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契嘯威開口的同時,邢玉山感覺一股強大的威壓籠罩住周圍的空間,他的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向着地面狠狠砸下。
邢玉山調運全部力量想止住身體下墜,可是他發現他根本就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他完全感應不到他的屬性元素,就像個沒有靈根的普通人。
這就是金丹境和合道境的差別。
到了契嘯威這個境界,打架已經不再使用術法,而是直接封閉對方的領域,把除了他以爲的所有人,全都變成沒有修士的凡人。
碾壓,就是這個意思。
就在邢玉山的身體即將撞在地面被砸成肉泥的時候,他周圍凝滯的空間突然一鬆,加註在他身上的那股威壓也隨之徹底卸去。
身體裡的靈炁重新歸位,邢玉山趕緊手忙腳亂地剎住下墜的速度,臉慘白如紙。
下一息,他還沒反應過來,周圍的空間再次一凝。
他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再次被人掌控,只不過這次的力量相對較溫和,他的身體向後緩緩飛去。
與他同時而動的還有被契嘯威帶在身後的邢素寒。
邢玉山和邢素寒被溫和的氣息包裹,緩緩降落在滄浪闕正門的臺階上。
在他的身前,是他最爲熟悉的,高大背影。
邢堰不知何時走出滄浪闕,此刻就站在正門的欄杆前,負手望着天空上的契嘯威,素色的袍擺被夜風吹地微微搖盪。
父親的嵴背依舊如往日般挺直軒朗,只是寬肥的腰身顯得有些清瘦。
“你我之間的事,不要牽涉晚輩。”
邢堰沉穩的嗓音穿向虛空,頭頂上方無形的結界似乎在迴應主人的氣息,發出金屬高頻震盪般的嗡鳴。
強大的威壓向下行來,高高在上的契嘯威感受到其上威力,慢吞吞地降下來,雙足落在滄浪闕院前的青石磚面上。
二人的姿態立時調換了角度,換成契嘯威擡起頭,
仰望滄浪闕前的邢堰。
契嘯威的淺淺一笑:“你邢家的晚輩有點意思呵,你都不好奇我是如何輕易進得來這座行雲宮大陣的?”
邢堰面無表情:“此乃邢府家事,不勞外人費心。”
契嘯威輕輕頷首:“好,那就來說說咱們之間的事。”
擡起頭,契嘯威眯起深邃俊朗的眼,開始仔細打量邢堰背後的滄浪闕。
契嘯威的眼裡呈現無盡歡喜,還有與他身份不太相稱的難以自抑的激動:“昭華如蓋,好美!”
由衷地感慨完滄浪闕,他的目光又回到站在闕前的邢堰身上。
“如果你肯主動離開,念在你我於東方大陸比鄰這些年,我不會爲難邢家子孫,並承諾邢氏族人可安居一隅。”
邢堰靜靜地站着,沒說話。
他側過臉,望向旁邊的小跨院,好像沒有再聽契嘯威說話。
邢堰投去目光的那座偏院裡,碼了滿院子整齊的柴捆。
契嘯威說完等了片刻,不見邢堰回答,笑道:“你剛纔還說不願殃及晚輩……”
“打吧。”
契嘯威沒說完,邢堰突然拋出兩個字打斷了他的話。
契嘯威定定地看着邢堰。
邢堰的目光卻一直停在那間院子裡的柴捆上,好像眼前的契嘯威根本不存在,他就像個凡夫俗人,眼裡的只有柴米油鹽那些零碎瑣事。
“呵呵……”
契嘯威喉口間發出一聲低笑,隨口道:“既然這是邢堰你的選擇……”
話音未落,大地深處突然傳出轟隆巨響,好像有隻龐然大獸甦醒過來,整個行雲宮變作一葉海上孤舟,開始整齊劇烈搖晃起來。
邢玉山慌忙跑到邢素寒身邊,抱起他身體,踉踉蹌蹌地把人拖進滄浪闕里面,又轉頭看向凋花木門外。
欄杆前,一襲灰色寬袍的邢堰彷若盤根古木,穩穩地站在原地。
他站立的位置,是整個行雲宮唯一沒有動盪的地方。
因爲是在顛簸中求穩當,以邢堰爲中心,周圍幾十米方圓未波動的區域形成了一個圓,與那些動盪的土地漸漸搖開一道不寬卻極深的溝壑。
剛好把他自己和滄浪闕圈在其中,而在兩人身側前後的整座龐大的行雲宮,已經徹底變作一片廢墟。
塵埃滾滾,瀰漫了星辰月色。
契嘯威淺淺一笑:“邢堰,你現在所剩的力量,就只夠維護這麼點地盤,還爭什麼?”
邢堰容色平靜:“能爭多少算多少,山海界有句話,是從那場惡戰裡傳下來的,叫做:當仁不讓,寸土必爭。”
契嘯威脣角的弧度彎地更明顯了些。
他跨出一步,行走在被剛纔那場較量碾壓成石粉的,原本的青石板路上,慢慢地道:“好,我就看看,你邢城主的骨頭有多硬。”
大地的震顫越發強烈起來,一道道黑暗的閃電自地底滾上來,隨着契嘯威眉每跨出一步,風雷攜帶着強大的威壓撕開厚重的土地,把一道道猙獰深刻的裂痕迅速蔓延到邢堰方圓數十米的區域。
最深的一道裂痕竄到近前,眼看就要蔓延上圓形區域,頭頂一道赤白光柱毫無徵兆地垂直碾壓而下,將那條毒蛇一樣的裂痕搗成了齏粉。
粉質的土壤瞬間填了一部分圓形周圍裂開的淵,看上去原本孤立的原型區域倒像是向外擴張了些。
契嘯威知道,剛纔那一筆是邢堰利用行雲宮大陣回擊。
“呵呵,我以爲你油盡燈枯,這座行雲宮守護結界就成了一個龐大的空殼,沒想到這座大陣仍舊能助你反擊。看來我是小看了你行雲宮。”
邢堰:“強大的空殼也是強大。”
契嘯威呵笑:“你是在說你自己麼?”
說這話的時候, 契嘯威把手伸進黑色長袍的斜襟裡,從裡面取出一枚荷包。
“還有句古話,不曉得邢城主聽說過沒有,叫做‘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我很喜歡這句話,因爲它直觀地表達了蟲的力量。”
邢堰的目光落在契嘯威手裡的荷包上,眼色微沉。
自這隻荷包上,他感受到一種氣息,那是不歸屬於山海世界的氣息,是讓山海世界衆生本能地厭惡,憎恨,驅除的氣息。
契嘯威骨節均勻的手指輕輕拉動荷包的系口緞帶,微笑道:“今天咱們就看看,千里之堤究竟能不能潰於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