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夫,幹嘛要讓給你冒充丈夫?”景橫波款款上前,很自然地挽住了耶律祁的胳膊,“我自己來就好了。”
耶律祁霍然轉頭看她。
景橫波卻不看他,只愛嬌地將頭擱在他肩頭,對緋羅挑釁地眨眨眼,“女相年紀大了,這種事還是我夫妻替您操心吧,啊?”
“呃……”緋羅臉色陣青陣白,似乎被衝擊得反應不過來,好半晌才道,“你……哪來的未婚妻?”
景橫波笑而不語——開頭她已經寫好了,後續她不管,該槍手耶律祁上了。
既然莫名其妙給推了下來,一霎之間她也只能想到這個辦法,萬幸她的化妝技術不錯,又壓住了聲音,緋羅震驚之下,還真沒看出來。
至於耶律祁,他肯定知道。
果然耶律祁反應也很快,立即微笑扶住了她的胳膊,笑道:“你怎麼跟來了?真是調皮……”又對緋羅從容地道,“這位是我禹國南氏的小姐,目前算是我的未婚妻。”
“南氏怎麼會和你耶律家結親?我之前怎麼沒聽說?”緋羅眼神疑問。
“你離開禹國的時候還早,沒道理後面的事都告訴你。”耶律祁答得也不客氣,“這是家族的安排。你知道,我是有過錯的人,家族的安排,我無法反對。”
緋羅被擊中軟肋,頓時閉嘴。耶律祁的過錯,可是因爲她才犯下的。
“不過,我對南姑娘很滿意,”耶律祁轉頭,對景橫波一笑,“她熱情親切,靈動聰穎,品行端良,宜家宜室,正是我耶律祁心嚮往之的正室人選。”
景橫波搓了搓胳膊雞皮疙瘩,忍住不看他深情款款的眼神,將腦袋溫柔地靠在他臂膀上。
頭頂似乎又有裂瓦的聲音,不過這回緋羅心神不定,也沒注意到。
“你未婚妻?”她分明還是不信,眼神上下打量,“她跟來的?還是你帶來的?她怎麼可以偷聽你我之間的秘密?”最後一句聲音轉厲,殺氣凜然。
“自然是我帶來的,我們夫妻同體,生死與共。何來秘密之說?”耶律祁笑容溫柔直可醉人。
緋羅的臉色越發難看,“不行!這是我的秘密!我不容人竊聽!我要處置她!”
“你不想我幫忙了?”耶律祁淡淡地道。
緋羅步子停住,眉宇發青,“你……”
“我知道你在院子不遠處應該有埋伏人接應,”耶律祁冷冷道,“但你確定那些人還在嗎?”
緋羅臉色大變。
“你和我私下相約,還要備下護衛戒備,你戒備的是誰呢?”耶律祁微笑,笑意深涼。
“不不,我不是爲了防備你……我如果不信你,怎麼敢和你單獨在這祠堂見面……你絕對不會傷害我的,我知道。”緋羅急忙解釋,“我只是擔心還有敵對仇人靠近,比如雍希正他們……”
“你如果想動我的人,”耶律祁溫柔地道,“那我可能就要辜負你的信任了。”
緋羅咬緊了下脣,再看一眼景橫波,老祠堂裡光線昏暗,一直甜蜜蜜依靠着耶律祁的景橫波,看起來就是個長相尚可,確實有幾分大家氣度,卻又毫無城府的少女。
景橫波現在不穿高跟鞋了,連身高給人的感覺都已經和以前不同。
景橫波感覺到緋羅眼睛裡都是殺氣——這種女人,其實最愛的只是自己,卻有極好的自我感覺和極強的佔有慾,所有優秀男人在她們眼裡都是獵物,所有獵物哪怕她們不需要,但在她們潛意識裡,也該等着自己去要,一旦被別的獵人搶先,頓覺自尊受挫,果實被搶,恨不得分分鐘操AK47滅人全家。
她由此笑得更加甜蜜和天真,靠着耶律祁臂膀姿態更加小女人。
一邊笑一邊奇怪自己,明明眼前是仇人之一,明明確實在恨,但依舊能做得了戲,能擺得出笑,還沒有一絲困難。
也許死過一次的人,終究不同了。
對於緋羅,包括害過她的所有人,她都不打算一刀子捅死算完。
她要所有人嚐遍人生跌宕苦澀滋味,她要他們一樣經歷從天堂到地獄,從以爲自己擁有一切,到一無所有的痛苦歷程。
像失敗的蹦極,大頭直衝而下,一路跌落驚聲尖叫,受遍心臟折磨,最後迎接轟然結束的撞擊。
人間苦痛,死亡纔是最簡單的事。
耶律祁含笑側頭看了看她,伸手輕輕攬住了她的腰。
景橫波一怔,這好像有點過了。手偷偷伸到他背後,用勁捏他的腰肉——讓開!趕緊讓開!
耶律祁巋然不動,眼眸中笑容更盛,狀如受虐狂。
哪怕此刻景橫波腰上裹了幾層布,觸感僵硬粗壯,他依舊似能感覺到粗布之下纖細線條和柔嫩肌膚,笑得眼神流轉,似有光。
兩人看起來親親密密,屋瓦上似乎又有異聲,景橫波也不知道上頭怎麼回事,只好拼命咳嗽,掩飾了過去。
“那我的事怎麼說?”緋羅強抑了半天怒氣,冷聲問,剛纔的嬌柔委婉,都沒了。
“未婚妻怎麼說,就怎麼說。”耶律祁深情款款看景橫波,真如一個尊重未婚妻的好丈夫。
景橫波對他甜蜜一笑,手上加重死命捏,一邊更加甜蜜地道:“我覺得很好玩啦,既然這位大嬸說需要你幫忙,又是從小的交情,幫一把也行啊,不過話說在前頭,”她嘟起嘴,撒嬌地道,“你身邊的人只能是我,帶出場的人只能是我,什麼阿貓阿狗老太婆喪門寡的,可不成。”
燈光下緋羅臉色鐵青,絞緊了手指,才能止住那憤怒的顫抖。
“自然只能是你,”耶律祁寵溺地颳了刮她鼻子,心情很好地轉頭對緋羅笑道,“我和未婚妻會出席雍希正和公主定親的宮宴,你找個理由讓我們進去就行了,之後的事還是按原計劃進行,總之會幫你達成目的,如何?”
緋羅想了想,無可奈何地道:“好吧。”咬了咬牙她恨恨道,“如果不是雍希正收買了我這邊的人,知道了我的屬下佈置,我用自己的人也能解決問題,何須勞煩你!”
“既然知道是勞煩,就不能光動動嘴皮子就算了是吧大嬸?”景橫波立即接話,“驅使人家,難道不該付點酬勞嗎?我未婚夫身份這麼高,酬勞也應該和他的身份相匹配吧?就算他和你從小有交情可以打個折扣,但我和你可沒有交情,我替你辛苦跑這一趟幹這殺人活計,你難道不打算意思意思嗎?還是您靠自己的臉,不付錢讓人幹活習慣了,以爲遇上我未婚夫也是如此?我未婚夫可不是那種腦滿腸肥看見三流姿色都腿軟的豬哥……”她笑吟吟伸指一戳耶律祁臉頰,“他可是坐懷不亂,高風亮節,人品高潔,從不好色的正人君子!”
“是極。”耶律祁毫無愧色點頭答應,高潔地將她的腰摟得更緊。
屋瓦吱嘎聲不絕,這回咳嗽都掩不住,緋羅擡眼看了一眼,冷笑道:“到底埋伏了多少人偷聽?”
“我的一個護衛而已。”景橫波乾脆承認。
“果然不愧是南家的小姐,錙銖必較好算盤。”緋羅一臉輕蔑,看也不看她,轉向耶律祁,“耶律祁和富商世家聯姻,也真真是墮落了。”
“要墮落也是我一個,”耶律祁立即微笑接上,“誰讓我是家族罪人呢?”
緋羅只好再次閉嘴。
“再說,商人世家又如何?遇見小南,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我沒有理由在她面前驕傲,只希望她能接納更多。”耶律祁側過頭,凝視景橫波,燈光下眼波如水,似可溺人。
景橫波一直嬉笑對待,此刻遇上這眼神,倒怔了怔,鬆開了一直掐他的手,身子不着痕跡向後讓了讓。
感覺到耶律祁的手臂微微一頓,也輕輕放開了她的腰,耳畔似有淺淡嘆息,若有若無,也不知是不是幻聽。
下一瞬她見他微笑如常,“女相,我家小南的提議我覺得甚好,親兄弟尚且明算賬,你我之間,原不必假惺惺客氣是不是?”
“好,”緋羅咬牙,“那你要什麼?”
耶律祁側首看景橫波。景橫波卻還沒想好,眼珠一轉笑道:“回頭再聯繫吧,大嬸嫁了三任丈夫,個個權勢煊赫富甲天下,想必好東西極多,我得好好想想才能不吃虧。”
她左一句大嬸,右一句三任丈夫,緋羅本來涵養就一般,此刻終忍無可忍,霍然擡手,指了指景橫波,森然道:“你好自爲之!”
“你也好自爲之。”耶律祁立即道,“我膽子小,很容易把威脅當真,先下手爲強呢。”
緋羅手指僵在半空,半晌,猛然放下,大步轉身走出去。
價值千金的鳳桐古琴擋住了她的路,她看也不看,擡腳一踢,那史上最悲催道具撞在牆上轟然四碎。
景橫波的嬌笑聲,隨後傳來。
“就說大嬸有錢!看!這麼值錢的琴,說摔就摔了!未婚夫,你說,咱們和大嬸要個什麼好呢……”
笑聲在緋羅走出門後戛然而止,景橫波一巴掌狠狠拍在耶律祁手臂上,“讓開!”
“你說,咱們和她要個什麼好呢?”耶律祁不放,俯在她耳邊悄悄道,“小波兒,先前你說未婚妻的時候,我真的……”
頭頂咔嚓一響,一塊瓦片忽然掉落,耶律祁閃身讓開,景橫波順勢掙脫了他。
“上頭是誰?”耶律祁皺眉看着屋頂,臉色很不好看。
景橫波若有所思地注視着屋頂,慢慢笑了笑。“或者咱們可以一起上去看看。”
“先別急,”耶律祁笑道,“未婚妻,我忽然想起,我還欠你一個定親禮物。”
“咱們的婚約已經解除了,我覺得你三心二意夾纏不清,已經把你給甩了。”景橫波揮揮手,“交換禮物那碼事,算了算了啊。”
耶律祁神情卻很認真,一把拉住她,攤開掌心。
掌心一枚戒指,看不出質地,泛着時光積澱般的古銅色,鑲嵌一顆光芒流轉的貓眼石,幽黃燈光下那貓眼暗光吞吐不定,若生幽魅。
一看就是好東西。
景橫波立即拒絕,“我討厭戒指。”
確實討厭戒指,看見這東西就覺得堵心。
“你可看走眼了,這可算不上戒指。”耶律祁俯下身,悄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上頭瓦片又似有裂聲。
景橫波神色倒慢慢鬆動了,半晌“唔”了一聲道:“既然這樣,借用了。”伸手拿過戒指,卻不戴,收在袖子裡。
耶律祁笑得很滿意。帶她縱身而起,落在屋頂上,先前那個不速之客已經不見,天棄一個人站在屋頂上,衣衫飄飄,慈眉善目的土地爺爺泥面具依舊戴着。
“咦,剛纔那個人哪裡去了?”景橫波東張西望,走到他身邊。
天棄轉身對黑暗中一指,景橫波忽然笑道,“你爲什麼一直不開口?”
“你”字剛出口,她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匕首,一刀捅了過去!
“唰。”一聲,耶律祁同時閃電般掠來,一掌對天棄面門抓下。
“你是誰?”
喝聲裡,天棄驀然一個鐵板橋後仰,景橫波的匕首擦他胸膛而過,帶起一片黑色衣袂。
耶律祁的手也到了,猛地抓住了他的面具,咔擦一聲面具已裂。
天棄人影順勢倒翻,脫離兩人圍攻,啪一聲再次落入屋下樹叢中。
耶律祁哪裡肯放過,扔掉手中面具,笑道:“扒了你的皮,看你這回還能裝誰。”探頭一望正要追下。樹叢中忽然站起一個身影,仰頭大罵道:“你兩個莫名其妙幹什麼?好好的幹嘛打人家!”
景橫波一呆,掠到屋脊邊緣的耶律祁險些栽下去。
兩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樹叢裡站起來的人,月光下清清楚楚,可不就是天棄?
“你……你剛纔……”景橫波有點結巴地指着他。
剛纔明明她覺得天棄不對勁,行爲舉止似有不同,而且最關鍵的是,從他去過土地龕之後,再出來就沒說過話,一開始因爲在偷聽,她也沒說話,沒在意,但後來他拼命護面具,又死不開口,就讓她懷疑了。
一開始她懷疑過是……他,但後來發現他體溫溫暖,卻又明顯不是。不禁暗恨自己瘋魔了,怎麼看見誰都當成那個人?
因此在底下,她不動聲色和耶律祁打了暗號,兩人上來同時出手,將“天棄”面具擊碎,原以爲能看到一張不一樣的臉,誰知道樹叢中站起來的,還是天棄。
他剛剛掉下去,就從樹叢裡站了起來,這時辰太短了。天棄是在土地龕那裡纔有過短暫消失,如果出問題,真天棄也該在土地龕那裡,不可能這麼快出現在這裡。
“剛纔怎麼了?剛纔你們莫名其妙突然對我出手,哪根筋搭錯線了?”天棄一臉怒氣,跳上屋檐。
景橫波揉揉臉,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理了理思緒,問:“剛纔一直是你?”
“是啊。”
“那剛纔發生了什麼?”她問。
“我們偷聽底下談話,然後來了個莫名其妙的小子,和我打了一架,我被逼下屋頂,他把你推了下去。”天棄答得飛快。
景橫波眨眨眼,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那你爲什麼一直不說話?”
“土地龕那邊不知道誰燒了劣質的煙,薰得我嗓子難受,不想說不行嗎?”
“行,行,”景橫波無奈地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爲什麼你要死命護住面具?”
“不懂武功的人就是問題蠢。”天棄神情比她還無奈,“你看不出他想抓的不是我的面具,是我的臉嗎?那小子武功就在手上,一手的九練鐵爪功,如果給他抓住了我的面具,我的臉皮也要撕下一層來,我這如花似玉的臉毀了,你忍心?”
“好好好我不忍心,”景橫波以手招架,避免去看天棄嬌嗔的如花似玉的臉,嘟囔道,“剛纔你那麼護我,我還以爲……”
“我護你也護錯了?”天棄得理不饒人,“那行,以後偷溜別找我保護你。大半夜的吹風打架,還差點被你們給殺了。這活計幹不來,走人!”說完撒手就走。
“哎哎別生氣嘛。”景橫波只好拽住他,趕緊哄矯情的人妖。哄了好一陣,天棄鐵青的臉色才恢復正常,抖抖胸口破裂的衣裳,怒道,“賠我一件衣裳!”
“好。”
“要你以前那種裙子。”天棄得寸進尺。
“天棄!”耶律祁立即怒喝。
天棄立即醒覺說錯了話,趕緊閉口,囂張氣焰立即沒了,有點不安地看着景橫波。
景橫波有輕微的出神。
一瞬間忽然回到九宮大街,她帶着紫蕊在帝歌街頭展示現代裝扮,日光下小井前,款款回首,一笑也曾傾城。
哦,不,能傾城的從來不是容顏,是那翻覆多變,算盡機關的人心。
曾經的女性商業帝國夢想,不知何時已經散去,那些曾經最愛的化妝、脂粉、衣裳、首飾……忽然就被那一場風雪捲走,當她再次施展化妝妙手,用途只是爲了騙人殺人。
朝夕之間,心境顛覆。
迎着兩個男人不安又關切的目光,她慢慢地笑了笑,轉身,指着帝歌的方向。
“何必畏懼提起過去?如果都不能面對,以後怎麼顛覆重來?”
“看着帝歌。天棄,我的化妝品、首飾、所有漂亮裙子,都在那裡。總有一天,我會拿回來,當着所有人的面,送給你。”
三個人一路回去時,景橫波問起耶律祁可認識那突如其來的小子是誰。
“臉白白的,挺清秀,個子挺高,一雙眼睛總像喝醉了一樣眯着,不過笑起來很好看。”景橫波描述,“對了,他身上還真的有酒氣,我聞見了。”
“不會是紀一凡吧?”耶律祁想了想,笑道,“襄國副相雍希正的知己好友,襄國三大世家之一紀家的嫡子,襄國紀王后的最小弟弟。真真正正的襄國名門貴介子弟,據說平生瀟灑風流,最愛美酒和女人,每日無酒不歡,是崇安城最負盛名的浪蕩貴族。”
“就是緋羅一箭雙鵰裡,那隻第二隻雕嘛。”景橫波哈哈一笑,“這傢伙居然也在,還全部聽了去,這下有趣了。”
“他既然聽了去,緋羅的計劃就實行不了,你我可是緋羅計劃的實施人,咱們還盤算着要她的貴重酬勞呢。”
“錢要賺,事要辦,但到底怎麼辦,就看咱們自己了。”景橫波笑嘻嘻地看着耶律祁,“不過有句話要先問你——你那個小青梅竹馬,我想和她作對,你舍不捨得啊?”
“她不是我的青梅竹馬,我從來將她當妹妹看,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耶律祁淡淡道,“小波兒,我這一生極少捨不得,但定有捨不得,只是真要論起捨不得,肯定不是對她捨不得。你要不要猜猜,我到底對誰捨不得?”
“你玩順口溜啊?這麼多個捨不得聽得人耳朵暈。”景橫波立即甩開手,笑嘻嘻大步走在前面。
天棄對耶律祁扮個鬼臉,用口型道:“落花有意。”
耶律祁笑了笑,抱着手臂,看着景橫波決然前行的背影,慵懶神情底,泛上淺淺蕭索。
景橫波回到客棧,卸了妝,睡了一覺,第二天早上起來再化了個妝,想要找七殺談一談。
不是談要他們幫忙,這七個逗比武功高,卻是破壞狂,頂多只能關鍵時刻救救急,絕對不能拿來執行具體計劃。
景橫波想着什麼辦法能讓他們安安靜靜配合完成她的計劃,還沒走到七殺的房間,就發現那一排他們的屋子都空着,問小二,回答說那幾個房間的客人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什麼盤纏不夠了,要出去賣藝。
景橫波扶額——盤纏短期內是肯定夠的,這羣傢伙是不安分毛病復發,一定又去惹事了!
問明瞭他們在最熱鬧的南泉街“賣藝”,景橫波便收拾着準備去看看。
紫蕊擁雪勸阻,要她好好休養,景橫波卻覺得自己的傷,休養不休養沒什麼區別,反正該發作的時候還是會不定期發作,不發作的時候倒也如常,七殺說她不能施展太多瞬移和操控之能,那就省着點用罷了。
而且她每次毒傷發作的時候,天香紫蘊藏的丹藥之力會同時被調動,她能感覺到毒發每一次,天香紫護體之力強一層,也算因禍得福了。
景橫波收拾好自己,出門之前,想了想,又從包袱裡翻出耶律祁給她的戒指戴上。
因爲緋羅回了襄國,二狗子和霏霏被勒令留在客棧,畢竟當初她在帝歌,身邊兩隻寵物在重臣之間也頗有名氣。
二狗子只好悻悻留下和霏霏小眼對大眼,景橫波表示希望回來看見它鳥毛還是完整的。
景橫波帶着紫蕊擁雪,和耶律祁天棄,分三批出了客棧,仍然是各自裝不認識。
還沒到南泉街,就走不動了。
道路被蜂擁而來的人羣給堵住了。
“前頭有好戲啊!”
“快去看啊!”
“到底是什麼新玩意?雜耍?御獸?早看膩了!”
“不是,是賣人!”
“喲,這個新鮮,得瞧瞧!”
人聲紛涌而去,順着南泉街如潮流一波波流過,景橫波聽得好奇——賣人?
想了想,一拍腦袋。
不會是那七個逗比又玩出了什麼新花樣了吧!
本來人多她不想湊熱鬧,這下越想越覺得不安,只好順着人流一路往前走,無意中一擡頭,看見前面一座茶樓上,有人啪一聲推開窗扇,正好奇地向下看,似乎是個年紀很輕的女子,隨即又有個男子走到她身邊,似乎怕她被人看見,伸手將窗子關上了。
景橫波忽然覺得那男子身影有點眼熟。
只是一眼,隨即她就被捲入人流,幾乎不用自己行走,很快就被推到了南泉街口,果然老遠就聽見了鑼鼓聲,還有爾陸那個破鑼嗓子。
“賣兄弟啦!賣美男啦!如假包換的絕世美男,一兩銀子一晚啦!”
景橫波噗地一聲,拉着紫蕊和擁雪道:“走。”
這羣逗比又不靠譜了,愛賣不賣,估計誰買了誰倒黴。她纔不要攪這渾水。
但是走不掉了,人越來越多,還真擁擠進來不少女人,很感興趣地望着七兄弟。
襄國確實女人較多,據說古早的時候叫“香國”,取的是第一任大王的名字。第一任大王是開國女皇身邊第一女將,地位極高,襄國靠帝歌也近,和其餘幾國幾部也多有交聯,天時地利人和,多年積攢之後,經濟發展爲六國第一。一般經濟實力較強的地方,民風就會相對開明,這點從緋羅嫁了三任夫君,還能在襄國政壇上爬到高位這一點,就可以充分地看出來。
據說襄國有不少女子撐起家業,經商從政,地位頗高。
所以此刻擠進來不少女人,都饒有興致地對臺上指指點點。
景橫波看看場中,七兄弟除了伊柒外,各自精心打扮了,在場中搔首弄姿,時不時展示一下花拳繡腿。而且很明顯在爭風,你耍一段拳,我就來一套輕功,他就展示雙節棍,另一個劍光霍霍如清波,把個場子中攪合得風聲虎虎,引得姑娘小子們一陣陣尖叫。
景橫波嚴重懷疑這七個人是不是又打了什麼賭——比如比誰賣得價錢最高,以及最後騙的錢最多啥的。
她還嚴重懷疑,這幾個逗比,自賣自身,賣得出去嗎?
不過當她終於仔細看了看今天的七殺之後,不得不承認,也許,可能,大概,一定是賣得出去的。
價錢應該還不錯。
以往每次遇見七殺,他們不是吵鬧就是在惹事,她還真的沒有心情好好端詳他們,此刻認真一看,才驚覺——姐身邊這麼多美男!
爾陸古銅色肌膚,長眉濃鬢,鳳目薄脣,周身洋溢極濃的男子氣息。
山舞文弱溫雅,氣質溫和,不說話的時候就是個文秀書生模樣。
司思是個精靈般纖細的少年,年紀不是最小,但看起來最小,肌膚是一種奇異的濃郁的白,眼眸隱藏淡淡紫色,似有域外血統。
武杉是個清純的僞和尚,粉紅臉頰頭髮烏亮,據他說他就是捨不得這一頭絕世好頭髮,才明明一身佛骨卻沒有剃度。他是七人中看起來最舒服的一個。
陸邇高大軒昂,鼻直口方,周身線條如雕刻,細腰長腿,天生性感,放現代就是頂級男模的胚子。
戚逸年紀最大,長髮散披青帶勒額,微微留點胡茬,一雙勾魂桃花眼,看人時不笑也風流,周身那種天涯浪子落拓江湖載酒行的奇特魅力,最吸引所有香閨寂寞的熟女。
一人一型,都算出色皮相,雖然比豔花深雪的兩大國師遜色,但放在普通人羣中,個個出衆,更難得的是聚在一起的驚豔效果。
不過前提是他們不開口。
景橫波覺得這世上想要湊齊這七種類型很不容易,名字還那麼巧,一定是紫微上人的惡趣味,這老傢伙,不會是個斷袖吧?
她在這裡走神,那邊臺下已經喊起價來了。
“絕世美男哎哎!可悅目可賞心可護衛可暖牀,能文能武,價廉物美,雄風非凡,童叟無欺,一兩銀子起價,價高者得!”伊柒敲着鑼鼓,將戚逸推出來,“這是大哥!擅長‘千絲纏’,最長記錄三天三夜,別問我什麼事三天三夜,自己想!現在,開始!”
景橫波又是“噗”地一聲。
這七個逗比,穿越過現代看過拍賣嗎?
戚逸掠掠長髮,手指點在下巴,扭腰送胯,擺個S型。
景橫波捏住下巴,決定等會回去和他要版權費——這明明是抄襲姐的造型!
幾乎立刻,臺下就開始喊價,一圖個新鮮,二圖個好玩,喊價的全是小廝打扮的男人,卻在不遠處,有熟女少婦,遮着扇子望着臺上落拓風流的戚逸媚笑。
景橫波扇扇風,對紫蕊面無表情地道:“有看中的沒?看中給你買一個回家耍。可出氣可踢打可惡整可SM,倒貼錢給你。”
“謝了主子。”紫蕊立即退後,“奴家還想多活幾年。”
景橫波表示這纔是真理。
那邊已經喊起來了。
“十兩!”
“二十兩!”
“五十兩!”
“一百!”
……很快喊價就變成了幾家富戶之間的競爭,多半是那些掌握一定家業,有一定話語權,又春閨寂寞的太太們令人出手,反正七殺這種體格,說起來買個護院也當得。
戚逸的成交價最後是兩百兩,這價格足可以買一般傭僕上百,逗比們在布圍後興奮地分錢。伊柒大肆推銷剩下的幾隻,很快就以各種高價將另外五隻都賣掉,那六個跟隨主家回去時,擠眉弄眼擊掌,景橫波估計到晚上,主家們就會發現人失蹤了,錢也沒了。
她決定要離他們遠一點。
“小七七呀我捨不得你呀……”每個逗比走的時候,都抱着伊柒大腿和他“生離死別”,很快伊柒身上就沾滿了他們擤上去的各種鼻涕口水……
伊柒忙着數錢,打定主意這袍子不要了,等下私吞了他們的錢,去買件襄國最貴的冰絲袍,不,要買三件,一件穿,一件墊,一件用來擤鼻涕!
“賣完啦賣完啦。”他數完錢,對衆人揮手作別。
旁邊一座樓上,忽然有人啪地推開窗子,探身下來大聲喊道:“喂!你們不是說七個人一起賣的嗎?你怎麼不賣?”
伊柒一怔,擡頭向上看,樓上探頭的是個少女,生一雙圓大眼眸,濃黑眉毛,本來該是很英氣的相貌,偏生眼睛特別水汽盈盈,整個人平生矛盾美感,是個長相很有特色的女子。
行爲也很有特色——她一手指住了伊柒,大聲道:“我看中你了,就買你!”
鬧哄哄的街市一靜,衆人臉上表情頓時變得豐富多彩。
先前拍賣如火如荼,買家其實也多是女人,但無論如何,表面上是買護院,出面的也是各府長隨。總得顧幾分顏面。不好太驚駭視聽。
沒想到,衆多貴婦熟女都沒敢做的事,這一看還是妙齡的少女,衆目睽睽之下,竟然做了。
一時間大街上所有人的腦袋,都如向陽花一般向着那樓。從上往下看,是黑洞洞無數張開的嘴,撒一把瓜子,數百人能吃到。
樓上窗戶後,一隻手伸了出來,似要拉走少女,少女卻任性地甩開那手。
“一千兩!”她怒氣衝衝大聲道,順手拋下一張銀票,“一口價!”
伊柒趕緊接住,接住了又覺得燙手,目光四轉,忽然對着人羣開始做口型。
“媳婦!快來買我啊!不然你夫君就要被人買走啦!”
衆人不曉得他嘴一張一合地要幹嘛,面面相覷,人羣中景橫波扶額。
不用猜他說什麼,看懂媳婦兩個字就行了。
伊柒這傢伙又要拖她下水了。
“媳婦啊,我的身我的心我的人都是你的,你再不買我我就把你揪上來了啊!”
耶律祁就在她左近,看那似笑非笑神情,似乎打算使壞。
景橫波從地下撿了一塊不知道誰丟棄的木板,擋住臉,開始舉牌。
“他我也要!”她道,“一千零一兩!”
轟然一聲,衆人仰起的腦袋唰一下降落,轉向她的方向。
木板死死擋住了景橫波的臉。
她丟不起這個人。
樓上的少女想不到有人攪局,柳眉倒豎,“兩千兩!”
景橫波嘆氣,聲音卻一點都不低。
“兩千零一兩。”
“三千兩!”少女要抓狂了。
“三千零一兩。”
“四千兩!”
“四千零一兩。”
反正都比你多一兩。
滿街先是古怪的寂靜,隨即鬨堂大笑。
樓上少女的臉已經漲紅,忽然狠狠揪下腰上玉佩就要往下扔,一邊有人撲過來攔她,急聲道:“不能!”
景橫波目光一凝——她認出了這個人!
昨晚那個推她下屋頂的!
“不關你事,讓開!”少女狠狠將玉佩砸下來,“這玉佩價值連城,作價一萬兩!”
滿街笑聲被截斷,衆人都有些不安。價值萬兩的玉佩不是誰家都可以拿得出的,最起碼也是絕頂豪門,這種人,得罪不得。
伊柒忙眉開眼笑地接住,用眼神示意景橫波可以不用唱雙簧了,他覺得這價錢可以了,足以讓他在師弟們面前揚眉吐氣,這麼有錢不要放過,等下他就跟人家去玩一圈好了,回來賺了錢給媳婦買花戴麼麼噠。
景橫波瞟了一眼那玉佩,決定不理他。
“一萬零一兩。”
鬨然一聲,衆人都驚訝地轉過臉來,想看看這真敢和豪門較真的女子是何方人士,可惜無論怎麼踮腳轉圈,景橫波的臉死活擋在木牌後面。
“小波兒。”耶律祁湊近她,輕聲道,“我若哪一日被人搶奪,你可會這般奮不顧身爭我?”
景橫波翻翻白眼——他哪隻眼睛看見自己“奮不顧身”搶男人了?
她是被逼的好嗎?
“你若哪一日被人圍殺,我必奮不顧身添一刀。”她嘿嘿一笑。
耶律祁看了她好一會兒,似乎在辨別她這句話的真假,換成以前他一定哈哈一笑當成玩笑,但是現在,哪怕笑容和當初一模一樣,他也再不能確定真假了。
風雪星霜換,不復舊日少年。
樓上的少女出離憤怒了,粉臉鐵青,也不說話,猛地將窗子一關,隨即衆人清晰地聽見一陣啪啪啪下樓急速聲響,接着從大門裡闖出一個身影,一指伊柒,道:“搶了!”
人影連閃,立即便有一羣大漢從人羣中撲出來,一把抓住伊柒,三下兩下扭了,伊柒也不掙扎,笑嘻嘻道:“哎喲輕點!”
一輛馬車趕過來,大漢將伊柒往馬車裡一塞,自己跳上車,揚鞭便對人羣闖去,衆人紛紛讓道,眼看馬車以極快的速度絕塵而去。
這一番動作兔起鶻落,快到驚人,衆人剛剛聽清楚那一聲搶,下一瞬人已經被搶到馬車上帶走。長街上寂靜一刻,隨即嘩啦啦鼓掌,都覺得精彩——這一對女子各有各的霸氣和決斷,搶男人也這麼威風凜凜。
那少女叉腰站在茶樓門邊,微微擡着下巴,並不見得意之情,反而惱怒地看了茶樓一眼,茶樓並無動靜,先前阻止她的男人沒有跟下樓。
少女等了一會,臉色越發難看,重重跺了跺腳,道:“走,回去欣賞搶來的寶貝去!”
又一輛馬車趕了來,朱輪雕鞍,金鈴絲簾,十分華貴,少女又回頭望了一眼毫無動靜的茶樓,恨恨提起裙角上車,重重摔下簾子,道:“走!”
馬車內光線昏暗,她在氣頭上,一屁股坐下來,忽然覺得有異。
……身邊有人!
她霍然轉頭,身側,一個人已經甜甜蜜蜜地摟住了她的肩膀,笑道:“早上好呀。”
這個人自然是景橫波。
“你……”那少女想叫,景橫波的手已經捂在了她嘴上,“別叫,親,我膽子很小,叫起來這萬一手抖,刀子戳進了你肉裡,那就不太好啦。”
少女只覺得腰上似有硬硬的東西頂着,頓時不敢亂動,含淚點了點頭。
景橫波很有興致地欣賞着她,這姑娘生一雙好眼睛,不流淚就已經水汽濛濛,一含淚那簡直是一泓秋水,真當得上楚楚二字,就憑這雙漂亮眼睛,這世上男人能抵抗她的就不多了。
只是性子卻不怎麼和這眼睛搭配得上。
景橫波揪了一顆糖葫蘆來吃,糖葫蘆串的尖端正硬硬頂在少女腰上。
“你在吃什麼……”少女不敢動,也不敢亂看,抽抽噎噎地問。
景橫波咬碎冰糖,含含糊糊地道:“眼珠子。”
她嘴裡發出咔咔嚓嚓的聲音,眼珠子被咬破,濺開,碎裂……
少女抖了抖,顫聲道:“你……你別挖我眼珠子……我……我有錢,我給你錢!”
“我不在乎你有沒有錢,”景橫波惆悵地道,“反正我身邊的人都沒我有錢。”
“那……我給你當官,四品以下的官我都可以幫你想辦法……”
“真的呀?”景橫波歡喜地問。
“真的真的!你放了我吧!”
“我想當襄國大王可不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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