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見擂臺又塌了。剛纔臺上的人,包括耶律祁,全都不見了。
她第一反應是這擂臺咋這麼不結實?隨即見裴樞一聲怒叱向擂臺急掠,立即反應過來——耶律祁出事了!
她立即反身,身後傳來葛深熱情的招呼聲:“陛下今日選夫結果如何……”她理也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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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形一閃就到了擂臺裂口處,那時她已經看見裴樞在裂口邊立住,眉頭緊皺,心中一沉,頓知不妙。
低頭一看,擂臺上裂了個半丈寬的大洞,剛纔站在那裡的是耶律祁和幾位落雲官員,現在全部都在洞裡。其中有兩個落雲“官員”被踩在耶律祁腳下,另外四位,臉上有震驚之色,背靠着木茬尖銳的洞邊,四劍交錯,將耶律祁困在正中。
四劍明光如水,兩邊都開了刃口,交錯成一個正方形,從四個方向緊緊貼靠耶律祁的脖子,只要稍稍一動,就可以預見咽喉被割斷的結局。
所以裴樞不敢再靠近。
所以景橫波又驚又怒,卻僵在洞口邊。
耶律祁倒還平靜,一直低着頭看着自己腳下兩個人,半晌慢慢擡起眼睛,嘆息一聲笑道:“到底身體最近差了些,只一次解決了兩個……”
他語氣中,爲給景橫波帶來麻煩,而滿含歉意。
另外四個“落雲官員”,臉色卻更加難看了,他們當然不是官員,是落雲王室精心網羅的高手,冒充官員上臺來拜見王夫,原本打算和外邊裡應外合,不驚動女王,一舉擒下耶律祁,畢竟臺上這幾個女王親近的人當中,明顯這人身體不支。誰知道這個看起來病歪歪的人,遇襲那一霎,反應竟然犀利得驚人,一霎間踩斷擂臺提醒女王,在落下那一刻,居然還來得及出手傷了兩個人,踩在腳下,避免了受到陷阱底下毒刺的二次傷害。
此時百姓已經被驅散,擂臺下不遠處,站着臉色陰沉的落雲部大王葛深,他慢慢攏起袖子,將剛纔沒來得及發射出去的麻藥小弩,收了回去。
原本打算女王下臺,他大步迎上那一刻,射出這淬毒淬麻,十分小巧的箭,先制住女王的,誰知道女王卻被擂臺那一聲巨響,給喚回去了!
在他身後,一排衣甲嚴實的護衛,以同樣的動作,默默收回了袖子裡,可以無聲發射的弩箭。
這些弩箭,原本計劃在大王對女王動手的同時發射,射向裴樞宮胤等人的,也因爲大王計劃的夭折,不得不放棄。
葛深冷冷看了一眼臺上,先退入護衛保護中,深深皺起眉。
他兩手準備,對女王下手並挾持新中選的王夫,就是害怕出現意外,最起碼還可以有王夫爲人質要求女王退讓,本來目標是裴樞和宮胤,但王宮高手看出這兩人扎手,他便選擇了新出爐的這位。
只是不知道這新選的王夫,能否讓女王憐惜退步?
景橫波一眼也沒看身後。
她知道事情有變,落雲部已經翻臉,雖然不知道翻臉原因,但對方既然敢這麼做,事情已經糟糕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而她也不願意挽回!
尤其當她看見耶律祁在這樣的境地,猶自抱歉沒能一次解決六人,擡眼看來的微笑歉然而又溫柔時,心中也似忽然裂了一個洞,被滾滾而來的酸楚和歉意充滿。
她不該拋下身體虛弱的耶律祁獨自在臺上的!
她不該讓他面對那些陌生落雲官員的!
她不該先入爲主,認爲這幾人就是剛纔那幾人,沒有仔細看過!
她不該對自己自信太過,自認爲神不知鬼不覺拿了藥懲治了王妃,落雲王室不會那麼快得到消息。
她低頭,看見那被耶律祁墊在腳下的兩個殺手,胸口透出尖銳的棱刺,已經死了。
就是剛纔,這擂臺下還埋伏了人,如果不是耶律祁反應快,現在胸口被棱刺穿心的,就是他。
而他在那樣危急時刻,還不惜耗費寶貴功力踹裂擂臺,只爲了提醒她。
景橫波慢慢擡起眼,看定耶律祁。
因爲大力動作,他的斗篷風帽已經完全落下,連帶衣裳都撕裂,此刻她看清楚他的臉,蒼白淡青,透着股淡淡的死氣。因爲妄動真力,他只說了那句話,一直在低低咳嗽。
一年多之前,他在她危險之時以身相代,被許平然擄走;一年多之後,他好容易歸來,她卻還讓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受傷害!
景橫波心中充滿了對落雲王室和對自己的憤怒,那怒火衝在胸臆之間,迴旋激盪,她慢慢咬緊了後槽牙。
宮胤已經掠了來,立在她身邊,本想按住她的肩,勸慰她不要衝動,然而此刻見她,只有眸中烈火燃燒,身軀表情都紋絲不動,心中不由微微一嘆。
她已成長,成爲真正寵辱不驚的女王,在付出無數代價之後。
景橫波看清楚洞內情形後,只冷冷看了一眼那四人,隨即轉身。
擂臺下,原本熱情相迎的葛深已經退入護衛保護之中,剛纔的一臉笑意,化爲此刻冷麪寒霜。
景橫波聲音也如寒霜,“葛深,你真想好了,要和朕撕破臉皮?當真以爲我客居你落雲,就殺不了你嗎?”
“陛下已經先一步撕破了我落雲的臉皮,爲何還要問這句?”葛深一掀眼皮,眼底恨意深毒,“當真以爲你是女王,我落雲就不敢報仇嗎?”
“東宮王世子妃,夥同浮水部王子,挾持我的親朋故友,試圖暗害朕,朕如何不能還以顏色?”景橫波冷笑,“爲浮水的王室子女,落雲大王不惜和朕開戰,浮水落雲真是一家親啊!”
“他們便有罪,陛下也當小小懲戒,交由我王室處理,如何能滅我東宮滿門!”葛深憤然道,“便王妃有錯,我子葛蘅何罪?陛下先設計令其成爲廢人,再殘殺於東宮殿內,何至於此!我子被廢,落雲一句未曾怪責陛下,如此忠誠,難道換來的就是陛下的變本加厲趕盡殺絕嗎!”
景橫波瞪大眼睛,“朕什麼時候殺過你兒子……”她轉頭四面尋找七殺,伊柒遠遠地招手大叫,“咱們沒那空!”
景橫波心中一沉。
有人搗鬼!
有人在她離開東宮後,殺了王世子!
是誰,鑽空子這麼巧妙?
心念電轉,已經想到兩個人,目光一掃,果然沒看見那兩人,一時心中恨得牙癢,恨不得將那兩個賤人拖出來,殺了再殺,但此刻也只得按捺住,儘量平心靜氣地道:“大王,只怕其中有誤會。朕沒有對東宮動手,必然是小人作祟……”
話還沒說完,就被葛深悲憤的笑聲打斷,“我子死於東宮主殿,屬下所有護衛盡亡,我子臨死時欲圖跳窗逃生,卻還被喪心病狂的兇手,刺殺於窗櫺之上。臨死之時他親筆寫下,女王殺我!陛下,葛蘅有必要拿生命來污衊你嗎?還是你覺得我葛深愚蠢,殺子深仇,僅憑三寸之舌輕巧一翻,便翻過了那一殿屍首,王室血案?”
景橫波對天狠狠翻了翻白眼。
兇手既然要栽贓,自然要做全套,解釋何用?
到這種時候,只有拳頭開路,纔有機會敲醒榆木腦袋。
她看一眼那洞裡用劍架在耶律祁脖子上的人,始終目不斜視,一動不動,根本不爲外頭對話影響,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用眼神先後詢問離洞最近的裴樞,和身邊的宮胤,那兩人都用眼神回答她——不行。
劍離耶律祁太近,又是四柄。就算一霎冰封殺人,也來得及往裡一切。
除非四人注意力同時轉移。
但對這種經過特殊訓練的死士,很難。
“你要怎樣?”她忍住氣問。
葛深看一眼眉目凌厲的裴樞,再看一眼神色冷漠的宮胤,臉上的憤意忽收,垂下眼皮道:“本王不想怎樣,既然陛下自辯,本王也願意給陛下一個機會,要麼,您隨本王去宮中,好好坐下談談?”
他語氣客氣,神情卻冷漠,頓了頓,道:“一個人。”
他揮了揮手,一羣護衛上前一步,人人神色冷肅,目光精銳,手中還拿着精鐵鎖鏈。
葛深淡淡道:“陛下神通,來去自如。所以我等不得不防,如果陛下有誠意,相救你這王夫,還請自縛。”
“不行!”裴樞搶先開口。
宮胤忽然嘲諷地笑了一下,“真是異想天開。”
景橫波想說話,手指卻被他悄悄緊緊扣住,而洞裡,耶律祁微微仰頭看她,用眼色寫滿拒絕。
那眼神,她很害怕她一旦答應,他會不會先撞到劍上。
她只得先沉默。
宮胤的嗤笑,引起了葛深的注意,他立即看向宮胤。
對於這人,他總覺得眼熟,但也總想不起來是誰。正因爲如此,直覺告訴他,此人很重要,很不好對付,而且看女王對他的態度,也存在微妙區別,所以此刻他明明不想理會任何人的話,卻還是下意識轉過了目光。
宮胤卻一眼不看他,只冷而譏誚地道:“落雲部人的腦子,果然和衣服一樣的簡單直白,居然還真以爲女王選中的王夫是他。”
葛深皺眉,隨即冷笑,道:“巧舌如簧,妄想亂我心思?女王神情,當真如此嗎?”
“你懂什麼女子神情?”宮胤冷笑一聲,忽然拽住景橫波,“走!”
“你幹什麼!”景橫波猛地甩開他,“這時候犯什麼醋病!當真一條人命都不管嗎?”
“你想選的明明是我,何必拿他來氣我?”宮胤又飛快地抄住她的手,一把拖到自己身邊,“這麼矯情地全國選王夫,這麼大張旗鼓地擺開擂臺,不就是等我過來?到現在還演什麼戲?”
“胡扯!”景橫波怒目瞪他,“少自戀了!誰特麼的等你誘惑你?你算哪根蔥?朕看中的就算他,一見鍾情!”
“你對誰都一見鍾情,選一堆歪瓜裂棗,連女人都可以一見鍾情!”
葛深呆了呆,忽然看見了左丘默,想起這位,好像前幾天剛剛被女王“一見鍾情”“狂熱追求”?
女王的一見鍾情,可真是容易……
再看這倆人爭執,一個強勢霸道,一個嬌縱矯情,怎麼看,都是一對鬧彆扭的情侶……
“我愛對誰一見鍾情就一見鍾情!一堆歪瓜裂棗,也比你這個不解風情好!”景橫波被宮胤拉出幾步,一條腿拼命向後賴,“放開!別影響我救王夫!這個王夫,朕要封爲正宮!”
“你的正宮只能是我!”宮胤猛地一拉,砰一聲景橫波撞上他胸膛,宮胤用力竟然奇大,景橫波撞得七暈八素,張嘴要罵,猛然眼前光影一暗,香氣一近,隨即口舌一熱又一涼,他的舌已經滑了進來。
景橫波霍然瞪大眼,瞪得眸子都快散光。
裴樞張大嘴。
冷笑的葛深笑容猛地一僵。
所有人齊齊一偏頭。
連那四個人的眼神,也不由自主轉過來。
……這……這也太驚世駭俗了吧?
大庭廣衆……那個……光天化日……
景橫波已經顧不了周圍人的眼光,也顧不上呼吸了,宮胤第一次大庭廣衆下的主動,讓她震驚得忘記了思考和動作,她就算拓展出全宇宙的腦洞,也想不到大神竟然能做出這種動作,一時間腦子裡糊糊的,眼前卻星花亂爆,在一片混沌和爆炸中,還能感覺到他的脣舌滑而涼,再也沒了當初的生疏,輾轉吸吮、輕挑慢捻、縱橫遊走……每一次吸吮她身體便軟一分,每一次挑捻她體內的熱潮便洶涌一分,似火山即將噴發岩漿,內部搏動着豔紅的火焰,又或者跨入了熱海,身體的每一處都被灼熱地撫慰。她心中亂糟糟的,一邊覺得這樣當衆接吻時機不對,一邊心裡也明白這必須配合,一邊還要操心後面的動向……忽然脣角一痛,竟然被他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她擡起眼,正撞進他烏黑的眸瞳,凝聚了千萬年宇宙深邃和天地星光,亮到驚人,那光芒旁若無人,她只看見自己清晰的倒影,忽然他眼角輕輕一瞟,景橫波在倒影的盡頭,看見背後那四個人,眼光已經轉了過來,但還直挺挺維持剛纔姿勢,握劍的手還很緊……她忽然輕輕一笑,踮起腳,站上他的靴子,抱緊了他的脖子,猛地將脣壓了上去。
……
葛深眼睛已經快要瞪出眼眶。
裴樞眉毛似要飛到天上。
耶律祁的眼神,淺淺的,幾分無奈幾分悵然。
比一個男人當衆強吻女人更驚世駭俗的,是一個女人不僅沒羞怯,還當衆強吻男人。
那四個人,終於忍不住微微一轉頭。
宮胤忽然一擡手,星芒爆射,空氣驟冷。
四人立即回頭,便見劍身一沉,劍上忽凝一層厚厚冰雪。
四人劍往裡一收,要切耶律祁脖子,但凝了冰的劍,從耶律祁脖子邊滑過。
只此一霎。
耶律祁猛地向後一仰,一個頭錘,砰一聲後頭那位倒在坑邊。
頭錘的同時屈膝一頂,啊一聲慘叫前頭那位彎腰如大蝦。
“砰砰。”兩拳,裴樞的拳風如擂鼓,狠狠擂在已經震掉劍上冰雪,要刺中耶律祁的左右兩人頭頂。
那兩人猛然軟倒,但耶律祁身前那位動作卻快,彎腰同時,腰帶“啪”一下彈出一截烏黑刀刃,正插向和他距離極近的耶律祁。
但此時景橫波已經到了。
“啪。”一聲一塊石頭砸下,生生將那截刀尖砸扁,石頭砸在那人腳背,那人一聲大叫要跳出洞外,迎面便遇上了裴樞的拳,景橫波的刀。
分不清誰更快,骨裂和刀尖入肉聲音同時響起,聽來瘮人,那人蝦子一樣的身形在半空反彎如弓,濺射鮮血一簇直上夜空。
景橫波手一揮,那屍體砰然掉落在葛深腳前,驚得他顧不得發號施令,一退再退。
宮胤此時已經掠到洞邊,伸手將耶律祁拉起。
這一切不過剎那之間。
四人第一次聯手,完美成功。
但葛深的獰笑聲依舊響亮。
景橫波擡頭,就看見無數兵士,如潮水般狂涌而來。
看見擂臺四面,所有居高臨下的樓閣之上,都響起機簧嘎嘎之聲,啪啪啪窗戶不斷推開,一架架重弓迅速推出,烏黑的箭頭,對準這方圓三丈之地。
看見所有向外而行的通道,都已經被密密阻塞,一眼望不到頭,長達數裡之外,連四面屋頂之上,都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看見天棄和七殺因爲先前去探查情況,被隔絕在半條街之外。
看見自己的護衛,帶進城的本來就不多,先前被落雲部官員麻痹,都已經被帶離了擂臺附近,現在都團團被落雲的士兵刀對槍指,陷入重圍。
在援救耶律祁的這段時間內,四面敵人匯聚如大海。
擂臺和她,成了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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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月票只能給我!
默默蹲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