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上,所有的衆神全都緊張地盯着這一觸即發的一幕,眼都不敢眨。
墨山一樣巨大的雲團繼續緩慢地向下壓制。
黑白二色的雙魚棋陣,就像一個活的大圓盤,穩穩地艮在原地,竟像要將墜下的雲山盛接入盤。
墨山雲團間電火越來越稠密,顯然集聚的能量也越來越龐大。
而衆神也同時感應到,天地之間的氣息也同樣在源源不絕地,向着大黑巖上籠罩的濃稠不可視物的白霧彙集。
彙集的速度越來越快,就好像白霧裡有個無底的大口袋,在拼命地吸納天地間的靈炁往那裡頭裝。
可是白霧稠如凝脂,把大黑巖上的一應事物罩地嚴嚴實實,就連衆神仙也無法看透那裡面到底在幹些什麼。
但是,這樣龐大的炁息不停歇地涌向大黑巖,大黑巖周圍的空間靈炁含量已經濃厚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這樣龐大的炁息所能釋放出的力量,同樣會驚天撼地。
衆神都擔心地看向端坐在最前方的雲頭上的白帝。
白虎此刻也一樣眉頭擰地死緊。
因爲白虎也沒看出來,天地間的靈炁爲啥會源源不斷地涌向那個地方。
這樣龐大的力量,就算與之相抗的是天道,也必然會對世間造成大動盪。身爲鎮守,不可能不加以制止。
白虎自然不會阻擋天道蘊積的攻勢,他能做的只有尋找到大黑巖上的吸取力量之源,加以抑制干擾,或者乾脆屠戮。
可是,他關注大黑巖上的動靜已久,卻始終沒有感應到那上面有任何人或靈寶在大量汲取天地靈炁。
那些積蓄向大黑巖的天地靈炁,好像自發地向着那處涌,然後聚集在那個地方,形成濃郁的炁息積累。
但是,從始至終,僅此而已。
白虎用神識掃了好幾遍,愣是啥也沒看出來。
這種情況就連白虎也沒奈何。
總不能因爲靈炁全愛往那地方跑,就把那些人族全弄死,背後還有那麼多雙眼睛看着呢。
更何況這是東方大陸,這些人族雖然渺小卻同滄華有些淵源,這是白虎最大的忌憚。
事實上,與白虎情況差不多的,還有大黑巖上的衆人。
先前,玉眉先生聲聲質問,激發了白霧殿衆弟子和商隊的鬥志。
衆人只覺先生的每一問都振聾發聵,直指上蒼道心根本。
爲捍衛生靈求生的基本權利,爲了守護炎顏,他們願意跟隨先生與天道死磕到底。
就在這個時候,商隊裡的修士,還有白霧殿衆人同時感應到了周遭靈炁,自四面八方向這邊洶涌而來。
衆人以爲連天地自然都給予了先生之問以迴應,這更激發了衆人戰鬥的決心。
可是,就在所有對玉眉先生下一步充滿期待,期待他引領大家還擊天道不仁的時候,玉眉先生卻突然沉默了。
所有人,包括烈山鼎,鄧文明和絲絲在內,全都不解地望向站在老梅樹下沉默的玉眉先生。
玉眉先生闔目而立,就那樣靜靜地站着,微微皺着的眉心像正在做什麼重要的決定。
玉眉先生其實已經無法感知到外界的變化。
他全部注意力盡數收斂進入了自己的神識世界。
因爲在他的神識世界裡,溫穹突然造訪。
此時,在玉眉子的神識世界裡,溫穹就站在他的面前。
溫穹是他這輩子難得交心至老的朋友,玉眉最欣賞溫穹的是他的性情,豁達疏闊,從不怨懟。
可站在面前的溫穹,
神態間卻充滿冰冷的嘲諷。
“你憑什麼?”溫穹質問。
玉眉子沉默。
玉眉子知道好友質問爲何。
他的修爲太低,他雖然擁有合道境的神識力量,卻根本不夠帶領這些人與天道抗衡。溫穹的質問便來源於此。
溫穹覺得他沒有資格。
聽着好友的質問,玉眉先生亦覺有愧,垂首道:“是我意氣用事,連累諸人。天道若要懲戒,我願領受灰飛煙滅之難。”
灰飛煙滅,便是連轉世的魂靈也盡數泯滅,把與這個人相關的一切徹底抹去。是對一個高級性靈的最殘酷的懲罰。
溫穹的表情越發輕蔑嘲諷:“你死了,說得輕巧,你死了他們怎麼辦?跟着你一道去死嗎?”
玉眉先生嘴脣翕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玉眉啊,你當明白,世間最易不過一死。我曉得你,你是從來不怕這個的人。那麼,你剛纔的話便是託詞,是逃避,是徹徹底底的不、負、責、任!”
玉眉先生臉色陣紅陣白,默然無言。
溫穹上前一步, 突然勐地舉起右手。
玉眉先生的臉上始終帶着深重的愧疚,安靜站在原地。
溫穹的目光筆直凝住玉眉子,舉起來的右手在空中頓了片刻,最終緩緩落在了玉眉子的肩膀上。
玉眉先生擡起頭,目露不解:“你,不殺我?”
當玉眉子再擡頭時,溫穹的神態間已不見了先前的嘲諷。
溫穹溫和道:“我來到這裡,的確想斬殺你的神識,因爲你先前那番話太大膽了,你會牽扯着這些無辜的人們陪你一起萬劫不復,包括炎帝在內。我不願你成爲千古罪人!”
玉眉子眼眶微潮:“我知道,我知道我的那些話會招惹怎樣的禍端,可是,我不甘啊!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吧!天道如何行那等霸權之勢?天理何在?”
“我輩奉行天道,追尋內心安寧,可是天道毀我人倫,叫我如何自處?我若不將那番話說出口,我便不能成活,只能成魔!”
玉眉子聲音顫抖而悲慼,再抑制不住老淚縱橫。
溫穹望着好友,等到玉眉子把這一番說出來,他沉默着,感受着手掌下玉眉子清瘦的肩膀顫抖如秋風凋敝的枯葉。
溫穹的目光始終安靜,其實早已五內俱焚。
“當下這一局,退無可退,唯有一戰!”
溫穹極力保持住溫和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如他的骨一樣鏗鏘。
玉眉子輕輕搖頭:“你渡劫敗了,邢堰死了,我修爲盡散,如何戰?”
溫穹的目光仍然平和,可是平和裡卻多了一絲堅狠:“破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