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求親就該表示誠意,那這個,算我給你的聘禮吧!”
景橫波險些被一口老血噎死。
“我還以爲古人都老實憨厚呆笨傻……”她直着眼睛喃喃自語,“卻原來滿地奸猾精怪無恥髒……”
“它和你都是我心愛的東西。”求親的二貨深情地道,“最愛的東西,當然要送給最愛的人。”
景橫波清晰地聽見他咕噥道:“這下師弟們可得輸給我了,我可算娶到老婆了,師傅門下就要打破光棍漢魔咒了……”
“你才東西,哦不你不是東西,你從頭到腳都不是東西。”景橫波很想脫下高跟鞋,堵上他大開的腦洞。
祝他和他的師弟們以及老不修的師傅一起八輩子光棍!
“你的個性,我喜歡。”求親者似乎怎麼看她怎麼歡喜。
景橫波腦海裡頓時浮現大片大片的黑色粗體字新聞標題。
《花季少女遭遇詐騙男,輾轉千里賣出省》
《無知少女爲一瓶指甲油,被賣給一羣光棍漢做老婆》
《一個老男人和一羣小男人因爲一個女人而不得不說的故事》
《被拐泣血記:我被迫伺候師徒兩代光棍的日子》
……
哦NO。
景橫波吸一口氣,努力調整了臉上表情,才用自己最甜膩的語調道:“你都向我求親了,還困住我?這好像沒啥誠意吧?”
“哦對了,我忘了。”求親的傢伙急忙站起身,手指一點,不好意思地笑道,“人家不是有意的,只是對你一見傾心,不想你離開,才小小的……”他還捏起手指,比了個小小的意思,“控制你一下。”
景橫波很想把這個“人家”給“小小的”拍到地裡去,和爬進爬出的小強“短短的”過一生。
好在“人家”態度還是很合作的,當真手指一動,她就能動了。
景橫波唰一下就不見了。
連寶貝指甲油都不要了。
開玩笑,用指甲想都知道,一根指頭能鎖住她,自然就能殺死她。
至於他是誰,景橫波沒興趣知道。反正她要做的是大荒女王,未來各種奇人異士少不了,如果對方真的對她有什麼心思,自然會再見的。
至於什麼一見鍾情……算了吧,相信他還不如相信宮胤會跳豔舞。
連着兩次移動,景橫波已經到了村中,人質關押的地方很好找,村中唯一一間亮燈的廢屋就是。
景橫波摸到那屋子背後,土屋,不隔音,裡頭的聲音很清晰地傳了出來。
“龍騎和永烈營怎麼還沒找過來。”緋羅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煩躁,“我不是留下記號了麼!”
“誰知道呢,”有人陰冷地道,“有沒有找還不一定呢,宮胤巴不得我們倒黴吧。”
“這倒未必,”有人反駁,“我們可是在他面前被擄的,一旦出事他也無法向六國八部交代!”
“這些奸細用的什麼手段,”緋羅似乎在摸索着想解開禁制,“我渾身一點力氣都沒了。”
“女相少安毋躁。”有人不陰不陽地道,“別的不說,您是一定會得救的。就算宮胤不出手,耶律大人也不會丟下您啊。”
“我不懂你的意思。曹大人。”緋羅頓了頓,再開口語氣幽冷,“大敵當前,前途未卜,這不是我們掀瘡疤算舊賬的時候,大家應該先齊心協力,獲得自由纔對。”
那人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景橫波好奇地聽着,想着耶律祁和緋羅果然有貓膩啊,難怪那天在帳篷裡瞧着,就覺得不對勁。
那天聽見她喊哥哥,但那哥哥喊得那叫一個曖昧,說是親兄妹打死也不信,再說兩人長得也不像。
那這聲哥哥就費人疑猜咯。
忽然遠處聲音鼓譟,馬蹄急響,景橫波回頭,就看見雪白的龍騎遠遠地出現在地平線上。
終於來了。
這些人氣勢很足地逼近,蹄聲震天響,幾乎立刻,村內就有了響動。那些奸細們跑了出來,奔向屋子,而被關押的人質則十分興奮,屋子裡頓時歡聲笑語。
景橫波趴在地下,看見那些奸細“衝了上去”和龍騎“開始廝殺”。
景橫波瞪大了眼睛。
好一齣精彩紛呈驚心動魄生死爭鬥的“廝殺!”
一個龍騎軟綿綿地過來了,慢悠悠地對着一個衝上去的奸細“砍”下一刀,奸細優雅地一個慢動作旋身躲過,溫柔柔抓住龍騎的手,把他輕飄飄拉下了馬,龍騎慘烈地大叫一聲,笑嘻嘻地對奸細腰間捶了抖索索的一拳。
一個奸細單槍匹馬地衝入龍騎陣中,指東打西衣袂飄飛,七進七出片葉不沾身,如同絕世高手,縱橫於敵陣之中,所有龍騎笑嘻嘻抱臂看他表演,時不時還有人踹他屁股一腳,“賣力點!你是在繡花嗎!”
蓬,一大堆火花聲勢響亮的炸開,煙花躥來躥去幾裡外都看得見,火光熊熊燃起,一簇一簇,火光里人影跑來跑去,慘叫聲衝上雲霄,好一副激烈的鏖戰場景。
就是都是超級慢動作。
景橫波瞧得目瞪口呆。
這樣也可以?
當然可以,因爲關押人質的屋子沒有門窗,人質們什麼都看不見,只感覺到廝殺激烈,戰局膠着,一面驚訝以龍騎壓倒性的優勢怎麼會出現這樣激烈的廝殺,想着奸細們是不是得了援兵;一面擔憂着事情生變,自己能不能順利回去?
景橫波卻連肚子都快笑破了。
火光四射,人聲鼎沸,屋子陰影裡一個女子笑得滿地打滾,不遠處的黑暗中,有人靜靜負手佇立。
他面無表情,站得遠遠,似有憎厭,又似不願接近。
無人知他看她,神情如此溫柔。
……
“戰鬥”聽起來愈發激烈,喊聲震天,奸細們的抵抗如此決絕悍勇,似乎始終不肯放棄,本來已經覺得得救的人質們漸漸失望,愈發驚惶。
在最擔心和緊張的關頭,忽然門被“砰”一聲撞開,一名奸細衝了進來,將什麼東西砰地拍在桌案上,大聲叫嚷:“你們得意什麼?追兵來了又怎樣?大不了今兒大家都活不成!”
人質們聽得又驚又怒,不明白忽然又發生了什麼變化,紛紛質問,緋羅大聲道:“冷靜些!冷靜些!”
那奸細卻又猛地推開門衝了出去,隨即咔擦一聲上鎖聲,有人大聲招呼道:“乾柴呢!快把乾柴拖出來!就架在這門下,對,就這!”
這聲一出,屋子裡頭就炸了鍋。
這是奸細見形勢不利,臨死反撲,要活活燒死他們?
這屋子沒有窗戶,唯一的門戶已經被鎖死,土牆裡揉了乾草,很容易被燒着。一旦起火,誰也逃不掉!
“住手!住手!”一個老者的聲音大呼,“我是黃金族上三司司主!我要求獲得和我身份匹配的待遇!我願意出鉅額贖金!我願意答應你們任何要求!”
他聲音一出,其他人立即被點醒,紛紛大聲呼叫。
“我是商國尚書令!我國財力雄厚,定然願意爲我出贖金,或者你們有別的要求,也儘可以提!”
“我是禹國左僕射!我家大王定然願意爲我付出任何代價!”
“我是蒙國左將軍,我理解你們的難處,我要求贖回自己,併發誓事後絕不報復!”
“我是……”
似乎除了緋羅外,被挾持的六國八部的大人物,都紛紛表態,對奸細的行爲表示十分理解,對合作的未來進行了充滿希望的展望,對善後的處理表現出極大的寬容度,只求門外奸細們撤走乾柴,別再潑油,大家好好商量。
奸細們一開始充耳不聞,當贖金越許越高,附加條件也從不追究變成升官許諾甚至鉅額賞金之後,有人停了手。
“當真什麼要求都能答應我們麼?”
“是啊是啊。”撈到一根救生稻草的人們急忙答應。
屋子後一直在偷聽的景橫波,託着下巴,晃着腦袋,自言自語:“重頭戲來了。這羣假冒奸細挾持人質的傢伙,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呢?”
“是啊,我也很好奇。”一個聲音在她耳邊溫柔地,充滿詫異地道,“到底想要什麼呢?”
景橫波給驚得渾身一顫,心底怒罵。
啊啊陰魂不散!指甲油君又出現了!
她回頭怒瞪插嘴的傢伙:“你怎麼又出現了!”
“看戲啊。”他無辜地努努嘴。
“看臺那麼大,你幹嘛一定要和我擠在一起?”景橫波不耐煩地踢他,“去那邊看。”
“哦。”那傢伙真的站起身,乖乖地換了個位置。
從景橫波的左側,換到了景橫波的右側。
景橫波:“……”
“咱們如此有緣,一日之內竟然見了兩次!”那傢伙驚呼,兩眼閃閃,“爲了紀念我們的緣分,我們來交換名字好不好?”他手臂撐在牆上,笑眯眯對她俯下臉,“媳婦。我叫伊柒,你叫什麼名字?”
猿糞,猿糞你妹啊!
“一起?一期?儀器?一汽?哈哈哈哈世上還有這麼逗比的名字!”景橫波捧着肚子笑得花枝亂顫,“外號吧?”
“大名。”伊柒一本正經地道,“我們師兄弟七個,都以數字爲號。姓按順序來,名也按順序來。入門時間排姓,年紀順序排名,正好一個從大到小,一個從小到大。我排行老大,年紀最小,所以我是‘一七’。”
景橫波來了興趣,“老二叫什麼?”
“爾陸。”
“老三?”
“山午。”
“老四?”
“司思。”
“老五?”
“武杉。”
“老六?”
“陸邇。”
“老七?”
“戚逸。”
“聽起來他們都比你正常。”景橫波點評。心想這啥名字啊?得多逗比的師傅和門派,才這樣給師兄弟起名字啊?得多逗比的師傅,才故意把年齡和入門順序完全反着來啊?得多逗比的一羣人,才能湊齊這個數字搭配啊!
“我叫景橫波。英文名詹妮弗,迷人妖豔的意思,你也可以叫我詹妮。”景橫波大大方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搖了搖,“咱們通了名了,也算朋友了,你別和我搗亂好不好?”
“那當然。”伊柒好脾氣地笑着,“媳婦有令,豈敢不從。”
景橫波當然不當真,只覺得好玩。她看慣了宮大神的冷臉,難得有人對她親善,還是這麼一個漂亮到近乎可愛的男子,忍不住格格直笑,拖着他的手一起坐下看戲。
遠處有白影遙遙,冷然旁觀。
觀她笑,觀她俏,觀她在他人面前親切可人,笑容在他人眼中亮麗盛開。
那般豔若霓虹的笑顏,幾乎可以驚動每一泊寧靜的心湖,他原以爲她豔麗的春光只照耀在他的湖面,不曾想她走過的所有風景,所有景中的路人,都能擷取她芬芳的笑容。
他忽然想將所有撫摸過她手掌,凝視過她笑容,獲得過她接觸的那些人,統統流放到大荒澤最爲可怕的黑水沼澤去。
比如這個叫做伊柒的傢伙。
以爲自己出身不凡,就可以在宮氏的土地上,縱橫馳騁嗎?!
……
“我們現在被逼入絕路,要死大家一起死。”奸細們在和人質們做最後的談判,“除非答應我們一個要求。”
“答應答應,我們什麼都答應!”人質們紛紛以最誠懇的態度表達,生怕對方不相信自己的誠意。
“你們想必也知道,我們是耶律大人的暗樁。”奸細中一個男子道,“我們的要求,其實就是耶律大人的要求。諸位大人如果同意的話,在上面簽字就行。”
一張張紙被遞了進去,屋內有緊張的翻動聲音,隨即緋羅的聲音,帶點憤怒帶點驚訝地響起。
“這協議太奇怪,我們不能籤。”
“緋羅大人。”立即有人陰測測地道,“你視死如歸,我等卻是俗人。這協議雖然古怪,然則對我等無害,籤又如何?”
“是啊是啊。這協議瞧着,倒真沒什麼妨礙的。”衆人大多附和。
生死大事,最考校勇氣,在男人們的怯懦面前,唯一的女子緋羅陷入沉默。
很快都簽了協議,連拒絕籤協議的緋羅,都被怕節外生枝的衆人,半威脅半請求地簽了字。一疊協議書遞到屋外等候的奸細們手上時,景橫波清晰地看見對方臉上的喜色。
景橫波心癢得和貓抓似的。
協議到底寫了什麼?
這是這場大戲的關鍵。
這整個所謂“耶律祁的暗樁被逼反水挾持人質事件”,都只是宮胤自導自演。
耶律祁的暗樁自然有,這也是宮胤調動龍騎和永烈營的原因,所以一開始兩營包圍護衛羣,宮胤屬下忽然暴起殺人時,那些早已被查清的暗樁,就被殺了。
地上最開始的十幾具屍體,就是真正的奸細。
後面就是演戲了,宮胤另外派了人,扮作耶律祁的內應,忽然出手,擒住了相當一部分六國八部的頭面人物,然後挾持他們到了這裡,關在黑屋子裡,一面裝作挾持他們逃亡,一面派龍騎裝作前來解救追殺,自導自演自嗨,在人質面前打了個乒乒乓乓,最後“奸細”裝作慘敗,以同歸於盡做威脅,騙這些部族首領們簽下了協議。
當然,事情都推在了耶律祁身上,當人質們恢復自由後,自然第一個找耶律祁算賬,不關宮胤的事。保不準還得謝他“積極搭救,辛苦追敵。”
當然,後來被殺的琉璃族圓臉少年那件事,其中到底有什麼原因,她還沒想明白。想來只有運籌帷幄算計人的宮國師知道了。
或許那真是奸細,而宮胤布那個局,只是爲了引出那些藏得最深的奸細。畢竟那個時刻景橫波身邊沒有護衛,正是奸細表現的好時機。
景橫波對看似高大上的宮大神陰人的本事,尤其是陰耶律祁的本事,早已五體投地,此刻想通了其間的機巧,也顧不上感嘆,只猜度最重要的那個問題。
協議內容到底是什麼?
宮胤大費周章,布這個局,爲的就是挾持這些部族首領,在協議上簽字,協議上的事,必然在他心中至關重要。
景橫波好奇病發。
“喂,喂,你說協議寫了什麼?”她搗身邊的伊柒。
“想知道,看看就是了。”伊柒答得很隨意。
“你有辦法?”景橫波眼睛發亮,忘形地一把拉住他的手。
伊柒絲毫不肯放鬆機會地摩挲着她的手,深情地道:“雖然拿到協議很麻煩很艱苦,說不定還要冒生命危險,但是爲了你這樣的美人,爲了我將來的媳婦,我願意千辛萬苦出生入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你去吧去吧快去赴湯蹈火在死不辭吧。”景橫波還沒聽完就揮手趕他走,伊柒只好揣着沒說完的半腔情話悻悻地走了。
他很隨意地飄到一個“奸細綁匪”的後頭,“千辛萬苦”地一拳打昏了他,“出生入死”地搜了搜他懷中,“赴湯蹈火”地抽出一張紙,“在所不辭”地塞到自己懷裡,嘆口氣,道:“好累。”
從頭到尾,全部費時大約幾個眨眼的工夫。
沒有一個“奸細綁匪”發現,包括已經進村的龍騎。
摸着肚子,哼着小曲,邁着輕快的步伐,他準備去向景橫波表功。
走了幾步他停下,咕噥:“不行,太快。顯不出辛苦,媳婦不會心疼。”
然後他蹲到一家農戶廢棄的雞窩邊,蒐集了幾根雞毛,去逗地上的螞蟻。
玩了一會覺得時辰差不多了,他站起身,走了幾步,忽然又一停,“不行,不狼狽,顯不出辛苦,媳婦不會心疼。”
他順手用雞毛撩亂了頭髮,抓了幾粒灰土撒在衣裳上,還將一枚最漂亮的小雞毛,小心地別在衣服上,還左看右看,仔細調整了雞毛的角度,力求讓這片雞毛,展示出既凌亂又疏狂,既狼狽又自然的美感。
打理完畢他覺得差不多了,又走了幾步。
雖然他一直在村中行走,奇怪的是,來來去去的“奸細”和龍騎,根本沒人發現他,他身形行動時,就似一抹黑霧,無聲無息越過人的視野。
伊柒走了幾步,又停了。
“也不知道雞毛效果怎麼樣?”他自言自語,“最好看起來又狼狽又脆弱,又掙扎又勇敢,充滿了凌亂和嬌美的氣息,讓女王陛下對我一見憐惜纔好……”
他一擡頭,眼前一亮,對面有個水缸。
伊柒歡喜地奔過去,水缸里居然還有半缸水,他探身看自己影子,因爲雞毛在腰間,他身子探得很深。
在半個身子將要進入缸中時,他眼角忽然看見背後的天空白了。
不,不是白了,是出現了一抹白色的衣角!
伊柒閃電般要回身!
可惜已經遲了。
他腳下忽然一空,身後一股大力一託。
“噗通。”
伊柒掙扎而勇敢地栽進了水缸裡……
下一瞬水缸無聲無息爆裂,水花四濺,水花裡伊柒藍色身影沖天而起,人在半空一個轉身,一道兇猛的拳風已經回掃了過去。
可惜還是遲了。
背後掀他進水缸的傢伙,在他炸缸出拳前一霎,已經更猛更狠更決然地,一拳揮了過去!
“砰。”
兩拳交擊,空氣都似乎被震出波紋,已經碎裂的水缸,瞬間化爲粉末。
水波被猛烈爆炸的拳風炸飛,暈開半間房子大的漩渦,嘩啦啦三丈方圓都在下雨。
不遠處景橫波忽覺鼻尖一涼,她詫異地一抹臉,仰頭看看月明星稀的天。
“咦。沒下雨啊?”
……
兩拳相交,先出的拳頭忽然一滑,順着伊柒的手臂向上兇猛逆推,所經之處衣衫爆裂,破碎的衣片飛到空中忽然凝結僵硬,化爲一片霜白,落地邦邦有聲。
伊柒本來只是驚訝,神情也沒太在意,看見這一拳的威勢,忽然臉色一變,驚道:“般若雪!你怎麼……”
“砰。”一拳兇狠地在他鼻子上爆開。
兩管鮮紅飆飛,染紅一地雞毛。
“好狠的小子!”伊柒怪叫一聲,捂住流血不止的鼻子,轉身就走,“般若雪都是怪人,爺爺不和你玩了!”
白色身影從頭到尾一聲不吭,身子一閃手指前探,抓向他胸口。
“喂喂餵你又撕我衣袖又拽我胸口,你想幹嘛?”伊柒逃不掉,哇哇大叫,乾脆轉身胸口一挺,“你不就是想扒光了我摸我嗎?你摸啊,摸啊摸啊摸啊!”
如玉修指一頓,在觸及伊柒胸口衣裳0。05公分處停下。
“哈哈哈哈就知道練般若雪的都各種潔癖……不和你玩了,我找我媳婦去。”伊柒大笑,流着鼻血一個轉身,趕緊逃。
原地只留下了白衣人影,和聞聲趕來的龍騎。
“主上……”龍騎看着那個熟悉的背影,感受那似乎散發於外的煞氣,聲音都低了八度。
宮胤靜立原地,發間微溼,更顯得眉清目深眼眸如冰。
他慢慢將捲起的袖子放下,在袖子裡,無聲無息舒開手掌。
五個指節微微發紅,輕微破皮。
……
景橫波聽到了一點聲音,但她沒有夜視能力,看不清發生了什麼,只隱約覺得伊柒在和人交戰,也不想攪合進去。
身邊身影一閃,景橫波擡頭,駭然道:“擦,真打這麼激烈?你看起來像剛剛被碾壓過。”
“是啊。”臉上開了醬油鋪的伊柒捂着鼻子,憂傷地道,“虧了,早知道就不用裝扮了……”
“啊?”景橫波沒聽清。
“我是說,我爲你千辛萬苦不辭生死赴湯蹈火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纔拿來這寶貴的東西,你要不要好好想想怎麼感謝我?”
景橫波原以爲伊柒所謂的辛苦是裝叉,這傢伙雖然不着調,但氣質與衆不同,應該是個高人,誰知道高人出去一趟,回來比她想象得還狼狽,看來這協議奪得還真不容易。
“是啊是啊我好感動。”她舉起袖子給他擦了擦鼻子,伊柒一把扯住她換了個方向,笑嘻嘻地道,“對這邊,這邊,這邊看得清晰。”
“深井冰。”景橫波咕噥,心想不就隨便給你擦擦,至於這麼轉來轉去嗎。
伊柒笑嘻嘻地看着她——至於。
因爲這個角度,從某個方向看過來,很像是媳婦給他投懷送抱啊!
“到底是什麼東西,拿來。”景橫波胡亂應付給他擦了兩把,一眼看見伊柒胸口那張紙。
伊柒胸口衣裳已經敞開,那張紙露出一大半,景橫波伸手一抽就抽出來了。伊柒卻忽然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扭身子,一邊扭身子一邊嘰嘰咕咕地道:“不要嘛,不要嘛,不要這樣子嘛……哎呀你好討厭,好吧好吧你來吧……”一邊嘿嘿哈哈一邊張開雙臂,閉上眼睛。臉上寫滿“我是嬌花快來蹂躪我吧!”的邀請。
“神經。”景橫波早已把協議拿在手裡,奇怪地瞟他一眼,轉身去翻了。
伊柒笑眯眯放下手,對某個方向瞟了瞟,摸了摸鼻子。
挺痛,不過想到有些人也不爽,頓覺不痛了。
景橫波翻着協議,薄薄一張紙被伊柒的鼻血染紅,前面有幾條她看不太懂,籤協議的人名字也被蓋住了,大意是請這位某族首領人物,回去後促成彼此的私下聯盟,約定在某年月日再秘密聚會。協議上將出協議的這一方定爲甲方,該族定爲乙方,一旦盟約成立,甲方將在朝中,給與該族相應的援助,提拔官員,滿足政治訴求,給與政治地位,擴大影響力,以及幫助乙方進行與其他國和部族的交涉。乙方因此要給與甲方限定的回報,回報針對每個封國和部族的實力和出產,各有不同。
簡單看來是一份政治利益交換協議,符合大多數人的利益,應該每族的人都有自己條件不同的協議。這協議最關鍵的是,並沒有註明甲方的名字,換句話說,這個協議,落在誰手裡,誰就是甲方。
景橫波大致想了想,她還沒正式繼位,對大荒的國情還不是十分了解,但感覺這份協議,肯定不是表面的利益交換這麼簡單,宮胤假冒耶律祁,和六國八部首領人物簽訂了這份協議,或者也有想釣魚的原因?或者,還有更深的,她一時半刻想不出來的原因?
想不出來就不想,景橫波不和自己的腦細胞作對,和宮胤這種草根出身,爬上高位,已經掌權數年,權傾天下的政治人物比心術,她吃撐了這是?
她忽然“咦”一聲,注意力落在了最後一行字。
那行字較小,不顯眼,放在最後,像一個不起眼的附加條件,以至於這位首領簽字的時候都蓋過了那行字。
那行字,和她有關。
“……新任女王難堪大用,無須給與尊迎。放棄迎駕大典,他日皇典之中,取消百里迎駕記錄。”
……什麼意思?
說她沒用,不配尊貴的禮儀,讓這些人自動放棄迎駕大典。以後記錄皇家歷史的皇典之中,關於百里迎她的記錄,也將會一筆抹去?
換句話說,她將成爲千里來繼位,卻不得恭迎和肯定的史上最悲催女王?
雖然大荒歷史上,百里迎女王例子很少,看起來不迎,不辦大典也正常,但很多人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歷史上其餘女王,大多出於帝歌城近郊,離帝歌城距離甚至不足百里,有的甚至出自城中貴族,比如前任女王,這樣還有什麼百里迎駕的必要?難道跑出門百里再迎嗎?
而景橫波不同,她是大荒歷史上,第一位在他國國土上找回的女王,是真正的千里繼位,百里出迎對她來說其實是基本禮節,如果屬於她的歷史上缺了這一節,她作爲女王的一生,將永遠都有些挺不直腰。
這些東西,景橫波原本不知道,這是在她發誓要做好女王后,病中命人給她找來了很多的大荒書典,閱讀之後才明白的。
協議上這一筆漫不經心,藏在角落,可以想見安排協議的人,對此如何的不在意。
可她在意!
她的王位,她的尊嚴,她的未來她的後半生,就要被這個輕蔑的協議一筆抹去了!
景橫波霍然擡頭,眼神裡小宇宙熊熊燃燒。
宮!胤!
名字咀嚼在心中,一遍遍碾磨有殺氣!
“怎麼了這是?”伊柒笑眯眯地湊過來,將腦袋擱在她肩上,也想看協議,“怎麼臉色忽然這麼難看?誰惹你了?告訴我我去揍他。”
景橫波手指一折,將協議折起,單手託開他的下巴,一轉身盯着他的眼睛。
“那行。”她道,“就是揍你的那個人。”
“呃……”伊柒的小白臉終於變了變,有點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原來你已經知道了啊。”
景橫波哼一聲。
先前她是沒想到,此刻看見這協議還有什麼不明白?宮胤安排人假冒耶律祁的人,將這些人擄來這裡,自導自演逼人家籤這個協議,這樣的事,他自己怎麼能不看着?
原本就在奇怪以伊柒一看就很高端的身手,怎麼會被人打得這麼慘,如果是宮胤親自出手,那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他打伊柒幹嘛?因爲他偷到了契書?壞了他的事?
景橫波站在屋後,轉頭看了看屋子裡,人質還在屋裡,想要破壞宮胤的計劃,她只要喊一嗓子。
只要喊破真相,宮胤的計策就會暴露,而之後六國八部的怒火,想必就算是他也承受不起。
這纔是對他最有力的報復!
景橫波仰起頭,清清喉嚨——她要喊了!
她要喊了啊!
“咳咳咳咳咳……”她要喊了啊!
“咳咳咳!”
……
半刻鐘之後。
伊柒手託下巴,懶洋洋打個呵欠,“你到底喊還是不喊?”
景橫波怒瞪黑暗——宮胤你不是在附近嗎?你不是擅長陰人嗎?你不是一切都在掌控中嗎?你不是很聰明嗎?你一定能猜到我想做什麼,也一定知道被喊破的後果,可姐咳了這半天,你爲毛還不出來阻止?姐喉嚨都快咳破了摔!
……
黑暗中高坡上,宮胤負手靜靜站着。凝視着景橫波那個方向。
蒙虎站在他身側,神情卻沒有他的安寧,有些焦躁不安。忍了又忍,終於低聲道:“主上,看樣子陛下是想叫破……”
宮胤居然點點頭,“嗯。”
“這……”蒙虎咳嗽一聲,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事兒不是小事,一旦被叫破,國師將立即陷入被動,整個六國八部都會因此對他不再信任,一直虎視眈眈的耶律祁必定趁勢而上,到時候形勢掉轉,就有生死之危。
難道國師是想賭一賭陛下會不會心軟?可陛下看起來就不像個猶豫不決的人啊。把生死希望寄託在陛下的心性上,是不是太草率了點?
還是國師給陛下氣昏了?剛纔那個小白臉和陛下親熱調笑的時候,國師雖然沒有表情,可他這個伺候了他多年的人,依舊感覺到了深深的煞氣……
唉,陛下其實很美貌很親切,但就是太美貌太親切了……
“主上,陛下似乎有點猶豫,您看是不是……”
宮胤轉過頭來,“你也覺得她是在猶豫麼?”
一瞬間蒙虎覺得自己看見他眼底微光,熠熠似深淵中的燭火。亮到驚人。
他點點頭——作勢半刻鐘,深呼吸半刻鐘,豬也看出女王在磨蹭,就是不知道她在磨蹭什麼?
“所以,”宮胤衣袖在風中,柔曼地捲了開去,他剛纔還顯得過於冷漠的聲音,此刻終於透出一絲柔和。
“……我想知道她選擇的結果。”
……
嗓子都快咳破的景橫波,還是沒能等到某人出面阻止。
她氣餒地轉頭,就看見伊柒託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景橫波被這眼神看得心虛,一偏頭,昂首挺胸從他身邊走過。
“你幹嘛去?”伊柒在她身後問。
“如果不想被人再揍一次,建議你可以走了。”景橫波頭也不回,踩着個高跟鞋,器宇軒昂地向黑暗深處進發。
“你幹嘛不喊?喊一聲他就倒黴了,你是不是嗓子不太好?你喊不動或者我可以幫你?”不懂看風色的某人依舊喋喋不休地發問。
惱羞成怒的景橫波,給他的回答是踢起的一塊土坷垃。
“女人就是口是心非。”伊柒拍拍衣上的灰,搖搖頭。
遠處黑暗裡,負手相望的人,眉目依舊沒有波動,只是透出微微的柔和。
……
景橫波走了兩步就不走了。
不行。這事兒得和宮胤說清楚。她得和他好好談談,爭回自己的尊嚴和權益。
她曉得以宮胤的性子,決定了什麼事不會給解釋,如果她不去找他談,那事兒就這麼定了。
這可不行,她還指望在大典上拉風地傾倒全大荒呢。讓大荒人民錯失她的風采?這是不道德的。
找宮胤很簡單。不需要辨明方向,也不需要放聲大喊,她站在空曠處,對黑暗,勾了勾手指。
“數三聲,你出來。”她道,“不然我就和人私奔了。”
黑暗沉沉,沒有動靜,連火把都滅了,龍騎都已經遠遠退開。
“一、二、三。”
夜風呼嘯,四面寂靜,遠處沼澤發出慢涌的聲音,一根樹枝忽然咔擦一聲斷了,霏霏從枝頭輕盈地跳過,眸光閃閃。
景橫波轉身,一把挽住了伊柒的胳膊,“走吧,我做你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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