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胤凝視着她的臉,運動過的景橫波總是分外可人,熱氣蒸騰的紅撲撲的臉,顯得肌膚更加吹彈可破,眼眸盈盈蘊春水,流轉皆可攝魂,而紅脣因此更加嬌豔飽滿,石榴花兒新綻一朵,讓人想伸手採擷。
他現在也想攬住她,去那無人處,密林裡,把花兒細細品嚐,纔不要這星光下,被山坡上的變態偷窺。
景橫波拉不動他,乾脆蹲下身去,道:“擡腳擡腳。”
他不想理她,卻已經擡起了腳,她用毛皮綁好他的靴底,又換一隻,他低頭看着她烏黑的發頂,心潮涌動,忍不住輕輕撫了撫她的發。
總愛看她賢惠小妻子模樣,這讓他可以將往後五十年生活幻想。假如今生真無可能,最起碼他已經體驗過。
“來!”景橫波笑得輕快,雙手拉着他的手,“跟——我——飛——”
她一個倒仰,已經拉着他哧溜滑了出去,兩條人影在冰上,旋出一個流暢的圓。
武人的平衡性和靈活性總是牛逼的,幾乎不用景橫波教學,宮胤立即就掌握了滑冰的技巧,雙手拉着他的景橫波幾乎已經跟不上他的速度,風呼呼地過,他的身子越來越下傾,景橫波覺得下一刻他似乎就要碰上自己的嘴脣,而她腰彎折近乎貼近冰面,兩人貼成一線。
她格格笑着一個轉身,單手拉住了他,兩人並行翩然滑行,他與她翩飛的衣袖在風中飛舞如旗,撲啦啦互相拍打,似一對蹁躚的蝶。
“暢快不暢快!爽不爽!”她在風中格格笑,很久沒有這般的心胸敞開,頭頂是青天,身周沒有敵人侵擾,沒有各種繁雜事務,沒有需要操心的人,只有這天這地,和身邊陪着自己飛翔的喜歡的人。
真願意就這麼飛到碧海青天中去。
宮胤將她拂面的發掠開,以免她迷了眼睛。又護住了她受傷的肩膀那一邊,以免她高興忘形扯動傷口。
冰面之上,星空之下,飛舞盤旋,儷影雙雙。
玉無色默默看着,眼神裡波濤洶涌,有迷惑,有怨恨,有不甘,有嚮往。
錦衣人站在高崗上,只覺得更加衣單風寒,思念故鄉。
下一個滑翔,景橫波忽然身子一矮,牽着宮胤的手,整個人斜斜躺了下去,宮胤剛一驚,她已經格格笑着慢慢滑起,一個漂亮的旋轉。
宮胤忽然鬆開了她的手,哧溜一聲消失在冰沼澤的邊緣,隱身在一棵樹後,景橫波一怔,慣性讓她滑了出去,仍在下意識扭頭,心想他是不是被自己耍了一下生氣了?
忽然一棵樹後人影一閃,她滑過去,忽聽他的聲音響在身後,“橫波。”
她回頭,就撲入一片溫暖中。
厚實,柔軟,觸面是雪白的軟滑的毛,每根毛尖都閃着瑩潤的光芒。
她有點發傻,拉下擋住臉的那一片,低頭一看,不知何時自己已經裹上了一件袍子。
說是袍子有點太客氣,這就像是一口鐘,從上到下都是直統統的,上頭開個洞,兩邊開兩個洞,沒有袖子,沒有腰身,還很大,她整個人可以縮在裡面打個滾。
但這件“袍子”很好看,仔細看是一片一片的紅狐皮綴成的,都是色澤純正的火紅,豔麗灼目。領子卻是整條的白狐狸尾巴,一根雜色都沒有,白到發亮。
她仔細看這袍子,是一塊塊皮綴成的,估計整座峽谷的狐狸都遭了殃。針腳很粗,露着筋線線頭,但還算整齊,每塊大小都儘量裁製得差不多。領口的白狐尾設計得很趣致。垂了一綹在胸前,風一吹顫顫如一朵小白球。
她垂頭玩着那白球球,脣角不由自主綻開笑意。
宮胤靜靜地看着她,紅狐如火,白狐如雪,裹着她巴掌大的臉,俏麗清豔。讓人想把這團火,給揉進懷裡去。
景橫波摸着那毛皮,柔滑的觸感似要熨帖到心裡去。她想板住臉,想嘲笑,但卻控制不住脣角拼命地向上彎,忍了又忍,終於抱住肚子格格地大笑起來。
宮胤的臉上,唰一下掠過一抹紅影,似乎猜到她笑什麼,嘴硬地道:“這是玉無色幫忙做的……”
“哎喲我的媽呀這銷魂的針腳……這奇葩的設計……”景橫波笑得東倒西歪,此時纔想起原來那天半夜看見那個一拉一扯的造型到底是幹什麼。腦子裡一幕幕都是賢惠的大神,溫柔的大神,燈下穿針走線的大神,輕輕咬斷線頭的大神,哎喲一聲戳了手指的大神,幽怨擡起眼凝望遠方的大神……
這些聯想太奇葩了太違和了,以至於她笑得近乎抽風,笑到滿臉眼淚,笑得宮胤那麼淡定的人,也再也站不下,咳嗽一聲,道:“我去吹吹風。”轉身就走。
景橫波一把拉住了他。
下一個瞬間,寬大的狐皮罩子罩了下來,將宮胤也裹在了其中。
風已經呼嘯在遠處,天地只在溫暖的擁抱間。
在那片溫暖的黑暗裡,她伏在他胸前,悄悄地道:“謝謝你,謝謝你親手做的新年禮物。”
宮胤脣角微微一彎,將她抱緊。景橫波卻忽然拉起他的手,要瞧瞧有沒有針眼,宮胤哪裡肯給她看,兩人拉拉扯扯,忽然在冰面上滑了出去,似一個巨大的紅燈籠,在冰面上點燃,卻又飛着白色的羽絮,色澤鮮明地將這山谷中略顯暗沉的大年夜,蓬勃地點亮。
景橫波的笑鬧聲響徹山谷,錦衣人捂起了耳朵,玉無色滿臉羨慕和不屑,在大陣中亂轉的翡翠士兵們擡起頭,以爲自己聽見了山間精靈的笑聲。
好長時間後,那一團火影裡,景橫波掙扎着滾了出來,攤手攤腳地躺在冰面上喘氣,忽然道:“宮胤,我想這樣過一輩子。”
宮胤裹着狐皮斗篷站起身,低頭看看她,她閉着眼睛,胸脯起伏,臉上微微激動的紅潮,眉宇間滿滿憧憬。
他想自己的眉間心上,定然也有這樣的憧憬之色,定然也希冀在世外之地,遠離紛擾,和她共一件大裘,只爲彼此溫暖。
然而他最終只是說一聲“小心着涼”,順手把她扛走。淡黑色的冰面上,火紅的一大團漸漸消失。
山坡上錦衣人吐出一口長氣,這口氣色澤晶瑩,似有實物。
玉無色悄悄掰着指頭,喃喃道:“兩個時辰……”
……
夜深了。
棚子陷入安靜。
景橫波玩累了,躺在牀板上扇着風,說:“一身熱汗!”
宮胤不知道從哪變戲法般變出一個盆:“洗洗睡吧。”
景橫波“噗”一聲噴出來,瞅着那盆,心想該不會是咱那個尿盆吧?
她眼角對牀下瞥,宮胤道:“別看了。這是他的洗手盆。”
偷盆賊忙忙碌碌燒熱水,把那火鍋的鍋洗了又洗,架在火上燒。火鍋的鍋很粗劣,也不知道是從哪撿的鐵皮片子拼的。
景橫波笑吟吟看他忙碌,她喜歡這種感覺,家一般的氛圍,家一般的溫馨。
說到底,研究所四人組,各有性格和愛好,唯獨都對“家”的感覺毫無抵抗力,因爲她們其實都是沒有家的人。
熱水燒好,宮胤態度端正地表示要幫她擦身,理由是她出了汗,肩上有傷不方便,景橫波態度端正的拒絕,理由是這不是幫忙,這是揩油。
宮胤表示她的身材其實沒什麼可以揩的,再說憑什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景橫波反脣相譏照顧他的時候別的事都好辦,唯獨幫他擦身是個苦差,一點也不雄壯,骨頭硌手。
最後擦身動議只好擱置一邊,換成洗腳,棚子裡哧哧笑聲不停,淺淺一盆水洗了個潑潑灑灑。宮胤的袍子上留了很多大腳印子。
這樣鬧了一個多時辰方休,棚子裡漸漸安靜了,午夜微光裡,景橫波和宮胤各自一邊睡着,面容殘留細微笑意。
另一個棚子裡,錦衣人終於也躺下了,呼吸細長勻淨。
遠處大陣裡,士兵們依舊轉着,燈火閃爍似鬼眼。
……
在離天裂峽谷不遠處的平原上,一騎如電,劃裂夜色。
馬上英白的長髮揚起,眉頭微皺,眼眸裡微微焦灼。
……
峽谷裡,一條黑影無聲地行走。
腳下綁了獸皮,踏足無聲。
微光下臉容稚嫩,是玉無色。
忙碌一天的小子沒有睡覺,在一步步向錦衣人的棚子逼近。
在離棚子一丈遠處他站定,扔出一顆石子。
走路那麼小心,扔石子的動作卻很粗魯,啪一聲石子砸在棚子上,聲音清脆,半個山谷都似能聽見。
兩個棚子都沒有動靜。
玉無色抿抿脣,眼底露出狂喜之色,卻並沒有靠近,轉身就走。
走出幾步,回頭,兩座棚子依舊毫無動靜。
他步子漸大,走路漸快,到了林子邊緣,開始狂奔,步聲重重地踏在地面,整個山谷都似在迴響。
沒有人詢問,沒有人追出。
他已經奔到了林子邊緣,再往前就是錦衣人布的陣法,他白天在這附近撿柴打獵,看見過錦衣人佈陣。
他只要擡腳就可以入陣,他知道陣法的生門在瀑布,換句話說,他入陣後,就可以帶領大軍獲得自由。
地面上暗光流動,跨過就是自由。
他的腳已經擡起,頭卻在向後扭。
遠遠的,那兩座棚子,依舊無聲。
他的腳落下,卻落在了陣外。
然後他轉身狂奔!
……
英白也在策馬狂奔。
已經到了天裂峽谷的邊緣。
駐馬峽谷邊,看見那高闊的山谷和對面的瀑布,估量了下高度,他倒抽口冷氣。
如果毫無準備,這樣的高度,絕世高手也難逃生。
他並沒有立即下谷,圍着峽谷邊緣查看了一下,發現很多凌亂的痕跡,有馬車壓痕,刀痕,部分山石崩裂,顯然這裡曾經有過一場激烈的戰鬥。
這和己方軍隊描述不符,殿下落崖時並沒有經過兇猛搏鬥。
他沉思了一會,束緊衣裳,備好繩索,開始下崖。
……
玉無色一路狂奔,首先奔向錦衣人的棚子。
他到此時才真正放開步子,小小年紀,輕功竟然流星趕月,電一般的掠過。
只是那清秀稚嫩臉上的笑容,已經從先前的乖巧可人,變成了此刻的微微狡猾和猙獰。
“砰。”一聲,他撞開了宮胤和景橫波的棚子門。
撞門時,他並沒有立即衝入,腳步微微後撤。
還是沒有動靜,他脣角一咧,笑容微帶殺氣。
成功了。
扔石子也好,逃走也好,撞門也好,都是試探。
當他在陣法邊,準備入陣逃走時,錦衣人還沒有動靜時,他便知道,他們真的着了道兒了。
但他還是很小心,此刻還沒有貿然進入,他深知這幾人的厲害,一定要完全確定安全了再下手。
他根本就沒打算走,還沒得到補償,走什麼走?
選擇宮胤和景橫波先下手,是因爲他覺得,這兩人稍微好說話些,尤其景橫波。萬一被發現,還有迴轉的餘地。
此刻宮胤和景橫波,都靜靜躺着,眉宇間隱隱有青氣。
中毒徵象。
玉無色咧嘴一笑,滿滿少年得意。
那碗野鳥蛋蘑菇湯,真的是很好喝的。
那雪白的菌子,看似普通無害,其實卻別有玄機。號稱“墨汁鬼傘”。又名鬼蓋一夜菇。剛長出來的時候雪白如平常菇類,成熟後會從傘蓋邊緣向中心逐漸自融。傘蓋上會滴下一串串黑色液體,一夜之間消融乾淨,是頗爲詭異的一種生物。
這東西看起來可怕,卻無毒,否則也不能瞞過宮胤錦衣人。但這東西遇上酒,哪怕只是一點,就成了毒。
他腰帶裡那一點酒,就是關鍵的催化劑。
他走進室內,開始翻宮胤身上東西。翻了半天卻一無所獲,他愣愣停手,心想絕頂高手不是都隨身帶着寶貝麼?怎麼到了這人身上就這麼窮酸?
那他費盡心思來這一出幹什麼?
遍尋無獲,他只好轉向景橫波,也沒什麼顧忌,在她身上翻來翻去,也沒翻出什麼東西,只好怔怔罷手,恨聲道:“兩個窮酸!”
罵完後看看景橫波,有點可惜地嘆息一聲,道:“其實姐姐你挺美的,對我也不錯,比那兩個男人好多了,我本來不想害你,但我沒有辦法,我不能單撇下你一個不下毒,那兩個太厲害了,會發現的。哪,這毒我也不知道會什麼結果,我也不知道怎麼解……如果你真死了,我回去後會給你做法事,讓高僧超度你轉世投個好胎,轉世做……做女王!榮華富貴美男成羣!你可別怪我了罷!”說着合起雙手,拜了拜。
忽然一陣風過,撞開棚子門,砰砰作響,又將景橫波長髮吹起,一顫一顫的拂在臉上,頗有些鬼氣森森,玉無色打了個顫,終究有些心虛,不敢再呆,向後退出。
走沒兩步,腳下忽然絆到什麼東西,啪一下栽倒,正趴在景橫波腳邊,風忽然又急了,嗚嗚作響,門撞出之後就不斷地撞來撞去,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而面前,兩個身體,分外僵硬地躺着。
玉無色忽覺渾身發冷,牙齒格格打戰,後知後覺地真有些怕了,抖抖索索爬起身,剛走一步,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怎的,忽然又絆到什麼,砰地栽倒。這回栽在宮胤腳邊。
他抱住頭爬起來,也不敢看兩人,也不敢回身,嗚嗚嚕嚕地道:“天靈靈地靈靈,冤魂鬼怪從此寧……”一邊絮絮念着一邊抱頭退了出去。想着殺人謀物這事兒終歸是太惡,要麼那個壞蛋那裡,不去了吧?他要是做鬼,得比這兩個更惡!
退出去後冷風一吹,清醒了點,又覺得剛纔的想法實在荒唐,哪來的鬼,不過是跌兩跤而已,在這裡一無所獲,就這麼走了,豈不是白費心思。
這麼一想,膽氣又壯,直奔錦衣人棚子而去。
錦衣人看上去也和那兩個一樣,僵硬發青,中毒徵象。玉無色對他卻有發自內心的恐懼,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進去,照例翻他的衣襟,他不敢太翻,草草搜了一遍,沒搜到什麼東西,忽然看見錦衣人腰帶一角似乎有點鼓起,一摸,似乎有個管子,頓時喜出望外,將管子抽出來,裡頭有一張圖,就着星光看時,寫着“飛龍在天狂舞二十八式。”上頭密密麻麻都是經脈線路圖和武功招式,紙捲紙質發黃,看上去非常的高大上。
那紙背面還有字,翻過來一看,“醉生夢死劇毒十二方。”
這下玉無色更是喜出望外,他精研飲食,擅長用毒,這正是他最喜歡的東西。
抓着紙卷,他忍不住哈哈笑出聲,快要變聲期的少年笑起來嘎嘎的,像一羣鴨子在山谷中聒噪。
有了這兩樣,他還有心尋找,忽見那管子下頭,是個荷包,荷包看起來很醜,仔細看居然是蛋糕狀,這東西頓時引起了他的興趣,伸手就要掏荷包。
忽然錦衣人身子似乎動了動。
玉無色驚得差點彈跳起來,一蹦三尺,蹲在門口,目光灼灼滿身冷汗地盯着錦衣人,但那一動彷彿是他的錯覺,錦衣人還是靜靜地躺着。
這樣的人,如果真的沒中毒,怎麼會肯忍耐這麼久?
玉無色又放下心,慢慢靠近,眼看那一角荷包,實在眼饞,又怕剛纔的事情重演,想想心頭一狠——不就怕他沒死嗎?那就再來一刀!
“嚓。”一聲小刀拔出,下一瞬狠狠刺入錦衣人腰間。
刀和肌肉摩擦微阻的手感熟悉,少年出手狠辣,這一刀正在要害。
錦衣人還是一動不動,玉無色舒一口氣。伸手去拿荷包。
忽然一個聲音,懶懶地道:“唉,真是NOZUONODIE啊。”
……
山崖上一道身影流星般掠下,長髮高高揚起。
英白已經看見大軍,根據軍隊被困的位置,確定了陣法範圍,巧妙地避了開去。
進入山谷,越過一片冰沼澤,他沿着人的足跡,一路尋找。
……
玉無色聽見那一聲,渾身一抖,二話不說翻身就跑。
但腳踝已經被抓住,一拖,一抖,他就像條死魚般,被重重摜在了地面上。
他趴在地上,掙扎回頭,就看見錦衣人慢慢坐了起來,一臉嫌棄地從腰上解下一串野豬肉。
野豬肉……
玉無色覺得自己連吐血的心都有了。
再看看對面棚子,不知何時點起了燈火,宮胤和景橫波坐在棚子邊,饒有興趣地打量他。
宮胤臉色不大好看,因爲這小子亂摸了景橫波。
景橫波在嘆氣,“NOZUONODIE!”
這句話太古怪,玉無色很奇怪景橫波和錦衣人明顯不是一國的,怎麼會說同樣的怪話,但他此刻沒有心思再去研究這個問題。
他滿心痛苦,覺得自己是一隻被吊着耍的螞蚱。
以爲的驚天妙計,以爲的胸有成竹,以爲自己終於憑藉智慧幹翻所有高手,到頭來卻發現原來自己纔是被耍的那一個。
“唉。”景橫波嘆氣,“這熊孩子。給了他一次兩次三次機會,怎麼就不開竅呢。”
早在看見這孩子懷裡毒經的時候,三個久經風浪的人,都引起了警惕,之後要想拿毒經翻翻,當然容易得很。
在毒經中發現了那種鬼菇的描述,這東西正是生長在翡翠部邊界山林中,這時候還認不出野鳥蛋蘑菇湯裡的蘑菇是什麼,那三個人也不配做國師女王和親王。
錦衣人拿着那裝酒王的玉瓶搖晃把玩的時候,其實就是用內力,將酒消解的過程。
那東西兩個時辰發作,三人裝中毒,都是有心放玉無色一馬。
結果他作死,居然想着要補償,回頭來打劫。
打劫也罷了,三人不和孩子計較,除了錦衣人耍一耍他之外,宮胤和景橫波還是一笑了之。
結果這孩子還要給錦衣人來一刀。
這下玩大了。
景橫波嘆氣,這真是作死的一刀,這一刀一下,她想求情或救人都難了。
錦衣人的好心和良心本就少得一咪咪,如今被恩將仇報,天知道他等下要玩什麼。
景橫波越想越來氣,罵:“你禱告就禱告咧,幹嘛要祝我下輩子還當女王啊?尼瑪你想害我啊?”唰一下站起身。
宮胤伸手要拉她,想想,縮回手,跟在她身後。景橫波一溜煙奔到錦衣人棚子,一把抓住玉無色,怒道:“你害我就害我,你還咒我!大過年的,一個好願望都不許給我,女王女王,女你妹的王,我和你什麼仇什麼怨!”抓了他就往外拖。
玉無色眼淚汪汪擡起頭,也不敢爭辯也不敢反抗,錦衣人似笑非笑伸手一格,景橫波理也不理他,氣吞山河一挺胸,肩膀一撞,“讓開!”
錦衣人還不肯縮手,宮胤的手已經到了,一彈指擊在他掌心,將他快要觸及景橫波要緊部位的爪子給彈了開去。
錦衣人立即抽出一塊手巾擦手,眼看景橫波將要把玉無色拖出去,笑道:“我看大荒要完。”
景橫波和宮胤都知道他在譏笑大荒掌政者心慈手軟,也不理他,心慈手軟可能會玩完政權,太過神經病一樣會玩完。
眼看景橫波就要把玉無色拖出錦衣人的棚子,錦衣人忽然道:“剛纔他翻到的我的東西,下了毒。”
景橫波一頓,低頭一看,那小子雙手僵硬,已經開始翻着眼白了。
救人計劃被破壞,她只得放手,心中嘆氣玉無色爲什麼偏要惹上這魔頭。
錦衣人掠過來,一把抓住玉無色,把他翻來覆去地看,喃喃道:“這小子心思太壞,留着也是禍害,今兒得解決了。給他個怎麼死法纔好呢?要麼醃了,做我的藥俑?”
“我有一個辦法。”景橫波忽然道,“把這小子吊到那邊瀑布下面去,那羣士兵一定會去救,那瀑布又大,衝力又猛,還沒有路,你正好可以欣賞一羣傻子怎麼去救人,比在這臭氣沖天醃人,有意思多了對不對?”
錦衣人瞥她一眼,似已經看出她還是打算救人,但對他來說,本就無所謂他人生死,只要有意思就行,景橫波這樣的提議,也算是瞭解他之後,提出的最能令他動心的建議。
“那得你自己去。”他道。他纔不要淋得溼淋淋的。
景橫波毫不猶豫答:“行!”
宮胤立即道:“我來。”
“就她。”錦衣人微笑,笑容不懷好意,“否則我就不給解藥。”
你家女人身材這麼好,等下在萬軍之前溼身吊人,要被看光咯。
他很想看宮胤吐血。
宮胤冷冷瞥他一眼,目光似有殺氣。
景橫波運運氣,拖起了玉無色,宮胤伸手按在她肩上,景橫波回首,正見他憐惜目光。
看出他眼底的阻攔之色,她知道他在心疼她,她傷勢未愈,帶個人走瀑布,一定很艱難。
她反手按住了他的手,婉轉一笑。
“沒事,我能搞定。”
“算了。”宮胤似乎是幾經掙扎,才說出這話,“他也是自作孽,你已經夠仁至義盡。別管了。”
景橫波凝視着他:“宮胤,這實在不像你說出來的話。”
他微微轉開頭,凝視着掛雪飛練一般的瀑布,半晌,淡淡道:“在我心中,任何人都可以死亡,只要你不傷一分。”
“你這話可別給那些忠心下屬聽見,不然就真的成孤家寡人了。”她笑着,心中卻一痛。
翠姐當初的死,是不是也是因爲他這種天下唯她重,其它皆輕的心思?
她該謝他的愛重,還是無奈於這樣的冷絕?
“不就闖個瀑布嗎?能有什麼危險?”她笑着將玉無色拖了出去。
宮胤幫她拎着玉無色,繞過林子,一邊走一邊順手摺了幾根樹枝,在手中削成長條,挖出齒牙。
靠近瀑布,站在瀑布邊緣,可以看見這瀑布很寬,高達二十丈,巨大的水流從上頭傾瀉而下,撞擊在石上發出轟鳴,濺開一蓬蓬雪白水霧,瀑布下方的淺潭裡,所有的石頭都已經被長年累月的水流沖刷磨圓。
瀑布對面的林子就是錦衣人布的陣,火把遊移,大軍還在摸索着找門。
把人掛在瀑布上,是爲了救他一命,也是給大軍做個生門指引,少主子在那裡,軍隊一定會用盡辦法撲過去,那麼所有人就脫困了。
錦衣人飄了來,手中一顆藥丸拋了拋,指了指瀑布中段一處石臺,那裡可以繫繩索。示意只要把人吊上去,他就給解藥。
景橫波接過玉無色,宮胤給她披上狐皮罩子,輕軟保暖還防水,錦衣人想要景橫波在萬軍面前溼身誘惑的計劃失敗。
宮胤又蹲下身,給景橫波鞋子上綁上木條,木條上有鋸齒,可以很好地防滑。還順手剝下兩片樹皮,給她裹住雙腿,權當護膝。
錦衣人一邊瞧着,神情有些鄙視,又有些研究意味。想着小蛋糕是不是也喜歡這一套?
“你這小傢伙啊,心思太壞,吃點苦頭得個教訓也好。”景橫波拍拍玉無色的臉,“我去也!”
她揹着玉無色,跳入齊膝深的水中,剛下水,就凍了個寒戰。趕緊咬牙忍住,不想被身後凝視她的宮胤發現。
水不深,但是冰寒徹骨,雖然綁了樹皮,膝蓋以下還是下水就溼了,整個小腿幾乎都在瞬間凍麻了,她卻不敢瞬移,因爲她受傷未愈,瞬移能力有限,要留着用在最關鍵的時候。
好在身上的狐皮罩子真真暖和,宮胤都選的最好最厚的皮子,荼毒了整個峽谷的狐狸,她淌了一陣水,水漸漸深,就爬上那些圓石,一點一點接近瀑布,圓石滑不溜丟,她還揹着個人,行進速度更慢。
好容易接近指定位置,這時離瀑布更近,巨大的水衝力帶起一陣陣狂風,吹得她東倒西晃,往上看,瀑布如雪白刀片子直插而下,往下看,卻是一片黑,隱約瀑布之下並不是平地,似乎有個斜坡,一直往下,滑下去就完蛋。
她掂掂背上玉無色和繩索,看看上面,有個鷹嘴一樣突出的短臺,正好可以掛人。
此時她在瀑布前移動,一團巨大的鮮紅十分顯眼,陣中的翡翠軍隊已經看見,都擡頭看來。
英白已經下到谷底,找到了那兩個棚子,人生活的痕跡,讓他心中一喜——看來沒那麼糟糕!
他忽聽喧譁之聲,無意中一擡頭,就看見遠處瀑布前,似乎有人影晃動。
他飛快地掠過去。
……
景橫波一個瞬移,和玉無色上了平臺,雖然這平臺突出在瀑布外,已經減輕了水流的衝力,但身後潑濺的水流,還是從她脖子的開口灌了進去,嘩啦啦瞬間澆了她一個渾身透心涼。
寒氣徹骨,她抖抖地打着戰,一邊怨念宮裁縫手藝太差領口洞挖得太大,一邊將繩子綁住玉無色,另一頭系在翹起的石頭上。
石臺滑得無法想象,窄得只能容下一個瘦子,她每一點動作,都以毫米來計算,生怕稍微動作大一點,自己和玉無色就滑了下去。
摔死了這小子,有人會找她拼命的。
一切弄好,她拍拍玉無色的臉,喃喃道:“你和你老子,還真像,回頭你得感謝你這張臉,救了你的命。”
玉無色迷迷糊糊似要睜開眼睛。
這小子體質不錯,冷水沖沖清醒清醒頭腦也不是壞事,景橫波沒什麼愧疚心地哈哈一笑,將玉無色往石臺下一踢。
玉無色“啊”一聲慘叫,身子直線下墜,衝入瀑布中。
林中大軍駭然擡頭,看見那紅衣胖子,將一個人踢下瀑布!
那人身影在瀑布中晃盪,被巨大的瀑布當頭澆下,發出一聲慘叫。
有人眼尖,大叫:“殿下!”
剛到瀑布邊緣的英白霍然擡頭,臉上血色全無,身形狂縱,如流星電射,射向瀑布。
人在半空,一劍已排空而來,嘩啦一聲,底下淺潭水面似被牽引而起,齊齊炸出丈高水浪,一股銳氣穿水浪而過,日光下綻開星光琉璃色,半空中瀑布被這股厲烈劍氣所逼,嘩啦一下分開一尺,如巨簾忽卷,現黑暗天地。
石臺上景橫波正伸手向錦衣人示意解藥,忽覺罡風撲面,一側頭就見晶光耀目,一片白光水汽中隱約一人猙獰怒目,哎呀一聲下意識要閃,腳底卻忽然一滑,嗤地滑下了平臺。
半空一怒出劍的英白,聽見這一聲,一傻。
“橫波!”
人影一閃,宮胤掠來,伸手去接景橫波,手指已經觸及景橫波衣裳,但那狐皮質量太好,沾水之後更加油潤,生生從指掌間滑過,他眼睜睜看她身子一仰,滑入瀑布後的黑暗中。
他想也沒想,一頭便要撲入瀑布,卻被一人抓住腰帶,回頭一看,正是英白,站在平臺上,一手持劍,一手抓住了他。
宮胤臉色雪白,一聲不吭,一股掌風捲出,劈頭蓋臉撲向英白。
英白在平臺上啪一個臥倒,險些滑下瀑布,抓着宮胤腰帶的手,卻沒有放開。
只這麼一耽擱,景橫波已經滑入瀑布後不見,從頭至尾,除了乍被襲擊那聲“哎呀”,她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英白從平臺上挺身而起,一句“怎麼回事”還沒問出來,驀然手中一輕,眼前晶光一刺,一泓劍鋒,已經冷冷對着他。
對面,宮胤手持他的長劍,三尺青鋒,森然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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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有評價票記得投鳳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