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結束後,姜承婉又一次開口,叫住準備去天工司的陸晨。
而且只叫了他一個人。
顯然又要開兩人小會。
之所以要說“又”這個字眼,是因爲自從滄溟聖王回聖境後,陸晨就成了實際上的首席大臣。
大夏的國家大事,幾乎都要先經過僅僅只是作爲工部尚書的他,除非他主動跟女帝提出要召集羣臣一起商議,否則其他大臣根本無法第一時間參與決策。
即便是首輔,名義上的百官之首顏鬆也一樣。
三閣幾乎成了執行機構,畢竟閣臣就只有顏鬆和蕭韻兩個,後者就差在身上貼上陸晨的標籤了。
而且女帝如此強勢,又極其勤政,事無鉅細全都過問,並且只要是陸晨提議的政策,她都會不遺餘力的推行,不時親自跟進進度。
所以三閣的票擬製度,在皇權強勢和陸晨已然超然於外的權勢下,幾乎形同虛設。
第一決策權自然也就跟三閣沒什麼關係了。
陸晨跟在姜承婉身後走進紫宸殿,然後依言坐在了龍椅側對面那張已經許久沒有挪動過,就好像專門爲他而設的椅子上。
“陸卿。”
落座後,姜承婉主動開口。
“再過幾天就是關於財政收支的廷議了,工部今年的賬目彙總出來了麼?”
一副商量公事的架勢,語調頗爲嚴肅。
身爲皇帝,姜承婉自然不會像個懷春少女一般,腦子裡全是心上人的身影。
事實上,她和陸晨雖然相處的時間僅次於柴紅玉,但是大多數時候,兩人交流的都是公事,像之前微服私訪纔是少數。
陸晨對她而言,不僅僅是特殊的存在,還是大夏名副其實的國之柱石,拋開個人感情不談,他如今對國朝的重要性,也就僅次於滄溟聖王。
甚至要不是她根基淺薄,現階段必須依賴聖境的力量和聖王的絕對戰力支撐自己的統治,已經展現出驚才幹的陸晨對永初朝的重要性甚至在滄溟聖王之上。
陸晨點了點頭。
“回陛下的話,工部的賬目微臣已經全部梳理覈對過了,不僅如此,天工司的各項收支也已經在昨天統計好,賬冊都放在工部衙門,陛下可隨時派人去取。”
一年一度的財政會議馬上就要召開,會議期間,無論是各省大小衙門,還是京城各處機構,都要把全年的收支統計彙總提交上來,然後由戶部在覈對後整理成冊。
再之後,還要根據收支情況商量今年的預算開支,各衙門也要提交申請撥款之類的。
總之很繁雜。
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官員一年最忙碌的時候。
財政畢竟是國家最要緊的大事之一,絲毫馬虎不得。
姜承婉擺了擺手:“陸卿覈對過就行,朕就不做無用功了。”
陸晨:“……”
姜承婉又問道:“去年工部的支出情況相比起去年如何?天工司的盈利情況怎麼樣?”
陸晨稍微回想了一下,而後應道:“工部去年的總支出比前年減少約兩成,但是總工程量卻是前年的三倍,包括京畿之地的道路修建和維護、各地水利工程以及戰略要地的關隘加固、馳道的鋪設、城區重新規劃和擴張以及維護加固大陣等,總支出約二百二十萬兩紋銀,如今各項工程進度均已超過一半。”
“尤其是京畿之地的道路修建,由於陛下慷慨解囊,加上顧將軍的傾囊相助,如今洛京和方圓千里之內的所有府縣均已鋪設水泥路,司隸地區的交通現在已變得極爲便利,不僅方便了百姓,駐守各地的禁軍機動性也大大增加,即便是駐地離京城最遠的禁軍,也能在一天之內趕回洛京,而且不需要像過去那邊耗費大量靈石開啓神行大陣.”
聽着陸晨前面的講述,尤其是提到自己慷慨解囊,在國庫空虛,使得陸晨很多工程規劃受到限制的時候,很是大方地將天工司通過專利法賺到的錢以及內帑的所有銀子交給陸晨,讓他徹底放開手腳的時候,姜承婉臉上逐漸流露出笑意。
但是在聽到顧思妙也傾家蕩產地捐助錢糧給工部的時候,她臉上的笑意卻驟然消失。
哪怕顧思妙此舉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也一樣。
畢竟她比誰都清楚,顧思妙雖然對大夏忠心不二,但她一個純粹的武人這麼做,肯定不是純粹爲了大夏。
要是換一個人做工部尚書,顧思妙肯定不會如此不遺餘力,甚至連捐錢這回事都不會有。
陸晨還在自顧自地回報着,倒是沒有注意到姜承婉面色有些許變化。
“天工司去年總共立項七十八項,研發投入六十萬兩,完成石炭、水泥、琉璃、鍊鐵工藝、冷藏工藝等三十項研發,累計盈利兩百萬兩,並通過改良技藝大幅節省了國庫開支,粗略估算約一百二十萬兩,真正意義上實現了開源節流。”
聞言,姜承婉的注意力頓時被這頗爲誇張的數字吸引了,只見她瞪大眼睛,詫異道:“投入六十萬兩,合計效益卻有三百多萬兩?這麼多?”
陸晨笑了笑:“這便是格物之道,化腐朽爲神奇,奪天地之造化,以強國本,惠及萬民。”
“而且這只是開始而已,民安則國穩,民富則國強,微臣相信,只要一直大力推行格物之道,同時因勢利導,不斷根據實際情況調整政策,引導國朝走向富強,我大夏定能突破王朝桎梏,傳承萬世。”
聽到這話,姜承婉不禁一陣心潮澎湃。
原本剛奪回皇權的她上位之初,就需要用足夠分量的政績證明自己,在政治上建立威望,剛開始她只是指望今年的稅收能比去年提升一個層次,天下安定,百姓休養生息,別來太多靈災天災什麼的就足夠了。
卻沒想到陸晨居然給自己帶來了這麼大的驚喜。
那可是三百多萬兩啊!
幾乎抵得上前年一半的賬面賦稅了。
這天工司,當真非同凡響!
雖然前幾年賦稅低是因爲趙太后掌權,朝廷上下揮霍無度,苛捐雜稅無數,以致大夏各地民不聊生,一些地方的稅要麼收不上來,要麼收到了幾年以後,極度透支民力,百姓不堪重負,生產凋敝,加上貓膩重重,賬面數據自然不會無比難看。
但即便如此,才草創一年的天工司交出的這份成績,足以讓陸晨踏入名臣之列,也足以讓她樹立威信,在至高無上的位置上站穩腳跟。
要知道,三百多萬兩隻是直接收益而已,間接的,比如道路通暢以後逐漸繁榮起來的百業爲朝廷所帶來的收益還沒算進去。
還有社會安定繁榮以後爲朝廷減少的損失,也是一筆大帳。
隨便一想,就是一筆龐大到難以想象的政績。
重用陸晨,無條件地支持他的各種主張,雖說這其中摻雜着個人感情,但陸晨有如此優秀的表現,政績斐然,又何嘗不是對她眼光最有力的證明。
好一會,陸晨才把自己身爲工部尚書和天工司司正的工作報告彙報完。
姜承婉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深深地看了陸晨一眼。
“陸卿,辛苦你了。”
停頓了一下,她的語調變得鄭重無比。“能得到如你這般的無雙國士輔佐,朕才感覺自己是真正的天命所歸。”
這話,似乎是在迴應陸晨之前“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的想法。
陸晨稍微怔了一下,而後莫名搖了搖頭。
“陛下言重了,即便沒有微臣,甚至即便沒有天命,陛下也還是陛下,我大夏朝唯一至高無上的存在,聖主臨朝,天下有識之士自會誓死追隨,一展抱負,沒有我陸晨,也會有張晨,蘇晨,陛下莫要太過擡舉微臣。”
見他絲毫沒有改變自己想法的意思,姜承婉不由暗自嘆了口氣。
陸晨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太過於恪守本分。
明明稍微出格一點也沒事的說
“好了,不說這個了。”
姜承婉沒有再在這種事上面多說,而是適時轉移話題。
“話說,陸卿,既然工部的各項事務都已經步入正軌,你差不多是時候,往其他位置挪一挪了吧?”
這話一出,陸晨頓時心神一顫。
尼瑪,老子二十一歲就位列三品大員了,還要往上挪?
再往上那可就是三閣了啊!
難道你丫要老子二十一歲入閣,位列一品大學士不成?
他下意識地就想拒絕,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姜承婉便抿了抿嘴角,輕聲繼續道:“朕有意讓戶部尚書吳嶽入閣,陸卿則平調至戶部任戶部尚書。”
聞言,陸晨眉頭一鬆。
還好還好,只是平調而已。
雖說正常情況下戶部尚書的地位和權能比工部尚書重多了,但官階上,兩者都是三品官,哪怕權重了不少,但名義上還是平調。
不是入閣就行。
不慌。
想到這裡,陸晨便擡起手。
“微臣謹遵陛下吩咐。”
見陸晨應下,姜承婉也暗自鬆了口氣。
充實的工作日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間,又到了下值的時候。
陸晨難得沒有留在紫極城加班,而是一到點就帶着柴紅玉離開了紫極城。
沙沙~
剛剛踏出玄極門,略顯昏暗的天空緩緩落下絲絲細雨。
正直梅雨季節,初春的洛京,總是被朦朧的細雨所籠罩。
然而即便如此,東西街道依舊熙熙攘攘,行人不絕。
柴紅玉張開靈力護盾,將細雨和寒風擋在外面,和往常一樣,有她在,陸晨根本不用打傘。
能打能看,功能性還十足。
頂級工具人屬實是。
很快,兩人便一前一後來到東湖邊。
此時,不少成雙成對的年輕男女正打着傘,在東湖邊和石橋附近遊玩踏青,好一副“春意盎然”的完美畫卷。
看着那些才子佳人有說有笑地從一旁經過,柴紅玉雖然面無表情,但火紅色的眼眸深處,卻隱隱透出一絲渴望之色。
片刻後,她悄然轉過頭,看着一旁似乎正在思考着什麼的陸晨。
朱脣微張,但在猶豫了片刻後,她還是什麼都沒說。
“怎麼了?”
陸晨卻注意到了柴紅玉的異樣。
“柴姑娘有心事嗎?”
柴紅玉輕輕搖頭。
“沒什麼,多謝總督大人關心。”
聲音硬邦邦的。
陸晨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卻也沒有多問。
隨後他百無聊賴之下,隨便張望了一下四周,在看到一對對狗男額,才子佳人結伴而行時,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地瞥了一下一旁的柴紅玉。
然後,他便看到柴紅玉正盯着不遠處石橋上一對在細雨下打着傘談笑的青年男女。
下一秒,他莫名眯了下眼睛。
嘖嘖這姑娘.莫非是想心上人了?
話說她好像有個同門師兄來着,好像叫什麼.葉凡?沃日,這名字,有點霸氣啊.
腦海中浮現出當初在禹州時有過一面之緣的青衣俊傑,陸晨臉上逐漸流露出瞭然之色。
原來如此,春天了啊.
既然想心上人了,那直接去找他不就好了
一念至此,他突然眼前一亮。
“咳咳。”
他輕咳一聲,瞬間吸引了柴紅玉的注意。
柴紅玉頗爲緊張地問道:“總督大人,你怎麼了?着涼了嗎?”
說着,她下意識地就想運轉體內的朱雀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