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軒轅初雙手一頓,擡眼看着菏澤“怎麼死的”竟然有人死在刑部大牢,左思廉是不是也太不管事了,還是真不怕自己怪罪。
“看樣子是畏罪自殺,什麼口供都沒有了。奴婢讓人僞造一份遺書留下來,刑部好多人都看見了,負責審訊的刑部尚書和刑部侍郎只能將這個作爲口供。只是遺書內容牽扯太大,刑部才一直秘而不發”
“哦,都寫了些什麼”畏罪自殺?看着凌亂的棋盤嘲諷一笑,怕是孟嫣然殺人滅口吧。
“是奴婢沒把事情辦好,寫的都是太后用薰香謀害皇上,當年南山圍場的刺殺也算在太后身上”菏澤把那份僞造的遺書呈上,竟然洋洋灑灑寫了三張宣紙,字跡倒是和丹顏的一樣。
軒轅初接過那份遺書,快速看了一遍,薄薄三頁紙,孟嫣然的罪狀竟然就列舉了七條,語氣雖然像丹顏,但漏洞太多“是你心急了,丹顏跟着太后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又豈會如此乾脆的交代出這些事”
菏澤聽完,更是覺得自己壞了皇上的事,雙膝一曲就跪了下來“奴婢有罪”
“罷了,本來就只是一顆棄子而已。這份遺書先留着,說不定馬上就有用處了”軒轅初把東西遞給菏澤,囑咐她仔細收好。
“是”菏澤應聲,卻並未退下。
“還有事?”軒轅初看了眼菏澤,疑惑問道。
“今日早朝之後,太后又下了懿旨,說是皇上十日之後就要親政,這幾日更應該沉心靜氣不許人求見,除早朝外,皇上不見任何人。”這是變相的將皇帝軟禁,菏澤心中惱火,卻又因爲皇上沒滿年歲親政在大宇祖制上還是頭一遭,孟太后如何,只需扣住禮部便奈何她不得,着實讓人氣惱。
“哦,朕還以爲是什麼事呢,由着她去罷,翻不起什麼風浪的”軒轅初心中冷笑,孟嫣然,你也有怕的時候。這纔剛開始呢,接下來的你便好好受着吧。
菏澤知道皇上是個有主意的,也就不再多話。
安熙宮中孟太后早就怒極,孟遠東和孟明躍坐在下方品着今年剛上貢的新茶。孟明躍是不知道的,看着鎮定心裡到底沒什麼底。孟遠東倒是氣定神閒,不緊不慢的聞香慢品。
“這茶可還入得了口?”孟太后和孟明躍是親姐弟,與孟遠東不過是表親,遠沒有那般親近。
幼時孟遠東就借居在主府,孟明躍沒少欺負他,不過這孟遠東是個人精兒,從沒吃什麼虧,哪次不是把孟明躍整得啞巴吃黃連。孟嫣然比他們都大,心思也深,她早就知道孟遠東不是個好惹的,要是自己的親兄弟她少不得好好提攜,孟氏也不會到今日這般田地。
孟遠東聽孟太后問,又不緊不慢的品了口,才道“御貢的茶自然是好的”剛好揭上的蓋子擋住眼睛裡的嘲諷,女人就是沉不住氣。
“今年還能喝上些,怕是明年就沒這口福了”孟太后也端起杯子喝了口,她雖然着急,但到底把持這個朝堂近十四年,論手段謀略也不差,豈會就這樣讓孟遠東拿捏。
“太后娘娘多慮了,御貢的東西哪能少了太后娘娘這一份”孟遠東說到這也放下手裡的杯子,看了眼孟嫣然身邊侍候的清顏。
清顏知情識趣,知道他們是有事商量,對着孟嫣然福了福身,又分別給孟明躍和孟遠東行了禮才退下。
“太后娘娘身邊的丹顏進去了,有時候還是該防備些,這些奴才的嘴也不是石頭做的”話裡雖然是勸解,可分明是在說孟嫣然御下不嚴。
刑部的事孟嫣然也知道,丹顏是她派人滅的口,又怎麼會讓她留下什麼遺書,冷笑一聲,怕又是蘇落川的手筆,不過這次的事實在不怎麼高明。
原本就帶着凌厲的豔麗更添三分冷色,再看向孟遠東的眼神也不那麼好了。她是着急皇上親政的事,但孟遠東也太拿自己當一回事了,以爲這樣便會讓自己看他臉色。孟氏與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失勢他孟遠東又豈會有什麼好果子。
“哀家身邊的奴才哀家自己心裡清楚,不勞你在這兒多嘴,今日早朝你最好給哀家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否則別怪哀家不念人情”孟嫣然將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在旁邊的小几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讓本來就有些惴惴的孟明躍一驚。孟嫣然看他這般面上更是不悅,自己這弟弟不爭氣,不過他那庶子倒是個好的。
“太后息怒”孟遠東依然不以爲意,連看都懶得看孟嫣然一眼,這個女人這些年也就只會飛揚跋扈,手段狠辣卻終沒用到正途上,否則小皇帝何至於活到現在。要是他就趁肅親王出征的時候早早的把小皇帝殺了,避開肅親王一脈在宗室中挑個孩子,再尋個由頭殺了肅親王便是,反正戰場之上刀槍無眼。當初他不是沒有勸解過她,只當是耳旁風,此時他更不會提。“今日早朝太后娘娘也看見了,寧丞相起得頭,蘇氏一派也都是擁護的。那些中立的大都是順勢而爲,大勢所趨皇上親政已成定局。”
“你的意思是就讓皇上親政?真是笑話”孟嫣然聽他這般只向着軒轅初說話,心裡都氣瘋了,到了面上就只剩冷笑。
“臣自然不是這個意思,臣不是說讓皇上去太廟麼?太廟距晉城也有兩日……”
孟嫣然聽得心中一動,早已經明白孟遠東的意思。
清顏一直侍候在外殿,給香爐添上些香料,細細的香料灑在香爐裡,再用帕子捏着蓋上香爐蓋子。一舉一動莫不是輕慢有致,比一般大家閨秀還要多幾分高雅,不愧是孟太后身邊的女官,看得一旁的靈心眼都直了。
“清顏姑姑,這是什麼香,聞着讓人這般舒服”靈心深深吸了口,滿眼欽羨。她以往不過是個二等宮女,沒機會進內殿侍候,也鮮少聞見這種香料。
清顏聞言低頭一笑,放下手裡的帕子道:“這是海外奇香,經過高僧開光的,整個宮裡也就太后這處能用”
“哦”靈心受教的點點頭,她年歲比清顏小,又身份低微,現下升到一等宮女,在安熙宮其他奴才面前趾高氣揚,在清顏面前卻是不敢放肆。“後宮之中也就屬太后娘娘最尊貴,不過就是娘娘仁德,也沒處賞賜,後宮裡的人也太少了些”
清顏低垂着眼,手上一頓轉而笑道“你還小不懂,有時候後宮中人少些才安靜”
先帝並不貪美色,當年更是在得了宛妃後就不曾選過妃,孟太后還是皇后的時候就善妒,找不着宛妃的錯處就藉機發落了不少妃嬪。所以後來皇上竟然只落下個小皇上,按民間的說法還是遺腹子。孟太后做了太后之後,把那些還有妃位的都打發去守皇陵了。
清顏走到窗邊,拿過旁邊伺候小宮女端着的金剪子,打理早晨才插上的白玉瓶裡的梅花。
“說的也是,不過皇上就快要親政了,過不了多久就該有皇后和嬪妃了”靈心小心看了清顏一眼,見她並沒有什麼不耐煩,也就一直亦步亦趨的跟着。
拿着金剪子的手一頓,清顏轉過身看着跟在身邊的靈心,心中冷笑,這後宮中的人怎的就這般不安分,原以爲這次提上來的靈心是個好的,哪裡知道竟然比丹顏強不了多少,臉上卻還是帶着溫和的笑意,道:“在這宮中伺候萬事都該謹言慎行,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妄言主子更是大忌,靈心,你在宮中也有些日子了,我以爲你省得。”
清顏的話並不重,她知道靈心和孟茹雪關係不錯,但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敢在這個時候提這些話。要是一個不小心傳到孟太后耳朵裡,大家都不得安生“今日的話我只當沒聽見,你自己也小心些”
靈心聽她這般說也嚇出一身冷汗,反應過來暗罵自己沒腦子,太后和兩位大人還在裡面呢。嘴上忙諾諾應是,心裡對清顏也多了幾分感激。
丹顏姑姑還在的時候總是呵斥她們,也沒什麼好顏色,清顏姑姑是個好脾氣的,倒是鮮少管她們。她升了位子雖然對清顏有幾分畏懼,但也不怎麼上心。這些年有眼睛的都看得見,丹顏姑姑的衣物首飾哪件不比清顏姑姑的強,今日她才知道,清顏姑姑雖不管事可這心裡透亮着呢。
孟明躍和孟遠東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清顏看了眼孟明躍,發現他一掃進去前的鬱卒,臉上還帶了幾分得意,和靈心分別行了禮才進內殿伺候。
一晃七日過去,第八日百官都身着朝服候在崇陽門外,安靜肅穆。晉城裡但凡有品級的,都要在今日朝賀的,跟着去太廟的就沒這麼多人了。此時天色微亮,朝鐘連續敲過九聲,百官跪迎。連綿不絕低下去的褐色身影,密密麻麻跪到崇陽門百米以外,看着頗爲壯觀。
由欽天監選的時辰,軒轅初穿着一身墨色滾金龍袍,腰帶按歷代皇帝制式的九龍圖紋,頭上帶着紫金雕龍冕毓。這一身都是按照祭天的規格來的,是大宇最高規格的帝服。
蘇落川和寧橖遠並立於百官之首,看得最是分明。小皇帝本來就單薄的身子穿上這身衣服更顯瘦弱,只是那挺直的背脊像一把出鞘的刀,凌冽讓人不敢輕視。這樣的氣勢反而會讓人忽略那張過分美貌的臉,只能看見全是蒼白和那雙用盡所有靈氣的鳳眼,在墨色袍服的映襯下更顯詭異。從昨天晚上的探子回報來看,寧橖遠知道自己這次沒有站錯隊,就算浸淫官場多年,心下也不由得鬆了口氣。
百官看着從晨光中走過來的小皇帝,心中各有滋味。這些年少不得對皇室失望的,外戚專政,皇上雖然聰慧卻事事順從孟太后,導致忠良被害唯剩奸佞饞臣。沒想到在這條皇權之路上的小皇帝竟然也顫顫巍巍的走到了親政大典,他們大宇是不是真的可以馬上迎來另一番不同光景。
這些人裡只有一人目光柔和,那雙驚豔天下的桃花眼裡沒有算計,只剩滿滿溫情欣慰。蘇落川第一次這樣真切的感受到這個小心翼翼護了十四年的孩子長大了,那張臉像極了宛妃,清麗脫俗,若身爲女兒必是好顏色。唯有雙鳳眼隨了先帝,清亮的眸如山間皎皎月,卻總會在不經意間染上幾分狠戾殺氣,讓蘇落川心中不安。
他知道軒轅初的事,又身懷早已失傳帶的大若心經,不可以尋常孩子論,只是身在深宮戾氣太重到底有傷人和,着實讓他擔憂。
到了六十四人所擡的龍攆前,就着身後荷夢的手上自左邊上攆。早已有管事內侍候在旁邊,右邊是隨行的兩名言記官負責記錄這幾日皇帝的一言一行,以供史官登記在冊。前前後後一共三百禁衛軍中頂尖龍虎衛護駕,那些粼粼戰甲在晨曦中泛着淡金色光芒,帶着難以言喻的端瑞威嚴。
“起”內侍待軒轅初上攆片刻,在得到示下後才高聲唱和。一聲一聲的起從前往後傳,足足響了數十聲纔算真正起駕。
一路上晃晃悠悠倒也不覺得累,龍攆四周都雖然都垂着九龍幔,但裡面的一舉一動外面都看得清清楚楚。雖然是坐着,卻不一定比外面騎馬的百官輕鬆。才半天時間軒轅初就有些坐不住了,身上的墜飾壓的人脖子疼。孟嫣然這女人還是哪幾種把戲,也不膩。轉了轉脖子,稍顯輕鬆些,想起第一次見到寧華風時的情景,心裡竟然有了幾分恍惚的感覺。
那時候自己才六歲,孟嫣然也是讓人準備了一身又長又重的便服,到羣英齋的時候差點出醜。是寧華風提住自己的衣領纔沒有摔倒,不過那副蠢樣子應該比摔倒好不了多少吧。
那個時候的寧華風又是怎樣的心情呢,軒轅初想了想終究忍不住看着前面翻飛的長幔笑了出來,怕是滿心的不情願,那樣的一灘渾水又有幾個是願意攪進來的。他那麼聰明的人竟然也會犯傻,不過這些年若是沒有他……。軒轅初想她也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怎麼樣的。
沒有顧慮大概會更早的解決掉孟太后,也會更暴虐吧……。她本來就是不知道仁德爲何物的人,心中只有自己,誰擋在前面不過就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伸出攏在袍服裡的手,素白纖細,正是適合執筆描畫的手。可是也就是這雙手,毫不留情的捏斷敵人的脖子,策劃出最血腥的陰謀,將千萬人的性命玩弄於鼓掌,蒼白卻其實最骯髒,這樣的手…。不想再看,又把手攏回到袍服裡,她竟然會生出幾分可笑的自卑。
軒轅初有幾分不可思議,這些年竟然也這樣不急不緩的過來了,是覺得沒那麼早除去孟嫣然的必要,還是覺得其實一直所謂的由最高權力帶來求不得的自由也沒那般重要,想就這樣有他陪着也不錯……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到了晚上該歇息的驛館。古舊卻依舊莊嚴的驛館因爲多年沒有這麼多人的緣故,顯得有些擁擠。下攆的時候已經到了日暮時分,高高的掌杖將整個驛館照得燈火通明。
隨侍帶的只有蓮香和菏澤,荷夢和蓮嫵被她留在宮裡觀察孟嫣然的一舉一動,怕生出什麼意外。這次太廟之行依照祖制孟嫣然是不能去的,大宇一向將後宮與朝政劃得很開,就怕有些人打上什麼主意。
軒轅初晚膳用的極少,整日坐着也不覺得餓,撤了膳食便囑咐菏澤和蓮香隨意走走,順便消食。
初春的天氣還有些涼,蓮香捧來厚厚的水貂暖裘給軒轅初仔細圍上,菏澤也遞上鎏金小手爐。都是些下意識的動作,軒轅初看的好笑,推開菏澤遞上的手爐道:“朕不冷”菏澤一愣,見軒轅初已經帶着蓮香走遠了,筆直的背影哪有一絲病弱的模樣,心中欣慰,轉手把手爐遞給一旁侍候的小宮女跟了上去。
皇上自小就體虛畏寒,爲了迷惑太后,這種天氣更是要裡三層外三層的穿上禦寒的衣物。如今出來了,是再也不用擔心那些的,她卻老是愛忘。
蓮香跟在軒轅初身邊,幾番欲言又止。平日裡她伶牙俐齒慣了,今日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暗惱自己嘴拙。軒轅初豈會沒看見,只裝作不知看這丫頭能撐多久。蓮香素日聰慧,只是心思不若蓮嫵細膩,自身性情更是大大咧咧,這份心思在宮中難得,卻也是最要不得,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磨磨她這性子。
路上一波又一波的巡查衛兵請過安後,蓮香咬了咬牙終究沒忍住:“皇上,請恕奴婢多嘴。今日起駕到現在,有些人竟然忍住沒有動靜,奴婢覺得……”蓮香皺着眉不知該如何措辭,她是事事盼着皇上好的,可是這意思總有幾分盼着皇上不好。
“覺得有些人太過安靜,怕之後有更大的陰謀?”軒轅初捏着一朵開得極好的梅花,漫不經心道。菏澤聽了這話只覺得好笑,又看了眼旁邊小心翼翼的蓮香,想不到這丫頭平日看着鬼機靈,竟然也有犯傻的時候。
“奴婢不敢”蓮香聽出軒轅初的打趣,才惴惴擡起頭,正巧看見美人素手捏着紅梅越顯蒼白,那雙漂亮的鳳眼帶着一分好笑二分玩味剩下七分都是洞察一切後的不屑與冷酷,看來皇上心裡早已將那些賊人的盤算摸清楚了。
“沒什麼敢與不敢的,朕心中有數,那些絆腳的石頭,朕一塊兒都不會放過”蓮香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也早就知道軒轅初的手段,只是今日這話裡的殺意還是讓她下意識一顫,皇上才十三歲,若按女子算來正是豆蔻年華。尋常人家的小姐們都還是在閨閣裡繡花習字,哪會有這樣的殺伐果決,大宇將來怕是有一番腥風血雨了。
這般細微的動作又怎會逃過軒轅初的眼睛,也不說破。蓮香看着是個不記事的,可她的幾個侍女裡,蓮香的性子卻是最和軟不過的。只是在她身邊,這和軟也是最要不得的。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心下慨嘆。自從做了這皇帝,她也變了,變得不會像前世肆意挑釁殺伐,什麼事都是隨心所欲,卻從不會強求旁人做什麼。
今生的她更陰翳,她開始習慣在潛移默化中改變周圍的人,讓他們不管願或不願都只能成爲自己的助力。蓮香如是,寧華風亦如是。
修習凝神靜氣的大若心經,這幾年也能緩和那些不可示人的陰暗情緒,但偶爾暴漲的殺意卻來得猝不及防。那日她和夜五被圍殺,本來應該留下幾人刑訊,她卻在見到那善使弓弩的三十三人,心中的殺意就像剛出水的井噴涌而出。更讓她覺得後怕的是,有潔癖的自己竟然不顧血污,徒手殺了那三十三人,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第一次感到來自自己的危險,手上下意識用力。
菏澤從小看着軒轅初長大,現下早已感覺出來她情緒不對,怕蓮香這丫頭惹得皇上不痛快,“皇上,老奴今日心裡也犯嘀咕,不知那人心裡是如何打算的”
聽到菏澤的話,軒轅初隨意扔掉手中的紅梅,哪知那紅梅落到地上竟如粉湮般散開,風一吹就了無蹤跡。菏澤看得心裡一驚,皇上的內力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這個孩子竟然已經這麼強了。
“她自然不會這個時候動手,此次文武百官在列,一千禁衛軍,三百龍虎衛。派過來的殺手來多少死多少,若不小心被發現,她拿什麼堵悠悠衆口”這次太廟之行,孟氏一派大都留在城中,今天早上拜別孟嫣然的時候,見她更像是胸中有丘壑,軒轅初就明白他們再打什麼鬼主意了。
不過且讓他們得意兩天,等太廟之行結束,她布在朝中的棋子也應該穩妥了。
又是一夜寂靜無夢,第二日上路的時候軒轅初還在奇怪竟然會睡得那麼熟,第一次寧華風不在她身邊的安眠。
由於都是輕裝簡騎,第二日在日落之前就趕到太廟。
耗費十年數萬大宇工匠修建起來的太廟,又經過四百多年的不斷修繕,在落日餘暉下顯得愈加莊嚴恢弘,先祖的鐵血氣勢迎面而來。不論多少位帝王來過這裡,都被這裡的氣勢震撼。
軒轅初負手站在六十四人的龍攆前,百官跪地萬民臣服,只餘她一人孑然而立,看着不遠處的太廟,她見過不少氣勢逼人的建築,會感嘆當時人們的偉大,卻從不曾有參與感。眼前的太廟卻是會和她相關,這裡將是她人生的另一個起點。
夕陽下的太廟安靜佇立,像一位遲暮從容的老人,從容背後卻不掩飾曾經的金戈鐵馬,只看着前面由巨石鋪砌而成,蜿蜒數百米的石階,竟然覺得似有戰馬的嘶鳴和隱約的戰鼓聲傳來,讓人望而生畏。
“衆卿平身”軒轅初並沒有發呆太久,輝煌的歷史固然讓世人敬仰讚歎,但這又算什麼。她要做的是成爲這樣的輝煌,她從不做在背後仰望他人之人。這個時候的軒轅初沒想到幾年後她會成爲大宇歷史上,迄今爲止最輝煌的皇帝,讓整個大宇站在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登基大典是忙碌而倉促的,晚間的時候太廟常駐官員前來彙報明日準備,禮部官員和典儀官前來確認明日儀程。一切行程覈對下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深夜,軒轅初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動,神思卻清醒沒有絲毫睡意。明明一切都盡在掌握中,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到了現在竟然會有一種近乎荒謬的不安,好像有什麼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然發生。
蘇落川這幾日總是心不在焉,也讓她有幾分擔心,只希望登基大典順利完成纔好,但她也知道怕是沒什麼可能。
“皇上,可要安歇”菏澤親手整理過牀榻,纔過來問睜着眼睛躺在紅酸枝小榻上的軒轅初。
“姑姑”軒轅初看着頭頂上的飛仙壁畫,蓮香跪坐在旁邊給她捏肩“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
菏澤聽聞,眼裡也染上笑意,到底是個孩子。在這個時候又哪會真如面上見的那般鎮定自若,“是呀,皇上自明日起就是我大宇真正的一國之君了。小姐和先帝在天上看着,必然也會笑着的。”
軒轅初倒不是真想說些什麼,只是想找個人說着話,聽菏澤提到宛妃也起了興趣“哦,在你心裡母妃和父皇是什麼樣的人”
蓮香也有些好奇,皇上的父母會是什麼樣的人,也仔細聽着。
她從來就不瞭解那兩個給了自己生命的人,宛妃的一切在宮中甚至成了一種禁忌,先帝更沒有人敢談論。
菏澤正委身跪坐到小榻旁的軟墊上,聽軒轅初這般問也有些愣神,皇上雖小卻甚少像尋常孩童問起先帝和宛妃的事,她們爲了不招致不必要的禍患也甚少提及。這還是第一次皇上對她提起,大概是明日的登基大典讓皇上對小姐和先帝有了濡慕之情,菏澤轉而釋然,有哪個孩子真的對自己父母毫不關心的呢?
“先帝和小姐?”菏澤想了很久道:“先帝是一代明君,取賢納士,廣開河道,輕徭役。那時候海晏河清,大宇朝堂一片清明,百姓衣食富足,正當盛世”菏澤頓了頓,這大概就是她對文帝全部的印象了,她全心全意服侍宛妃,哪會去注意那些朝堂上的事。先帝賢德幼童皆知,只是沒想到會英年早逝,否則有先帝在,皇上哪會吃這些年的苦。
軒轅初想想,那這樣自己還真是比不上那位未曾謀面的便宜父皇,她手上的大宇豈是一個亂字了得。轉瞬又看着面前平日端肅嚴謹的女官臉上第一次出現這樣溫柔的笑意,“小姐,是位像神仙一樣的人物”宛妃怕是她現在還留在後宮的原因吧,軒轅初曾經有過放她和荷夢出宮的念頭,但都被拒絕了。
“神仙一樣?姑姑,世上哪會有這樣的人”軒轅初忍俊不禁,半坐起來看着菏澤道。
一旁的蓮香鬆開手,也只是看着菏澤等她接着說。不過神仙一樣的人蓮香卻是相信的,皇上在她心中就是。
菏澤見此也不惱,只是笑着看着軒轅初:“是呀,這世上哪會有神仙一樣的人,可在菏澤心中小姐就是這樣的人。”
“小姐人長得好看,心地更是仁善,從不苛責下人。那個時候奴婢剛進蘇府,被調到小姐身邊,有許多丫頭小廝嫉妒,沒少給奴婢使絆子。小姐後來知道了,把所有的下人都叫到一起訓了話,說得大家都十分心服,再也沒人給奴婢眼色瞧。”
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菏澤說完又怕軒轅初覺得蘇宛也不過是尋常閨閣女子,又忙補充道“皇上不知道,那個時候國公大人還小,小姐也不過十五歲,要操持蘇府內外大小事務已是不易。可也是因爲小姐在,整個蘇府從未被外人小瞧了去”
這次是菏澤多心了,蘇宛一個簪纓之家的世家女子,竟然能在皇室面上的照拂下讓整個蘇府盛而不衰,手段心思不可謂不厲害。那個時候連身邊小丫頭的事都能放在心上,還處理的如此得當,不可謂不是生了顆七巧玲瓏心。難怪會讓先帝爲她散了後宮,還能容忍身邊有其他愛慕者。軒轅初想起當初在承和宮發現的那本手寫抄錄的詩集,不過看那筆鋒氣勢這人的身份也不簡單。
“母妃當年的愛慕者一定很多”軒轅初略帶調侃道。
“是啊,小姐當年可是名動晉城的美人,孟皇后那個時候也很有名,可是哪裡能和小姐相提並論。一位是亭亭而立的蓮,一位不過是潭下淤泥,天壤之別。就連當時的皇親貴族都對小姐另眼相待,有好幾位老王妃都到府上提過親的,只是那時候國公爺還太小,小姐放不開手,親事也就這樣被耽誤下來了”說到最後,話裡已帶上幾分惆悵,當初要是小姐早早嫁給哪位皇親,怎的都不會紅顏薄命。就是那位這些年都念着的,說不定小姐……
皇親貴族另眼相待,軒轅初隱約猜出幾分,當年的貴族是有不少,可皇親有名又年歲相當的不過就是朝霞之亂的禮親王和現在仍然風生水起的肅親王。禮親王性子溫和心思縝密,她曾調出過禮親王的記錄,他的字十分工整一點都不像詩集上的。軒轅煜倒是有可能,依舅舅這些年對他毫不防備的態度來看,很有可能軒轅煜當初追求過蘇宛,並且這段情曾十分感動蘇落川。
菏澤還在絮絮叨叨說着,軒轅初卻再沒聽進去什麼,如果真的是軒轅煜就好辦了。她的母親蘇宛和她相處不過一天,更從未教誨過她半句,可這十四年來,她卻無時無刻不在受着她的庇廕,這樣的緣分真是奇妙。
親政大典的儀程十分繁複,又是一個天還沒有亮的早晨,軒轅初被菏澤蓮香領過來的十六位有品級的女官開始着衣。一層層繁複的雲紋紗衣纏在身上,淡淡的明黃由淺到深,原本內袍上的九爪金龍竟然像活了一般,似蛟龍出海騰躍九天。腰上同色鑲玉蟒帶,更顯纖腰易折。頭上的金冠冕毓綴上小拇指大小的東珠,擋住帝王眼中不起波瀾的冰冷。唯有袖中溫潤的並蒂玉佩給她細膩觸感,才讓她原本亢奮的心情鎮定了些。
到太廟主殿,百官都已經肅立兩旁,禮樂奏響,如黃鐘大呂直指人心。三百名晉城最好的織娘織就的百米長金紅錦緞,黑色龍紋騰雲圖案錦靴踩上去如踏碎一地繁華,紅塵三千莫過如此。
“吾皇軒轅氏一百一十七位傳承,初。承上神之意,心懷偉志,神思承淵,今繼軒轅氏之皇位,匡扶天下江山社稷,保我大宇萬民福壽康寧。願海晏河清,盛世太平,天佑之。”前面的唱詞直聽得人昏昏欲睡,只有最後這幾句是今日的重頭戲。有資歷的太廟老人宣讀這旨特地爲軒轅初而寫的繼位詔書,軒轅初伏地而跪完成她人生的最後一次下跪。大宇的皇帝正是繼位後,便再也不用下跪太廟上跪天地。旁邊的禮部官員手中託着墨玉鑲金龍紋冠拾階而上,所有的人都專注的看着這莊嚴的一幕,見證大宇一代新帝的誕生。
軒轅初從容換下頭上金冠冕毓,戴上墨玉鑲金龍紋冠,頭上重量一輕軒轅初眼裡突然光芒大盛,明黃色龍袍長袖一甩,劃出懾人的弧度,再轉過頭來氣勢已如日月山河讓人不敢直視,似乎怕被那目光灼傷。百官皆依次下跪,低垂下頭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遍又一遍迴響在空曠的大殿上,似要響徹寰宇。
“衆卿平身”接受百官的朝拜,軒轅初嘴角緩緩勾起一絲笑容,這個時候她竟然心裡一片平靜,唯一想見那人,讓他看見自己今天的樣子。她不僅想和他共生死患難,更希望共享萬里榮光。
------題外話------
這兩個月阿木一直忙着各種考試,好久沒有更新了,對《女帝》深表歉意。不過一直跟着看文的朋友可以放心,阿木絕對不會棄坑的。
雖然以後的更新可能依然不盡如人意,但阿木會讓每一個故事都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