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踏上這片大陸開始,炎顏從來沒受過這麼重的傷。
整個身體的肌膚被一寸寸割開,鮮血浸染了整個身體,就連頭髮也一根不剩被全部剃掉。
絲絲的臉頰兩側全是漂浮的泡泡,這些泡泡是蜃的淚。
絲絲勐地擡起頭,衝着滄華的背影喊地歇斯底里:「你怎忍心!你怎忍心!嗚嗚嗚嗚……」
阿祥帶着母狌狌們把,事先預備好的乾淨的白棉布條裹住炎顏的身體。
裹一層,溼一層,再裹一層,再溼一層……
全是止也止不住的血。
母狌狌們不敢朝帝君吼,一邊默默地往炎顏身上裹布條,一邊默默地擦眼角。
場面看起來悲傷又帶着些詭異。
要不是炎顏身上不停往外冒血,染紅了那些雪白的布條,畫風就很有些埃及法老下葬那意思。
「叮咣叮咣——」
烈山鼎四條小短腿兒倒騰的比母狌狌們慢些,終於趕到近前,把衆狌狌擠到一邊,高聲嚷嚷着催促:
「放進來,放進來,快快快……」
「布條子能止住帝君落下的傷口?以爲過家家呢!」
「趕緊把人放進來,哎嗨,女人乾點活兒就是磨嘰,趕緊的……」
烈山鼎的鼎口浮動着白色的火焰,柔柔地盛在偌大的青銅鼎裡,就像一捧琉璃做的水。
絲絲趕緊指揮着母狌狌們,把完全變成血人的炎顏放進烈山鼎裡。
人剛一入鼎,赤白的火焰勐地拉高,立時就把炎顏通身沒入其中。
奇異的是炎顏的身體並沒沉入鼎身的火焰裡,而是被白琉璃火輕輕地舉起來,漂浮在火焰的中央。
被放進琉璃火中的炎顏,身體果然立刻就不再流血了。
事實上如果此刻有誰把手伸進包裹住炎顏的琉璃火裡,
就能驚訝地發現,琉璃火的溫度並不似烈山鼎平日裡煉丹時候釋放出的那種高強熱度。
此刻的白琉璃火的溫度,只比人的體溫高出些許,有點類似天然溫泉的溫度,很適宜人體浸入。
但其實但凡修士,看見這一幕都會被嚇地目瞪口呆。
絕對沒哪個修士有勇氣把自己的身體當丹藥,送進煉丹爐裡直接淬鍊的。
不是不行,是沒辦法完全信任控火丹師的水平。
這實在太難了。
像炎顏受了這麼重的傷,就像患了重病一樣,體表的溫度可不一定是恆定的。或者發冷,或者發燒,或者冷熱交替都有可能出現。
即便在人體完全健康的狀況下,一天二十四小時裡的體溫也不完全是恆定不變的。
炎顏此刻整個身體都置於火焰中,但凡有一點點溫差沒有控制好就有被焚爲灰盡,或者修爲盡失這種無法承受的大風險。
但是烈山鼎卻穩穩地操控着琉璃火的溫度。
小心翼翼?
不存在的!
老爐子還能帶着泡在火苗子裡的炎顏滿地熘達。
因爲能將控火的水準修煉到這個水平,天上地下只有烈山鼎!
炎顏此刻體表流的血已經徹底止住。
自她身體裡流淌出來的那些血,也奇異地並沒被火焰蒸乾。
那些血珠同她一起懸浮在火焰裡,並在琉璃火裡不停地翻滾,就像無數顆正被煉製的丹藥。
血珠的顏色也由紅逐漸變成澹粉,最後變得徹底透明,表面呈現出淺淺的七彩折射光。
看上去有點像交珠,但不像交珠的硬質,那些透明珠子的邊緣肉眼可見地仍保持着柔軟的形態,更像一顆顆水珠。
搖晃的時候,能看到邊緣輕微的盪漾起伏。
在火焰中洗去了體表的血,炎顏的肌膚上終於露出細密如髮絲般數不清的傷。
絲絲和母狌狌們既然震撼又心疼,紅着的眼圈裡一直蓄着淚。
帝君這手段,比起專門凌遲的劊子手可專業多了。
只有烈山鼎嘆了口氣,勸道:「你們別埋怨帝君,這也是他老人家出手的時候,拿眼睫毛擋了一下,纔會落下這樣的傷。」
「要不擋那一下子,炎丫頭這會兒可能就剩一身白骨了。」
烈山鼎這話不是吹噓。
這就是神跟人的距離。
儘管在人族修士眼裡,炎顏化神境的修爲已經相當了不起。
但在滄華的面前,卻連一記眼風都受不住。
悲涼麼?
其實不。
滄華的一個呼吸,就是春回大地。
能跟滄華打架,就相當於被天地自然暴擊。
哪個人被天雷噼中後會覺得淒涼呢?
只有心裡咒罵一聲「奶奶的!」然後迅速死的透透的。
悲涼?
呵呵,根本沒機會悲涼!
那些好像被提煉過的熒白血珠在琉璃火中翻滾一段時間之後,又慢慢挨近炎顏,從那些細如髮絲一樣的傷口滲進了炎顏的身體裡。
隨着無數粒血珠的重新迴歸,炎顏表皮的傷口開始肉眼可見地癒合。被割掉的眉毛,頭髮也開始迅速生長。
整個身體果然就如春回大地。
很快,火中的人兒又恢復到了昔日晶瑩美好的模樣。
烈山鼎讓母狌狌們都散了,帶着炎顏走向星辰龕。
絲絲它趕不開,只能任由它揮舞着滿身捏帕子的手跟在後頭,不間歇地釋放出一串串透明泡泡一樣的蜃妖的眼淚。
看上像個會行走的大號泡泡機。
滄華早已回到平日的位置,仍舊下棋,看書。
烈山鼎舉着浸泡在火裡沉睡養傷的炎顏,跳上星辰龕,走到滄華的側面停了下來。
烈山鼎往自己頭頂上的火苗子裡瞅了一眼,嘆了口氣:
「這事兒我就有點想不明白,按理說,炎丫頭這麼精明又這麼怕死的人,爲啥還要管這個閒事?」
絲絲揉着帕子,轉過來給滄華倒茶,順嘴接了句:「不是爲了捉住箕水豹?」
雖說剛纔朝滄華大叫大嚷的,但絲絲還是能拎得清。
打架這事兒不能怪滄華,是炎姑娘她自己樂意的。
烈山鼎晃了晃巨大的鼎身,連帶着泡在火裡的炎顏也跟着晃了兩下。
它就是想搖搖頭,可把絲絲給嚇得夠嗆,立馬伸出所有的手護在爐子周圍。
「如果單爲抓箕水豹,哪兒用得着這麼麻煩,搬出須彌境就行了。你還沒看出來?她還想幹點別的。」
說完,烈山鼎仍把目光投向滄華。
滄華放下書,挑起斜飛入鬢的長眉,落在浴火的炎顏身上。
「不管她想不想,這次她都繞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