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嫵兒,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軒轅初就着枕頭慢慢躺下來,她第一次怕見蓮嫵那快哭出來的樣子。她太自私了吧,但真的很累,她從來就不是個好主子。
恍恍惚惚又有睡意,她需要想事情,所以強制抵抗着,像小時候一樣不願意睡過去。既然自己快死了,作爲一國之君還是要留下遺詔的吧,不然這麼大個爛攤子,總不能打下來的江上又讓它散了。其實她也覺得沒什麼,散了就散了吧,但總覺得虧欠這些將士們的。
心裡有了主意,這些回晉城再準備。還有辰兒,他還太小,華心又不願理他,自己少不得費些心思。那是梧桐最後兩個親人,她怎麼也要照顧好的。嘉暮也是個問題,自己和她結盟,這次回去要不還是和她商量一下,讓她做齊歌的女皇怕是有些困難,但讓她自己報仇還是可以的。
她最放心不下的是舅舅,不知道要怎麼安頓,蘇國公在大宇已經是個死了的人,再給他找個新的身份?蘇氏家主的位子還是得他來坐。
隱約聽見得勝的號角,但她實在睜不開眼睛,索性就閉着。想來是明赫攻破大雁關了,這麼短的時間竟然也讓他做到了,說是用兵如神也不爲過。當初她在承和宮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什麼‘天降帝星’,宋立也是有些本事的,只是看錯了星相。澹臺明月算出來她是‘異星’,但擾亂原本星象,真正的帝星反而退居一旁,現在看來那原本的帝星應該是明赫。事情還真是兜兜轉轉百轉千回,卻最終會殊途同歸。
軒轅初並沒有睡着,只是眼睛困得睜不開,門口的守衛說了什麼,就聽見有人進來。一身血腥一身塵土,軒轅初強睜開眼睛,只看見軒轅明赫一身銀色盔甲,身上還有明顯的血跡,腿上也滲着血,想來是受了傷,他卻像沒有察覺般半跪在她牀前。又慢慢閉了眼睛,她太困了,也沒什麼精神和他聊天。知道她睡了,軒轅明赫就該自己回去處理傷口,等他再過來的時候自己也該醒了。
軒轅明赫見他蜷在牀邊,只是穿着素白裡衣,一頭長髮如潑墨般散在牀邊,襯得小臉尖而瘦,眼睛卻越發的大,臉色蒼白隱約現着青白。他剛回來還來不及換衣服就過來了,他想告訴他,他打下大雁關了,所以他也應該履行承諾回晉城。
從小就覺得這個堂弟長得太過女氣了些,但那手段實在沒人敢小覷,他也就慢慢忘了這茬。現在就這樣跪在邊上看他才發現不對勁,一個男子怎麼能長成這幅樣子,美得着實過頭了些。他跪在牀邊愣愣的看着,甚至屏住呼吸,生怕面前的人一不小心就散了。
軒轅初久久沒有聽見聲音,但周圍有沒有人還是知道的,強行睜開眼睛就看見軒轅明赫還是方纔的姿勢跪在自己面前。她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副蠢樣子,竟然也被逗樂了:“你下去歇着吧,我有些困。”
美人嘴角含笑,鳳眸微睜未睜的樣子,着實風情萬種。他雖然說完就睡了,但軒轅明赫臉色卻漲得通紅。“我打下大雁關了,你要回晉城去……”
軒轅初說完話就睡過去了,只是隱隱聽見聲音,卻聽不清是什麼。
軒轅明赫想讓他回去,他身子不好,回晉城纔是最好的。但他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希望留下他,他第一次和他靠那麼近,讓他忍不住想貪心一點。
再次清醒的時候又是太陽掛的老高,原來又睡了一晚上麼?才醒過來就看見蓮嫵,這幾日日夜不休的照顧自己,看那張臉竟然比自己這個沒有進食的還要瘦得厲害。軒轅明赫也在一邊,翻看着不知道哪裡弄來的書。見她醒過來才放下手裡的書,坐到牀邊上。
“我打下大雁關了。”他看着軒轅初,眼睛裡是決不罷休的固執。
軒轅初懂他的意思,他打下大雁關了,所以自己也應該履行承諾回晉城。
軒轅明赫見他不說話,又怕他反悔:“你不回去,我就班師回朝。拼着抗旨,這仗我也不打了。”他第一次這樣和軒轅初說話,倒不是怕他皇上的身份,他什麼時候怕過這些。他只是從來沒有見過軒轅初這副樣子,太脆弱了,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死掉。
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再說也是應該回去了,再不回去她還真怕沒那個時間。“我又沒有說不會回去。”軒轅初笑了笑,伸手從枕頭底下掏出一面黃金面具,手指細細摩挲着上面的花紋,上次梧桐就是因爲這具面具找到她的。“這是能號令黑夜騎兵的黃金面具,你暫且拿着調動他們也方便些。”見他要拒絕又接着道:“疏竹與你兵分兩路,但當初他帶了許多戰神到軍營,我有這些人護衛就夠了,你不用擔心。”
他隱約猜到戰神是什麼身份,軒轅初能安全活到現在怎麼會沒有自己的王牌,想到這裡也就接過黃金面具了。要是軒轅明赫知道這具面具代表的意義,他根本就不會接過來。
“那好,我且收着,等回晉城就還給你。還有虎符,到時候都給你。”他以後有什麼好的都捧到他面前就好了,他想要什麼他都給他,那樣會不會就也想活下來了,他守着大宇的江山,他安心當着大宇的皇上就好。
軒轅初聽他這麼說也只是笑着應好,“那你快些,我還想看看三國一統呢。”
來的時候十二人日夜兼程,不過一日就到了,沒想到回去的時候繞了段路,到晉城的時候竟然花了小半月。蓮嫵也不敢催,皇上的身體只能坐馬車,馬車的速度又哪裡比得上騎馬的速度。至於回程辛不辛苦,軒轅初動了動感覺身子快散架就知道。
但看見乾坤宮等着的人,再疲倦也煙消雲散了:“父皇”小小的孩子顫顫巍巍的朝她跑過來。
“辰兒”軒轅初張開雙手把撲過來的人抱在懷裡,眼眶突然就有些發熱,這是有着梧桐血脈的孩子,好像抱着他就還能感受到那個消失的人。
寧華心看着前面那個蒼白憔悴的人,一身素色長袍少了以往那種凌人的氣勢,好像有什麼慢慢在消失,她卻抓不住頭緒。直到他親口告訴她,哥哥的死訊,她才明白皇帝哥哥身上流失的那種東西是活下去的慾望。
她早就看出來了皇帝哥哥和哥哥之間,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哥哥死了她雖然傷心難過,但她還有辰兒還有念想。可皇帝哥哥呢,連表情都少得可憐,以前的戾氣漸漸消散,朝中大事也不怎麼管,整個人像遲暮老人。靜靜等着死亡來接他,去見早已不在塵世的人。
只有在見到辰兒的時候,他的臉上纔會稍微有些笑意,寧華心就讓辰兒多去陪着他。蓮嫵說他中了毒,她一開始是不信的,皇帝哥哥在她心中就像神一樣,怎麼會如蓮嫵說的會死呢?可由不得她不信,那個人總是能睡很久,比辰兒還就,她也慢慢就信了。哥哥不也是很厲害的嗎,一樣死在齊歌一個山洞裡,連收殮屍首都是不能。
“皇上,該喝藥了。”蓮嫵端着剛熬好的藥,看着正和軒轅辰玩得高興的軒轅初道。一身素袍,原來那些爲了掩飾的脂粉也擦掉了,露出清麗的容貌,明明還是一樣的五官,卻分明細緻不少。她沒想到皇上女子的模樣竟然是這般,還好乾坤宮都是嘴嚴的,在菏澤姑姑的管制下也不敢亂傳些什麼,只是皇上其實也是不在意的吧。
她活得這樣疲憊,但所有人都不會讓她這樣逝去,即便是痛苦也要強留下來。她是大宇的皇啊,怎麼能這樣死去。
纖細的手接過藥碗越發襯得手指晶瑩剔透,就是旁邊的軒轅辰見到也奇怪,:“父皇,你的手……。”小孩子不知道怎麼形容,只知道漂亮的厲害,也奇怪的厲害,爲什麼會有人的手會白成那個樣子,心裡有些惶惶不安。
軒轅初看着自己的手,又看軒轅辰那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孩子雖小卻很是敏感,把手又攏進袖子笑了淡淡道:“父皇很開心,因爲過不久父皇就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去見那些很重要的人了,辰兒要爲父皇高興啊。”
寧華心在一邊只是安靜的看着兩個人,她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真相,自從見到軒轅初這幅樣子,她就全明白了。皇帝哥哥原來是姐姐,哥哥心中的心上人也是她,但這些都沒什麼用了,走的人走了,留下的人只能熬着剩下的日子。想想自己真是幸福太多,賀小樓雖然辜負了她,但她還有辰兒,至少還有一個念想,可皇上什麼都沒有。實在想得不行的時候,也只能看着哥哥留下的那些畫發呆。
“皇上還是快些喝藥吧,等會兒涼了就不好了。”寧華心忍着淚,輕聲笑着勸着。
軒轅初朝她笑了笑,應聲喝下,才笑着想打趣寧華心幾句,卻不想臉色一變。蓮嫵忙遞上帕子,剛喝下的藥全被吐了出來,還有種濃濃的腥味,蓮嫵湊在鼻尖聞了聞心中大驚,皇上竟然已經開始吐血了。
纔想說什麼,卻見軒轅初無所謂的目光,這樣的情況應該不是第一次了,或者皇上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嘉暮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情景,衆人神色各異,卻只有軒轅初一臉無所謂。她一直沒把寧華心放在眼裡過,不過是一個沒落的貴族小姐罷了,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以軒轅初對她的態度來看,她也不想自己去找不開心。
軒轅初回來之後的種種,她不是瞎子自然也看在眼裡。只是那又如何,她剛知道的時候震驚過但沒過多久就釋然了。一介女子又如何,這本來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蓮嫵偷偷把方纔軒轅初吐過的帕子藏起來,她一直對嘉暮心懷戒心,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更何況皇上還對嘉暮放任的態度。只是嘉暮是什麼人,蓮嫵的動作她早就看在眼裡,只是不屑一笑,並不在意。
軒轅初把懷裡的軒轅辰遞給寧華心,卻不想小孩自己掙脫了:“父皇,兒臣長大了,不需要人抱。”
不需要人抱,方纔爲什麼又一直賴在軒轅初的懷裡,衆人都瞭然一笑。軒轅辰不是不撒嬌,他是隻對着軒轅初撒嬌,或者說他親近軒轅初已經超過了他的母親寧華心。
“好好好,皇兒是大人,幫父皇帶着你母妃出去散散心,父皇有事情和你皇后娘娘說。”軒轅初笑着看着一臉倔強的小孩子,侄子像舅舅果然不錯,那認真的表情還真有幾分梧桐的樣子。軒轅初露出幾分懷念的微笑,她不曾見過梧桐這麼小的樣子,但寧老丞相教養的孫子,這個時候必然也是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蓮嫵幾人都退下後,嘉暮還是那樣站在那裡,沒有挪動半分。軒轅初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她當初和嘉暮的合作的條件本來就是讓嘉暮坐上齊歌女王的位子,但她現在一心想打下齊歌爲梧桐報仇,算是要背棄條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