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被撐的即將翻白眼之前,合歡終於收斂了他垂涎的表情,揉了揉肚子,揚起了笑,懶懶地靠上椅背,打了個小巧的嗝。
我知他愛吃,卻沒料到他如此能吃,我這個試毒的人都撐成這樣,那他究竟吃了多少?
目光撇向一旁那個空了一半的籃子,我在心裡默默地算計,這半籃子究竟有兩斤還是三斤?
會吃的叫吃貨,能吃的叫飯桶,我面前這個傢伙,我該叫他吃貨還是飯桶?
他蒼白的面頰上浮現一絲紅暈,粉色流霞,煞是好看,眼神也迷離了起來,長長的睫毛垂下,蓋住了那雙幽幻的眸子。
吃飽了就睡?我怎麼不知道他還有做豬的潛質。
不過投喂一隻小豬的感覺,還是挺讓人滿足的。看到他安靜地歪在牀上,心裡沒來由的被一種溫暖佈滿。
門外傳過很輕的腳步聲,幾不可聞,但是對我來說,這個腳步聲太熟悉了,熟悉到當它靠近的時候,我平靜的心就開始雀躍。
喜歡一個人,會想要靠近;愛戀一個人,會想時時刻刻見到對方;傾慕一個人,哪怕他的字,他的聲音,都會輕易讓自己悸動。
情至濃時,想到他,笑容就由心底泛起;愛至深時,這個人會左右你所有的情緒。
那腳步停在我的門前,隔着門板,我的腦海中甚至能幻化出他此刻的表情,他的樣子。
再度瞧了眼合歡,他的呼吸安穩寧靜,我這才起身,輕輕拉開了門。
門外,頎長的身影挺立,背對着我,舉步正待離去。
“寒蒔。”我小聲地叫他。
其實不用我叫,在我開門的時候,那提起的腳步已經放了下來,在我剛剛探出半個腦袋的時候,一雙鐵臂已經圈上我的腰,迅猛地將我拉入懷抱,濃烈炙熱的吻落了下來。
這個直接的男人呵……
我回應着他,在他需索的吻中輕綻脣角。
耳邊聽到他不滿的呢喃,“認真點。”
小氣的男人!
直到我的脣都快被他咬麻了,那熱切的氣息才依依不捨地離開,手推上我的肩頭,“我還要去巡視,莫要勾引我。”
我勾引他?明明是他強行拉我入懷吻我的,怎麼變成了我勾引他!
“還要巡視?”我心中默算了下,“兩個時辰,你已巡視了第五次了。”
這樣下去,他只怕今夜都無法入眠了。
“你在意他,我自然在意你的在意。”淡淡的口吻,聽的我心頭一甜。
“不過!”他深邃的眸光一瞪,“不準迷戀他。”
這種帶着陳年老酸醋味道的話,才象他嘛!
“你對自己沒自信?”我調侃着。
沒想到他的表情竟然一黯,“這樣的容貌,天下間只怕沒有男子敢有自信,更何況,”他嘴角泛起苦澀,“別告訴我你看不懂他眼中的愛慕。”
合歡眼中的愛慕……
就連性子直爽如沈寒蒔,也瞧出了端倪嗎?
“表情可以假裝,話語可以強撐,唯獨眼神騙不了人,尤其是在看到心愛人時瞬間爆發的光彩”他苦笑了下,“當年天族中,幾乎所有的少年都是這般的眼神看你,我見的太多太多了,只不過都沒有他出色罷了。”
讓鳳衣上心,讓寒蒔在意,房間裡那個懵懂的狗兒,竟然引起了這麼多的關注。
沈寒蒔的牙輕咬上我的耳朵,“別告訴我,你看不懂那眼神。”
懂,我當然懂。那一夜的大殿前,我正是藉着月光,看到了他眼中的愛慕,才讓我突然做出了疏遠的決定。
給不起的,就乾脆在最初拒絕。
可我逃得了“澤蘭”皇宮裡的幾日,卻逃不了這護送路途上的親近距離。我與七葉這個賭,讓自己騎虎難下了。
“不如你休息,我去巡視。”不忍他再辛苦,我想他休息。
“你去巡視,誰來守護你的寶貝?”他傲嬌地哼了聲,“別指望我!”
呃,我有些尷尬。
他說的沒錯,我當下的首要任務,是保護合歡。我若離開,誰來保護他?
站在二樓,下面的情形一眼即明,偌大的廳堂裡,周圍都站着守護的人,幾乎將這客棧保護的水泄不通,別說刺客,蒼蠅都飛不進來。
有一個人在我俯身查看的時候正擡起頭,看到我和沈寒蒔,微微一點頭,算是招呼了。
我認識她,記得是沈寒蒔身邊四名最出色的將軍之一,叫方素。那時候受封的人,她也是其中之一。
“她性格沉穩,比蔡黎那種咋咋呼呼的人更適合這次的任務。”沈寒蒔在一旁解釋了句。
那倒是,蔡黎張揚又熱情,這種需要嚴格保密不能泄露身份的任務,她只怕也要憋屈死了。
方素在淺淺一個頷首之後,就將目光轉了方向,彷彿她面前的,就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這,正是我要的。
在我的印象裡,她似乎也不愛說話,四人之中,她最沒有存在感,常年沉着一張臉,多餘的表情也沒有。
“讓她上來下。”我低聲說着。
沈寒蒔沒有問原因,很隱蔽地做了個手勢,方素不動聲色地點下頭,朝着樓上而來。
“你在這裡守一下。”我指着門口,小聲地說着。
方素和沈寒蒔同時一愣,我朝着沈寒蒔擠擠眼睛,“既然你不肯休息,我又不放心你,唯有陪你一起巡視。”
“那你……”沈寒蒔眼中分明是得意,偏偏語氣還是那麼傲,低沉着嗓音落在我的耳內,親暱又魅惑,“放心他?”
眼神的方向,指着房間裡。
什麼叫得了便宜還賣乖,指的就是他這種人。
大廳裡的守衛,沈寒蒔的部署,這幾日我都看在眼裡,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將手裡的一個小東西給方素,交待着,“若是有情況,發信號,我會立即趕回。”
放心歸放心,該有的戒備一點也不能少。
方素示意明白,面無表情地將東西收下,完全沒有蔡黎她們調侃的話語和擠眉弄眼的神情,以護衛的姿勢無聲地站在了門口。
我拉上沈寒蒔的手,“走吧。”
黃沙曠野,景色與“澤蘭”完全不同,月光灑在地面上也是銀白色的,彷彿凝了一層霜般。白日裡所見的旗杆上的燈籠已經亮了起來,紅色的光格外醒目。
風吹過耳邊,呼呼的,細小的沙粒打上臉頰,這廣袤的月色下,除了滿目黃沙,還是黃沙。
荒涼,卻又覺心胸也敞開了,一如這望不到邊的沙漠。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若能縱馬前馳,千里黃沙明月光,纔是豪邁快意的情懷。”
沈寒蒔的眼中露出了嚮往的神色,“可惜不能。”
偷這一盞茶的時間敘私情已經是難得了,哪敢真正遠離。
“待我們從‘紫苑’回來的時候,再從這裡經過,不就行了?”我提議着,他笑着點頭。
我們從前門行到馬房,再走到偏院,沒有多餘的話,也沒有多餘親暱的動作,不過是並肩而行,仔細查探每一個角落,但有人相陪,那黑沉沉的院落,也變得可愛了起來。
只有我們的腳步聲,只有我們的呼吸聲,兩道長長的影子並着,也是美好的。
不可否認沈寒蒔很仔細,沒有任何值得懷疑和擔心的地方,偌大的客棧走上一圈本需要不少時間,可在我感覺裡,卻那麼快,眼見着最後的後院走完,這次的巡視就完成了。
“好多木材。”一入後院,撲面而來的木材味和堆的高高的木材讓我感慨了句,一塊塊的木材整齊地堆放着,摞的比人都高,最高處足有三米了,貼着牆角碼着,幾乎到了二樓的高度。
我擡頭望着,看到了上面窗戶隱隱透出的燈光,依稀是我們住着的房間後窗處。
“這是店家屯着過冬的。”沈寒蒔回答,“初始來時店家就說了,客棧每年迎送的客人多,‘紫苑’冬日嚴寒,怕柴火不夠,於是早早地準備好柴火曬乾,等着過冬用。”
我明白地哦了聲,松木的香氣濃的有些沖鼻子,總覺得有些不對,卻又看不出問題。
大概,被這木頭薰昏了腦子。
“再前面,就是店家的住處了。”沈寒蒔指着前方,“我不願客棧中有其他人,讓他們出去住了,這院中無人。”
推開小院的門,老舊的木門拉長着咯吱聲,除此之外就是死一般的沉靜了。
“店家的屋子之前我檢查過,尋常人家而已。”
“嗯。”我相信沈寒蒔的仔細,本沒有進小院進去查看的意思,可就在我轉身的一瞬間,我忽然感覺到了一股氣息。
殺氣!
沈寒蒔帶出來的人大多是軍中的士兵,身上帶有殺氣很正常,我平日裡相處也習以爲常了,但是在這無人的小院裡有殺氣,就似乎不對了。
這殺氣應該是刻意壓制了,但我對這種氣息,太敏感了。
幾是同時,沈寒蒔的手緊了,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在告訴我,他也察覺出了不對。
可定睛看去,空蕩蕩的小院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我與沈寒蒔互看了眼,我以眼神制止他不要衝動,手指間拈着一枚銅錢,朝着最先感覺到殺氣的地方彈射而出。
手指隱藏在衣袖下,沒有任何動作。
“嘶。”銅錢似乎打到了什麼,空氣中的氣息明顯有着瞬間的波動,當銅錢帶着迴旋之勢落到我掌心裡的時候,上面多了一縷鮮紅的血跡。
我手指擦過上面新鮮的血跡,冷然了面孔,“什麼都看不到,卻有血,莫非我們見鬼了?”
沈寒蒔同樣是冰寒着面容,“有血,就不是鬼,只怕是裝神弄鬼!”
他的話音落,槍尖橫掃,勁氣吐出,掃向剛纔的牆角,我的手中同時灑出一大把的銅錢,射向同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