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張大人已經等候多時。”男子剛一進門,便立即有人低聲稟告。
男子微微點頭,邁開長腿,進入屋子。
“微臣,叩見王……主子。”
張太醫此時一改寬袍大袖的太醫裝束,也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一見來人便立刻恭敬跪下。
男子赫然便是陸承靄。
脫下包裹住全身的黑色斗篷,露出裡面的尋常侍衛裝:“起來吧。”
低沉而好聽的嗓音從張太醫的頭頂傳來,卻讓他的身子陡然一震。
正是因爲聽不出這聲音裡的絲毫情緒,他才感到害怕。想想自己今天暗暗指導三公主做的事情,心裡不禁越發驚惶:“屬下……屬下擅自做主罪該萬死…………”
陸承靄的臉色仍是波瀾不驚,打斷他的話:“行了,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謝主子。”
張太醫忍不住抹一把額頭冷汗,爬起身,倒退着離開。剛到門口,又被陸承靄叫住。
“主子還有什麼吩咐?”
陸承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一口,旋即,嘴角忽地揚起一絲淺淺的弧度。
不知何故,他突然對那個小公主有了幾分超乎尋常的興趣。
有着這樣尊貴至極萬千寵愛的身份,又爲何總像是在眉宇藏着那般超乎年歲的沉鬱?
即便確是陷入見不得光的謀害算計,卻也充其量不過只是宮中女人間的尋常手段。何至於就讓稚齡少女變得竟彷彿歷經世間滄桑?
他一個十數年如一日行走於刀光劍影波詭雲譎中的堂堂王爺還沒怎樣呢……
陸承靄將茶水飲盡,方淡淡道:“總之,你該如何還是如何,我自有打算。”
張太醫一愣。
這意思是……
他還可以繼續幫公主解毒?可主子爲何忽然要插手嘉和國的後宮爭鬥?……
然而雖有不解,卻斷然不敢多問更不敢違逆的,只能領命退下。
黃芪和白芷?
連着兩日,沈蘊卿都埋首在醫書之中。
張太醫的態度不明,且終究是陸承靄所安插的不軌之人,又怎麼可能真心實意幫着自己呢?所以唯有盡力多學一些東西,終歸只能靠自己。
親筆寫了張便籤,待到墨跡幹後,小聲囑咐紅醉道:“你去送給張太醫,若是他說了什麼,務必速速回來稟告我。”
紅醉領命出殿。
沈蘊卿拖着軟軟的身子靠着墊子,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些虛浮。
這幾日,藥湯也不曾進,香爐的東西也偷偷的換過,飲食更是萬分小心,怎麼還是感覺一點都沒好轉。
不知過了多久,幾乎快要沉沉睡過去時,才恍惚聽到一陣輕而急的腳步聲。
紅醉神色如常,進來見禮後,則將聲音壓到最低:“張太醫只說了一句,差得遠呢……”
沈蘊卿立即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下毒的手段竟如此的高明,也難怪前世的自己根本完全沒有發現。
“殿下,奴婢扶您起來,去牀上歇息吧。”紅醉提高聲音,卻在扶沈蘊卿的一瞬,手裡緊緊捏着的一個小盒子順勢滑入她寬大的衣袖之中:“奴婢去給您弄點小點心,您醒了好用。”
“好。”
等門從外被扣上,沈蘊卿纔打開那個盒子,裡面竟是兩丸褐色的藥。
沈蘊卿起身,從妝臺抽屜裡取出一把精緻的匕首。寒光一閃,藥丸便成兩半。
取一半,化入溫熱的茶水。
轉瞬,原本清澈的水便徹底形成淡淡的綠色,其間有略深的色澤漸漸匯聚,盤聚成幾朵,宛若荷葉飄在池塘。
同時,鼻尖嗅到了一股極獨特的幽香。
這莫非是……
沈蘊卿忽地想起一段醫書中的簡單記載。
綠荷,生於苦寒之地,每三年的冬至纔開一次花,極難尋得。入藥,可解百毒。
這樣的寶物張太醫居然也肯給自己,倒確是出乎意料。
張太醫這麼做所爲何來,沈蘊卿一時無解。
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此舉絕無可能只是出於醫者父母心。
沈蘊卿想不通,便不再去計較這些,依舊將每日太醫院處所煎的湯藥倒入窗外薔薇花下。
而她卻不知,這一舉動盡皆落入藏身暗處的陸承靄的眼中。