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橫波醒來的那一刻,腦海裡忽然劈進昏倒前的可怕的黑洞,嚇得還沒睜開眼,就尖叫一聲。
叫聲慘烈,好似被殺。
隨即她發覺自己立即被摟進一個懷抱,那人用有點笨拙的手勢,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給她壓驚,跟拍小狗似的。
景橫波給拍得兩眼翻白,恐慌的心緒卻莫名地漸漸安定下來。鼻端氣息頗有些熟悉,也清、也冷、也溫醇,讓人安心的味道。
睜開睡太多有點模糊的眼睛,她首先看見了燈光,極其明亮的燈光,立即覺得安心。
等看清楚了她又睜大了眼睛——我勒個去,至於嗎?滿室燈火,兒臂粗的蠟燭足足點了十八支。
浪費!
拍着她背的人感覺到了她的清醒,隨即感覺到她清醒之後立即活力非常的眼神,好似反應過來了什麼,立即飛快地推開了她。
景橫波被推得撞在牀背上,好在牀背上都是厚厚的被褥,倒也不痛。
這誰忽冷忽熱二貨似的?
景橫波正思量該謝這傢伙還是罵這傢伙,牀邊的人已經站起來,看也不看她一眼,轉身就走。景橫波眯着眼睛辨認了一下他的背影,驚愕地張大了嘴,趕緊又揉揉眼睛。
沒看錯。
居然是宮胤!
景橫波擁被而坐,難得嚴肅地思考了一陣,最後得出了出現這種怪異現象的結論。
這傢伙剛纔一定是想砍昏她,然後被她看得良心發現,纔沒有繼續下毒手!
她隨即絕望地想到,怎麼兜兜轉轉,自己還是落入了宮胤的魔爪?
此刻也沒什麼力氣再掙扎,她心跳氣促頭昏目眩,渾身無力。
這回是真病了,一半是因爲驚嚇,一半是因爲之前在叢林行走,寒氣溼氣的侵襲。
景橫波把自己埋在被子裡,懶洋洋地不想動也不想思考,姐都這樣了,愛咋咋吧。
門聲一響,進門的是宮胤,手裡端着熱氣騰騰的碗。
景橫波驚嚇地想:不會是毒藥吧?
再一看宮胤走路姿勢,咦,怎麼拐了?
宮胤沒啥表情,迎着她滿是探索的目光,很自然地在她牀邊坐下,碗往她面前一推。
“喝藥。”他道。
景橫波沒好氣地翻白眼,有這麼伺候病人的嗎?他金尊玉貴的大國師爲什麼要來伺候她?讓翠姐靜筠來不好嗎?她舒服他也舒服。
“手痛,端不動。”
宮胤的長眉微微皺在一起,瞟她一眼,神情滿是不敢苟同,“你是要我餵你?”
“啊別!”景橫波受了驚嚇,不敢再拿喬以免噩夢成真,立即坐好把藥端過來,咕嘟咕嘟一口喝盡,喝酒般爽快一亮碗底,“好了。”
把藥碗放下,原以爲大神應該表示滿意,結果看起來這傢伙似乎更不滿意,臉更黑了。
“讓我喂藥就這麼可怕?”他問。
景橫波呆了三秒。
有磨牙的衝動,覺得怎麼一覺醒來,世界變了,自己生病了,宮胤也不正常了。
到底想怎樣想怎樣!
她瞪着藥碗,等他滾蛋,宮胤瞪着她,兩人詭異地僵持了一會,還是宮胤開口。
“你不覺得苦?”
景橫波一愣,這才注意到這傢伙手裡還端着個小碟子,裡面居然是話梅糖。
景橫波眨了眨眼睛,心中的詭異感更強烈了。
宮胤腦子被門擠了?被雷劈了?穿越了?被另一個靈魂從軀體中重生了?
最後一種很有可能啊。
“她們都說,吃藥之後應該會想吃點甜的。”宮胤迎着她猥瑣的目光,有點艱難地解釋。
他想起先前向靜筠取經時她驚訝的目光,臉色有點發僵。
景橫波越看越覺得這傢伙一定是重生了!
“好的好的,吃糖吃糖。”她眉開眼笑拈起一顆話梅糖吃了,順手塞了一顆到他嘴裡,“哪,一起吃。”
宮胤渾身一僵。
女子指尖淡淡藥香亦有肌膚之香,指甲滑潤如一枚小小玉石,離開時指甲似乎刮搔到了他的脣,他忽覺脣上微微火辣。
話梅糖無聲無息含在脣中,第一次接觸這樣的味道,酸酸甜甜,似此刻心情。
他臉色忽然微變,發覺自己最近似乎破例太多。
此刻和她一起吃着糖越發荒唐。
如果此刻在強敵遍地的大荒,如果她已經做了女王,如果她已經接觸了那一批人,如果他正履行國師的職責。
這一顆糖不會遞出來,更不會進入他的嘴。
或許出來太久,離開表面和平內在詭譎的大荒太久,久到連他都失卻了警惕之心,犯下了太多錯誤。
他慢慢將糖吐了出來,迎着景橫波不解的目光。
“我不吃這些東西。”他淡淡道,“你好好休息。”
景橫波失望地發現宮大神沒有重生,那個討厭的傢伙又回來了。
兩人氣氛忽然有點尷尬,她想找點話來說,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即拍着牀邊問他:“哎,對了,先前怎麼回事?誰關我黑屋子害我的?你抓住那個王八蛋沒有?把他拖過來,我要把他先奸後殺先殺後奸再殺再奸一萬次……”
宮胤臉色一僵。
景橫波咬牙切齒滔滔不絕發泄心中恨意,完了一擡頭,愕然道:“你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人沒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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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大神沒抓到案犯,覺得沒面子來着?
宮胤咳嗽一聲,又咳嗽一聲。
景橫波饒有興趣地瞧着他,覺得這一刻的宮大神臉上的表情挺豐富挺精彩,比平時的高貴冷豔好看多了。
宮胤咳完了,似乎怕她追問,忽然伸手幫她掖掖被角,掖被角動作很自然,從景橫波的角度,正可以看見他輕抿的脣角,薄薄紅紅,似春日桃花溫柔一瓣,烏黑的眉毛長長地飛到鬢角,幾分凌厲,卻被此刻眼神中的如水的溫柔中和。
景橫波震驚地看他,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線。
然而就這般看着他靜謐的臉,她忽然屏住呼吸,只覺得莫名心驚,不敢也不捨說話,似乎語聲會驚擾這一刻,兩人之間流動的奇異的氛圍。
她呼吸一停,他卻好似忽然驚醒,手一頓,頓住了。
隨即他的手飛快地從她被角旁縮回去,再開口時,剛纔的溫柔仿似幻覺般散去,聲音還是那般靜而冷。
“病人要有病人的樣子,操心那麼多做什麼?睡你的。”
景橫波抓着被角,奇怪地瞧着他,喃喃道:“你臉上的表情,好像寫着心虛二字?”
宮胤把被角往上拉拉,捂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眼角一瞟藥碗,似乎自言自語地道:“你不想睡?那麼再來一碗!”
景橫波咬着被角,不想喝藥又心有不甘,嗚嗚嚕嚕地道:“你今天各種奇怪……”
宮胤似乎很想把那碗塞她嘴裡去,又似乎想立即走,想走又似乎有些猶豫,幸虧此時門聲一響,解救了大神的糾結狀態。
景橫波掀起眼皮瞟一眼,先進來的卻是一簇紅色的頂毛。
二狗子來探病了。
景橫波心中稍感安慰,她寧可看見二狗子的鳥嘴,也不想看見宮胤的古怪臉。
二狗子四面望望,鬼鬼祟祟走了幾步,張嘴。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
“閉嘴,不許唸詩!”景橫波曉得下一句是什麼,立即粗暴地喝止了二狗子。
難道要聽它當着宮胤面對自己說“爲人當做女色狼,不御千男不睡覺?”
二狗子難得聽話地閉了鳥嘴,慢步踱到景橫波身前,探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確定霏霏似乎不在,伸爪勾住了景橫波的領口。
這是它和景橫波在青樓養成的習慣動作,景橫波經常隔着籠子教它說話,二狗子有所要求的時候,就會伸爪勾住她低胸的領口。
二狗子用它眼屎大的腦容量,思考出了這麼一個喚醒景橫波親切感的動作,好爲接下來的談判做鋪墊,卻忽視了一旁國師大人冰冷的目光。
那目光很有質感地在低領上做短暫停頓,再很有力度地沿着那輕薄的爪子一路延伸,因爲二狗子的渾然不覺,大神的思路,已經從打算把這爪子揪下來,轉爲決定把這爪子烤了算了。
“大波,大波,”不知危機逼近的二狗子,揪扯着景橫波的領口,和她急切地打着商量,“趕走貓!趕走貓!”
哦,被霏霏欺負怕了,來做生存努力的。
景橫波眉開眼笑地看着二狗子發急,正所謂惡鳥自有惡貓磨也。
一隻手伸了過來,毫不客氣地抓起二狗子的頂冠。預備投擲。
二狗子大急,伸爪拼命抓撓,哪裡夠得着宮胤的臉,習慣性地想勾住某處低領領口,那隻手彷彿早有預料地一彈,將它的祿山之爪狠狠彈開。
“去你妹的裝逼犯,去你妹的小白臉!”二狗子憤怒大叫,對景橫波悽慘地伸出雙爪,“大波救我——”
“這個……”景橫波試圖假惺惺求情。
“小白臉?裝逼犯?”宮胤拎着二狗子,冰涼涼的目光轉向景橫波。
景橫波“呃”一聲,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二狗子可不會自創名詞,這些“裝逼犯小白臉”之類的美好形容詞,自然出自她的教導。
景橫波嘿嘿笑一聲,心虛地縮進被窩裡,不再試圖挑戰大神權威。
大神信步拎着鳥出去,二狗子絕望地伸爪攀扯住門柱,慘烈大叫:“去你妹的裝逼犯,你敢這麼對狗爺,狗爺要告訴大波,是你關她黑……”
“咻。”二狗子在宮大神手上神速消失。
景橫波呆呆地看着二狗飛去的拋物線,再看看宮胤,再指指二狗,“它說……它好像說……”
“看樣子你好了,明天開始趕路。”宮胤飛快地岔掉了她的話,轉身就走,速度極快,像後面有鬼在追。
景橫波目瞪口呆地看他用比二狗還快的速度消失,半晌大叫。
“尼瑪你跑這麼快乾嘛,好歹告訴我怎麼回事啊……”
……
可惜她註定得不到答案了,後來直到上路,她都沒能看見尊貴的國師大人。
宮胤還很不講道理地不顧她的病體,下令立即上路,理由是路上已經耽擱太久,現在國內迎接的貴族和軍隊,可能已經等急了。
當天她就被拖進馬車,不過當景橫波看見那輛爲回國特意準備的馬車時,忍不住“哇塞”一聲掉了滿地的眼珠子。
馬車看上去就像一座移動的小型宮殿,雕鞍飾輪,鏤金嵌玉,垂下的水晶簾五彩璀璨,日光下絢爛如霓虹。裡頭深紅的長毛地毯能埋人,起坐和睡臥居然還分裡外間,更不要說各樣器具華麗精緻,只要眼睛能看見的地方,到處都鑲滿寶石。
景橫波眼睛冒着同樣的彩光,當即就撲了進去。
護衛首領蒙虎走在馬車旁,聽着裡頭不斷傳來的老鼠咬齧般的細碎聲,女王陛下大概在試圖啃下碟子上的寶石。
蒙虎聽得很認真,等會要向國師一一回報。
蒙虎現在對國師智慧的崇拜再次上升到一個高度,本來依他的意思,馬車不會這樣華麗俗豔。大荒生產黃金寶石,亮燦燦的東西大家都已經看膩,國內現在流行原木色或者桐油清漆,講究返璞歸真的美,但國師關照,馬車一定要華麗精美,越炫目越好,不怕寶石用得多,用得越多女王越乖。蒙虎衷心歎服——國師怎麼就這麼瞭解女王陛下呢?
馬車轆轆前行,一連數天,景橫波見不到宮胤,三個女伴倒都在車上,靜筠負責照顧她,翠姐和擁雪則默默在一邊餵養霏霏,不怎麼到她面前來。
景橫波有時夜半醒來,看見靜筠依舊在她身側黑暗中端坐,微光照亮她長而秀氣的睫毛,睫毛下的眼珠溫潤溼黑,定定地凝視一個空茫的方向。
她擱在衣襟上的雙手微微絞扭,如一朵即將開殘的白花,瑟瑟在夜風中掙扎。
有時她也能看見大大咧咧的翠姐,坐在車轅上,轉頭對大燕方向凝望,眼神被風吹亂的額發遮住。
景橫波知道這叫憂傷。
離大荒越來越近,離故土越來越遠,每個人心中都充滿對未知的未來的無限迷茫。
她在黑暗中輕輕抿緊脣。
沒有關係,我的朋友。
既然你們爲我一路追隨,我自然要保住你們。
哪怕傾盡全力,與一切爲敵。
……
離開西康,穿越大燕西北邊境最後一個郡流花郡,景橫波一行,終於正式離開了大燕國土,進入了相鄰大燕的西鄂。
依照宮胤的意思,原本不想穿越西鄂國境,寧可繞路,但是他出來已經太久,終究不放心國內局勢,只得從西鄂天南州經過,穿羯胡草原,過雲雷高原,回到大荒。
景橫波對此持歡迎態度,之前很荒涼,之後也很荒涼,好容易經過一個聽說很繁華的天南州寶梵城,不去逛逛怎麼行。
車隊進入寶梵城並沒有費什麼事,交錢就行了,據說天南大王愛財如命,給麾下所有官衙機構都下達了高額的賦稅任務,以至於守城門的士兵也拼命盤剝來往客商,只要錢夠多,帶大燕皇帝進去都行。
“咱們去逛逛嘛,去逛逛。”景橫波進城後就拽住了宮胤的袖子。
大神不發話,誰也不敢逛。
大神果然不理她,淡淡道:“聽聞掌管寶梵城的天南王,暴虐無恥,行事狂妄。我們只是休整,還要趕路,在她的地盤上,你安分些。”
“再怎麼狂妄,她在她王宮,我逛我的街,礙着她啥了?”景橫波不服氣,伸出兩根手指,“就逛兩個時辰,你多多派護衛跟着我,我保證不跑,嗯?”
宮胤輕輕拉開她手指,撣撣衣袖。
“一個時辰。”手指彎下一根。
宮胤轉身查看客棧。
“半個時辰。”景橫波委委屈屈。
宮胤在護衛遞上的盤子裡選了塊點心,順手遞給她,道:“甜的。等會吃完藥過過口。”
景橫波懂他的意思是你可以趕緊閉嘴了,不過“吃完藥”三個字提醒了她。
“好吧,不去就不去吧。”她瞄着宮胤離開的背影,憂傷地道,“我反正是個沒自由的傀儡,別人要怎麼對我就怎麼對我。要欺負我就欺負我,要關我黑屋子就關我黑屋子,要嚇我就嚇我……”
宮胤背影一僵。
“……被關了黑了嚇了一身病,到頭來都不知道是誰幹的……”
宮胤站定腳步。
“可是知道是誰幹的又怎樣呢?還不是由着人想怎麼捏就怎麼捏,想怎麼拒絕就怎麼拒絕,一天順心日子都過不着……”景橫波吸吸鼻子,仰頭望天,哎喲媽呀,演苦情戲感覺有點不到位啊,眼淚,觸景生情的眼淚有木有?誰借根辣椒?
宮胤忽然轉身,走了過來。
景橫波大喜,趕緊垂下臉,拖着腳步,抽抽噎噎往裡去了。
這個背影一定寫滿失落委屈憂傷無奈有木有!
衣袖被人抓住,景橫波四十五度角淚光閃閃嬌媚擡頭,就看見大神直視前方,拈着她袖子,道:“附近街道,半個時辰。”
“好呀!”景橫波立即笑顏如花,轉身搖搖曳曳走了出去,走了一會感覺不對,一回頭——宮胤怎麼還跟着?
宮胤還是不看她,目光在人羣上方掃過,淡淡道:“聽說寶梵城有人市很特別,我打算去瞧瞧。”
“那咱們各走各的。”景橫波立即瀟灑轉身,她纔不要看奴隸,她想去逛逛花鳥市場啊,胭脂水粉店啊,成衣店啊,瞭解瞭解古代女性的穿衣打扮風格。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大神一定會嫌脂粉燻人,嫌店裡人多,嫌花鳥市場有糞臭……纔不要和他一起。
走出三步,眼角瞄到雪白的衣角,她停下,轉身,手撐着下巴,瞧他。
對上她疑問又戲謔的目光,他似乎微微有些發窘,眼光流水般滑了開去,表情倒還是淡定地道:“似乎同路?那就一起走。”
景橫波撇撇嘴,她就不信人市能和花鳥市場同路,不過她向來隨意,懶得揭大神謊言,這要人家惱羞成怒,不給她逛了怎麼辦?
“是哦,也許真的同路。”她轉轉眼珠,笑吟吟上來挽住了宮胤的胳膊,“那麼,一起逛?”
宮胤垂眼看了看被她挽住的手臂,表情和動作都有點僵硬。
景橫波卻怕他彆扭起來變卦,拖着他就往前走,猝不及防的宮胤險些一個踉蹌,想要拉住她,最終猶豫了一下,還是被她拉走了。
人影一閃,蒙虎從人羣后閃出來,看着僵硬的被拖走的主子,眼珠子險些瞪出來。
完了他嘆口氣,似乎想笑,最終卻沒笑出來,只是轉身對屬下吩咐道:“咱們的人回來沒?”
“還沒,不過有消息傳遞,說最近耶律國師有出現於西鄂境內,在臨近黑水城的黑山出沒過,我們的人已經追了過去。”
“黑水城在寶梵城西側,已經接近羯胡,耶律祁既然已到了那裡,應該就不會折轉回頭。何況他被一路追殺,沒有機會調養,傷得不輕。既然如此,傳信前頭追蹤護衛,務必加緊,爭取將耶律祁滅殺在國境外。”
“是。”
傳信的護衛消失在人羣中,蒙虎微微鬆了鬆肩膀,最近他受命指揮宮胤的護衛,對受傷遠遁的耶律祁實施了反追殺,一方面想要一勞永逸,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讓耶律祁疲於奔命,沒有心思再去和宮胤搗亂。
現在看來,耶律祁逃命還來不及,已經將要離開西鄂,路線直奔大荒,寶梵城是安全的。
蒙虎的視線在人羣中掃過……咦,怎麼幾句話工夫,主子和陛下就不見了?
……
景橫波心情很好,拉着宮胤在人羣中歡快地穿行。
今天來得很巧,竟然是西鄂的傳統節日“坐花節”,這節日源於西鄂的一個古老傳說,某朝某代有妖花作祟,化爲妖魅女子危害衆生,幸虧一良家女子,捨身坐於花上,滅了妖花挽救衆生。自此被西鄂百姓稱爲坐花娘娘,每年這一日,百姓會開辦花市紀念,女子可以上街玩樂。每座城池還會選出美貌女子,擔任“坐花娘娘”和“妖花”,招搖過市,引人追逐。
所以今日的寶梵城也不用特地去找花市了,滿街都有人賣花,滿街衣香鬢影,紅衫翠袖。路邊擺滿了花架藤籃,簇擁垂吊着各種品種的花朵,很多景橫波叫不出名字,只覺得滿眼爛漫,赤橙黃綠青藍紫,簇簇的嬌嫩花朵在風中、素手裡、女子鬢邊和所有嬌媚的眼波中盈盈,空氣中充滿甜蜜濃郁的氣息。
景橫波一路趕路,所見不是蒼藍的天空就是黑色的馬車頂,此刻被這樣的鮮豔和熱鬧淘洗了眼睛,只覺得從胸臆到指尖,都舒展着暢快和自如。
她在人羣中飛快地穿行。
“這是什麼花?美得冒泡!好純正的粉!”
“這花四種顏色,有點像五色梅,比五色梅顏色更豔!”
“這倒掉金鐘的花形夠特別,顏色再多些就好了。”
“這花好豔的金紫斑斕……呃錯了是隻鳥……”景橫波從花叢中抓出特別鮮豔的一簇,看了半天才發現也是一隻鸚鵡,忍不住嘖嘖嘆息,“啊二狗子,同爲鸚鵡,你比人家醜多了……”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一隻禿毛鳥,也敢來嗆聲。”二狗子的尖聲大罵聽來特別刺耳,“老孃會吟詩,你丫會嗎?會嗎?”
霏霏無聲地踱出來,爪子一擡,抓住二狗子,往那隻無辜被罵的漂亮鸚鵡面前一送。
那貨擡爪就給二狗子一爪子,一邊撓一邊嚷,“大爺萬安!大爺萬安!”
二狗子不甘被撓怒而反擊,一爪子撓下那金剛鸚鵡三根頂毛,那金剛鸚鵡一邊躲閃慘叫一邊大叫:“大爺萬安大爺萬安!”
敢情只會這一句。
二狗子得意洋洋,忽然找到了優越感——霏霏也好,這隻賤鳥也好,都沒狗爺會說話!
景橫波笑得險些斷氣。多虧宮胤及時拍她背救命。
日光下宮胤淡淡俯臉,清透烏黑的眸子,閃耀着他自己都不曾覺察的溫存的光。
四面忽然安靜,所有的喧囂和熱鬧,似悄悄忽然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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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集市姑娘很多,從宮胤出現在集市開始,姑娘人羣就出現了詭異的變化,基本都圍繞着宮胤的所在,順流或者逆流,或者先順流後逆流,有人一遍遍走過他身邊,有人直挺挺站在對面,有人機靈些,斜着身子,貌似看花實則看人,宮胤移動一步,她們就換個攤子。
宮胤停下拍景橫波背的時候,幾乎所有姑娘目光都落在他的手和景橫波的背上,對那手是充滿嚮往,對那背則是恨不得用眼光燒一個洞。
也有很多姑娘,注視着宮胤注視景橫波的眼神,禁不住癡了。
她們咬着嘴脣,無意識地盤弄蹂躪着手中花朵,將那清麗色澤一片片揉得零落,也如此刻被揉搓發緊的心……
集市上賣花販子們一片哀嚎。
始作俑者景橫波,毫無所覺,好容易停了咳嗽,一擡頭看見前方一團深紅銀邊的花,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宮胤的手,指着那邊道:“哇塞!那花漂亮!好靚的銀邊!像那種十八學士茶花!去看看!”
宮胤微微一頓,眼光緩緩落在被她拉住的手上。
一瞬間他如玉潔白的臉頰,似乎洇出淡淡的紅,脣線緊緊地抿了起來,也是薄薄一抹淡紅,眸子卻顯出幾分琉璃色,整個人清透似高山雪。
整個集市的少女們都不自禁揉爛了手中花,恨那手在她人手中,更很那不要臉的女子,竟然強拉民男!
瞧那一看就生性高潔的美人,如此不甘,如此不願,如此表情生硬,如此動作遲緩,卻因爲心性善良,不忍令那不要臉的女人難堪,生生被她牽着向前走……啊,爲什麼不甩手……爲什麼不甩手!
說起來神經大條有神經大條的好處,景橫波對滿街殺氣騰騰的目光視而不見,在她看來那是衆女垂涎宮胤姿色,再正常不過,但是這和她有關係嗎?
“這花怎麼賣?”她心思都在那盆可稱國色的花上,興致勃勃蹲下來問價,“老闆多少錢一盆?”
“五百文。”賣花郎斜睨一眼兩人衣裳打扮,獅子大開口。
“當我傻帽呢你?”景橫波一指頭捺到他額上去,“這集市上所有花最貴不過五十文,你敢賣出五百文,這花用金子種的?”
她長指纖纖,眼波流動,日光下那雙眼角斜飛的桃花眼,幾乎也要飛出無數惑人的桃花來。
“姑娘,”賣花郎給她這一捺,魂都捺出了宇宙外,賊兮兮伸手去拉她手指,笑道,“貴了嗎?這花養成這樣可不容易,每日要放在最高的山上沐浴天地精氣,晚上還得收回暖籠裡……只是好花配美人,既然姑娘喜歡,二百五十文!我虧本賣了!”
景橫波手指一晃,已經輕巧地躲過他的狼爪,笑聲如流水盪漾,“二百五十?果然是個二百五!”
那賣花郎不懂她調侃,呵呵笑着,把花遞過來,順勢想去摸她手。
兩人一來一往,談得似熱火朝天,全然忘記旁邊寒氣越來越重一座冰雕。
“我好像沒同意你買花。”冷冷清清嗓音傳來。忙着討價還價的景橫波纔想起這號大神。
她眼睛一亮,抓住宮胤向前一推,“快,快幫我討價還價!”
宮胤:“……”
“還好價後,幫我選一盆最好的。要葉子飽滿,帶花骨朵多的。”擅長自說自話的女王陛下,從容地拍拍大神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道,“這傢伙很色,話多,一定不是個好鳥,一定欺軟怕硬,你出馬絕對能壓下價!相信你!”
宮胤一個拂袖的動作做了一半,轉頭看看她。
“你也覺得他很色?很不好?”
“當然。”景橫波點頭,沒注意到那個“也”字的奧妙。
大神不說話了,當真蹲下身,開始砍價和選花。
一衆遠遠圍觀的少女們,發出不可思議的感嘆聲。
這一看就十分孤高的男子,還價?買花?
景橫波瞧着,也覺得似乎有點違和。高嶺之花般的宮胤,蹲下身討價還價搬花盆?不過人生嘛,本就該什麼造型都試一試,接接地氣有什麼不好?
她眼光一掠而過,注意力忽然被不遠處的喧鬧聲吸引。聽起來那是一片鑼鼓之聲,夾雜着孩子和男人們的歡呼。
“看坐花娘娘咯!”
“看妖花咯。”
“咦,坐花娘娘。”已經打聽過坐花節傳說的景橫波眼睛立刻亮了,也忘記後頭要買花的宮胤,趕緊向前擠,偏偏此時人流都開始向那個方向流動,她擠了好久都沒擠出幾步。景橫波煩躁起來,乾脆一個閃身,唰。
她消失於原地。
另一邊,不食人間煙火的宮胤,正在努力地討價還價。
“五百文!”賣花郎看見換了個男人,還是個讓人嫉妒的男人,頓時態度大變,喊回原價。
宮胤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賣花郎瞪大眼睛,“有你這麼還價的嗎?”
宮胤搖搖頭,伸着那根手指。手指很漂亮,指甲如冰晶,不過看在小販眼裡就不漂亮了。
“……十文?”他疑疑惑惑,不可思議地問。
這花要價雖然他剛纔獅子大開口,但最起碼五十文還是值的,十文?太無恥了吧?
宮胤還是搖搖頭,依舊豎着那根手指,優雅,淡定,而冷漠。
“你……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賣花郎口吃。
“一文。”大神終於冷冷淡淡開金口。冰涼梆硬,砸死人。
“你……”賣花郎傻了一瞬,捧着花盆跳起,“你就是來搗亂的!白和你說這麼多!怎麼,想強買強賣?告訴你,大爺不是吃素的……”
“梆。”
宮胤輕輕一彈指。
指尖擊在空處,卻像擊在實物之上般,清脆有聲,賣花郎那寬大發青的腦門,眼看着便青了、紅了、紫了、鼓了……
賣花郎的眼睛裡旋出無數個層層疊疊的漩渦,手中準備用來砸人的花盆直挺挺落地,宮胤輕描淡寫順手一抄,抄在掌心。
“砰。”賣花郎倒地,震得架子上花盆齊齊一跳。
“叮。”一枚銅錢彈在他胸口上。
宮國師說話算數,說給一文錢就給一文,暈了也照給。
四面忽然靜無聲息,宮胤好似完全沒感覺,擡起腳,從從容容從賣花郎身上跨過,低頭打量那些花,最終認認真真選定了一盆顏色嬌嫩,葉片新鮮,花骨朵特別多的,頭也不擡道:“這盆怎樣?”
沒有迴音。宮胤眉頭一皺,直腰而起,眼神匆匆四處一掃,忽然衣袖一拂。
白影一閃,他已不見。
留下滿街偷窺他的女子們,茫然掉落手中花朵,幾疑身在夢中。
……
寶梵碧水坊附近,正鑼鼓喧天的熱鬧。
因爲今年的“坐花娘娘”和“妖花魔女”已經開始遊行,按照既定路線,會從靠近王宮的城南碧水坊開始,載歌載舞一直游到城北善德坊。
在整個遊行過程中,會以彩轎搭乘“坐花娘娘”,用飾滿鮮花的“假牢籠”困住“妖花”,一路前行一路表演,展示當年坐花娘娘如何英勇無畏,坐死妖花的豐功偉績。“坐花娘娘”和“花妖”都從當地尋找良家美貌女子扮演,給予相當豐厚的報酬。被選出的女子在坐花節上一舉成名,身價飆升。
今年碧水坊附近尤其熱鬧,裡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都在興致勃勃述說今年娘娘和妖花的美。
“聽說今年選出的花娘娘,是本城第一富戶黃家的小姐!據說才貌雙全,將來要拋繡球招親的!”
“我倒聽說花妖的人選更有來頭,是咱們西鄂原先第一戲班子瑞豐班臺柱子的女兒,金鳳凰的女兒小鳳凰,據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姿容媚絕,音若金鈴,還擅歌舞,是本城府太爺早就看中的尤物,下個月首次登臺擺明要大捧的……”
“今年的娘娘和花妖,都是近十年來難遇的資質,所以也熱鬧得厲害,不知道會不會吸引大王出宮觀看。”
“你這話千萬別說!咱們還要不要過節了?她來了還有好嗎?”
“噤聲!莫談大王!”
……
熱鬧的人羣外,臨街有一些綵棚,還有一些茶館二樓,也高高地搭了棚子供人觀看,當然這都是官員富戶的待遇,尋常百姓擠不進去。
最高的一座綵樓,此時顯得頗安靜,淡玫瑰紅的帷紗低垂,束簾的銀鉤被風吹得琳琅作響,掩不了室內隱約的低笑之聲。
“今年坐花節特別熱鬧些,是不是因爲你來了呢?”說話的聲音是個女聲,略顯粗啞,卻因爲聲線壓低,顯出幾分壓抑的魅惑。
室內靜了一靜,隨即男子低沉動聽的聲音響起。
“寶梵城的熱鬧,自然都是因爲大王。若非大王攜我來,我也見不得這番熱鬧。”
紫羅帳內女子笑聲低啞,天生的音韻起伏,說着平常的事,也似時時在挑逗。
“你是在怪我堅持出來麼……”女子柔若無骨的手臂緩緩探出來,似有意似無意攀上男子的肩頭,指尖纏綿地打着圈圈,一路延伸到他濃黑的鬢角里去,“……我這不是怕你養傷悶着,陪你出來散散心麼……”
她吃吃地笑着,微微偏轉了臉,西番蓮剪花影宮燈投射淡黃的光,她知道自己在燈光下這樣的角度最美。
他輕輕側頭,燈光剪出他的側影,美妙,所有線條都在訴說烏衣子弟側帽風流,她着迷地凝視他烏黑眉宇,想將自己的脣貼上他那一抹溫潤魅惑的紅,卻最終因爲他的尊貴的美,收斂了蠢蠢欲動的想望,只含笑看他輕輕拈住自己指尖,溫柔而又輕巧地,擱在掌心。
對於這樣一株人間碧樹,她不敢太過心切,怕折了他枝繁葉茂的美。
他微笑,拈着她的手指,輕咳了兩聲。
“傷勢發作了麼?”她頓時關切,“要麼,我們還是回宮吧。”
“遊行剛開始……”他神情體貼。
“你身體要緊……”她更如婉轉溫柔的妻子。
娓娓軟語還沒說完,底下一陣喧鬧,隱約有驚呼之聲,她詫然轉身,走到窗邊,“怎麼回事?”
……
白影一閃,宮胤出現在街道另一邊,左右一看,便知道景橫波不在。
他和賣花郎討價還價不過一瞬工夫,景橫波能這麼快脫離他視線,自然是用了瞬移。
順着人流涌動的方向,他對遠處聚集的人羣看了看,不出意料,那女人跑那裡看熱鬧去了。
他想了想,發出召喚暗號,片刻,蒙虎出現在他身邊。
“城內怎樣?”
“安全。”
“耶律祁的消息?”
“據稱已經到達黑水城,在黑山附近出現,下一步應該往羯胡。”
宮胤忽然停住腳步。
“黑山?黑水城?”
“是。”
“一直在那裡?”
“我們的人在那圍剿了他三天。”
宮胤不動了,慢慢仰頭看了看天空,西鄂的日光如此熱烈,他眼眸裡卻似慢慢凝了一層冰。
蒙虎有點不安。
“主上……”
“你們弄錯了。”宮胤緩慢地打斷了他的話,“耶律祁,沒有停留在黑水。”
“這……”
“我給他的鮮血解藥,是解藥,也有特殊的引子。內含我般若雪的冰晶種,冰晶種在所有寒冷陰溼環境中都會發作。衍變成另外一種毒。耶律祁爲了應付追殺,一定會用我的解藥,用瞭解藥,就一定不能在黑水那溼冷地方呆很久。三天?”他譏誚地脣角一撇,“三天,你們都不用追了,大可以給他收屍。”
蒙虎面紅耳赤,急忙低頭。
“屬下辦事不力……”
宮胤擺手止住了他的話。
“不知者不罪,現在當務之急是知道他到底在哪裡。如果他沒有停留在黑水,就不會過羯胡,那麼……”
他忽然一頓,若有所思看向城中熱鬧處,隨即臉色一變,身影一閃,已如一片白雲,掠過了人羣的中心。
……
碧水坊人流中心,緩緩移動着彩車,彩車由幾輛馬車拆去外壁連接而成,四柱飾以彩幔,板上堆滿花草,正中坐着紅色宮裙,眉目端莊的“坐花娘娘”,而穿着妖豔,濃妝豔抹,畫得挑高的眉的“花妖”,正舒展一雙玉臂,圍繞着“坐花娘娘”作舞,此刻演得正是“花妖作亂,漫天花雨”情節。
演花妖的女子,不愧是即將大紅的名伶之女,身段柔軟妖嬈,一場舞姿態綺麗,不時躍上四面飾柱頂端,足尖花瓣絢爛浮沉,引一路看客轟然叫好。
“唰。”
人影一閃,景橫波到了。
她出現在人羣中,最前方,因爲人多,衆人注意力都在彩車上,雖有奇怪之感,卻沒有在意。
唯有在飾柱上跳舞,居高臨下的“花妖”,忽然一頓,睜大了眼睛。
景橫波知道她看見了,露齒對她一笑。
那女子眼底驚駭之色更濃,腳下一軟,頓時盤不住柱子,“啊”地一聲身子倒仰,已經栽了下去。
“咔”一聲她腦袋撞上彩車邊緣,吭也不吭便暈了過去。
歡呼聲戛然而止,人人目瞪口呆,不明白爲何突然出此變故,那“坐花娘娘”愕然站起,卻被“花妖”的身子絆得一跌,砰一聲也摔彩車下面去了。
目瞪口呆的寂靜頓時被驚呼驚破,衆人面面相覷——以往也不是沒出過問題,但是一轉眼倒了倆主角,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兒。
誰幹的?
“誰幹的!”一聲大叫,一個綠袍官員拎着袍子,殺氣騰騰跳上彩車,“啊?誰幹的!”
這是本城府丞,是此次遊行的組織者管理者,也是“花妖”小鳳凰的背後支持者。
彩車出事,“坐花娘娘”和“花妖”都不能再遊行,對他來說也是件難以交代的事情。
“誰幹的,啊?”大老爺出離憤怒了,啪啪甩出袖子,“誰幹的!拖出來上車示衆!”
衆人沉默,過了一會,人羣中的姑娘們,忽然有人將目光投向景橫波,低低驚呼了一聲。
接着,又有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向了她。這些人多半都是女子。
景橫波給這些人目光看得莫名其妙,擦,搞錯沒,這倆女的自己嚇出了問題,和姐有一毛錢的關係?
她那自如自在的神情看在姑娘們眼底,更加燃出熊熊妒火。
對!就是她!
剛纔在那邊街上拖着個美人買花的那個!
不要臉在大街上拽男人!
還讓那麼個俊逸高貴公子給她討價還價!
現在又跑來這裡招搖過市!
這種女人不懲罰怎麼行?
“誰幹的!”彩車上大老爺咆哮。
彩車前嘩啦啦涌上一羣女子,齊刷刷轉身,指住了景橫波。
“她!”
……
天南王靠着窗臺,笑看下方動靜。
“怎麼了?”慵懶魅惑的男聲傳來,他似乎並不打算過來看熱鬧。
“似乎坐花娘娘和花妖都受了驚嚇,”天南王不在意地推開窗,“看樣子這場遊行要意外中止了,正好咱們回宮。”
男子輕笑一聲,聲音愉悅,“也好。”
“咦,”已經準備離開的天南王,忽然停住,轉頭看了看底下,“拉上去一個女子……這怎麼可以隨便湊數……啊,這女人竟然比那花妖還豔!”
她的聲音裡滿懷妒意,說到後來已經帶了殺氣。
這世上所有嬌媚豔麗的女子,都該不及她風情萬一,誰若超越,誰就該被抹殺。
男子已經起身,向門外行去,聽見這句,忽然一頓,轉過身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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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一下,這一章的情節對應千金笑裡西鄂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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