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
到底該怎麼辦?
此時的顧思妙遲疑不決。
雖然靈力所剩不多,但她還是有把握在靈力耗盡前,將這些怨魂連同那兩個妖人全部誅殺。
只不過,真的能這麼做麼.
那是陸晨的子民。
哪怕已經死了,只留下一縷殘魂,都是他曾經待之如子的食邑百姓,要是毫不留情地把他們再一次殺死,陸晨會是什麼感受?
一想到各種難以預料的後果,顧思妙便遲疑着不敢動手。
她自然不是濟世之道的修士,說句不好聽的,她對百姓雖然有憐憫之心,但還不至於到將之看得比自己還重的地步。
說到底,她主修的是武道,道基和百姓蒼生也沒什麼關係,年少時的行俠仗義不過是率性而爲罷了,和她的道沒多少關係。
如果只考慮自己,她會毫不猶豫地出手,將一切威脅直接粉碎。
這也是武人一貫的做法。
但.陸晨,卻是濟世之道,或者說仁義之道。
而且那是他唯一追求的道,沒有兼修,其對濟世之道的執着,甚至比她還要純粹。
如果是其他的道,有如此赤子之心,那自然是好事,但仁義之道在這個強者爲尊的世界,漏洞實在太大了。
雖說情不得已之下的抉擇,加上有她在一旁,後果再嚴重也不至於身死道消,但對未來的道途卻是極爲不利。
身爲武人,在荒州殺敵無數的八柱國之一,她的確殺伐果斷,但她可以不在意自己是生前身後名,卻不能不在意陸晨的感受。
但若是不殺,那些被那兩個妖人控制的怨魂就會俯衝而下,將興平縣化作人間煉獄。
一邊是陸晨子民死後的歸途,一邊是在怨魂的嚎叫中瑟瑟發抖的興平縣百姓。
活人和死人,誰更重要?
現在最好的辦法,自然是破解那妖人的邪術,將陸晨的食邑殘魂解救出來。
但她就算再強大,說到底不是專修邪道的修者,而對方卻是洞虛境大圓滿的修爲,距離歸一隻有一步之遙,並非弱者,其術法精妙絕倫,又豈是那麼容易破解的?
正所謂隔行如隔山,道途的不同,比行業的差異更大,她能使用詭道之術,純粹是因爲她擁有幽冥,能夠在付出一定代價的前提下動用其特殊的力量罷了。
面對超高階的邪道秘法,短時間內她能做到的,只有一力降十會,將其轟殺殆盡,其他方面,她就有心無力,束手無策了。
兩難之下,她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
下意識地,她眼角的餘光看向陸晨,想徵詢一下陸晨的意見。
但還沒她看到陸晨此時的模樣,便收回了目光。
不行,不能將選擇權交給陸晨。
連她這等殺伐果決的存在都難以抉擇,陸晨又如何下得了決斷?
哪怕他下了決心,選擇保全其中一方,今後的人生,恐怕也會陷入無盡的悔恨之中,生不如死。
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陸晨開口。
不能讓他揹負這份罪業!
想到這裡,她的眼中瞬間閃過一抹堅決。
陸晨的手,不能髒。
“哈”
她深吸一口氣,雙手緊緊握住幽冥的劍柄。
身上的靈力開始瘋狂向劍身匯聚,盤踞在劍身周圍的九條龍骸也開始向周圍飛去,在半空中快速變化出一個人玄奧無比的法訣。
看到這一幕,那兩個妖人如何不明白顧思妙已經做出了決斷。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卻還是發出一聲張狂的笑聲。
這是死局。
無論怎麼選都是死局。
最好的結果,不過是親手誅殺了那些螻蟻的殘魂的顧思妙勉強保住道心不破,而即便是這樣,一個濟世之道的大成者揹負如此深重的罪業,她的仙途基本上廢了。
再無復起的可能。
換句話說,這個天縱奇才,今天必定會毀在他們手裡。
他們已經死定了,臨了能拉上如此強者陪葬,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片刻後,他們默契的運轉起體內的靈力,一邊維持着那些怨魂生前的模樣,一邊控制着它們朝顧思妙俯衝而去,毫無防備地發起悍勇無畏的衝鋒。
這時候用什麼術法已經不重要了,只要顧思妙動手滅了這些怨魂,它們就算不是最後的贏家,最起碼,也不是完全的輸家。
僅片刻,顧思妙便將晉升的靈力全部凝聚在劍身之中。
“詭道.”
她死死握住幽冥的劍柄,力量全部集中在雙手之中。
眼看着幽冥獨有的詭道之術就要發動。
然而,就在這時——
啪嗒
伴隨着一聲輕響,一道略顯瘦弱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旁,而後伸出手,輕輕按在她的雙手。
而就是這麼一個簡單至極的動作,顧思妙卻駭然發現,自己已經準備好的術式,竟然完全無法啓動。
好似有一股比詭道之力更爲玄奧的力量,阻斷了她和幽冥之間的聯繫一般,使得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靈力傳輸過去。
“顧姑娘。”
詫異間,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莫要如此。”
是陸晨的聲音。
顧思妙陡然一顫,下意識地轉過頭,頓時看到陸晨正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
那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眸,莫名讓她有種陌生的感覺。
和平時的平靜淡然完全不同。
此時的他,就好像一臺沒有感情的機器一般,沒有一絲生機,卻也不是死氣沉沉,怪異無比。不對!
她瞬間回過神來,悚然一驚。
自己剛纔,竟然完全察覺不到陸晨靠近。
雖說她對陸晨一直不設防,但武者的本能是無時無刻的,而且陸晨不是武人,而是文人,加上他的修爲.實在是一言難盡。
照理說,只要陸晨靠近,她不可能感知不到纔對。
就現在這種情況,她又豈會給陸晨開口阻止自己的機會?恐怕在他動身的瞬間,她就已經用術式擋住他的去路了。
但她剛纔,確確實實什麼都沒感知到。
這.怎麼回事?
而且,她現在無法發動術式,無法動用詭道之力,似乎也是陸晨
可是這怎麼可能?
他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嗎?
一瞬間,顧思妙腦海中閃過數個念頭,眼中滿是不加掩飾的震驚之色。
難道陛下給了他什麼仙家秘寶?
可是仙家之物,頂多只能跟幽冥抗衡,又豈會如此壓倒性的壓制?
陸晨沒有解釋的打算,在攔下顧思妙後,他便負着雙手,緩步向前走了幾步,最後仰起頭,注視着懸在天際的兩道血幡。
以及,那鋪天蓋地涌來的怨魂。
那兩妖人自然看到了突然站出來的陸晨,在注意到他竟然阻止了顧思妙後,不由頗爲詫異地問道:“你是何人?”
“本官。”
陸晨機械般的聲音,緩緩響起。
“興平縣公,陸懷宇。”
聽到這話,那血幡微微一顫。
“哦?”
幾息之後,那妖人饒有興致的聲音緩緩響起。
“可是那位傳聞愛民如子,爲此不惜與滿朝公卿爭鋒相對的陸相公?”
言語中,盡是揶揄之意。
陸晨沒有迴應這句話,而是面色沉靜地緩緩開口。
“放過本官的子民,本官可以答應爾等任何條件。”
這話一出,那妖人還沒回應,顧思妙卻面色猛地一變。
“懷宇,不可!”
話音未落,她便邁起腳步,快速朝陸晨衝去。
然而.
嘭!!
伴隨着一聲悶響,顧思妙撞在一道無形的壁障,而後在一陣七彩漣漪中倒飛了出去。
在快要砸落在地的時候,卻再次蕩起一陣七彩漣漪,將她整個人穩穩接住。
看着面前的七彩漣漪,顧思妙眼中的急切之色更甚。
她抽起手中的幽冥直接砍了過去,然而雖然輕而易舉地就破除了成百上千層的靈力護盾,但眨眼之間,剩下的靈力護盾中便再次衍生出無數護盾擋在她面前,讓術法被阻斷,此時已經筋疲力盡的她難以再前進一步。
“不要.”
砰砰砰!!!
顧思妙完全不管自己的身體此時已經臨近崩潰,不斷用手中的重劍瘋狂劈砍面前無限衍生的靈力護盾。
漸漸的,她身上逐漸崩裂出鮮血。
但她恍若未覺一般,狀若瘋狂地繼續劈砍着。
看到她如此執着的模樣,天空中的血幡突然明白了什麼。
照理說,不被世人所容的邪異力量,是不會認同仁義之道的修士的,但顧思妙卻能動用妖族至寶的力量,這本身就相當不合理。
只不過她實在強大得可怕,這才讓他們勉強接受了這一點,現在想來,她如此拼命地保護那些螻蟻,倒不一定是爲了護道
或者說,護的不是她自己的道。
想到這一點,他們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陸晨身上。
這個年輕得不像話,仁義之名聞達於天下的大人物,纔是正主麼
而且,爲了別人的道做到這種地步,這陸相公對於那個女娃而言,其重要性怕是不下於她的道吧.
“嘖嘖.”
轉瞬之間,兩個老狐狸便想通了一些脈絡。
“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等意外之喜。”
喃喃自語間,兩人已然做出了決斷。
“陸相公,你可知,你的腦袋價值幾何?”
陸晨面色淡然。
“原來如此,想要本官的大好頭顱麼?”
說着,他再次邁出腳步,迎着落下的怨魂快步走去。
“那就來拿吧。”
沒多久,他便走出了顧思妙守衛大陣的範圍。
沒有一絲防備,身上甚至連一點靈力波動都沒有,就這麼坦然無比地讓自己暴露在天空中無邊的煞氣之下。
“只要爾等答應本官,拿了本官的頭顱後,放過本官的子民即可。”
見陸晨居然毫不猶豫地走過來送死,根本不需要引誘,兩個妖人不由有些驚訝。
這廝,就不怕他們食言而肥,把他殺了以後還要繼續控制怨魂凌虐蒼生?
而且,他竟然真的願意用自己高貴無比的命,去換這些微不足道的螻蟻的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