鄉里皆設立集市,邊遠之地還有以物易物的,店鋪也並不流行,繁華程度遠不及唐宋。
山大王姓王,名幼姜,她的父族卻姓陳。陳氏雖算不上本朝的名族著姓,這幾代人在寧遠一地倒也是小有名氣,乃至在郡府也是能掛上一號的。陳氏子孫繁盛,良田千畝桑植無數,三代以內還出過幾個小官,若拿到京城比,世家大族可能瞧不上他們,可在寧遠,也算是個地頭蛇了。這麼個大家庭,陰私之事自然是少不了的,其中就有一條流言,說王幼姜的父親陳賀成這一支在子孫緣上有些欠缺,他幾個兄弟,皆是僅有一根獨苗,而到了他這裡,與元配妻子王氏婚後數年只得兩個女兒,幾個收了房的婢妾也無所出。待到王氏與婢妾又各自生了一個女兒後,那謠傳就變了調,說他只生的出丫頭,生不出兒子來。
陳氏算到陳賀成這一支,讀書上頭不怎麼樣,倒愛舞刀弄棒。邊遠郡縣,早年還遭過胡夷之亂,還有些尚武的舊習,因而陳賀成仗着會幾分拳腳功夫,出了一點薄名,也養了他一副狂躁性子,且他家業又不小,還是受寵的幺子,也沒人敢勸誡,便更驕縱,且極好面子。市井裡一二絲兒謠言傳到他耳朵裡,就惹得他暴怒,回家便打了小妾一頓,不好打罵妻子,便數落王氏無能,更一天三頓地拿奴僕們撒氣。好容易盼到王氏又懷了一胎,家裡先後請了幾個算命先生,又叫有經驗的穩婆相看,許是都看出他盼子心切,一個個賭咒發誓地都說是兒子,陳賀成很是高興,命人雕了一塊質地極佳的鳳紋玉佩,只待孩子生下來好應了所謂“弄璋之喜”。
哪知道孩子一落地,又是個女兒,陳賀成得了消息,連着摔了十幾壇準備宴請賓客的好酒,氣得把還在月子裡的王氏罵了個狗血噴頭。
如果這樣也就罷了,誰知不久後孩子竟不見了!孩子再不得父親的喜歡,也是母親辛辛苦苦生下來的,王氏很着急,想使人去尋,不想卻連個僕從都使喚不動,仔細一打聽才知道,她丈夫陳賀成對外稱幼女夭折,說是已經埋了。王氏自是不信,只得叫貼身的侍女偷偷跑出去找她親妹子小王氏,求小王氏找尋失蹤了的小女兒。
彼時小王氏尚未婚配,拼着一副潑辣性子四處奔波,找到孩子的時候,孩子只剩一口氣吊着了。請了無數大夫救治,都說是不中用了,恰逢有個京城來的遊醫路過此地,一路上救治了不少人,小王氏便找上門去苦苦哀求,那褚神醫也慨嘆這孩子身世悽慘,便出手施針給救活了,又將養了數月,竟漸漸好轉起來。
小王氏這時纔敢抱着孩子去見姐姐,哪想到王氏思慮成疾,趕在見着幼女之前就先死了,好巧不巧,恰逢陳賀成一個婢妾生了個兒子,陳家上下竟無一絲悲色。小王氏一身縞素,馬車上也裹了麻布,就在陳家大門口堵着來往賓客的車馬。
這下可結了仇。陳賀成出嫁的大姐自命潑辣,來給弟弟出頭,先破口大罵:“我兄弟好容易得了個兒子,沒叫你那短命的姐姐害得斷子絕孫,你還有臉來鬧!”
小王氏哪是一般人,也不與她罵,上去一通撓,只抓得陳氏滿臉是血,坐在地上哭嚎,小王氏一腳把她踹翻,徑直打進門去,揪出了陳賀成大罵一通,陳賀成本還有一絲愧疚,經過這一鬧徹底惱了,說了一番十分難聽的話,也認了是自己下令拋棄幼女,說這是他請的一位方士教的,以此作法求個兒子。
小王氏大怒,當場帶着孩子離去。別說陳氏不想要這個女兒,就是要,她也不肯給了。時人常有父母早亡的孤兒交由舅家撫養的,這孩子外祖家只有小王氏這麼個姨母,便由小王氏來撫養。小王氏也真是立得起來,叫了有名望的鄉老來作證,逼着陳賀成封存了王氏的嫁妝留給頭前三個女兒,便要親自撫養最小的這個。
只是這孩子畢竟是陳賀成的骨肉,縱使肯叫小王氏撫養了,仍是陳氏之子,鄉老雖責怪陳賀成對這孩子不好,卻也不喜小王氏如此跋扈,便與陳賀成商議,同意小王氏養此女至十五,後還本家發嫁。陳賀成不大樂意把這麼個丫頭再接回來養,陳氏一族卻還要個名聲——如今尚沒有科舉考試,想當官都要走察舉的路子,若有因爲陳賀成“不慈”,讓陳氏察舉上頭名聲壞了卻是要耽誤子弟前程的,便攛掇陳賀成同意了。
奈何他不情不願地同意了,小王氏還不同意呢!鄉賢們說破了天,她也堅決不肯讓孩子十五歲回家待嫁,並揚言若是再叫孩子入此魔窟,便要到郡府打官司問陳賀成殺子的罪去!鄉老也好,陳氏也好,都怕這事鬧大了不好看,也是給寧遠縣抹黑,便由着小王氏去了。
小王氏將孩子帶回家中獨自撫養,將孩子取名王幼姜,連陳氏的姓氏都拋了。陳賀成剛抱了兒子,無心去管,他家長輩兄弟更是不欲插手,又怕了小王氏這麼個潑辣貨,皆是睜一眼閉一眼。
雖說經歷了這麼多磋磨,那時王幼姜纔不過一歲。原本只是一時意氣,想給孩子討個說法的小王氏,看着柔軟可愛的小外甥女,也狠下心來不肯嫁人,專心養育王幼姜了。直到如今,小王氏還是一個人過。
按說這麼柔軟可愛的小姑娘,長成個山大王也都是機緣。
小王氏未曾婚配,更沒養過孩子,又可憐王幼姜的經歷——尋常孩子受了如此磋磨,怕是早就夭折了,因而對這外甥女格外寵溺。可王幼姜這身份,在外頭被人歧視也是難免,小孩子正是活潑年紀,在外頭被人甩幾次冷臉,澆幾盆冷水,怎能不難受?一頭是親姨媽兼養母寵着,一頭是被人蔑視,一頭似火一頭似冰,王幼姜性子就暴躁起來。讀書也如她父親一般,不怎麼好,倒是有一副俠義心腸與一身好力氣,像是老天要補償她幼時受的那些罪似的。
待長到五六歲上,小王氏便送她去學藝,此地尚武,對男女大防也就不是那麼講究。小王氏找的是郡府有名的一位嚴姓師父,文武造詣皆是不俗,人也是極和氣的,門下弟子男女皆有,雖是分開來教,卻也不很嚴格,年節裡也在一處玩耍。平日裡,不論男女皆是上午讀書,下午練習拳腳功夫,讀書上頭要求得不嚴,像王幼姜這等人,上午都是不肯去的,寧願在校場裡射百十支箭。
只是小王氏算盤打空,這師父人雖和氣,卻極尊崇禮法,對王幼姜的身世與性格頗有微詞。所幸這種人也是君子,即使對人有意見也不會帶在臉上給人難看,也沒有刻薄了王幼姜,只是相處起來有些淡淡的。且師父是男子,教男弟子還可以上手糾正,教女弟子就有幾位女師父在旁看着。
練武講究喂招,言傳不如身教,不對打不能叫練,要說一般村落之中的民人習武,男女之間也不太講究這些,可王幼姜這位師父是個有學問的,頗重禮法,自然都是請幾位女師父與女弟子們喂招,對練。師父只在旁邊糾正一二,也算遠程控制了。照世人所想,女弟子的功夫應差男弟子許多,怎奈女師父中竟也有強手,其中有一陸氏,是個年輕婦人,師父曾誇讚其功夫不在自己之下,偏把王幼姜教出來了,後來因故與師兄打鬥,反倒把師兄給揍了。王幼姜與這幾位女師父也都很是親近,故而與嚴翁之間的師徒關係反而淡些。
若是日子就這樣過下去,少則三五年,多則十來載,王幼姜回到寧遠繼續跟養母過日子,便是陳家不管,她興許也能嫁出去,做個平凡人家的娘子,便有一身本事也是對丈夫或是家下奴僕發作了。偏偏在她十三歲那年,師父家中來了個老頭子,年近七十,本該是含飴弄孫的歲數了,卻孑然一身四處遊玩。衆人打聽了好幾天,才知道是師父的大師兄。
師父命弟子們演武之時,王幼姜最是出挑,讓老頭子一眼挑中了,硬要帶回去收作關門弟子。只是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師父再不喜王幼姜,也不能說送人就送人,心裡還猶豫着呢,王幼姜這叛逆性子被這位崔師伯說動了!
小王氏教王幼姜的時候,也不是不教禮法,只是她本身就帶着氣,私下裡沒少罵陳賀成,早就在王幼姜心裡紮下了叛逆的種子,對於禮法中某些個說法頗有些不以爲然。老師伯又是個自在性子,還有些崇佛信道,一輩子不曾婚娶,半個弟子也無,見王幼姜性子也灑脫,很有些個知己的意思。且他的產業半戟山也在寧遠縣,雖不比郡府繁華,卻是天大地大,十分自在,說得王幼姜十分動心。她又不懂掩飾,把師父氣個倒仰。
時人就是如此,長輩便是瞧不上你,你也得裝乖聽話,否則便是不敬。好在師父也是個有涵養的人,也沒有故意爲難就放她去了。
女弟子到十三四這個年紀,早被接回家中準備說親了,小王氏自己還是個未嫁的老姑娘,哪能給她說得上什麼好親事,她便一直留在這裡,隱隱做了個大師姐,因性子灑脫,還頗有些人望。壞就壞在這裡了,她自己跟着師伯去了也就罷了,還有好些個與她交好的弟子也動了跟着走的意思。家裡講究些的自然不太好做這等事,家裡窮苦的卻是不怎麼講究這些,又有老師伯跟師父死纏爛打地要人,師父一狠心都準了,權當讓弟子去孝敬師兄了。事情因王幼姜而起,這師徒關係便又冷了一層,王幼姜還渾然不知。
到了半戟山之後,王幼姜如魚得水,活得很是恣意。老師伯過世前便把山上一應事務都交給了她,帶來的同門也都做了大小當家。唯獨二把手的蒼莩來得晚,王幼姜走時她還太小,後來師父打發她與其他弟子去探望師伯,才與王幼姜親近起來。世有白首如新,亦有傾蓋如故,一干同門,唯有這個小她三歲的師妹與王幼姜最合拍,且蒼莩也是個不規矩的性子,比王幼姜做得還狠,留了一封信就偷偷跑來投奔師姐了。她功夫好,對戰鬥有天生的直覺,王幼姜便力排衆議提拔了她。
按說這山上聚集的就是這麼一羣恣意的人,可惜這個陌生的朝代沒有一本《水滸》好讓他們對照。
不過事有兩面,事情也是壞在恣意上頭了。
王幼姜劫持了一位壓寨夫人。按說既然有女大王,有個男壓寨夫人也不是什麼奇事。秦漢宮掖的女主人們,誰還沒幾個面首?這天高皇帝遠的地界,出這種事實在算不得什麼。只不過莊堯誤會壓寨夫人該是個女的,纔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原本心情已經平復下來的莊堯,在得知這位壓寨夫人是誰之後,沒忍住伸出雙手捂在臉上……王幼姜女士,你玩兒太大了啊。看他一身貴氣,以爲最多是個富家子弟,誰知道你二十年的記憶卡告訴我,他是從京城來寧遠赴任的新任縣令啊!
就好比考試的時候,答錯了一道題,以爲最多扣十分,成績出來時一看,這題足有五十分。以爲拐賣了個柔弱少女,結果是惹了羅漢金剛。
這位縣令並不是寧遠人,若說縣令品極低,還不算什麼的話,他的姓氏也能把人嚇個半死了——京兆褚氏!關於這個姓氏,還是王幼姜從羅綺那裡聽來的。褚氏是本朝大族,族譜少說也有個二三百年,歷經幾個朝代,單三品以上的官就出了十幾個,前朝毀於胡夷與內臣之手,本朝平定胡夷之將領,甚至也有褚氏的族人。
而羅綺一個山大王的侍女,知道這些事也是有些緣故的。相對蒼莩這個同門師妹以武功勝任二當家,羅綺的學識足以做個山大王的參謀智囊了,奈何她身份特殊,是罪臣之女,家人或賜死或流徙,唯她躲過一劫,逃亡邊地,卻在寧遠被捉住了,判得簡單粗暴——將她充入女閭,也就是官妓坊,被王幼姜救了出來。
羅綺一家被問罪前,也是京城有些氣派的門戶,雖比不得豪強大族,也是頗知曉內裡的門道的,褚氏名氣這麼大,自然故事也多,她倒是給王幼姜講了好些。
這種詩禮望族閥閱顯赫,更何況這個縣令褚雲馳是嫡系本支的孩子。本宗是一族之幹,集了全族最好的資源,不說子孫個個都是芝蘭玉樹的好孩子,在優渥的壞境裡薰陶着,也不會長得太壞。他的父親位列九卿,他出京赴這邊陲小城,八成是要個外放的資歷,撈一點政績,轉頭便能回京做他的清貴公子去。按說此地不會有誰不長眼地爲難他,偏偏漏算了這麼個山大王。
褚氏一族,允文允武也就罷了,還頗出了幾位名醫,在民間名氣很大,這一點,不用羅綺說,王幼姜也曾聽小王氏提起過,當初施針救活王幼姜的遊醫就姓褚。
時值王幼姜撿來的孩子王冉重病,高熱不退,她派人四處求醫,聽說官道上來的這隊人是姓褚的,手下就有莽撞的小子把人強行帶到了山上。這本也不算太糟,若是處置得當,說縣令到任頭一樁就救了個孩子,傳出去也不失爲一樁美談,偏偏縣令褚雲馳所帶的奴僕中有個叫賈六的嘴賤貨,不知從哪聽的八卦,褚雲馳還沒說什麼呢,他便破口大罵:“佔山爲匪,怪不得陳氏也要丟棄此女。”
王幼姜臉色十分不好,馬鞭都舉起來準備抽人了,這小子不知死活又加了一句:“戶絕人家養大的,果然是不尊禮法。”
所謂戶絕,是指無子的人家。王氏姐妹本有個弟弟,卻比父母死得還早。父母與姐姐又先後亡故,這一家就只剩下小王氏一個在室女,自然是戶絕了。賈六說的是罵人話,狠毒之處在於,這還是事實。
王幼姜聽得已是怒極,面上反而冷笑起來,女閻羅一般,也不跟個奴才計較了,直接劍指褚雲馳:“聽說京城大族最重禮法,家下奴僕不懂事,必是主子沒有好好□□。”教人立即綁了褚雲馳,還揚言道:“我王幼姜就是個戶絕人家養出來的土匪,你們主子如今被我留下,就是做壓寨夫人的,有本事放火燒了我的山。”
褚雲馳隨行也有幾十個奴僕,按理說太平年間幹什麼人手都夠用了,沒想到半戟山有部曲私兵。說起來是奴僕,卻也是山匪,個個兇悍,連侍女的刀,看着都能殺人。山大王隨隨便便撥了一百人去看守,縱是山下想營救褚雲馳,也只能乾瞪眼了。
只是奇怪在於,褚雲馳除了最初有些驚怒之外,很快竟平復下來,還跟王幼姜談判,說不下山也可以,只是縣裡細務需要他處理,須得每日放他的人上山交代公務,作爲回報,他可以看護阿冉直至病癒。
王幼姜腦子不擅長拐彎,最初也只是爭一口氣,見他有商有量當下就點頭同意了。只是沒想到阿冉痊癒後,竟對褚雲馳頗爲依賴,纏着褚雲馳教他讀書,道是:“山裡的先生不如這個‘阿孃’懂得多。”
繼承了小王氏寵溺孩子的脾性的王幼姜,想了想就與褚雲馳商量,請他兼着先生,褚雲馳也同意了,一來二去,就這麼過了一年。
一年後,王幼姜在與獅虎山毆鬥的時候受了重傷身死,留下一個爛攤子。
一個本該有些師徒情分的師父,如今已是六七年未見,幾乎形如陌路。一個本該打好關係的縣令,如今被囚在山上,被折辱作“壓寨夫人”。背後有強敵獅虎山,山下還有個令人憤懣的父族。如此逆境,加上個不懂人情世故,凡事恣意而行的王幼姜,簡直是一盤死局。
她活着,惹下的禍事都夠全山上下加上小王氏一門死上幾次的了。她死了,半戟山羣龍無首,李導與蒼莩面和心不和,一絲兒外力助瀾,就能讓半戟山瓦解。也是巧了,不知她是如何拼力捉住幾千年後莊堯的一縷幽魂,與她稀裡糊塗地做了個交易。
莊堯知道,那人必是王幼姜,也只有她那個性子,莽撞,乾脆,且惦記着她家裡的阿孃和山上的姐妹。
得知一切情由,也叫人心裡五味陳雜。莊堯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心道:王幼姜,多謝你給我重活一次的機會,你這一局棋我接了,盤得活不算辜負你,盤不活,估計我也沒什麼好下場,也是兩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