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聽聞褚雲馳走後, 可謂是彈冠相慶。說死了不可能舉薦陳環做官的,是褚雲馳,他走了, 換個不起眼的縣令來, 還不是陳家說什麼是什麼?
郡府就不要想了, 肯定去不了, 縣裡做個官吏還是沒問題的, 就算褚雲馳上報了,只要寧遠地方一處打點好了,朝廷還能空得出手來管?於是陳賀成積極地爲兒子跑官。只是聽說新任縣令的任命還沒下來, 不過最好一直不來,那就更方便行事了。
也就是陳賀成的繼妻呂氏不太高興, 卻也奈何不得陳環——陳環年歲大了, 都快要娶親了, 她撕不動了。
陳環也知道,家中正在給他謀劃婚事, 怎奈他心心念唸的意中人再也沒出現過,便很是心不在焉,對什麼呂氏何氏家的女兒很是不屑。
尤其呂氏還想將侄女配給他,想着姑姪一起拿捏他?真是做夢!陳環指着呂氏院子裡那棵老桑樹罵了一下午,把個呂氏氣得冒火, 卻也拿他無法。
終於上巳之日到了, 陳環又帶人跑去蹲點兒守着他的意中人小娘子了, 他的損友何郎也來了, 與他一起等, 左等右等,一天都沒見着那小娘子的影兒。陳環心中不樂, 回家又拿下人出氣,呂氏還冷嘲熱諷:“怕是人家根本看不上你!”
陳賀成也在,陳環不好當着他爹的面兒頂撞繼母,悶不吭聲地走了。
此後更是日日祈禱,聽說半戟山附近造的大佛很是靈驗,還跑過去參拜,叫半戟山人當作蟊賊給轟出來了,還揍了幾棍子。陳賀成一聽更是生氣:“誰讓你去招惹那山上的混賬!”
陳環是知道他爹跟半戟山女大王有些怨氣的,也很是瞧不上那個“未曾謀面”的山大王姐姐,便道:“還怕他們不成!”
說完也不理陳賀成,帶着人出去廝混了。
許是神佛有靈,他整日在外頭胡鬧,竟真叫他碰上了!
事出有因,陳環有個僕從,跟他家下的伎子叫個桃枝的,頗有些曖昧關係,想着討好這伎子,便時不時地買些個胭脂水粉給她。這一日不是他跟着陳環,便跑出去買半戟山的胭脂。盧大在縣裡開了鋪子,生意一向不錯,讓呂家很是眼熱,這僕從雖知自家主母是呂氏,卻也不在乎,只管去買半戟山的貨。
陳環正帶着人閒逛,就看見自家的小僕進了一個鋪子,嘴裡還罵呢:“好小子,不好好在府裡做活,跑出來鬼混?”
左右閒着無聊,便跟過去看看。也是他趕巧,平日裡半戟山下來辦事的是羅綺,偏小王氏快臨盆了,羅綺走不開,莊堯也幫不上什麼忙,就替她去邸店和各處鋪子看看,羅綺已經做熟了,莊堯按照安排看看就得了,盧大打理的鋪子也沒什麼差錯,巡視過後登車回小王氏的宅邸,可巧帷帽被風吹起,露出小半張臉來,陳環一眼瞧見了,就是她!
平日裡莊堯是不戴帷帽的,逢節日裡出遊,也不往人前湊熱鬧,不戴帷帽也無妨。但鬧市人多,莊堯也得低調一把,況且平日裡羅綺來也是戴的,她也就入鄉隨俗了。
陳環看了,心裡一下子亮堂了——不是我找不到她,她戴着帷帽,不好認啊!這次決不能叫她跑了。
不過上次捱過褚雲馳的揍,他也算長了記性,不敢冒然搭訕,不遠不近地綴着,跟着人家的車馬。好死不死的,莊堯並不是一個人出來的,她還帶着個楚玄,也是在小王氏府裡幫不上忙的,更要緊的是,裴景實在太煩人了,逮着人就叨叨,不好跟女孩子磨嘰,主要磨嘰對象就是楚玄加上邱老先生。
邱老先生倚老賣老還能抽他兩棍子,楚玄是小輩兒就得乖乖聽着。這不,聽說莊堯要出門,楚玄趕忙跟上,先逃過一劫。鋪子裡的事情他也不懂,就在街上隨便逛一逛,還收穫了不少讓他哭笑不得的讚揚——寧遠靠東靠北,頗有些彪悍民風,尤其是已婚婦人,見着楚玄生的好看,都捂着嘴樂,還跟旁人打趣。饒是楚玄,面上也有些掛不住了,挑了個僻靜地方等莊堯去了。
等莊堯的車架走了,他便騎馬跟着,也沒走出多久,就發覺了不對。怎麼有一行三五人,一直綴在車後呢?
也是陳環不懂跟蹤的技巧,他主僕幾人騎馬小跑,比楚玄更像跟班兒,明顯得連楚玄都看出來了。陳家大公子,也不少拋頭露面,楚玄隨便扯個小販一打聽就打聽出來了,聽說是陳家的人,楚玄嘴角就勾起了一絲冷笑來。這畜生家裡與半戟山有宿仇,如今又跟蹤我們,絕對是沒安好心,小爺今兒個非收拾了他不可。
眼看着莊堯的車從一條僻靜巷子拐彎上了大道,陳環急忙想跟上,斜着插過來幾匹馬,馬上還帶着甲,這撞上去絕對要倒黴,陳環連忙勒住繮繩,小僕慣會看顏色,替陳環質問道:“何人攔住我家主人!”
楚玄長得就不像壞人,還拱了拱手:“這位兄臺可是陳氏大郎?”
陳環不意外有人知道他是誰,點頭道:“正是。我此番有急事,還請讓開。”
“尊駕不如先說說,陳郎爲何跟蹤方纔那隊車馬?”
陳環心裡一虛,心道莫非是她家人?可不能說是爲了查人家的地址,面上便極力掩住:“我與那車中小娘子是舊識,見她孤身行事便護送一二,與你何干?”
楚玄忽地笑了,話卻不是衝着他說的:“動手!”
楚玄帶的人多啊,足有十幾人,他前頭領着三個人堵住去路,剩下的人後麪包抄,楚玄與陳環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待包圍圈完成,立即動手。
有人將陳環一把從馬上扯了下來,幾個僕役也被制住,之後就是噼裡啪啦一頓胖揍,把他們都打懵了,一個個哭爹喊孃的。楚玄還對陳家僕從道:“回去告訴陳賀成,再打我半戟山的主意,小心性命!”
居然都明着派兒子跟蹤了,是嫌命長嗎?
楚玄不知道自己誤會了,他真以爲陳環是陳家向半戟山挑釁的一個信號,爲了莊堯的安全,便給了陳環一個教訓。陳環叫人揍得皮青臉腫,身上無一處不痛,還雲裡霧裡呢,我勾搭個小娘子,礙着半戟山什麼事兒了?
回家一看這也瞞不住,僕役們將前因後果一說,陳賀成反反覆覆叫他們說了三五遍,饒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珠子一樣看待的大兒子,看中了個小娘子,竟是半戟山上那個自己多年前拋棄的女兒?!
這事兒沒瞞着人,呂氏很快就知道了,尖聲笑道:“可真是個孽種,竟肖想起親姐姐來了!不知廉恥!”
陳賀成一巴掌甩過去,頭一遭把妻子給打了。呂氏嚇傻了,捂着臉連哭都忘了,陳賀成一臉狠戾:“住口!此事不許傳揚出去!否則你就給我滾回呂家!”
喝住了呂氏,心裡卻也發了狠,厲聲問陳環:“先前不知道那女子是誰,如今一想,怕不是蓄意報復我陳氏,才故意勾引於你?”
陳環沒見過他爹發這麼大的火兒,聽他爹現在如此沒有下限地猜想,也是慫了——總不能真承認自己是個那啥,變態吧?下意識地就點了點頭。
倒是呂氏說了句公道話:“哼,也沒聽說那小娘子如何勾引他了,我看就是他的主意。”
陳環猛給他爹磕頭:“我不知道她是……她是……我,我若是知道,必不會如此啊——”
繼妻與庶子不合,陳賀成左看妻子,心下就有火。右看長子,也覺得沒出息。一甩袖子:“都是前世的冤孽!”
打發走了兩人,想想小王氏幾次大鬧陳家,半戟山也曾狠狠打過呂氏的臉,如今還將他的寶貝兒子給揍了,這些個新仇舊恨一起涌上來,氣得陳賀成一宿都沒睡好。想自己風光了這些年,兒女雙全,家財萬貫,唯一的污點也就是半戟山那個孽障了,卻也一直彼此相安無事,怎麼忽地叫個棄養的女兒使陰招給害了他的心肝寶貝大兒子呢!
一定是那小賤人故意使壞,想敗壞他陳氏的名聲!
不得不說,陳賀成腦洞略大,且毫無底線。這麼琢磨了一宿,幾乎就當這是事實了,陳賀成心下含恨,決心要收拾收拾半戟山出出氣。可半戟山有兵有馬,來硬的恐怕不成。唯一一個死敵獅虎山,現如今山頭都荒了。
陳賀成早飯都沒吃,叫來府裡的幕僚來商議——說是幕僚,不過是早以前某任縣令手下的小吏,跟陳賀成臭味相投便入了他家做個賓客。別說,他在縣裡混得久,頗懂一些陰私之事,還真有些餿主意,他對陳賀成道:“半戟山是山匪,咱們想治它,還得走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