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聽說了麼?平王府裡招了好多廚子。”
“啊?招廚子作甚?”
“聽聞這些廚子都是極其擅長做北國糕點的。”
“哈,你這樣一說,我倒是想明白了。平王之所以會招這麼多廚子,定是爲了府裡的那位姑娘。”
“不,這不一定。我有位表侄在平王府裡打雜。他跟我講,那些廚子所做的糕點全都進了平王的肚裡。”
“啊?平王不是素來不好甜食麼?”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
……
茶肆裡,有兩人在交談着,漸漸的,引來了不少閒人,大家開始議論紛紛,都在猜測着平王招這麼多廚子的緣由。
而此時此刻,在時不時有黑煙冒出的平王府正亂成了一片。
平日裡,素來喜淨的南宮白竟一身髒兮兮的,一張白皙的俊臉也有幾道黑痕。他負手立在膳堂之外,臉色陰沉,仔細一瞧,眼裡似乎有一抹狼狽之色。
膳堂裡,急急地跑出了一批人,又匆匆地進了另外一批人,要說有什麼相同的地方,那就唯有他們手裡所捧的圓盆,而圓盆裡裝着的都是水。
“王爺,待會還要繼續嗎?”
南宮白冷聲道:“要。本王就不信做不好。”
恰好此時,一個穿着杏紅色衣裳的婢女急急走來,先向南宮白行禮後,再是啓脣輕道:“王爺,小姐找您。”
南宮白一聽,臉色頓緩,眼裡似有幾分喜色。
他吩咐道:“本王等會就過去。你先去膳堂裡拿些糕點給小姐,這個時候,也差不多該餓了。”
婢女連忙應“是”,隨即便又匆匆去了。
一邊的小廝問道:“王爺,那待會還要繼續嗎?”
“不了。明日繼續。”說罷,南宮白低頭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衣裳,“你去拿套乾淨的衣裳來。”
潔淨素雅的廂房裡,蕭寧正手握琴譜,目光專注,另一隻手按在琴絃上。她時而輕撥琴絃,時而輕蹙黛眉,紅脣抿得緊緊的。
她會彈古琴,只是卻不精通,一般的琴譜難不倒她,只是如今手裡的這本琴譜,卻是讓她十分費神,無論如何也找不着感覺。
那一日,在山裡遇到兩個的世外高人說:“琴能養身,音可爲劍。”
只是數日已過,她幾乎每日都在孜孜不倦地練琴,可惜卻依舊沒有彈出高人所送的那本琴譜裡的曲子,也不見身子有什麼變化的地方,依舊懼寒。
蕭寧正想得出神,一個婢女悄然走了進來,手裡端着個盤子,盤子上是各色各樣的北國糕點。
只聽那婢女笑着說道:“小姐,王爺怕你餓着了。特讓奴婢端來糕點。”
蕭寧淡道:“你把糕點放在桌上吧,我不餓。”
婢女放下後,悄悄地瞥了蕭寧一眼,見她確實不像有食慾的樣子後,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蕭寧依舊在研究琴譜。時間一長,心中難免起了幾分厭倦,遂將琴譜置於一旁,蕭寧信手一拂,錚錚琴音便從五指下悠悠瀉出。
良久,她才停了下來。
剛擡頭,蕭寧就看見了南宮白立於門邊,正笑意吟吟地瞧着她,眼裡是一潭柔水。
“這是什麼曲子?瀟灑肆意,聽者宛如立於山林間,可見淙淙流水,可聞林中竹香。”
蕭寧垂眸淡道:“只是隨性而彈。”
南宮白笑意更甚,他擡步走了進來。
“原是隨性而彈。”他拉起蕭寧,讓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忽然,他皺了皺眉,“怎麼輕了這麼多?”
蕭寧有些彆扭地動了動,想要站起來。只是南宮白哪肯讓懷裡的溫香軟玉溜走,當下便伸手摟住了佳人的纖腰,牢牢地定在自己的懷中。
蕭寧見狀,也不掙扎了,安安靜靜地靠在南宮白的身上。
“不知道。”
許久,蕭寧纔開口說話。
南宮白一愣,有些心疼地摟緊了她,“笑笑,再這麼輕下去,我怕你會飛走。”
“我答應過你不會走,就自然不走。”
那一日回來後,蕭寧再也沒有見過秦伯。她自是知道南宮白做了手腳,只是她卻不想過問。那時草原上的人,如今就剩下她和南宮白了。
“笑笑,最近江南富商送了我一樣新奇的玩意,你定會喜歡。”
“哦?什麼玩意?”
“自己會動的木頭人。”
蕭寧淡淡地“哦”了聲,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南宮白也不在意,他繼續道:“最近重州來了些西域人,他們有一種很奇妙的香料,味道很不錯。待會我讓人換掉這房裡的薰香。”
蕭寧微微蹙眉,她道:“我喜歡現在房裡的薰香。”
南宮白摸了摸她的頭,道:“偶爾換一換,也不錯。” 言訖,他低頭蹭了蹭蕭寧的香肩,懶懶地道:“笑笑,找我作甚?”
“你最近在做什麼?”
一抹笑意撫上南宮白眼底,他輕聲道:“你關心我?”
蕭寧扭頭瞧了他一眼,神色古怪,“我爲什麼不關心你。”
南宮白輕啄着她的紅脣,略微有些埋怨,“這陣子對我如此冷淡,連笑容也不願給我一個。”
此時南宮白的神情像足了一個怨夫。
蕭寧自知理虧,也不好多說什麼,唯好道:“你最近在做什麼?”
南宮白眼裡笑意漸生,“你猜?”
蕭寧沉思了好一會,才慢吞吞地道:“你在學做月白酥?”
南宮白微微吃驚。
蕭寧繼續道:“我一直都記着的。那時你說過要給我做月白酥,要給我看飛鳳紫鸞裳的。”
話語平淡,仔細一聽,卻能察覺出幾分淡淡的哀怨。
未等南宮白說些什麼,蕭寧卻猛然一愣。
什麼時候她開始變得如此斤斤計較?什麼時候她竟像那些閨中女子一樣,爲了幾句無心的話,卻緊記在心裡,進而有了無數期盼。
若是哪一日,南宮白不再喜歡她了,那她會是怎樣的慘景?
如此一想,蕭寧不禁打了個寒顫。
但幽幽望去,南宮白的滿懷柔情卻讓她身心一暖。
她垂下眼眸,心中只道:不要亂想。
這副模樣落在了南宮白眼裡,卻是一派落寞無助,惹得他心疼不已。當下,便摟她入懷,柔聲道:“是我不好。自從來了重州,就整日忙於公事,忘了答應你的事情。明日,我便能做出月白酥。至於那件飛鳳紫鸞裳,我定會想盡辦法爲你弄來。”
實則,南宮白並不是沒有派人去過北國,只是他所派的人翻遍了蕭寧的寢宮,依舊找不到那件價值連城,驚豔了所有北國女子的飛鳳紫鸞裳。
只不過南宮白怎麼會想到,早在蕭寧離開北國皇宮那一天,雲子衿早已讓人將飛鳳紫鸞裳悄悄拿走了。
如此一來,就算南宮白的人搜遍整個皇宮,也不見得能找出些什麼來。
蕭寧聞言,點頭輕道:“好。”
翌日夜晚時分,南宮白果真端來了一盤月白酥。
蕭寧坐在食案前,凝眸細瞧,端詳了甚久,依舊遲遲不動口。南宮白單手撐着下顎,斜眼睨着蕭寧。
紫檀木食案上擺放着一個銀盤,銀盤上是幾塊……有形狀色澤微暗的月白酥。
良久,蕭寧才遲疑着開口說道:“這……當真是月白酥?”
南宮白臉色微沉,聲音也是沉沉的,只見他咬牙切齒地迸出了個“是”字後,一把奪過裝着月白酥的銀盤,頗有賭氣意味地說道:“來人,將這盤鬼東西拿出去喂狗!”
一道清脆的笑聲響起,原是蕭寧咯咯地笑了起來。
“白,你一直將我當做狗?”
南宮白先是一愣,隨後眼裡漫上了驚喜之色,他道:“你……喚我什麼?”
蕭寧眨眨眼,“你把月白酥給我,我就告訴你。”
南宮白擺擺手,把剛想上前端走盤子的婢女屏退後,再將盆子移到了蕭寧面前,“你剛剛喚我什麼?”
蕭寧佯作不知,輕笑道:“南宮白呀,我一直都是這樣喚你的。”
南宮白皺眉,一把扣住她的手,“快說。”
蕭寧瞪他,“不準對我兇,不然我就不告訴你。”
南宮白這才放輕了力道,但依舊固執地追問。
她從未如此這樣喚過他,這樣喚過他的人除了母妃之外,再也別無他人。如今一聽,心頭竟像灌進了蜜糖一般,甜得他宛若置於仙境。
蕭寧盈盈一笑,兩指粘來銀盤上的一個月白酥,輕咬了一口,淡香傳來。
味道……算可。
只不過卻是放了太多的糖,似乎有些甜過頭了……
蕭寧依舊淺笑,她道:“甜中帶香,香中帶甜。”
南宮白心中有幾分期盼,他問道:“可合你胃口?”
蕭寧凝眸瞧他,眼裡柔意繾綣,笑意吟吟,情意亦綿綿。她輕聲道:“雖是過甜,但我卻甚是喜歡。”
明明口裡的月白酥甜得足以膩死人,但裡面所含的心意與情意,卻讓她甜到了心底,讓她深以爲這輩子再也不會吃月白酥吃出此般心喜心甜心柔之感。
她吃的不是月白酥,而是他對她的一片真心。
“白,我真的很喜歡。”
南宮白眼神也柔了下來,脣角邊是綿綿不盡的笑意。
“你喜歡的話,以後閒暇時,我常給你做。”
蕭寧彎眉一笑,“嗯。”
不久後,南宮白見天色已晚,便招來婢女添了些酒食,食案上擺置的皆是蕭寧所愛的菜餚。
蕭寧本是吃了幾塊月白酥,肚裡已是有六七分飽了。
南宮白忙碌了一整天,什麼都沒吃,如今菜餚一上,便擡箸吃了少許,略微填肚後,擡頭卻見蕭寧並未動眼前的佳餚,只是一併的喝酒。
他眯眼問道:“笑笑,不準不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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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寧道:“我飽了,再吃就會撐着了。”
南宮白不依,硬是夾了許多菜放進了蕭寧的碗中,“這陣子你消瘦了不少,得好好補補,不然到時,風都能將你吹走。”
蕭寧唯好放下酒杯,將南宮白所夾的菜一一吃完。
約摸半個時辰後,兩人也吃得差不多了。
驀然,房外忽傳來一道異樣的聲音。
兩人皆是一怔。
南宮白眸色一暗。
這種聲音,是暗影的。只是暗影向來是隱於黑暗,除非是主人,否則不易讓人見到。而現在……
他擡眼瞧了蕭寧一眼。
蕭寧稍微一想,便也明白了。她也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於是她展眉一笑,起身低低地道:“我去迴避下。”
南宮白瞥見她眉間的落寞,心驀地一緊,頓時拉住她的手,硬逼她坐下,隨後劍眉一挑,眸色微深,沉聲道:“暗影,進來。”
話音還未落,蕭寧微微一震。
這個稱呼,她自是熟悉。
幾乎每一個皇家人都有自己的暗地裡培養的人,皇兄有,她有,南宮白亦有。
而沒有萬分的信任,皇家的人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的暗影給人見到的。
她眼裡閃過一絲甜蜜,一對柳葉眉彎得跟月牙兒似的。食案下,悄悄地握住了南宮白的手,然後微微一捏,擡頭對南宮白嫣然一笑。
南宮白眼裡柔意乍現,他鬆開她的手,反扣住她的纖腰,捏了一把,癢得蕭寧咯咯直笑。
暗影進來行禮後,就站在離南宮
白三尺之外的地方。他看也沒看南宮白身邊的蕭寧,一直低垂着頭。
“可是有緊急情況?”
暗影應道:“回王爺,海國準備內戰。海皇病重,欲傳位太子。雪派的人唯恐太子登基,於是派人刺殺太子。只是風派的人早已有防護,因此雪派的人並無得逞。風派的人皆是大怒,揚言要將亂黨反派一併捉拿問斬,並出言侮辱柳如雪公主。雪派的人亦是大怒。如今兩派劍拔弩張,內戰一觸即發。”
蕭寧聽出了這個聲音正是上次她偷聽時的那個不認識的男子的聲音,她擡頭,望向暗影,他隱於陰影裡,完全看不清他的樣子,她不由在心中暗暗讚賞:十分盡職的暗影,南宮白調教得不錯。
南宮白麪色一喜,連道:“雙方兵力如何?”
“柳如雪公主手裡有十萬兵力,太子亦是掌兵十萬。海皇手裡雖有三十萬兵力,但兩邊都不願給予幫助。且海皇年老病重,明知內戰損耗國力,但眼前別無他法,唯好讓他們打。誰贏皇位則歸誰。”
蕭寧一聽,心中微微沉重。
海國好戰,無人不知。海皇年少時,更是被稱爲戰神皇帝。想不到年老之時,面對皇位繼承這個問題,依舊要用戰來解決。北國的皇位之爭,最終結果不過是放流了一個公主,沒有損耗一絲一毫的兵力。而海國的皇位之爭,竟要動用二十萬的兵馬!贏得了皇位,卻是滿手百姓士兵的鮮血。
而南宮白的心裡卻是另一種想法。
海國內戰,無論誰贏,對他來說,他都是得益者。三國兵力本是相當,海國戰後,國力必然大減。他儘可從中獲取漁翁之利。
南宮白沉吟了會,問道:“上次的事,可有眉目?”
“回王爺,據屬下所探,上次擄走笑笑姑娘的乃是海國風派所爲。”
“哦?!”南宮白挑眉,“可知原因?”
暗影躊躇了下,才應道:“海國太子知道王爺您對笑笑姑娘極爲寵愛,便想知道究竟是如何的美色竟能讓天下第一俊的王爺惜若珍寶。”
一抹怒色立即在南宮白的眼底翻滾,他的眉頭皺了起來。蕭寧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讓他不要動怒。
溫香軟玉在懷,南宮白怒氣頓減,只是聲音卻微冷,“好一個柳涵風!竟敢打本王的女人主意!”
蕭寧垂着眼簾,神色有些疑惑,不明爲何雲子衿要嫁禍於柳涵風。
倏地,她靈光一閃,身子開始微微發抖。
竟是如此!
雲子衿那時必然早已料到海國會內戰,也定是知曉南宮白並非真落魄,也定會知道南宮白的野心。
之所以嫁禍於柳涵風,是爲了讓柳涵風和南宮白結怨!
因爲雲子衿知道南宮白的野心,而這次海國內戰,則是絕佳的機會。南宮白必有動作。而他則是將南宮白推向柳如雪那邊。
如此一來,他亦可對南宮白手裡的權力多多少少有個瞭解。
只是,爲何雲子衿要將南宮白推向柳如雪那邊呢?
南宮白以爲自己嚇着了她,聲音立即柔了下來。
“笑笑,終有一日,本王會定替你報擄去之仇!”
蕭寧應了聲,不知爲何,心中忽有烏雲籠罩,竟一絲一毫的欣喜也沒有。她擡眼望了望南宮白,此時此刻的南宮白,眉宇間似有紫氣氤氳。紫氣東來,必爲真龍。他身上所散發出君臨天下的氣質竟是愈發強烈了。
蕭寧垂下眼眸,執起酒杯仰頭而盡。
南宮白正聽到要緊之處,也無暇分心注意蕭寧的舉動。
直到酒壺到底了,蕭寧才醉醺醺地倒在了南宮白的懷裡,嘴裡嚷着:“酒,酒,我要喝酒。”
南宮白低頭一望,懷裡佳人兩腮染紅,香氣酒氣一併襲來。
他皺了皺眉,打斷了暗影的話。
他道:“你暫且下去吧。明日再來。”
暗影應了聲“是”後,便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此時,南宮白滿臉無奈。
他抱起蕭寧,擡步往牀上邁去。
蕭寧反手摟住南宮白的脖頸,依舊在嚷着:“我要喝酒,不給我,我就懲罰你。”
言訖,蕭寧大力地咬了南宮白的耳垂一口,隨後竟伸出粉舌舔了一下。蕭寧立馬皺眉,嫌棄道:“咦?這酒好難喝。”
南宮白眸色一深,放在她腰間處的手猛然一握,“笑笑,別惹火上身。”
“嘻嘻,什麼火呀,有酒火麼?”
南宮白嘴角抽搐。他從不知道她醉酒時,竟是……竟是如此可愛……可愛到讓他恨不得可以一口吞進肚裡。
“咦?”蕭寧的鼻子忽然動了動,她使勁嗅了嗅,“好香呀!這是什麼薰香?”
南宮白將蕭寧放到牀上,輕笑道:“一種西域的異香,昨天剛換的。喜歡麼?”
蕭寧咯咯笑道:“嗯,很香。”
南宮白望着牀上的人兒,只覺一股燥熱從腹中升起,而蕭寧的手也不知什麼時候攀上了他的身子,整個人軟若無骨的趴在了南宮白身上。
南宮白握住她的手,“別鬧。”
蕭寧依舊咯咯笑着。忽然,她蹙了蹙眉,“白,我好熱。”說着,竟開始脫起衣裳來,南宮白神色一緊,想要阻止時,卻一個不留神,被蕭寧壓倒在了牀上。
南宮白撫摸着她的臉頰,“笑笑,你當真願意?”
蕭寧並不知他在說些什麼,嘴裡依舊在嚷着:“我想喝酒,我好熱。”
南宮白伸手摟住她的腰肢,隨後,身子一反。瞬間,形勢逆轉,蕭寧被壓在了南宮白身下。
南宮白低頭吻着她的脣。
“本王登基時,定迎你入宮。本王不准你離開我。”
牀幃落下,薰香嫋嫋,春色無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