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回頭惡狠狠瞪着年輕的黑袍男子。
對上布洛不善的目光,年輕的黑袍男子這回連嘴皮兒都跟着哆嗦起來,聲音也在發顫:“斧,斧頭總管。少主人有斧頭總管,沒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布洛狠狠啐了一口,目光越發陰戾狠毒:
“斧頭那個老東西,總是背地裡幫着少主人跟主人作對,還以爲別人都不知道呢。總有一天叫我抓住他的把柄,讓主人幹掉他!”
年輕的黑袍男子沉默地低下頭。
這回他沒再說話。
他覺得老爺不一定能幹掉斧頭總管。
但是如果布洛這次出行總是惹少主人不高興,他覺得布洛倒是有可能被少主先幹掉。
回去的路上,阿桂給炎顏解釋:
“咱們劍閣的餐霞峰赤蠕精在鵷水裡就多得是,我劍閣與鵷水比鄰近千載,從沒聽說過赤蠕能附於人身,更沒聽說還能吃人的。”
聽到“鵷水”炎顏心裡突然一個激靈。
《山海經·大荒東經》有載:東荒之中,有山名曰壑明俊疾,日月所出……有女和月母之國。有人名曰鵷﹣﹣北方曰鵷,來風曰[犭炎]是處東北隅以止日月,使無相間出沒,司其短長。
這是炎顏曾在《山海經》中看到的原文。
這句話的意思也很簡單:說在東荒的裡面,有一座山,名字叫壑明俊疾城山,是日月出沒的地方,有個國家,名字叫女和月母國,這裡住着一位神祇,名字叫“鵷”,來風叫“炎”。這些都位於東北這個地方,負責掌管太陽和月亮,使太陽和月亮能夠按照次序升起和落下,讓每一天的白天和夜晚長短均衡規律。
在這簡短的文字表述裡,炎顏敏銳地捕捉到了好幾個巧合:
第一:壑明俊疾城的名字,剛好跟這段描述中的壑明俊疾山相同。
第二:餐霞峰下有鵷水,剛好跟經中所載壑明俊疾山居住的神仙同名。
其三:來風叫“[犭炎]”;
後半句炎顏當時讀的時候其實有點沒太明白,主要是關於“北方曰鵷,來風曰[犭炎]是處東北隅以止日月”這句存在很大歧義。
因爲經義中表述的並不是很清晰,炎顏沒太懂到底是這個叫“鵷”的神仙掌管日月,還是吹來的名叫[犭炎]的風掌管日月。
但是不管怎樣,天悲島的這塊地方,都跟《山海經》中記載有諸多重合,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含義。
儘管從踏入天悲島至今也只短短數日,可是炎顏卻總感覺這個大宗門裡藏着大秘辛……
炎顏又想起了每日晚間,迴響在蒼茫夜色中的那聲悠遠長吟。
或許可以從那條鵷水中找找看。
同阿桂一起先回涵煙閣看望過虞昕竹,見她無大礙,炎顏才返回琉瓔水榭。
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間,炎顏洗過澡換了身衣裳。
纔在窗前的案几前坐下,炎顏正準備料理這幾日積下的商隊和白霧殿的事務,畢承就帶着封信箋件走了進來。
炎顏接過信箋,疑惑看着畢承。
畢承如實回話:“這信是適才天悲島弟子送回來的,那位名叫少翡的女修士交給徒弟的,囑咐徒弟等師父回來把這信轉與師父。”
炎顏沒拆信,只壓在掌下,問:“少翡呢?”
畢承:“她把信留給徒弟,之後就帶着跟她一起的那些女修離開了。”
炎顏皺眉:“去哪兒了?”
畢承搖頭:“她沒說,徒弟不認得人家,也不好過問。”
炎顏按幾起身,人就在畢承眼跟前消失了。
只剩畢承一個人站在原地。
眨巴眨巴眼,看着空蕩蕩的桌椅,
又回身看了一圈空蕩蕩的房間……
畢承的心裡突然生出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不行!得趕緊提升修行!
師父她現在說走就直接原地消失,哪天不想要他這個大徒弟了,拍屁股走人,他連師父的腳後跟兒都攆不上。
————
少翡帶着女弟子們離開琉瓔水榭,沒再回原來的青石小院,也沒去找那位攢寶閣的舊識,徑自下了天悲島。
走在靜謐的山嶺間,跟在身後的幾個大弟子面面相覷。
還是二師姐忍不住趕上少翡,跟在身側小心翼翼詢問:“師父,咱們不等您那位舊識迴音麼?離開天悲島咱們欲向何處安身?”
少翡此刻的容色憔悴特別明顯,目光也有些黯淡:
“師父沒本事,連累你們無安身之所。你們若有好機緣可自行離去。想繼續跟着我的, 我會盡力尋找一處落腳的地方讓你們繼續修行。”
二師姐紅着眼:“師父拼下性命護住我們,我哪兒也不去,我這輩子都要跟着師父!”
身後所有女弟子皆重重點頭,神態堅定。
但因前途未卜,這些小女修士的臉上盡是茫然和疲憊。
略頓了頓,少翡並不十分有把握地道:“除了天悲島,我在別處還有幾個舊日相識的道友,我去詢問試試,總會尋到個咱們能安身的地方。”
少翡話音尚未落地,背後突然傳來一聲高亢的獸吼:
“嗷吼吼——”
音波震盪密林枝葉“嘩啦”亂響。
平地風雲驟起,卷地一衆女修士衣袍亂飛,鬢髮披散。
這些小女修剛經歷過死裡逃生,就像驚弓之鳥,頓時被這暴虐強悍的吼聲嚇地哭作一團。
少翡也臉色慘白,即刻釋放全部靈炁護住身後的女弟子們。
然後少翡就看見面前的空間一陣波瀾盪漾,前方道路被一隻藍晶長耳的絨毛妖獸攔下。
妖獸周身散發凌厲威嚴,震懾林中鳥獸紛紛潰散奔逃。
少翡沒見過這是什麼妖獸,只覺這大妖身上散發出一種令人膽顫心寒,由心底裡生出大恐怖的壓迫感。
妖獸現身的那一刻,少翡的心裡突然涌起前所未有的絕望。
好不容易纔從承玉魔爪下掙脫出來,現在承玉死了,她算爲門下這些女弟子掙出一條活路。
可是剛出天悲島,就遇上這樣兇險的大妖,少翡感覺這一切就好像是上蒼故意安排好的。
不論她怎麼逃避,都逃避不了最終被吃掉的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