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沒想到炎顏會問這個問題,噸巴正蹭炎顏的腳踝,身子突然頓了一下。
然後它擡起頭,朝着炎顏弱弱地叫了一聲:“噸巴~”
這叫聲裡,充滿對不確定的未來的擔心,還有承認自己身份的小心翼翼。
噸巴知道自己是饕餮。
可是它卻不知道自己從出生那天起,就註定無法融於這個世界。
炎顏無力又心疼地把噸巴抱進懷裡。
小傢伙雖然充滿忐忑,卻依舊誠實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噸巴沒騙她,這讓炎顏既放心又感動。
炎顏望着噸巴清澈如藍水晶一樣漂亮的大眼睛,那裡面充滿對她的信賴和依戀。
這麼可愛的小傢伙,爲什麼偏偏是饕餮!
噸巴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將來會變成那麼可怕的惡獸,如果現在就處置掉噸巴,對它實在太殘忍了。
就連與它訂立血誓契約,炎顏都覺得無比殘忍。
所謂血誓契約,其實就是單方面以交付性命的方式爲代價,認對方爲主的不平等契約。
炎顏在古籍中看過關於血誓契約的說明。
簽訂血誓契約,立誓者將心頭血交付與受誓者,相當於將性命交付他人。
這個契約對受誓者無任何約束,且完全保護受誓者不被立誓者傷害,並且授誓者可隨意處置立誓者的性命。
可以說,是個完全不平等的契約。
訂立了血誓契約,噸巴的性命就是她的了,它只能唯她之令是從,再也沒有任何自由,再也不能來去如風……
炎顏是地球人,對類似奴役契約這些東西十分反感,就算是隻妖獸,炎顏也不願意束縛對方的自由。
可是如果立誓,滄華絕對不會放過噸巴。
再三猶豫,
炎顏還是勉爲其難地開口了:“噸巴?你願不願意……跟我訂立血誓契約?血誓契約你懂什麼意思嗎?就是……”
“噸巴,噸巴!”
炎顏還準備給噸巴仔細解釋,卻沒想到噸巴想都不想就答應了,而且好像還挺開心。
看着噸巴歡快地搖着大尾巴舔自己的手背,炎顏終不忍誆它:“訂了這個契約,你以後就只能跟着我,我去哪兒你不管喜不喜歡都必須跟着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了。也就是說,你再也沒有自由了啊。”
但因噸巴是饕餮,身份特殊,炎顏無法像一般生靈那樣任意處置它的性命,卻要時刻看着它,以防它魔化危害生靈。
而且有滄華在,就算炎顏想對噸巴管束的鬆一點,滄華也不會允許噸巴脫離她的視線。
從此以後,那個自然天真,自由自在的小妖怪就被徹底套牢了。
炎顏也不知噸巴遇到自己,到底是它的幸運還是不幸。
如果它沒遇到自己,在墮魔之前,還有許多自由舒坦的日子。如果它幸運能像滄華說的三千年後才墮魔,那還有漫漫歲月可以自由蹉跎。
可是它遇到了自己,在還沒有墮魔的時候就被徹底束縛。
不過,唯一幸運的是,如果噸巴在她尚在山海界的時候墮魔,她可以把它藏在須彌境裡,至少不用像從前那些饕餮一樣被殺掉。
可是,噸巴卻顯得特別開心,滄華與它說明了血誓契約的訂立方法,噸巴一爪子就劃開了自己的胸腔,毫不遲疑獻出心頭血。
噸巴把心頭血低在炎顏的掌心裡,炎顏又把自己的指尖扎破,把一顆血珠點入噸巴的眉心。
血誓契約正是生效。
炎顏表情複雜。
噸巴卻如獲新生。
看着噸巴沒心沒肺的高興勁兒,炎顏懷疑它可能真不知道血誓契約到底是啥玩意。
但是契約已經生效,等以後噸巴明白過來,後悔也來不及了。
炎顏心裡苦笑。
不過訂立了血誓契約噸巴也擁有了一項特權,那就是可以隨意跟着炎顏進出須彌境。
噸巴的事情料理完,炎顏便帶着它出去了。
豪邁跟滄華請了三日假,料理凡世的事情。
在離開之前,炎顏也同樣有事情需要安排妥當,就比如……畢承。
儘管相處時間不長,可畢竟喊她一聲師父,炎顏就想在臨行前幫畢承安頓好以後的生活。
雖然穆娟兒不在了,她也希望畢承往後仍能好好過日子。
她覺得這應該也是穆娟兒所希望的。
走出自己的房間,炎顏往大廚房走去,才走到前院,就看見大管家豪懷安領着府中家僕正忙着灑掃院落。
看見炎顏,豪懷安很熱情地與她打招呼:“呦,唐姑娘這麼早就起來,昨日鬥宴大比才完,您怎不多睡兒?”
炎顏聽得一怔,隨即恍然。
這些人的記憶全部都被滄華修改過,他們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經歷過鹿吳山那場可怕的浩劫了。
炎顏頷首,趕緊道:“我去找我師父。”
豪懷安點頭笑贊:“哎呀,經過這場鬥宴大比,畢大廚的神廚的名頭可就叫響啦,日後的前程不可限量啊!就是可惜了,好端端一場款待各大商隊首領的鬥宴大比,全被這該死的天氣給攪合了,真是可惜呀!”
老管家一面感慨,一面繼續催促家僕繼續打掃庭院。
炎顏不動聲色繼續往前走,途徑菡萏苑時不由想起豪蕊生。
她心裡難過,便往菡萏苑走去。
走到近前,就見幾個小丫鬟拿着掃帚同樣在灑掃門前落葉。
炎顏走過去,擡頭卻發現庭院門楣上方不見菡萏苑原先的橫木匾額。
她向幾個小丫鬟問道:“請問各位姐姐,這裡是……”
幾個小丫鬟恭敬回話:“此處乃大小姐的祭堂。”
炎顏心頭一震,她跨步走進了庭院。
院中仍是她從前來時的模樣,只是原本佈置精緻的繡閣中,已不見錦繡畫屏,香風檀韻,悠然弦鳴……
閣內只有正中設一張橫條大案,上面擺放着一座紅木雕漆的靈牌。
牌位上赫然寫着:愛女豪氏蕊生之靈位。
炎顏看向靈牌上寫的生卒年月,她驚異地發現,卒年竟然寫的是十八年前的年份。
十八年前,正是豪蕊生出生的那一年。
也就是說,被滄華修改後的記憶裡,豪蕊生一出生便已亡故。
當日回來的路上,豪邁講了蕊生和他的前世,炎顏記得他說過身爲星宿,不論幾世輪迴,都應無嗣……
所以,這一世的豪邁,在世人眼中,依舊無子。
這感覺,像極了不可逆的宿命。
炎顏望着豪蕊生的牌位出了會兒神。
她從案上取了三支香,就着靈牌旁邊的長明燈點燃,恭恭敬敬插入牌位前的香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