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無邊的黑暗。
滄月只感覺自己被世界遺棄了一般,眼前沒有任何事物的存在,她下意識地想要擡起手,但卻連自己都感知不到。
能夠感受到的,只有無盡的孤寂和無助。
“這是哪?我怎麼”
明明有意識存在,卻無法聯接外界,宛如被遺忘的孤魂野鬼。
恍惚之間,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是她?”
是陸大人的聲音!
對於這個讓大將軍無比傾心的偉丈夫,她雖然才接觸不久,但印象卻極其深刻。
片刻後,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與意識融爲一體,神智也開始慢慢恢復。
強烈的信息流衝擊,也讓外界的聲音變得無比模糊。
漸漸的,她回想起了昏迷之前發生的一切。
爲了幫大將軍成就姻緣,她阻止姐妹一起行動,不惜用盡靈力發動秘術,陷入虛弱狀態.賊人襲擊興平縣.姐妹們想要馳援大將軍,結果突然冒出一羣實力強大的大妖襲擊
血團從天而降,她被波及.
血疫.
記憶碎片就此消失。
她下意識地感知體內的情況,想要控制靈脈中的靈力衝破意識之中的迷霧。
然而,僅僅幾息之間,她便頹然放棄了。
因爲她發現,原本輕而易舉就能運用自如的靈脈,此時卻是僵硬無比,而且超過九成以上的靈脈完全感知不到,能夠動用的靈力微乎其微。
就好像那部分靈脈已經徹底不屬於她了一般。
“原來如此.染上血疫之毒了麼.”
想到這裡,一個令人絕望的念頭開始快速浮現。
“我會死在這裡麼”
面對死亡的威脅,強烈的不甘開始瘋狂涌現。
身爲一軍大將,大夏帝國有數的強者,她自然不可能是不通文墨的文盲,對於血疫這種可怕無比的靈災,她雖然不是很瞭解,但還是知道的。
修者染上血疫會是什麼下場,她無比清楚。
正因爲清楚,此時的她纔會感到一陣絕望。
本來以她的實力,染上血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爲了發動秘術,體內的靈力完全耗盡,給了疫靈氣可乘之機,之後又莫名碰上大妖圍攻,姐妹們難以護她周全,竭盡全力,也只能引開那些大妖
她怎麼都沒想到,不過是心血來潮的一次行動,竟然會把自己給搭進去。
誰又能想到,京畿之地,天子腳下,而且還是興平縣這個極盡繁華之地,竟然會被賊人盯上,更有官府敗類做內應,以致整個縣城的防務直接癱瘓,給了賊人可乘之機。
很快,她便意識到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身染血疫,靈脈幾近完全失控,血爆之危近在咫尺;
且她身處縣城腹地,不可能不被朝廷發現,也隱瞞不了武者的身份,而朝廷對待染病修者的處置方式,向來簡單粗暴。
最糟糕的是,她爲了在顧思妙面前隱藏身份,確保萬無一失,所有附靈信物也都沒有帶在身邊,模樣又是個普通百姓,即便顧思妙在現場也認不出來。
朝廷會爲了一個普通的民間武者,冒着血爆的風險大動干戈嗎?
答案顯而易見。
這些因素,無疑會指向一個殘忍的結果。
一念至此,她便無奈地苦笑了起來。
在記憶恢復的同時,感知力也在快速凝聚。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意識依舊無法連接肉體,連睜開眼睛都做不到。
甚至要不是她修爲高,實力不俗,在蒼翎軍中僅次於顧思妙,比同爲大將軍左膀右臂的玄風還要強一個小境界,說不定連神智都無法恢復,更不用說張開感知觀察外界了。
而就在她拼命將感知力外放,想要觀察外界的時候。
陸晨的聲音再次響起,猶如一束亮光一般,頃刻間在這無邊的黑暗之中劃過——
“無論如何,朝廷都不能放棄任何子民。”
伴隨着這句話的落下,病房內的光景,逐漸映照在滄月感知之中。
滄月心神微微顫動。
在病房裡,她看到了少年女帝,看到了戴着面甲看不清面目的滄溟聖王,看到了躺在病牀上的自己,看到了一個鼓搗着什麼的小女孩。
以及,站在病牀旁,目光堅定,態度堅決的陸晨,陸大人。
陸晨說完這番話後,沒等她反應過來,便很快付出了行動。
先是將她轉移到了郊外,隨後女帝和滄溟聖王同時佈置防禦法陣。
緊接着,陸晨又讓那個小女孩取出一個巨大的鐵疙瘩。
那鐵疙瘩表面遍佈着無數由秘銀、靈符、炎金等附靈物煉製而成的咒文,這些咒文組成一個個玄奧無比的術式,光是她能認出的,就有十幾種。
看着就讓人頭皮發麻。
這是什麼?
身經百戰,履歷豐富見多識廣的滄月,卻是完全看不出那鐵疙瘩是什麼玩意。
既不是法陣,也不像靈裝,表面連最基本的靈渠都沒有,但卻承載着複雜的術式,內部隱約能感知到靈石的靈力波動,這麼古怪的東西,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疑惑間,卻見那小女孩打開了那鐵疙瘩的鐵門,霎時間,裡面的白霧滿溢而出,僅片刻便給整個廟宇帶來了絲絲朦朧之感。
而陸晨則把她整個人扛了起來,在煙霧繚繞中踏入了那鐵疙瘩內部。
“璃月。”
“明白!”
那小女孩應了一聲,然後走到那鐵疙瘩旁,雙手快速動作,不斷激活表面的術式。
與此同時,陸晨把她帶到鐵疙瘩裡面的瞬間,她的身體竟然懸浮了起來,最後靜靜地懸浮在陸晨面前。 等到她的身體穩定下來,陸晨又道:“好了,動手。”、
說完,他直接退了出去。
嘭!
鐵門緩緩落下。
伴隨着一聲輕響,璃月小手一揮,五指快速變幻,指尖在那鐵皮表面的咒文中快速劃過,蕩起一連串藍色漣漪。
當所有印式全部被激活的瞬間,那鐵疙瘩突然劇烈顫動起來。
咚咚咚!!!
鐵門內傳出陣陣沉悶的聲音,幾息之後,那鐵門上裝着的數根紅色指針不斷向右邊偏移。
又過了一會,那鐵疙瘩頂上一個圓柱形的出風口開始釋放出濃郁的白色霧氣,霧氣中,充斥着極爲濃郁的靈氣。
即便是薄弱的感知,滄月也能清晰地感覺到整座廟宇的靈氣都濃郁了許多。
察覺到靈氣的變化,滄月頓時驚了。
這是怎麼回事?
靈氣爲何……突然濃郁了這麼多……
那個寶物
愣神間,白色霧氣越來越多,隨着時間的流逝,整個寺廟幾乎都籠罩在這股靈氣流之中,宛若仙境。
那名叫璃月的小女孩不斷在各種奇奇怪怪的機器來回走動,似是在觀察着什麼。
越是觀察,她的眉頭便皺得越緊,臉色愈發凝重。
“不好!”
又過了一會,她突然擰着眉,高聲對陸晨喊道:“總督大人!她體內的靈脈開始枯竭了!而且她的靈相越來越模糊,根源靈力正在急劇濃縮!”
“失敗了,看樣子光憑剝離靈力無法阻止血疫加深!”
陸晨臉色微微一變。
並非只是因爲璃月的話,更多的原因,是他面前的內窺鏡中,那顆駭人的肉疙瘩,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着,底部與內臟連接的管道也在極速伸縮。
“應激反應?還是疫靈氣凝聚之物察覺到了什麼.”
如此劇烈的變化,讓他和璃月本能地產生了一個念頭——
血爆!
“好強烈、好狂躁的力量!總督大人!”
璃月突然摘下耳邊的器械,同時取下透體鏡,一個箭步閃身到陸晨跟前,一臉急切地對陸晨說道:
“快離開這裡,那姑娘看樣子快要血爆了!”
姜承道和姜承婉也走了過來。
“走吧,陸卿,咱們已經盡力,足以無愧於心了。”
話音落下,滄月心神一黯,剛剛升騰起的一絲希望,就此消散。
陸晨仁義無雙,她已經切身體會到了,也知道爲何自家大將軍會如此癡心於他。
明明她現在的身份只是一個普通百姓,陸晨堂堂工部尚書,正二品大員,當朝第一紅人,卻甘願冒着血爆的危險,如此大費周章地救她。
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讓她震撼莫名,心服口服。
正如女帝所說,陸晨能夠爲一介普通百姓做到這一步,真的可以稱得上無愧於心了。
自古以來,如陸晨這般愛民如子的士大夫不說沒有,但絕對屈指可數。
就品性而言,當今世上所有官員士大夫,已然沒有人能與他相提並論。
哪怕這時候他抽身離去,也沒有人會怪他,甚至沒有誰有資格怪他。
包括滄月本人。
畢竟,事不可爲,如之奈何?
只能怪自己倒黴,命不好。
而且自己的情況自己知道,靈脈枯竭,難以抵禦疫靈的侵蝕,如今更是被疫靈完全壓制,隨時都會發生血爆。
這種情況還讓陸晨相救,完全是強人所難。
陸晨又不是她相公,沒義務豁出一切去救她
而就在這個念頭從滄月腦海中閃過,準備接受血爆的悲慘命運的時候——
“只要沒血爆,就還有機會。”
在衆人的注視下,陸晨卻搖了搖頭。
“現在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說着,他竟是邁起腳步,毫不遲疑地朝着那鐵疙瘩走去。
看着陸晨那堅決的身影,滄月不禁心神俱顫。
“可是.”
璃月面色遲疑,腳下動作卻是不停,三步並作兩步跟上陸晨。
“血爆.”
“放心吧。”
沒等她說完,陸晨直接開口打斷道:“有陛下和聖王殿下在,即便是血爆,也絕對傷不到我等分毫。”
停頓了一下,他的語調變得堅定而決絕。
“我相信陛下和聖王殿下,就像陛下信任我一樣。”
這話一出,姜承婉原本想要勸說的話,在遲疑了片刻後,還是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