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顏說完,拿斜眼睖着邢玉堂,眼神意思:原來你是這樣的少城主。
邢玉堂眉頭擰了擰,被她目光看的一貫冷硬的表情顯出幾分不自然:“我,並非故意。”
說完他就看見炎顏眼睛裡狐狸一樣狡黠的笑意,才反應過來被這姑娘給耍了。
邢玉堂眉心緊緊擰起:“那孩子說那個故事一直沒講完。”
說完,邢玉堂向前跨了步,目光一直凝住炎顏的眼睛:“姑娘留給何幾的兩個問題,是否與茶肆那個一隻沒說完的故事有關?”
炎顏挑起半邊黛眉,反而滿眼疑惑看向邢玉堂:“哦,那個沒說完的故事啊,那故事怎麼了?沒講完也沒什麼大不了啊,我本來就知道那個故事的結局。”
我本來就知道那個故事的結局……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炎顏毫無懸念地看見了邢玉堂眼裡的驚異。
牽起的脣角一收,炎顏神色清淡,推開房門,跨步進了自己的房間。
留邢玉堂一個人獨自站在廊上。
他靜靜望着已經炎顏房間關閉的門扉,腦中再次浮現出一個畫中的女子。
真像,她跟那張畫上的女子,實在太像了!
不是長相,是性情。
邢玉堂的表情有些怔忪,目色遊離,彷彿回到久遠的童年。
關上房門,炎顏放出神識,察覺到邢玉堂在外面走廊裡獨自站了好一會兒,纔回了他的房間。
炎顏並沒動作,直到對方已經回房她才撐開防禦,將房間內的聲息與外界徹底隔絕,喚出噸巴守在房中,閃身進了須彌境。
一進須彌境,耳邊就傳來朗朗讀書聲。
炎顏轉頭看過去。
半山坡上,烈山鼎扯着公鴨嗓子正帶着一羣小狌狌坐在青草地上唸書。
阿吉指揮成年狌狌正在塑料車間裡忙活。
在他的身邊,還有幾隻成年狌狌攤開幾張類似圖紙的大卷紙張,正與他商議新籌備廠房的事宜。
小狌狌們唸書的山坡側面,阿祥和成年的雌狌狌們有說有笑打理藥田……
跟此刻他們身處的波雲詭譎的渾敦鎮相比,須彌境簡直就是世外桃源。
炎顏深呼吸一口氣,覺得進來這裡整個人都變得神清氣爽了。
滄華仍舊倚着老玉蘭花樹烹茶,看書。
躍上龕臺,炎顏在茶席對面坐下。
親手倒掉壺中殘茶還上新茶,挑開紅泥小爐的風門,煮上水,又向茶銑中去淘盅……
整個料理茶事的過程,炎顏做得手法嫺熟,從容安靜。
儘管煮水沏茶這些活兒都可以使用靈炁完成,省事又便捷。
可是滄華說,凡事都倚靠靈炁會失去許多事物本身的樂趣。
事無鉅細,親手爲之,方顯其中滋味,尤其雅事。
就如烹茶。
這話乍聽上去很有點禪意的味道,其實炎顏覺得,滄華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主要的他的壽數太長,日子過的太無聊。
不過茶事原本就是炎顏摯愛,她做這些倒是出於一番真喜歡。
泡好茶,炎顏將盞置於滄華面前的時候,滄華恰放下書卷。
垂眸看了眼盞中茶,又擡眸向她看過來:“可都看清楚了,準備何時動手?”
炎顏皺眉:“這隻妖有點意思,它用妖法給每個人的批註,雖然是戕害人命,卻也恰如其分。此妖難得聰明!”
經歷了昨晚,炎顏難得對一隻妖生出幾分佩服來。
那些生長在人身上的草,蛆蟲,還有那隻她沒見着的鳥,都出現的那麼恰當,這隻妖好像能洞徹人心。
這事很不容易,人都看不懂人心,更何況是妖。
炎顏當真對這隻妖有些欣賞。
滄華捻盞,眸光清淡:“也不見得這東西多聰明,不過是它的本事與別的妖不同而已,是你想多了。”
炎顏有些不服氣,放下盞,自納戒裡取出一隻小布袋和一個小瓷瓶。
“昨晚我在夜霧荒野裡問你,你不理我,不也不知是在那裡頭你聽不見我的話,還是聽見了不願意搭理我。我將這兩樣東西帶來了,當面請教!”
不知是因爲昨晚滄華沒應聲,還是滄華剛纔說她“想多了”的時候,語氣裡帶點輕慢,炎顏的表情和語氣都帶了點賭氣的意思。
滄華看她一眼,將喝了半盞的茶盅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炎顏帶回來的噬顱草和噬心蛆上。
炎顏用的儲物袋和小瓷瓶都是灌了靈炁的,她又是空間力量,可將這些小儲物器的時間調轉地緩慢,保存在其中的草和蛆蟲都活的好端端的,連草尖兒上的露水還留着。
炎顏取出東西的時候,絲絲自它的小閣樓裡走了出來。
看見炎顏坐在滄華的對面,絲絲想了想,滿身的手突然伸長了一隻,自軒窗伸進屋子裡,從繡架上拿了塊新茶巾,扭腰擺臀向着龕臺走了過去。
這會兒,炎顏和滄華正在打量面前水靈靈的小草和又白又胖的蟲子。
絲絲過來的時候,兩人誰也沒擡頭。
絲絲瞄了倆人一眼,在炎顏身邊坐下。
它嫺熟地將小几上的茶巾換了,新鋪上的茶巾是墨綠色的,上頭用金線繡了兩片荷葉和一朵探出水面,半開的荷包。
然後絲絲也將目光落在面前的草和蟲上頭。
端詳了一會兒,它見面前的倆人都不做聲,小聲道:“聽那孩子說這叫噬顱草,看昨晚那情形,這草就長在人的腦子裡,好像當真專門吸食人的腦髓生根一樣,怎會有這樣惡毒的草!”
說完, 絲絲擡頭看向滄華:“帝君掌管木之力,這樣邪惡的草木當將它收了。”
炎顏看向滄華:“當真有能辨別善惡的蟲草?如此神奇的草,怎會是妖?”
炎顏的語氣帶了質問。
聽絲絲的語氣,昨晚他們都看見夜霧荒野的情況了。
所以滄華是故意不搭理她。
炎顏有點惱他。
滄華眸光清淺看着炎顏,語氣平和:“霧非霧,象非象。如果你只憑眼睛所見試圖尋找到那東西,你恐要吃大虧。”
說完,滄華的目光又轉回面前的噬顱草和噬心蛆上:“哪有妖物如此通曉人的七情六慾,這草非真正的草,蟲也不是真正的蟲,所謂‘相由心生’,死相亦由心生。”
滄華這番話猶如醍醐灌頂,炎顏的靈臺裡瞬間閃過一線清明,彷彿有一扇關閉的門扉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