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功力施展到極致,也不過是武林三流的角色,我唯一倚仗的,只有自己身上那源源不斷的真氣。
前縱、左移、右飄、後掠,我不斷變換着位置,每一次的落腳,都注意着那東西的動態。
當我開始逃跑之後,它又潛入了沙裡,但是我知道,它並沒有放過我的意思,因爲在我的逃跑中,那蠍尾依然時不時的會出現。
它的機敏和狠毒,絕不亞於武林高手,它在等待我露出破綻,也在等待我真氣枯竭。
我現在的速度,甚至比不上它,唯一能做的,就是遊擊,讓它無法捕捉我的動態。
這樣一來,原本去綠洲的路,變得更加漫長,而我施展武功之後,身體的起伏掠動,也讓合歡更加難受起來。
最初,他的手還能緊緊抱着我的脖子,越到後面,他的力量越小,然後變成了軟垂,掛在了我的肩頭。
他需要休息,需要安靜地修養,但是現在的我,做不到。
一旦我停下,一旦我被抓到了動態,我和他都要死在這裡。
我煌吟一生,無數次半隻腳踏進鬼門關都被自己撐着又縮了回來,我可沒打算把自己的性命交代在這麼一個怪物的鉗子下。
真氣不歇,我快速地騰挪着,每一個地方都只點一下就飛快地彈起,觀察着它。
那傢伙從初始的等待後,忽然加快了速度,甚至有些不顧一切的不斷彈出蠍尾,看來是等的不耐煩了。
突然加快的頻率,讓我來不及判斷,忽然腳下一陷,我大驚。
橫空騰挪半尺,那蠍尾就在我腳邊不遠處,嚇出我的一身冷汗。橫空一甩……
“嘶!”
我的身體是躲開了,但是掛在我身後拖在地上的包袱,卻被這大力的揮甩將布條揮斷,那包裹滾在地上,離開我遠遠的。
煙火彈!
我不能丟失掉這個包裹,絕不能。
想也不想,我腳下飛快朝前飛去,眼尖地看到地上沙線往前。
“合歡,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努力地叫着,想要喚醒懷中那個意識半昏迷的人。
“嗯。”他努力地睜開半絲眼縫。
我發現,懷抱中的人汗已經溼透了衣衫,連我的手上都是他的汗。
這樣的他,還能撐多久?
空中前縱的身體倒掠而回,而那沙線在地下,也是突然後退。
它察覺到了我的意圖!
沒有辦法了,只能比速度。我固執地朝着包袱的方向掠去,就在我即將靠近的瞬間,那包袱旁沙下伸起巨大的蠍螯,等待着我。
該死的,沒它快。
突然間,合歡忽然動了,雙手緊緊攬上我的脖子。
他已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因爲他手臂在顫抖,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我明白他的意思,不顧一起地鬆開了手,袖中“獨活劍”滑下,手指一按壓簧,劍出鞘。
寒光如電,快速地與那蠍螯一碰。
“叮!”蠍螯最前端,被“獨活劍”敲下一塊。
那蠍螯猛地一撤,我腳尖踢上地上的包袱,將那包袱高高地踢了起來。
劍歸鞘,人後退,抱住合歡。
他的手鬆開我的頸項,伸出,接住了那落下的包袱。
我與他,一切都配合的那麼剛剛好,像是演練過無數次一樣。
包袱被他放在兩人身體的中間,他衝着我笑了笑,那笑容卻是勉強,甚至那嘴角也才拉扯到一半,就停住了。
那腦袋,靠在我的肩頭,閉上了眼睛。
剛纔那個動作,只怕已耗費了他全部的力量。
如此虛弱的他,讓我心頭隱隱的抽疼起來。這感覺,曾經也因他而起過,卻也因爲他而被壓抑過,卻在這個時候,悄然迴歸。
我腳下快速地晃動,那蠍子彷彿瘋了般,又一輪猛烈的襲擊攻來,空氣中都浮現了淡腥氣。
“獨活劍”那一斬傷了它,現在就算我想跑,只怕它也不會放過我了。
這東西,比我想象中要堅硬的多,也不知道身上那殼是什麼做的,連百年寒鐵都能輕易揮斷的“獨活劍”,卻只敲下它一小塊蠍螯。
偌大的荒漠中,我如喪家之犬般奔逃着,它瘋狂地進攻,不斷地追蹤着我。
它在耗費我,我又何嘗不在耗費它?
而這個傢伙體能也比我想象中好的多,我和它鬥了兩個時辰,它居然沒有力竭的跡象,反而是更加兇狠起來。
距離天亮還要很久,看樣子我還需要撐很長時間。
但是合歡,還能不能撐?
我的呼吸間,忽然嗅到了淺淺的水汽。
是綠洲嗎?
而那沙蠍的攻擊,就像受到了什麼遏制,突然慢了下來。
我心頭一動,莫非……
它常年生存在乾燥的沙漠之下,應該不喜綠洲水汽,所以纔會埋伏在這綠洲與沙漠的邊緣,等待來飲水的人畜,伺機待發。
越往水汽濃重的方向,它的攻擊越慢了些,我心中暗喜,撲向綠洲所在。
那沙蠍的攻擊之勢停住,我終於長長地透了口氣,可我的心還未放下,它又一次撲了上來。
看來,它因爲我傷了它,篤定不放過我了。
在它的追擊中,我所有的潛能都爆發了出來,抱着合歡一路狂奔,當腳下踏上軟軟溼潤的沙灘,那凹陷的沙線也終於停在了綠洲的邊緣。
是了,這沙子又溼又重,沾滿了水汽,對於生活在沙子之下的它而言,是麻煩。
他忌水!
站在溼潤的沙土上,我放下合歡,輕輕拍着他的臉,“合歡,醒醒,我們到了。”
合歡昏迷着,面白如紙,氣息微弱的快要感覺不到了。
他真的能好嗎,真的只需要休息休息嗎?
我自己都不相信這話,可我束手無策。
合歡啊合歡,你爲什麼一定要這麼坑自己,把自己玩死了很開心是嗎?
“活着,很累的。”他眼睛已睜不開了,那脣囁嚅着細微的聲音,“其實無論我煉不煉藥,我的時間都要到了。”
二十歲了嗎?
他的病在二十歲前若不醫治,就再也沒有救治的可能了。
“今年,我十九了。”他嘆息着,“原本,我想在兩年內拿下天族族長的位置,再用一年的時間征服天下,成就自己的夢想,不過因爲你的出現,似乎來不及了。”
他用力地喘了兩口氣,“你問我爲什麼幫你,因爲我改變主意了,我用一年的時間,讓你平這天下,也算是達成了我自己的夢想。”
“爲什麼這麼執着於坐天下之主呢?”越是瞭解合歡,反而越是不明白他的執着。
“不然我該執着於什麼?”他反問着我,整個人靠在我的懷中,“我不能動感情,一生淡漠,若不找個依託,豈不是行屍走肉這二十年?我父母放棄的東西,我爭來玩玩,我要證明下,我絕不會輸給任何人,即便我沒有武功,即便我沒有健康的身體。”
他的無所謂,因爲不得不無所謂。
他的淡然,因爲不能不淡然。
不能動感情,不敢動感情,每日被病痛折磨着,活着的意義何在?
“放心,我會活到看你平定天下的。”他淡淡地笑了笑,“其實,動感情也不錯的,是嗎?”
我心中一沉。
他曾經說過,他對一個人動過心。
爲了贏,他讓自己深陷情感之中,他的好勝心讓他把自己玩進去了,而那個人,就是我。
心頭再生警兆,我抱起合歡,猛地跳開。那沙蠍巨大的身體暴露在月光之下,身體撐在沙地上,朝着我們爬了過來。
那蠍尾揚在空中,尾針尖銳。
看來它對我的仇恨,讓它敢於越過雷池,也要殺了我。
我抱起合歡,遠遠落在水中突起的一塊石頭上,那沙蠍看着我,卻沒有再動,而是不住揮舞着兩個巨大的蠍螯,口中發出淡淡的青藍色毒霧。
果然,它的勇氣再大,也不敢面對這沙洲之水,絕不敢踏入水中半步。
“放心,我也會爲你爭這天下的。”我放下合歡的身體,握緊了手中的“獨活劍”,“你要這江山,待我爭完之後,拱手河山討你歡。”
他嘆息着,“要女人相讓,我不屑。”
心心念念要和女子一較高下的人,聽到這樣的話,難免不爽。
“我沒有想讓,只是征服了天下,而你征服了我。”這話,讓他臉頰上露出了笑意。
月色落在他的臉上,人也籠在薄薄的月暈中,彷彿隨時就消散化去了。
我撫過他的發,站起身體。從包袱中掏出兩枚煙火彈,迎着那沙蠍張揚的方向,飛掠了過去。
站在它的面前,擡起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